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无双一直走到距离帐篷很远处,方才驻足,扬眉而笑,“清心庵中,不光住着萱夫人,还住着你奶奶和皇甫无伤。你只猜到萱夫人在那里,所以派人将萱夫人接了过来,可是我派人跟踪而至,却派人将整个清心庵搜查了一遍,很不幸,就发现了你奶奶和皇甫无伤。如今,他们都在我的手上。”

花著雨这才明白,爹爹花穆告诉她清心庵,不是让她去找萱夫人,恐怕是要告诉她奶奶还活着。她一把抽出腰间配剑,横在无双的脖颈上,“带我去见他们。”

无双根本就不躲闪,反而展颜一笑,笑容如花般灿烂,就连脸颊上的酒窝都显露了出来,“小宝儿,你着什么急,这里还有场好戏看呢!”

花著雨心中一惊,顺着无双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方才他们议事的那间帐篷已经被重兵包围。

“你要做什么?”花著雨冷然问道,“将知晓真相的将领都杀死?”

皇甫无双委屈地说道:“要不是你非要揭穿我的身份,我也不会杀他们的。小宝儿,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到了军营,知晓花穆的死根本就瞒不过你。虽然我说是姬凤离所杀,你也看似相信了,还朝着姬凤离射了一箭,可我知道你并未真正相信。你只是在找证据对吧,今夜,你一召集众将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所以,方才我们在帐篷内议事时,我早已派人在帐篷周围埋了火石。这些火石可是我花了不少银两买来,打算用在战场上的,如今,竟要白白浪费在这里了。”

“什么?”花著雨不待无双说完,便撤了宝剑,朝着帐篷冲了过去。

只见两道人影从帐篷顶端疾速跃了出来,与此同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劲响,火光冲天,浓浓的白色烟雾四散开来,伴随着浓烟一起蔓延开来的,是刺鼻的异味。

浓烟之中,那两道人影疾速奔了过来。花著雨定睛一看,是容洛和阿贵。阿贵的胳膊下,还夹着一个人,正是萱夫人。

“皇甫无双,你疯了,连自己亲生母亲的性命也不顾了吗?”阿贵冷然一笑,一字字问道。

皇甫无双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个倒命大。”

“无双,她终究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你不顾她的生死吗?放了我奶奶和皇甫无伤,我们就放你和你母亲离开。”花著雨低低说道。

皇甫无双嗤笑一声道:“她都快死了,我还要来作甚!”

花著雨这才发现,萱夫人显然被炸的不轻,鲜血抛洒,染红了她的衣衫。她似乎已经不行了,急遽喘息着坐在地上,朝着无双伸出手来,凄然道:“风儿…我的风儿,这些年…娘想你都快想疯了。风儿…娘知道你厌恶我的身份,娘…娘其实是皇后的侍女,当年和皇后一起逃出来时就怀了身孕。后来…我和皇后同一日生产,皇后生下一个公主,而我…而我生了一个男婴。于是…皇后便告知旧部,她生下的是…太子,取名叫慕风。后来花穆便将你偷偷换入到了宫中。娘当时也是为了复国,所以…才答应了…如今想来,娘很后悔这么做。娘实在不该将你送入到深宫之中,让你我母子分离了这么多年。可娘当年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啊…风儿。”说完,俯身剧烈咳嗽,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花著雨慌忙走到萱夫人身畔,万分惊骇,原来,萱夫人真的是皇后的侍女,那一次她告诉自己的,并未全是谎言。原来,她和无双,从生下来那一刻,便注定了日后的恩怨纠缠。花著雨忽然觉得心口处好似被堵住了一般,苦涩难言。原本对于无双和萱夫人,她也有着一丝恨意,到了此刻,却全部转为对命运无常的叹息!

“风儿,娘已经后悔了,什么帝位…都不如我们母子团聚。风儿,听娘的话,就此收手吧…帝位…本不该是你的,何必去争?听娘的话…罢手吧!”萱夫人喘息着说完最后一句,每说一句话,便有鲜血从她口角流出,血染红了衣衫,看上去触目惊心。

花著雨心中凄然难言,抬头只见无双依然冷冷垂手站在这里,面无表情,始终不发一言,她冷然道:“无双,她是你的母亲,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话,让她去得安心吗?”

无双挺直着脊背遥望着夜空,良久不发一言。月色宛如清霜般倾泻而下,映亮了无双的脸,花著雨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却很失望地发现,他始终面容清冷,没有波澜。

无双,他自小是在锦绣堆,绮罗殿里长大的,过着骏马出,车轿迎的日子,金如铁,银如土的挥霍,年少轻狂,尝尽世间繁华。他还得以登基为帝,做那最高高在上之人,一句话决定人的生死。有朝一日,他忽然被从宝座上拉下来,不过,好在,他还是一个太子,虽然是前朝的。而如今,他竟然连这也不是。而只是皇后一个侍女的孩子,是为了复国的一颗棋子。

“娘,我恨你!”良久,皇甫无双终于开口。他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娘。可是,他却恨她。恨她将他送到宫中,恨她让他远离了母爱,也恨她让他夺帝位,更恨她现在让他罢手。

萱夫人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好…好,你肯叫我一声娘,我已经很知足了。”她伸了好久的手,终究是没有被她的儿子握住,慢慢地垂了下来。

皇甫无双怔怔地站在夜色之中,背影孤寂。他忽然仰天而笑,那笑声极为放肆,狂放不羁得如同要从那狂笑中强挤出泪一般,在寂静的黑夜里随风传得极远,回声阵阵。

花著雨伸出手,将萱夫人睁着的眼睛合上,轻轻将她放在地上,慢慢转身望着皇甫无双道:“无双,听你娘的话,罢手吧!你已经让她去得不瞑目了,不要再任性妄为了,否则,毁掉的只是你自己!”

“任性妄为?”无双眉梢高高挑起,黑亮眼眸好似冬日里的孤岭峭壁,寒气逼人,“是的,我是任性妄为。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任性妄为吗?因为我一无所有!无父无母无家无国无情无爱,我只剩下任性妄为了!”对于他而言,其实江山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亲情和爱情,可是这一生,他却从未真正体味过这两样感情。

“你不是要见你奶奶吗?”皇甫无双拍了拍手,立刻有士兵牵过来马儿,无双翻身上马,“走吧!”伸手一拉花著雨,带着她也上了马。

就在此时,只听得远处号角声起,巨大的轰鸣声震动足下大地,似乎有无数铁骑奔涌而来。军营中有探子惊慌来报,“禀太子,南朝大军前来袭击我军!”

皇甫无双一扬马鞭道:“慌什么,迎战!”

但是,他也知道,没有了将领的军队,必败无疑。他挥鞭一抽马腹,却带领一队精兵,向山上撤去。

山路崎岖,晚上的风又大,一行人在浓密的山林中穿梭。

月上中天,山林中一片幽静。容洛和阿贵没有跟上来,她策马而走时,隐约看到容洛倒在了地上,莫非方才也受了伤?这样也好,他们还是不来的好,此事本就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她只需设法将奶奶和皇甫无伤救出来即可,她知道平,安,康,泰在暗处跟随着她。

皇甫无双并没有骗人,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花著雨看到了被囚禁着的奶奶和皇甫无伤。

“无双,我们相识时日也不短了,但我从未见你和人打斗过,今夜,我们决斗一场如何?我若胜了,你便将奶奶和无伤放了。怎么样?”花著雨冷冷说道。

无双勾唇笑道:“只要你随我离开,我们有的是时间切磋!”

花著雨注视着无双,一抹笑意挑起在唇际,“怎么,不敢吗?你若胜了我,我自会随你走,心甘情愿!”

无双闻言,黑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他回眸望着花著雨,夜风拂过,一时间,只觉得月色也荡漾了起来。这深幽的山中,似乎也刹那间温馨了起来。

“好!”他朗声答道。

花著雨抽刀在手,二话不说向他砍去。她白袍炫舞,刀光胜雪。皇甫无双黑衣飞旋,青芒如电。

这是花著雨第一次和无双激斗,无双的剑凶猛如怪兽,杀气四溢。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变幻莫测。剑光起处,寒芒点点,煞气冲天。无双这一身武艺,显然不止是从花穆处所学,想必在宫中,炎帝也曾派人教习过他。他武艺很高,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显露过半分。

两人斗了数招,花著雨便渐有不支,当初她在宫中被无双废了半数内力,而且,她已经身怀有孕,这一打斗,小腹处便隐隐钝痛。

花著雨冷眼瞧了一眼押着奶奶和皇甫无伤的士兵,心中极是焦急。平、安、康、泰此时也被无双的亲兵所阻,根本无法前去救人。

如此下去,恐怕不仅救不出奶奶和皇甫无伤,就连她也会被皇甫无双擒走。这可如何是好呢,正在焦急万分,前方山路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花著雨眼角余光扫见,萧胤在亲卫拥簇下疾步赶了过来,身后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双紫眸戾气难掩。他一眼看到花著雨,立刻快步朝着她奔了过来。花著雨对于萧胤忽然出现在这里深感诧异,他明明上了船,已经离开了禹都。听说南北朝如今又在交恶,他竟然还出现在这里。就在花著雨疑惑之时,萧胤已经纵身跃来,伸剑挡住了无双的剑。

“你快去救人!”萧胤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花著雨正对于无法去救奶奶和皇甫无伤焦急万分,听到萧胤的话,想也没想就跃出了战团,快速朝着奶奶奔了过去。不一会儿,便与擒拿着奶奶和皇甫无伤的兵士厮杀在一起。

这几个人武功竟然不弱,招招狠辣,互相配合朝着花著雨攻击,竟让她一时之间不能完全击败,厮杀良久,花著雨才寻到一个机会,从几人包围圈中跃了出去。因为皇甫无伤距离她比较近,便将皇甫无伤先救下了,回头再要去救奶奶,却见一个兵士情急之中将刀架在了奶奶脖颈上。

“再朝前一步,我便杀了她,让你救一具尸体回去。”一人恶狠狠地说道,手中的刀微微用力,有血从奶奶脖颈上流出。

奶奶显然被点了哑穴,并不能说话,但是她脸上神色极是镇定,并没有一丝慌乱。花著雨看着那寒光闪耀的刀,心头剧颤,她慢慢向后退了两步,高声道:“好,我退后,你们不要动我奶奶。”

花著雨后退着回首,想要再从皇甫无双那里下手救回奶奶。

萧胤和皇甫无双依旧在厮杀,花著雨的目光扫过萧胤时,骇了一跳。

隔着遥遥的距离,似乎有血腥味朝着她扑鼻而来,眼前一片血红,那红似乎汇集成滔滔潮水朝着她涌了过来。双眸被刺得一瞬间似乎有些盲了。

她真的怀疑自己的眼睛盲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依然看到了萧胤满身浴血的样子。

大氅早已被皇甫无双的剑削落在地,内里穿着的浅紫色衣衫此刻已经大半都变成了深红色,且上面划开道道裂痕,有鲜血依然不断从他身上的伤口处流淌出来。与身上那浴血的深红色相对比的是他的脸,极致的苍白。

这样子的萧胤,让人怀疑,他的血快要流尽了,但是,他依旧不依不挠地和皇甫无双斗在一起。

萧胤带来的侍卫疯了一般和皇甫无双的兵士厮杀着,想要冲过去将萧胤从皇甫无双的剑下带出去。

花著雨忙朝着萧胤奔了过去,就在快要到得近前时,却见皇甫无双忽然扬手,只见流光惊破夜色,凌厉一剑已经朝着萧胤刺去。

花著雨听到了刀剑刺入到血肉中的声音。

她疾步奔了过去,扶住了即将倒地的萧胤。

萧胤借着身子下滑之力,吻在了花著雨的唇上,冰凉的唇,在她唇上擦过,血腥味弥漫。

花著雨张着双臂,却根本不敢去拥抱他,因为她生怕碰触到他身上的伤口。他身上伤口实在太多,胸口上,腰上,臂上,肩头上,腿上,处处都在向外淌血。

“丫头,你没事吧!”萧胤低低说道,平静的表情下,其实有着隐忍已久的激动,紫眸略略一挑,便挑出一道笑纹。可是,下一瞬,一口鲜血倏然自他口中喷出,溅落在胸前的衣衫上,为血迹斑斑的衣衫,再添一片血迹斑斑。那受了重伤的身子到底是没能在她面前撑住,身形一个不稳,便往后倾倒。

花著雨慌忙伸臂,在他跌向地面前及时揽住了他。她感觉到她的胳膊就抵着他后腰上的伤口,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有血已经渗透到她的手臂上。

听到萧胤叫她的那一声丫头,花著雨才恍然明白,萧胤,一早就已经忆起来她了。是什么时候忆起的?是劫狱那一晚,还是更早的时候在街上遇见的那一次,也或许更早,是在他和丹泓一起到宫中时。

一直强忍着没有流出来的眼泪瞬间淌了满面,“大哥!”

她揽住他迅速向后退去,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萧胤有事。

容洛从密林中奔了过来,见此情形,顿住了脚步。

他沐在如水的月光里,夜风撩起他斗笠上的白纱,隐约露出他优美的下巴和唇角那抹苦涩如黄连的笑意。他单薄的身影,看不出丝毫涌动的情感,却带着惊心动魄的绝艳。

凝立片刻,容洛漫步走到皇甫无双面前,手中宝剑出鞘,直直指向皇甫无双,一股肃杀之意倾泻而出。无双望着闪着寒芒的剑尖,悠然一笑。163章那夜是她

花著雨扶着萧胤靠在大树下,将身上的衣衫一条条撕开,为萧胤包扎伤口。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花著雨抬起萧胤的胳膊,将流血的伤口包扎住了。

萧胤深紫色的瞳眸中掠过一丝柔软,他定定看着花著雨,抬起胳膊,慢慢抚过花著雨流泪的眼睫,低声说道:“丫头,我只是想帮你,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歉疚,这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过些日子就会好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花著雨望着他胸口处那最深的伤,却知晓事情并未如他所说那般。

“大哥累了,要先歇一会儿了。”萧胤唇角扯开一抹轻柔的笑意,随后密而长的睫毛便垂了下来,遮住了水晶般的紫眸。

“大哥,你别睡啊。”花著雨狂跳的心骤停,浑身血液似乎也瞬间凝滞。无论怎样去唤他,他都没有回应,就那样安静地躺着,俊冷的面容再也没有往日的冷冽,显得安详而平和。

泪眼朦胧中,她似乎看到假意嫁给斗千金那一次,在喜堂之上,他淌下的那一滴泪。青江行宫内,他飞身上前,替她挡住了人熊那一击。似乎看到他那双深幽冰紫的眸,静静看着她抚琴。

林间风声如泣,马蹄纷乱,刀剑相交,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西风咽,断人肠!

花著雨坐在树干上,半抱着萧胤,阿贵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粒药丸,低声道:“这颗药丸可以先护住他的心脉。”

花著雨结果药丸,喂萧胤吃了下去,心中这才稍稍安定。

那边容洛和皇甫无双已经斗在了一起。

容洛的第一招:百花烂漫拈花笑。皇甫无双的第一招:风过竹林。

花著雨想起初次在战场上遇到姬凤离时,他临风而立,衣衫飘扬如一朵最高洁的白云自在舒卷于天边。日光笼罩他一身氤氲光华,使他看上去似真似幻,如梦如烟。

容洛的第二招:漫天彩云遮没星。皇甫无双的第二招:尘埃零落。

花著雨想起刑场上,她砍了他七刀,当她终于住手,当他浑身鲜血淋淋,他缓缓地轻柔地说了七个字,“宝…儿…你…可…曾…解…恨?”

容洛的第三招:冰封原野风云变。皇甫无双的第三招:流光千里。

花著雨想起在桃源居外的湖面上,姬凤离从湖中叉了一条鱼,他扬着鱼叉,回眸弹指一笑,“一会儿,我给你炖鱼汤。”那粲然而笑的俊颜,让明月刹那间失色。

容洛的第四招:暗夜优昙乍然开。皇甫无双的第四招:烟花乍放。

花著雨想起他在她耳畔坚定地说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若上天,我绝不入地,我若入地,你便决不能上天。你在哪里,我会跟到哪里,但我在这里,你便决不能走。”

第五招。第六招。第七招…

花著雨不明白,为何观看容洛和无双的激斗,她脑中闪现的全部是姬凤离。他的笑,他的恼,他的好,他的霸道,他的温柔,他的怀抱…

第三十招。

第三十招还没有打,花著雨猛然冲了过去,直直冲到两人激斗的阵地,高声喊道:“无双!你罢手吧!”

无双心头狠狠一震,身形微顿,电光石火间,姬凤离一掌拍在他胸前。无双闷哼一声,重重坠落在地,面上惨白一片,唇角有血缓缓流出。

花著雨心中一颤,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在内惩院里,皇甫无双第一次知晓她是女子时,唇角含着快乐至极的上扬的弧度。那笑容,是真的高兴,如此的炫目,像是有光照到了他内心,又像是一个贫穷一生的人,忽然捡到了宝贝一样。那样的笑容,是一种意外的喜悦,由内而外,是那样的明显。整个俊美的容颜,在笑容的映衬下,越发的纯净圣洁。

皇甫无双,他原本应该就是那种纯净无邪的,到底是什么,令他走到了这般田地。

“无双!你还不肯放手吗?”花著雨痛心地说道。

皇甫无双望着花著雨,他有瞬间的失神,他仿佛又看到那个身着杏黄色宦衣的小太监伴他左右,为他梳洗,帮他理衣,助他登基…一日一日,日日复日日,她便是那样融入到他的生活,镌刻到他的心中,成为他骨血的一部分,令他此生就此沉沦。

“小宝儿,你若肯随我离开,我便罢手。”皇甫无双望向花著雨的眼中掠过一丝痴迷。他踉跄着后退,一把勒住了花著雨奶奶的脖颈。

无双被姬凤离拍了一掌,唇角仍然在流血,他只要稍微一动真气,胸口就疼得难受,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无双,你放了奶奶,我随你走!”花著雨将手中的宝剑扔在地上,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无双闻言,漂亮的脸绽开一朵花,脸颊上还有两个酒涡,在月色之下,好似盛了酒一般。

待得花著雨走到他近前时,他一把推开花老妇人,伸臂勒住了花著雨的脖颈,慢慢向后退去。

夜色茫茫,人影渐渐隐入月光凝成的雾气中。

“皇甫无双,这整个山都已经被包围了,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去吗?此时罢手,还来得及。”容洛的声音,在后面悠悠回荡。

皇甫无双脚步没停,挟持着花著雨,一点一点后退。脚下忽然一松,花著雨回首一看,只见后面遮天蔽日的苍藤下,竟然是深深的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

“小宝儿,你知道吗,为了阻止你和姬凤离在一起,我让我留在宫中的探子放出你是花穆千金的消息,可是,姬凤离竟然不顾群臣反对还是要娶你。当我听说你和姬凤离要大婚时,你知道我多么着急吗?”皇甫无双的声音,在花著雨耳畔低低萦绕,“你知道吗?是我杀死了太上皇,就为了阻止你嫁给他!”

花著雨心中说不出的震惊。原来,太上皇炎帝的死,是无双做的。就算炎帝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却养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能下的去手。

“小宝儿,雨儿,我说过,你我之间,就是个死局,这一辈子,注定是无法解开了。”他一字一句说道。花著雨似乎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无双,他是决意要和她同归于尽了。

她并不惧死,只是,她腹中还有孩儿,她如何能让无辜的孩子丧命。

“无双,我们还没有走到绝路,只要我在你手里,他们不会杀我们的,我们还可以逃出去的。虽然南朝已经容不下你,但我们可以去东燕。我是默国公主,而东燕的皇后是我的姨娘,我们可以去那里。”花著雨一字一句慢慢说着,手已经悄悄从发髻上拔下来一根簪子。猛然转身,刺到了皇甫无双的小腹上。

扑哧,皇甫无双的衣衫上,瞬间绽开一朵艳丽的蔷薇。

这一瞬间,花著雨有些恍惚,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杀了皇甫无双。

她忽然想起,她从塞北回来时,遥遥看到皇甫无双在白玉长阶尽头凭栏迎风而立,看到被塞北的风霜肆虐的黑瘦的她,他俯视她良久,朝着她扬起一抹心疼怜惜的笑意,“小宝儿!你瘦多了。”

心中,如被利刃刺过,痛得几乎窒息。

“小宝儿,你终于为我流眼泪了吗?”他伸出手,接住了花著雨掉落下来的一滴泪。

“小宝儿,别哭,最后为我笑一笑吧!我喜欢你的笑容。”无双哑声说道,她的笑容,明媚柔和,像缠绵雨季中的一缕阳光,照亮了他内心的阴暗,在他心里开出一朵圣洁的玫瑰。

花著雨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足下的泥土忽然一松,只听“咔嚓”一声断响。花著雨心中一惊,只觉得身子骤然下坠,随即又乍然一轻,却是皇甫无双用力,将快要跌落下去的她整个人抛了回去。而他,却因为使力的缘故,整个人向着悬崖下凌空坠去。

风里,隐约飘来他的轻叹,“小宝儿,我怎么舍得拉着你去死!”

花著雨在崖边立了很久,久到她整个人快要成为木雕。久到明月西沉,天空泛起了微微的红色。久到天边的云朵翻卷变幻,渐渐凝聚成青白的色泽。

夜,马上就要过去了。

花著雨缓缓转身,迈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向回走去。

身后,容洛在她不远处站着,萧胤又换了一棵离她较近的树坐着。平和安看到她走了过来,慌忙过来搀扶她。康和泰正守在她奶奶身边。皇甫无伤惊魂未定地靠在一棵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