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锦色的血!

花著雨头脑一片眩晕,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片血红,就连那轮明月,似乎都是红艳艳的,红的扭曲,红的破碎,红的如魇如癫。

红色的光影里,掠过锦色清秀如画的脸。

她没有姐妹,在她心里,锦色就如她的姐姐一般。虽然锦色只比她大了一岁,然而,却比她要稳重许多。少时,曾经闯了多少祸,也都是她为她掩护。

虽然锦色整个人总是淡淡的,看上去很疏离,可是,只有她知晓,她的心,是如火一般的热。虽然她自小遭遇不幸,但她从未怨天尤人,相反心地善良,对饥民乞丐,多次救助。

她才十七岁啊!

这样风华正茂的锦色。

再也…看不到她了,看不到她那柔柔的,清浅的笑。听不到她那淡淡的,清冷的话语。

泪模糊了花著雨的眼。

锦色,是替她死去的!

“你是谁?你是暮云公主是不是?还是…那个丫鬟?”一道不敢确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花著雨眯眼望去,看清楚了说话的人。

五十多岁的年纪,花白的胡子上沾染了一片红色,大约是血。坚毅的鼻子,炯炯有神的一双利目,望着她,眸中满含着期待。

这是…?

“王爷,难道您没见过公主?”一旁的侍卫小心翼翼问道。

“南朝的规矩,未成亲前,是不能揭开盖头的,所以本王并未见过。”眼前的王爷静静说道。

看来,此人是北朝的贤王了。

他竟然没有死?!

也对,这样的刺杀,如果南朝想要嫁祸给北朝,贤王是不能死的。

“你是暮云公主?对不对?”贤王趋步上前,焦急地问道。

耳畔忽地响起一声冷哼,似漠然,似狂傲,似不屑…

花著雨缓缓转首,只见一个男子长身玉立在一侧的山坡上,高大的身形被清冷的月华包裹,周身萦绕着无尽的寒气,令人不敢接近。

他的面目在月光的暗影里,一时看不清楚,唯觉一双明亮慑人的眸光中,燃烧着凛然的尊贵和倨傲。

他居高临下站在那里,仿若帝王之姿,俯视众生。

“此地不宜久留,把人先救回去再说。”男子开口,低沉的声音传来,淡淡的语气,似微风徐徐拂来,却如冰霜一般凝结在身上。

花著雨张了张嘴,依旧发不出声音来。身侧一名侍卫见状,在她身上轻轻一拍,解开了花著雨的哑穴。

“别走,求你们找找她,一定要救她。”花著雨匍匐在雪地上。

平生第一次,她如尘埃般低下。平生第一次,她开口求人。

就算是锦色不在了,她也要找到她,她不能任她暴尸在这荒山上。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男子听到她的哀求,慑人的眼眸淡淡从她身上扫过,清冷波光在眼底如水流转,却掩不住他眸底森森冷寒。这样凛凛迫人的目光,只**叫人窒息。

他只是扫了花著雨一眼,便冷冷开口吩咐手下:“你们,还不带人速速离开。”言罢,转身负手离去。

有侍卫将花著雨从地下一把捞起,负在背上,向山下而去。

“呵呵呵呵…”许久,花著雨对着清冷的月色,笑出了眼泪。

锦色,如今的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但总有一日,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第八章 北紫鹏

虽然花著雨被那个男子救了,但并没有得到多么好的待遇。

一下了山,那个侍卫便将花著雨从背上放下来,在那个冷冽男子的授意下,将她的手臂倒剪过来捆住,如同装东西一样兜入到布袋里面。布袋口一束,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最后被人像甩货物一样将布袋挂在了马上。

马蹄得得,便开始奔跑了起来,跑得很快,丝毫没有顾虑到挂在马上的她。花著雨在马背上颠簸,好几次都喘不过气来,差点昏过去。

在塞北的朔风中,不知行了多久,马蹄声渐渐放缓,渐渐听到了人声。

花著雨被人拦腰从马上扛了下来,只听得那个侍卫的声音,问道:“殿下,这个女的怎么处置?”

“先看看死了没有!”男子淡淡开口,声音里掺杂着彻骨的冷锐,和这北地的气温一样,冷的令人发抖。

侍卫将布袋的口打开,将花著雨从里面拽了出来。

乍然而来的光明令花著雨的眼眸有些不适应,慌忙闭上了眼,片刻后,才慢慢睁开。此时的她,漆黑的长发散乱垂落,脸上有黑的黛青,红的血色,一脸脏污,看不出本来容色。唯有一双黑幽幽的明眸,散发着坚定凛然的光芒。

扑面来的风,带着北地的寒气,吹乱了她的发,从发丝凌乱的缝隙里,她才瞧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处平缓的坡地,放眼处,有上百个帐篷连成一片。不断有北朝的兵士从帐篷里走出,却没有说话,都毕恭毕敬地望着她眼前的男子。

花著雨对这种境况很熟悉,很显然,这是一处行军所在的扎营之地。

“倒是生了一双好眼,只是…可惜了。”面前的男子眯眼轻叹。

花著雨这才看清这个昨夜站在高坡上的男子。

他披着一袭玄色斗篷,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身材极是高大。如雕凿般的俊美面孔,斜飞入鬓的修眉,一双长眸微阖,透出一丝锋锐的冰紫。

紫眸!?

那双眼瞳就宛如上好的冰玉,墨色中透出流光溢彩的紫,凭空添了一丝魅惑。如若,忽略他周身的冰寒气息,如若,再忽略他唇角微微挑起的那丝嘲弄的冷冽笑意,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俊美男子。

只是可惜,他那天生的冷厉的,难以亲近的疏离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外在的容颜。

他是谁?

花著雨想起方才有人称他为殿下,那么,这就是北朝的太子萧胤了,此行她和亲要嫁的人。

对于北朝的太子,花著雨是有些耳闻的。

最初还是从丹泓口中听说的,民间流传一句诗,南白凤,北紫鹏,西修罗,东财神,指的是当今四大武功绝世的男子。

南白凤,是指的南朝的容洛,北紫鹏,便是这位北朝的太子萧胤,而西修罗,是镇守西疆的银面修罗赢疏邪,东财神,是东燕的瑞王斗千金。

那时,花著雨对这句诗不屑一顾,什么四大绝世男子,又有几个是名副其实的?最起码,她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赝品,这么看来,其余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绝世。

而此时看来,眼前这个紫鹏,倒是有些绝世高手的风采。

花著雨的审视令萧胤有些意外,他未料到,这个女子胆子倒是不小,敢这样直视他的人,他还不曾见过。

他抬手,执枪挑起了花著雨的下颚,眯眼审视着,雪亮的枪尖和花著雨眸间的光华映在一起,让她的黑眸愈加的亮。萧胤的手腕微微一动,锋利的枪尖擦伤了花著雨下颚上的肌肤,一滴鲜血顺着枪尖滴了下来。

萧胤皱了皱眉,这么细腻脆弱的肌肤,这便是南朝那些水做的女人?

“太子,不可轻举妄动。虽然这次我们中了南朝的奸计,但是,暮云公主若是未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贤王沉声说道。

“叔王,你一向主和,可是你也已看到,南朝已经对我们北朝虎视眈眈,此次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借口。就算这次避过了,日后他们依旧不会放过我们。不如迎战,难不成我们北朝还怕他们不成?”萧胤冷冷开口,伸手将长枪从花著雨脖颈上撤了回来。

花著雨心中一凌,如若北朝决意一战,她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不!

她不能死。

她要活下去,还有许多事,需要她去做!

“太子…”花著雨一开口,就发觉自己声音嘶哑的难受,一日一夜未进一滴水,唇角早已干裂,嗓子早已哑了。

“太子说得没错,南朝是有野心,但是…咳咳咳…”花著雨不断地咳起来,良久断断续续地说道,“眼下此战必须避过,因为此时交战,你心中清楚,你们没有三成胜算…我可以让你们避过此战,咳咳咳…”

萧胤低下头,凝视着剧烈咳嗽双肩战栗的女子,一伸手,有人慌忙捧上一个牛皮的酒袋。他打开酒袋,浓烈的香气便从袋口源源不绝冒了出来。

他一只手探过来,一把捏住花著雨的下巴,把她的嘴捏开,将壶里的液体向她的嘴里咕咚咕咚倒去。

这似乎是北朝特有的酒,又咸又腥,带着辛辣的酒香。

他灌得太快,她根本喝不及,一口气被呛住了,白白的液体从鼻孔里冒了出来,难受的很。萧胤却不管,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继续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末了,花著雨被灌得再也咽不下了,酒从嘴里鼻子里直往外淌。

他这才肯罢手。

在她面前缓缓俯身,微微一笑。

这个冷冽的人,笑起来却是说不出的魅惑,只是,那笑容里却有着令人战栗的嘲讽。

“本王并不怕开战,也不想避过。另外你放心,虽然你不是本太子看上的女人,虽然你只是一个替代品,但是,本太子不会让你死的。”言罢,他的笑容微微一凝,起身冷声吩咐道,“来人,将她送入红帐。”

贤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竟然要将和亲公主送入红帐?那可是军妓居住的红帐篷,难不成…

第九章 送入红帐篷

红帐蓬。

再没有人比花著雨更清楚这三个字的意义了。

她曾经愤怒地闯入红帐篷之中,将正在里面寻欢作乐的将士揪了出来,每人打了二十军棍,她还试图将那些军妓们全部送走。

但是,作为大军元帅的爹爹却并不同意,说这是男人的需求。而那些军妓出乎意料并不想离开,反而跪着要求留下,说这是她们的谋生之道,莫要她断了她们的财路。

这些女人,被生活所迫,竟然甘心情愿用身体来赚钱,甚至有些还乐在其中。

她甚是同情。

而今日,萧胤竟然要将她丢入到红帐篷之中?

“太子,她虽然不是温婉,不是太子看上的太子妃。可她却是南朝平西侯的千金,那个温小姐,本王后来打听到,她身子孱弱,平日里药石不断,这样的金丝雀,在我们北朝哪里养得活?”贤王趋前一步,谆谆劝道,“太子,还是莫要冲动,千万不能将暮云公主送入红帐啊!她可是花穆的千金啊!”

“王叔,你不必再说!”萧胤回身,望着伏在地上狂呕酒的花著雨,唇角讥诮地扬起,“难道她不是金丝雀?你们两个,还不带她走!”

看来萧胤不仅对于南朝此次的陷害愤怒,怕是对于南朝将他看中的和亲对象温婉换成了她,也是深感耻辱吧。如若是和亲来的是他看中的温婉,他应该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待她。

花著雨又咳了几声,两个军中的侍女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

一路上,不断有兵士幸灾乐祸地瞧着她,低声说着,哼,南朝竟然对我们太子耍阴谋诡计,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不成。瞧这个就是南朝和亲的公主,一来就被送入军妓帐篷了。今晚我们也去红帐篷乐一乐,尝尝这个南朝公主和我们北朝的女子有何不同。

花著雨静静听着那些兵士的话语,清冷的眸间没有一丝表情。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几座相连的红顶帐篷,两个侍女将她送入到一个红帐篷,指给她一个床榻,便离开了。

花著雨坐在床榻上,蹙眉打量着帐内。

这是一个两人合住的帐篷,床榻之间,被布帘隔开。在军营之中,这算是下等军妓的帐篷了,因为上等的军妓,都是一人一个帐篷的。

另一个床榻上,显然是有人,能听到男女的喘息之声,隔着布帘,隐约看到两个纠缠的人影在晃动。很显然,是有军妓在接客。

花著雨闭了双眸,躺倒在床榻上。脑海中,许多想法掠过,疾如电闪。如今,她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即将到来的羞辱?

酒的酒劲涌了上来,浑身开始发热,头昏昏的。昨夜在雪里埋了一日,原本身子已经冷透了,不想被萧胤强行灌下去的酒倒是救了她,否则,她肯定是要病一场的。

这酒的酒劲倒是很猛,不过,花著雨的酒量本就不错,所以并没有醉倒。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榻上,听到里面的喘息声渐渐停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她冷然睁开眼眸,看到一个男子提着裤子,向帐外而去。

“妹子,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我叫逐香。”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从里面的床榻上走了出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衫,一边曼声问道。

她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生的有几分姿色,着一袭烟粉刺绣棉裙,发髻蓬松凌乱,一支珠钗斜插在鬓边,有些摇摇**坠。

“哎呀,妹子,你的脸上怎么这么脏?你莫非是战俘?可是,没听说太子打仗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帮你端水洗一洗吧!”逐香惊骇地说道,竟然还是一个热心的人。

“不用!”花著雨冷然开口,她还不想梳洗,眼下这副样子,多少可以吓退那些来寻欢的军士吧。

“你这个样子,有哪个男人愿意来找你。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想法多挣些银子。虽然军营里为我们提供膳食,也每月供给我们月银,但是,那些来寻欢的男人,每次寻欢完,都会打赏银子的。日子久了,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逐香在花著雨身侧低声规劝道。

这个逐香,很显然做这一行已经日子不短了。

“我并不想赚银子,对不住,我有些累了。”花著雨闭上眼睛,在床榻上小憩。

“那妹子便好好歇着吧!”逐香倒是识趣,扭着腰肢退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夜,很快来临。

万籁俱寂,辽阔的旷野上,极北之地刮来的风,好似鬼哭狼嚎的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想战栗。冷风顺着帐篷的缝隙钻了进来,帐内极是寒冷。

酒的酒劲早已消退,没有内力护体的身子渐渐开始冷了起来。但是,花著雨却感觉到,身子不再绵软,隐隐有了力气,渐渐地可以活动了。

花著雨心中极是疑惑,她一直不清楚姬凤离给他下的到底是什么毒,用什么解药可以解开。可是,如今,没有用什么解药,竟然莫名其妙地解了。从昨夜到现在,她只喝了萧胤灌给她的酒。

难道,是酒解开了她的毒?解药竟会如此简单?

花著雨百思不得其解,却在此时,听到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听声音是朝她们帐篷走来的。

花著雨心中一紧,隔壁床榻上的逐香今夜没有客人,已经睡下了。

如果有人寻欢上门,希望这人不是来找她的。

帐门被人用力的叩击,花著雨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声喝道:“开门!南朝来的女人,还不过来开门伺候。”

 

第十章 嫖客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