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早就想揍他了,在他将她扔入红帐篷时,在他要废掉她的双手时,在他口口声声唤她军妓时。不过,因为她如今有求于他,是以从没想过要出手。但是,今夜,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他竟然敢趁醉非礼她,这不是找揍吗?

花著雨招招凛冽、拳拳见肉,使出平日里在训练场上砸沙包的力气,狠狠砸在萧胤身上,只打的他唇角流血。最后犹自不解气,又伸腿在他身上狠狠踹了几脚。

花著雨此生还从未对一个昏睡的无还手之力的人下过手,今夜是第一次。没想到这感觉真是…爽的很,心中的恶气顿时消了一半。

她伸出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被萧胤肆虐过的朱唇,冷声道:“下次若是再敢非礼本姑娘,我让你…断子绝孙。”清澈的声音略带一丝慵懒,却有着掩不住的寒意。

她慢慢站直了身躯,整个人沐浴在水银一样皎洁的月光里,清艳绝美的凤眸中泛着冰一样的锋芒。她优雅地拍了拍手,转身扬长而去。

第二日一早,便听外面嚷嚷,说昨夜这里混进了刺客,对太子殿下下手了。也不知点了太子殿下哪个穴道,到现在殿下还不能动呢。

花著雨有些纳闷,她点的那个穴道,三个时辰后自行解开,算算时辰,也该解开了。她本想再歇息一会儿,却被回雪拽了过去,说是太子命她去瞧瞧,刺客点的是什么穴?看来萧胤真是醉的不轻,莫不是真不知是她下的手?

两人刚进入到帐篷内,便听内室传来达奇右尉的声音:“末将听说您被封了穴道,急的不行。不瞒太子殿下,末将也曾被封住穴道,浑身不能动弹,和殿下此时是一样的。所以,末将认为,袭击殿下的人定是和袭击末将的是同一个人。”

“哦?那曾经袭击你的人,是何人?将经过如实道来!”萧胤冷声问道。

那一次被花著雨袭击,对于达奇而言,是毕生奇辱,是以从未提起过。眼下,却不得不将那夜的遭遇一一道出。最后,他跪倒在地,道:“殿下,达奇那夜是喝多了酒,才生了豹子胆,到那红帐篷去找和亲公主寻欢,还望殿下饶过达奇一回。”

“哦,那你说的那个军妓,后来怎样了?”萧胤淡淡问道,清冷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喜怒。

“末将不知,末将一直约束属下兵士不去嫖她,后来,后来听说她失踪了。不过,听说丹泓姑娘也曾是军妓,不知…”那一夜,达奇并未看到花著雨的真容,是以并不知现在的花著雨是不是那时的和亲公主。

“好了,达奇,你说的本殿下都知道了,你出去,自行领三十军棍去。”萧胤依然是淡然的语气,却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怒意来。

“是!”达奇依言从内室退了出来,经过花著雨身侧时,瞪大一双铜铃虎目,狠狠凝视了她一眼。

当夜,花著雨也是为了吓走达奇,所以才说日后太子知晓达奇来嫖她,定会惩罚他。万万没想到,萧胤真的会罚他。男人的心思,有时真令人难以捉摸,明明是他要自己做军妓的,不是吗?

内室里,淡淡的日光从窗子里透进来迷离的光影,萧胤依靠在床榻上,长发沿着挺拔的背脊逶迤而下,闪着墨玉似的光泽。

“回殿下,丹泓来了。”回雪上前轻声禀告道。

萧胤抬眸望向花著雨,紫水晶般的眸深不见底,唇角却隐有一丝笑意。

“丹泓,你可懂得用毒?你瞧瞧本殿下这身上,是不是昨夜本殿下醉酒昏迷时,被人下了什么奇毒?”萧胤神色凝重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命回雪掀开了覆盖在他身上的锦被。他倒是只字未提方才达奇说的那件事。

锦被之下,是年轻男子伟岸健美的身躯,下身只着一件白色纨裤,上身却是什么也没有穿。

淡淡日光映照下的,是蜜色的柔韧而结实的胸膛,起伏有形,雄姿伟健,好似玉石雕琢一般。只是,这般美好的雕塑品上面,却布满了青紫斑痕,一块块一片片,几乎布满了整个胸膛。

“这样的青紫不仅身上有,本殿下腿上也是。丹泓,可看出是不是中毒?”萧胤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花著雨问道。

他不去找大夫,却来找她看病。那样子似乎是知道昨夜的事,是她干的了。

索性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指,狠狠按在他胸膛上的青痕上,淡淡问道:“疼不疼?”

萧胤倒抽了一口凉气,皱眉道:“疼!”

“这里呢?”花著雨再换了一个地方,问道。

嘶…

萧胤再抽了一口凉气。

“殿下忍着点,丹泓虽并不精通医术,却也懂得望闻问切。”她指下用力按着,脸上却挂着优雅至极的笑意,“若只是患处疼,应该不是中毒,若是全身疼,那大概是真的中毒了,丹泓不是医者,恐怕救不了殿下。”

“回雪,你先带丹泓下去吧。”萧胤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俊美的脸颊上隐约有了汗意。

花著雨从帐篷内退了出来,看来,萧胤昨夜是真的醉了,否则,他若是知晓是自己下的手,现在岂不是早爬起来拆她的骨了?哪里还会这样气定神闲。

不过…凡事都有意外,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日后,还是要小心行事。

第四十六章 演戏而已

那幕达大会的第二日是祭天活动,没什么赛事.为了少生事端,花著雨整日都呆在帐篷里,所幸这帐内有几本书籍,倒也不至于无聊。

到了晚间,北朝的男男女女又开始篝火狂欢。花著雨没什么兴致,正想早点歇息,忽听得一阵胡琴声悠悠传来。

听声音,似乎距离她的帐篷很近。

曲调如流水缓缓淌过,在草原的夜风中,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不太真切。曲子不算欢快,相反带着一种惆怅和失落,低回轻缓地在花著雨耳畔回响。

花著雨原本没打算去理会,但那弹奏胡琴的人,似乎不知疲倦,翻来覆去都是这支曲子,不停地弹奏。

隐隐约约地,在这悠扬悲凉的曲调中,渐渐地夹杂了低低的人语声。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心想,这那幕达大会说起来是北朝盛会,却差不多是撮合情人的大会。流风和回雪不就在这个大会上走到了一起吗,今晚的胡琴声,不知是哪个怀春的男子在追求心上人呢。

说起来,这样的风俗也是好事,最起码,不会出现她和姬凤离那样的孽缘。

胡琴悠悠,外面的人声似乎越来越嘈杂了。

花著雨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打开帐篷的门,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外面,一轮明月挂在天幕,又圆又大,明净纯净的让人伤感。

萧胤正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左手抚琴,右手拉着琴弓,正在专心致志地弹奏。月光如水银般从他肩头洒落,纯净清冷的月光似乎涤尽了他一身的铅华,但是,却抹不去萦绕在他身上的忧伤和落寞。

那样的忧伤,似乎为情所困。

那样的落寞,似乎求而不得。

这样的萧胤,让花著雨感到极其陌生。

她更想不到,萧胤会在她的帐篷前演奏。而他的周围,已经围满了北朝的男男女女,似乎早已经在这里守候了很久,他们见到花著雨掀帘出来,齐齐发出了欢呼声。

有人高声喊道:“殿下,她终于出来了!”

“小民就知道,她一定会被殿下的真情所打动。”有人万分激动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萧胤也停止了拉琴,在众人的簇拥下,向花著雨曼步走来。

月光如练水如天,月光下的人迈着沉稳慵懒的步子向她走来,唇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花著雨眨了眨眼,绝对是没有看错,确实是温柔的溺死人不偿命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紫眸在他温柔的笑容中灼亮如星。

花著雨却在他惑人的笑容中凝起了瞳眸,冷冷回视了他一眼,忽而转身,飘身进了帐篷,啪地一声,将帐门死死插紧了。

那幕达大会这样的盛典,人多,流言蜚语便也传得飞快。

太子萧胤苦苦追求一位南朝女子,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去参加夺雪莲大赛。因遭到拒绝,伤心至极,是以深夜饮酒,酩酊大醉遭刺客所伤。但是,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南朝女子帐篷前拉胡琴。拉了一首又一首曲子,却依然没有获得那女子的芳心。

而萧胤,似乎是为了配合这样的传言一般,夜夜都会到花著雨所居住的帐篷外拉胡琴,让花著雨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有时她想,那些被这般追求的北朝女子,之所以答应男子,是否是为了要睡一个安稳觉呢?

花著雨原本还想抱着不理不睬的态度,到了第三日晚间,实在是不堪其扰了。

她想知道,萧胤到底要做什么?草原上的那些流言,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诚然,那些流言中的事实确实是发生了,但是,她不相信,萧胤的心会如传言那般,痴迷于她。

她打开帐门,遥望着萧胤踏着连天墨草,向着她一步步走来。到了她面前五步之处,他卓然而立,从袍袖中,掏出来一个物事,在手掌中托着,缓缓递了过来。

借着皎洁的月色,花著雨看清这是两只寸许宽的金色手链,上面有镂空雕刻的雄鹰扑兔图案,还挂着几个金色的小铃铛。

“萧胤,你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直接告诉我?”花著雨冷然抬眸,不客气地问道。

萧胤却好脾气地微微一笑,忽然朝她俯身过来,一张深刻俊美的脸庞瞬间便显现在她面前,近到花著雨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气扑到她的脸上。

他低低的话语从她耳畔轻轻传来,“收下手链,别忘了你对我的诺言。”

诺言?

花著雨纤眉一颦,当初,她对他许诺,帮他收复未收复的部落,再帮他除去登基的威胁。第一个许诺,她已经帮他实现了,那么,他所说的诺言,便是第二个了。

原本,她还以为萧胤并不需要她的相助,却原来并非如此。

可是,收下手链和她的诺言有何直接关系?

她尚在疑惑之中,修长宽大的手轻轻执起她的手,极其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将两只手链戴到了她白皙的皓腕上。

花著雨轻轻动了动手腕,那金色的小铃铛便发出丁玲丁玲清脆悦耳的响声。

萧胤的身后,那些夜夜陪着他在这里拉琴的北朝子民们,开心地欢呼起来。为他们的殿下终于得到了心上人的芳心而欢呼。

花著雨的心却在这些震天的欢呼声中,慢慢沉落下来。

只是演戏而已,何必如此激动呢?!

第四十七章 原来一切都是计

那幕达大会终于到了结束之时,最后一晚北帝萧乾在金顶帐篷内宴请群臣,封赏大会上选出来的勇士。拜萧胤所赐,作为北朝太子的心爱之人,花著雨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黄昏时分,花著雨随着萧胤一起去赴宴。偶一抬头,她看到西天的夕阳已经渐渐沉没,尚有一道嫣红的弧线,像一道溃烂的伤口,正缓缓淌出鲜血,染红了大半边的天空。

她知晓,今夜,注定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不知有多少人的鲜血,将要洒在这片草原上。

萧胤特意嘱托她,要她戴上了昨夜他送给她的那对手链,他要她什么也不要做,只需配合他的行动,那便是帮了他的大忙,实现了当初她答应他的诺言。

皇帝所住的金顶帐篷就是与众不同,非常宏大华贵。

一进门,花著雨便看到里面摆满了长长的桌案,桌案上摆满了齐齐两排小儿手臂粗的花烛,洋洋数百支,烛中灌有香屑,火焰明亮而香气清馥。

花著雨被萧胤领到了皇上面前,拜见了北朝皇帝和夜妃。

北帝依旧是那幕达大会上那般疲累,但是,一双朗目却是闪着犀利的光芒,紧紧凝视着花著雨,好似鹰隼看到了猎物一般。

“胤儿,这个女子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机苦求?”北帝咄咄逼人地问道。

北帝不愧是萧胤的老爹,这份霸气和狂傲倒是和萧胤如出一辙。那日,她和琪琪格比赛完唱歌,她犹自记得北帝看她的目光,是那样凝重和深凉。显而易见,他似乎不满萧胤为了她而去摘雪莲花。如今,萧胤为了他深夜买醉被刺客所伤,又在她帐篷外日日拉琴,这些传言定也传到了他的耳中,是以极其不满地问道。

“是啊,虽然南朝来和亲的公主被刺客所杀,但是殿下不能随意到南朝找一个女子代替啊。难道殿下就只喜欢南朝的女子,我们北朝可是有许多出类拔萃的姑娘呢!”夜妃在北帝身侧煽风点火地说道。她已经除下了日间蒙面的珠纱,露出一张**妩媚的容颜,眼睫边画着的那弯嫣红新月,在烛火映照下,愈发娇艳。

“父皇,有些事儿臣今夜正要禀明父皇。此番,儿臣之所以能够收复三大部落,统一草原,都是丹泓的功劳。原本儿臣已经大败,三大部落眼看便要攻到上京,是丹泓的良策,儿臣才得以反败为胜,大捷而归。但是,丹泓不要儿臣将她的功劳道出,不求任何赏赐。父皇,儿臣以为这样大智大慧,淡泊名利的女子才是儿臣日后的贤妻。”萧胤缓缓说道。

“本王还以为此女只凭天籁般的歌喉便让儿臣痴迷于此,却原来如此。”北帝连连点头,冷峻的面容顿时和缓了不少。

北朝与南朝不同,对于门第的观念并非特别看重,若非是政治联姻,是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心爱之人的。而且,北帝极是重视人才,只要有才德,无论男女,都是可以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力的。

夜妃听了萧胤的话,美艳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不快。

北帝却心情甚好地对花著雨连连夸赞,随后让萧胤带领花著雨坐在了他的下首。

宴会开始,北帝先是赏赐了大会上选出的勇士,接着便宴请了朝中的重臣还有东燕来的瑞王斗千金。

北朝的膳食虽没有南朝的精致,却也尽是美味。几案上摆满了大盘大盘的手抓肉,酒,还有烤好的金黄色全羊,满帐都是馥郁的烤肉香气。

花著雨自是无心吃喝,妙目环视四周。

只见夜妃身侧,端坐一个小小少年,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身着一袭暗红色胡服,生的极是俊美,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好似体质不太好。那孩子极是乖巧的样子,也不太多说话,拿着小刀,静静地切着面前的羊肉吃。

夜妃对那孩子极是关照,满脸都是宠溺的笑容。

这个孩子应该是夜妃的儿子,萧胤的异母兄弟萧录了。倒是人如其名,如小鹿般可爱乖巧。

斗千金所坐的位子是花著雨的对面,今夜,他换了一袭珊瑚红的袍服,衣襟前缀满了圆润的闪着柔光的珍珠,依旧是奢华狂放的很。他一边品酒,一边和北朝的官员谈笑风生,他似乎很容易便和别人谈到了一块。

萧胤坐在花著雨身侧,今晚他着一袭玄色王服,狂狷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深邃的紫眸中,透着若有似无的冷凝之意。他极是体贴地用银质的小刀切下一片片羊肉放到花著雨面前的碟子里,又为她的酒盏中斟满美酒,温柔地笑道:“尝一尝这烤肉,你在南朝一定没有吃过,极是美味的。”

萧胤的温柔体贴引来帐内其他人的注视,花著雨只得执起酒杯淡笑道:“谢谢殿下。”

她执起酒盏,优雅洒脱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北朝的酒很烈,花著雨在战场上没少饮烧刀子酒,是以非常豪爽地饮干了杯中酒。

众人瞧着她面不改色,望向她的眸光中,都带了一丝惊异和赞叹。

花著雨淡淡一笑,缓缓将手中酒盏放下。皓腕上所带手链上的金铃铛,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夜妃的眸光倏地一凝,定定瞧着花著雨腕上的手链,脸色阴晴不定地道:“殿下果然深情啊,竟将这副手链送给了姑娘,丹泓姑娘可要收好了啊!”

花著雨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夜妃何以对她的手链如此关注。但是,今夜萧胤是特意嘱托要她戴上此手链的,这手链定是有所玄机。

萧胤淡淡笑着起身道:“说起来还是要多谢夜妃娘娘慷慨,将我母后的手链归还给胤儿,否则胤儿哪里能送给丹泓呢?”

北帝闻言眸光也凝注在手链上,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酒至三巡,花著雨突然感到胸口有一股逆气冲击上来,伴随着一股零星而陌生的感觉悄然腾起,先是手脚有些发软,继而,那股激流般的痛楚从胸臆处慢慢升起,那一瞬,几乎夺去了她的呼吸。

花著雨慢慢地攥住了拳,平定心神,试图用内力将这股陌生的感觉压制下去,然而,那股感觉就好似火种一般,随着她的压抑,竟然火星燎原般热了起来,慢慢地,向着小腹汇集而去。

整个身子,似乎从内到外都烧了起来。

“丹泓,你怎么了?”耳畔响起萧胤焦躁的声音,一个温热的胸膛揽住了她,“传御医!”

隐隐约约之中,花著雨感觉到有人在为她诊脉,好似还听到了一些话语。

手链…夜妃…相思引…香屑…

身体虽然痛楚难耐,但是脑袋却是清楚的很。

从送雪莲开始,到深夜醉酒,再到帐外拉琴,当众送手链,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一切都是计!

第四十八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