许久后走过去,拾起泥土中的紫芍喃喃轻语着“对不起。”然后不顾泥污抱着那株紫芍离去。

而风独影一路疾走,回到凤影宫挥退那些迎上前来的宫人,直奔寝殿而去。

寝殿里,凤痕剑静静的挂于床柱上,风独影一步一步走至床前,抬手取下宝剑,坐于床榻上。手掌抚过剑鞘,停在了剑鞘上镶嵌着的宝石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鲜红如血的宝石,然后她伸臂抱剑于怀,侧首相偎。

那一刻,床榻上屈膝而坐的人是世人从未见过的,她怀抱宝剑,仿佛抱着她一生的依仗,孤茕而高傲,脆弱而坚强,如此矛盾复杂的情态却同时在她身上显现。

十二、悲欢一线隔4

那一刻,床榻上屈膝而坐的人是世人从未见过的,她怀抱宝剑,仿佛抱着她一生的依仗,孤茕而高傲,脆弱而坚强,如此矛盾复杂的情态却同时在她身上显现。

殿门前,杜康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又静静的离开。

走出凤影宫,他径往英寿宫而去。

英寿宫里,久遥抱着那株紫芍坐在庭前的台阶上发呆,目光怔怔的望着地上,神魂却不知漂游何处。

感觉到身前有阴影投下,他抬头,便见杜康立于跟前,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看了一眼,没有理会,继续低头看着青石板的地面。

“你用不着提醒她杀了很多的人,她比你更清楚她剑下亡魂无数,她亦知道她死后必入炼狱。”

蓦然听得杜康说话,久遥抬头惊异的看着他。

这个人是如同风独影的影子般存在着,他的眼中从来只有风独影,他的地位也甚是超然,普天之下除了听从风独影的命令外,便是皇帝的旨意他也不会理会,是以若没有风独影的吩咐,他从不会去理会她以外的人与事。便是当日听从风独影之命照顾受伤的他时,亦就只是本份的照顾而已,从未有一丝多余的话与行动,而此刻他竟然会主动走来跟他说话,怎不叫他惊奇。

“她不哭不怒不喊不叫,不代表她不痛不悲不忧不苦。”杜康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没有浮现一丝表情。

久遥闻言不由一愣,似乎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而杜康说完了这两句,转过身便走了。

久遥猛地站起身来,“慢着。”

杜康停步,回转身看着久遥。

“你为何与我说这些?”久遥目光看着怀中的紫芍。

杜康看着他,有片刻的沉默,似乎在斟酌着有无与他说话的必要。

久遥垂着目光等待着。

“我跟她是一条命,她痛她苦的时候,我也会不舒服。”

等了半晌才传来杜康平平的声音,可就是这样平平的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久遥心头如被生了锈的针刺着般,又涩又痛。可是……他怎能心软,不然那些死去的族人怎么办,他们如何能闭眼,他们九泉之下怎能安息。

“她杀人都可面不改色,难道还受不住这样几句话不成。”

听了久遥的话,杜康若古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光。“在世人眼中,包括你的眼中,她是个武艺高强的将军,强大如铁铸般毫无破绽。”他微微一顿,平平的声音里泄出一丝怒火,“可你们都忘了她也是血肉之躯,她还是一个女人。”

久遥一震,抬头看住杜康。

杜康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天下的女人这刻都在做什么?”

久遥目光一闪,没有回答。

“千百年来,天下的女人做的大体相同。她们中辛劳者或许这刻在耕织刺绣,在抚育儿女,在喂养家畜;清闲者这刻或许在抚弄琴棋,在品评香茗,在赋词说愁。”

杜康唇角微微一勾,似乎是一抹笑,可在那没有表情的脸上看来却达不到笑的效果,只是怪异的一丝扭动。

“是的,在这些女人绣着鸳鸯赏着花月之时,她拿着刀剑在杀人!”他冷冷的目光如一支利箭扎在久遥的面上,“你以为她想要杀人?喜欢杀人?最初的她也是躲在兄长身后的弱女。可当年龚氏攻破惠城,将城中妇人、女子圈于一处以供玩乐,混乱之中九岁的她也被抓去,在其他人只会凄嚎恸哭时她捡起了地上半截断剑刺中了扑向她的士兵,而后更是连刺三人,才等来了兄长的救援。亦是因此,他们八人于惠城愤然举族,她便在九岁稚龄拿起了利剑,踏上血腥征途,直到如今。”

“九岁便执剑……”久遥瞳孔一缩。当日东溟海边曾听她谈起往事,知她自幼艰难,可那也只是停留于“她曾历无数凶除”这样说辞上,并不曾真正的了解并想象过她所历之事,此刻听得杜康说来,不由得心头发紧。

杜康却无暇理会久遥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唾弃杀人,也憎恨杀人,因为你是有良知而干净的人。你自然不会知道一个有着良知的人杀了人后所要付出的代阶!让我告诉你,杀人后那份血腥味永远都会萦绕在身,被杀之人那恐怖的神情永远都会铭刻在心,你会有很长一段时日都做着噩梦,神魂难安。你会觉得自己肮脏恶心,那份对自己的憎恶更是如影随行,并且你的身体里会烙下“杀人者”的烙印,一生背负罪孽,不死不休!”

久遥瞪目看着杜康,说不出话来。

杜康看着他,胸口堵着一股愤慨之情。因为他,风独影忍痛与兄弟分离;为了救他,风独影如同剐心一般舍了丰极,待他不可不谓情深义重。可这个人回报她的只有仇恨,只有冷漠!

“我只想告诉你,你不用疯言疯语去刺她,这天下间如你般认定她是仇人、恨着她的人有许许多多,可这世上最恨她的是她自己,勿须刀剑相刺她已是世上最痛苦的人,所以你用不着再以仇恨相加。”

“啪!”久遥抱在怀中的紫芍掉在地上,可他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呆呆看着杜康。

杜康说完了这些话不再看久遥一眼,转过身便离去。

“你……站住。”久遥唤着他。

可杜康不于理会。

“你站住!”久遥快步上前拉住他。

杜康只是轻轻一甩,便将久遥甩开,只不过他没有再走,而是站住看着久遥。

久遥瞪着杜康,胸膛起伏,显然是情绪激动,可叫住了杜康,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

杜康也不动,更不言语,只是站着。

许久,久遥回身捡起地上的紫芍,轻柔的拂过花瓣上的尘土,那动作看在杜康眼中分外刺目,不由冷嘲道:“你待一枝花都如此温柔,待一个救你性命的人却冷言冷剑相向。”

久遥手下一顿,然后继续拂去尘土,轻轻的带着无尽的惆怅道:“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仇人,我与她之间横着无数冤魂,可我与她还是夫妻……我能如何待她,你又叫我如何待她。”

听着久遥的话,杜康微有怔忡。

看着那个茫然抚花的人,想起久罗山顶遍野的尸首与血伯,不由愤恨消失,心头沉涩,静默片刻,他道:“当日久罗山上她说久罗的亡是因她而起,虽她不曾杀你族人,可这一份罪孽她已背负着,她会永远记着久罗山上的血祸。所以我只求你,安安稳稳的过你的日子,不要再去刺痛她,因为…”杜康说到这语气一顿,片刻后才艰难而苦涩的道,“天下人对她的仇恨她都视若无物,能让她痛并苦的寥寥可数,而你便是那能伤她的人。”

久遥全身一震,抚着花瓣的手都不由颤栗。

“她今日虽立于大东帝国的顶峰,虽受万人臣拜,虽享富贵荣华,可在我看来,这些远不足以偿还她二十多年来所速受的痛与苦。”杜康平平无波的声音里终是带出的痛惜,“若她真如外表那样冷酷无情,或她还能过得舒坦些。”

“为什么……”久遥依旧背着身,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声音里隐隐约约流露痛楚,“这世上最恨她的是她自己?”

杜康沉默。

“为什么?”久遥哑声追问。

许久,杜康才开口:“七年前的她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可跟在她身边的这七年我却看得很清楚。每有战事,她都身先士卒,每有危险,她都立于最前方……”

久遥的手不由捏紧了花瓣。

“无论是在北海还是久罗山上,她身为大将,可她总是亲身涉险,而让士兵站在她的背后。她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她心底里藏着的自毁之心,可我知道她是想死,而她那等个性之人又岂会自绝于世,所以唯有马革裹尸才不愧她百战身名!”

久遥心头一颤,猛然转过身来,盯着杜康,满目惊骇,“为什么她会想死?”

“一将功成万枯骨!到今时今日,她脚下有多少枯骨亡魂,那是数也数不清!阵前斩敌,杀孽如山之重!部众失亡,折骨断筋之痛!这些,有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她却是日积月累压于肺腑!更何况……”杜康微微一顿,才看着他,无比艰涩的道,“当日帝都她不是已亲口告诉过你,她的亲哥哥死在她的剑下。”

“那是……”不知为何,久遥心头寒气沁出,“风青冉当年乃是雍王刘善旗下的人,他与她……自是两军对垒之际死于战场。”

杜康摇头,“是攻破青州,他们兄妹相认后,由她亲手所杀。”

久遥又是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杜康,“既然兄妹相认了,那为何要亲手杀了他?”

杜康不语。

可久遥作为顾云渊时已历红尘已参朝政,早非不解世事之人,所以只需往下一想,心中便已明白了。

风青冉,世称“青冉公子”,乱世里慧冠群伦惊才绝艳的人物,雍王刘善的义子,雍王军中的第一人。刘善与他这一对异姓父子,自始至终,父予子以信任,子回报父以忠诚,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都是一段恩义佳话。而风青冉与风独影,自襁褓分离,十数年生死不知,可再相逢时,却一个在雍王旗下,一个在东王阵中,血亲变敌人,造化弄人,何其无情。

“她曾说过,她的哥哥那么小便以血养她以命护她……”久遥喃喃着。当日她说起时面上一派骄傲之情,以她的哥哥为荣,那么……当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杀掉自己寻了十几年、曾以血养她以命救她的亲哥哥时,那该是何等痛彻心扉!

想起风青冉,杜康那七情不露的面孔上终是流露出眷怀之情。“风王的七个兄弟自然都是人中之龙,丰四更是被誉大东第一人,可在我看来,他远不及青冉公子洒脱,青冉公子才是真真正正风标绝世之人。”

闻言,久遥略感惊异,不由抬眸看着他。

杜康这刻眼睛望着远处,眼神中尽是追忆,显然他的神思已飘回了昔日。

“公子当年没能回去找回风王,是因为他被乱兵欲断了一条腿,垂死之际被当年还只是一名百夫长的刘善所救。刘善待公子视若己出,公子亦视他如父,因此当年乱世群雄里刘善虽是才干最为平庸的,但有公子助他,他一个小小百夫长也变成了坐拥青、雍两州的雄主。”

久遥听着,忍不住开口追问:“那……他们兄妹又是如何相认的?”

“公子打出名声后,曾布告天下找寻浦城失散的妹妹,风王当年只是幼儿不知道详情,但陛下怎会忘记,当年虽是当掉了襁褓里的玉环和银链,但一直留着襁褓,那便是相认的凭证。只是……”杜康轻轻一叹。

“只是什么?”久遥忍不住追问。

“陛下看到布告后便将身世相告,风王思量后派南宫秀送信与公子,而公子得知亲妹为当世名将,他当即大笑开怀,道“从今可放心也”便烧毁信件,再不提兄妹相认之事,是以天下间只数人知晓他们的关系。陛下兵围青州之际,曾私下写信与公子,想以他们兄妹之情劝服公子,公子断然报绝,道“生不做叛臣,死亦为雍鬼”而死守青州。尔后城破,公子不惜性命,与陛下道“汝当杀我,才可坐稳江山,才可断雍王旧部之念”。”杜康说到此,眉目飞扬,显是对风青冉敬仰至极。

久遥听得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叹道:“这风青冉确实潇洒果断,不愧为乱世英豪。”

杜康听得这话,不由转头看他一眼,“当年雍王帐下良将能臣寥寥可数,自是无法与陛下他们相比,不但八兄妹个个名将,其部下亦是英才济济,所以当年战到最后,公子是无将可派,无人可用,青州才是城破人亡。”

久遥听到这已是明白了因果,忍不住长长叹息:“是以为免兄妹生隙,最后是她亲自杀死亲哥哥?”

杜康点头,目光变得沉郁悲伤,“那日傍暮,夕阳红得像血一样,公子就坐在窗前,窗外有一树梨花,白得像雪,她推开院门进来,那是他们兄妹第一次相见,亦是他们兄妹的死别之期。她用的是凤痕剑,公子的血溅上梨花,那时刻她的神情……就仿佛是杀死了她自己。而这些年,我恨着她,又守着她……到了今日我却只愿她余生能得欢愉安宁。”

久遥心头生出复杂的感觉,怔怔看着杜康。眼前的人欣长英挺,武功高强,本是一个许多人都会敬佩欣赏的优秀男儿,可他摒弃这世间的繁华与欲念,冷漠而沉默的做着一个女人的影子,一生以她之忧欢为己之忧欢。

“你何以待她至此?”

杜康沉默,许久后,他才沉声道:“我自幼即被刘善选为青冉公子的死士,本是命若草芥之人,可公子待我亲厚如兄弟。他死前不许我跟随,把我托付给他的妹妹,也把他的妹妹托付给我,让我们彼此依存。所以我与她同命,她痛我亦痛,她悲我亦悲,年年月月的累加着,若有一日她再也无法承受时,我便一剑带她离开。”

久遥震骇无语,呆呆看着杜康,心头脑中,混乱一片,杜康转回头,看着久遥,那漠然的面孔上有一双亮如冷电的眼睛,“你刺她一剑,她面不改色,不是她冷心冷血,而是她已习惯了世间一切的疼痛苦难。”他说完这句话后,再不理会久遥,径自离去,转眼间便消失了背影。

十二、悲欢一线隔5

英寿宫里,久遥呆呆站立许久,然后弯腰拾起那株紫芍,又寻来了花锄,将紫芍种在庭中的花坛里。洒了些水,洗净花瓣上沾着的泥尘,看着亭亭立于土中的芍药,暗想或许到明年,这花坛里便会开满了紫色的花朵,只是明年他又在哪呢?

拍了拍手,他转身走出英寿宫。

穿过重重庭院宫阙,来到了凤影宫前。抬首仰望眼前华丽气派的宫殿,想着曾听人说过,此宫的格局、内里的摆设一一比照帝都皇宫里的那座凤影宫。其实不止风王宫,听闻其他各州的王宫亦都是比照帝都里各王曾经居住过的宫殿,日后史书将如何评价大东的开国之君暂还不得而知,但他待其弟妹的情义倒真是无话可说。

凤影宫前的侍卫及侍从看到阶前立着的人皆是一愣,他们自然知道这是清徽君,可请徽君虽是风王的夫婿,却从未来过凤影宫。一时左右都还在犹疑着是先禀报风王还是直接迎他入女王宫中时,久遥已径自跨入宫门。

久遥虽是不曾来过凤影宫,可他已听得有鸟鸣之声,循着声音他径往里走,不一会儿便到了风独影的寝殿前。

殿前庭院里一株高大的梧桐村,村上栖着一只通体青碧的美丽大鸟,一双金色的瞳眸蕴着熠熠明光,顾盼间如冷电四射。眼见着久遥前来,那青鸟张翅飞下,直扑向久遥,冲他“嘎嘎”啼鸣,极是亲热。

久遥看着青鸟不由微微一笑,“想不到你我还有相见之日。”一年多的日子,已让当日东溟海边上的小鸟长成了大鸟,此刻身长三尺有余,羽翼丰盈,利嘴铁爪,已颇有猛禽风范。

青鸟一边鸣叫,一边围着他绕飞数圈,仿若在欢迎他。

“好了,好了。”久遥笑着挥挥手,青鸟才是飞回梧桐树上。

穿过庭院,步上台阶,从敞开的殿门便可看到床榻上怔坐出神的人,那抱剑而坐的孤傲姿态,瞬间灼痛了久遥的眼睛,胸胜如有无形利刃翻搅,一阵阵的撕痛,却看不见鲜血。

脚步声惊动了风独影,她抬首,一眼便看着了门口站着的久遥,顿时她抱剑的手紧了紧,可人依旧坐着,也没有说话,只是冷然看着久遥。

久遥跨步入殿,缓缓走至风独影跟前。

从宫前一直跟在久遥身后的侍从悄悄往殿内望一眼,见两人神色都平静,想来女王不会怪责,便又悄悄退下。

殿中两人,一坐一站,一时皆无言。

久遥看着风独影怀中的宝剑,古朴的青色剑鞘上雕着一只凤凰,凤凰的目中嵌一颗鲜红如血的宝石,形态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便会展翅飞去翱翔九天睥睨万物。

当日东溟海中救起她时,昏迷着她的手中依旧紧握着的此剑,想来这就是凤痕剑。

她凭此剑征战天下,建不世功业,她亦是用此剑了结她唯一亲人的性命。

这是一柄杀人的剑,一柄饮无数鲜血的宝剑!

而名震天下的风王,就这样抱着她的剑,仿如抱着她的半身。

久遥蓦然心头发酸,一股怜惜油然而生。

“我并不恨你。”

寂静的殿中,忽然响起久遥的声音,如同水滴深潭。

风独影微有震动,移眸看他一眼,入目的人敞开的外袍里一角中衣雪白,眉笼哀色,显得格外的清瘦。自醒后,他穿白穿黑穿青穿褐,但再不着红衣,曾经他喜欢的热情温暖的红,如今在他眼中大抵就是冰冷的血海。

久遥的目光自凤痕剑上移开,看着风独影,神色平静里带着深沉的苦楚,“我恨的是我自已,久罗的浩劫完全是我一手造成。”

听了久遥的话,风独影没有反驳与不争辩。她并不想与他理论久罗的浩劫到底是谁造成的,在惨剧之后来说这个毫无意义。

“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若我们久罗族人一直盘踮久罗山上闭山锁族,大东是容不得国中有国,总有一日会要派兵踏平了久罗山的,就如同你们征服北海一样。”久遥眼中的苦楚越发深重,“可是……山尤部族就仿佛是另一个久罗族,本是无忧无虑,偏偏祸从天降。”

风独影垂目默然。

“我的族人本只是单纯的想不受干扰的生活在山上,可一夜之间,便血淹青山,尸填碧湖……”久遥说到此处忍不住抬手捂目,“我不能忘那一夜的久罗山,忘不了山上那些死去的族人……我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是你的兄弟杀死了我的族人,是我让大哥撤去了雾障才酿成惨祸!我看着臣民对你的山呼跪拜,我就会想起这金璧辉皇的王宫全是鲜血与尸骨堆彻!无论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那些死去的人都在我眼前,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亲人的冤屈声总是萦绕在耳!”

风独影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维持着抱剑而坐的姿态。

“我恨着我自己,我想救我的族人,可最后害了族人的却就是我!”久遥放开手,眸中蕴着深沉的痛楚,偏又是一片清明。

风独影抬眸。

两人静静对视,彼此眼中的悲凉疲惫一目了然。

顾云渊与风独影可以无忌相交,易三与风独影可以坦承相待,可如今隔着血海深仇,交缠着恩义情怨,无论是身与心都已不复当初。他与她,是久遥与风独影,是世上最近又最远的人——夫妻。

许久,风独影道:“浅碧山的风景不错,你去那边休养一阵吧。”

久遥一笑,淡淡的辩不出喜忧,“好。”

尔后,两人又是沉默。

又过得片刻,风独影起身,将怀中宝剑挂回原处。

久遥目光看着凤目上那如同泣血的红宝石。

“我若要找你的兄弟报仇,你会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