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保护者的姿态带着三分傲然七分示威,自然是激怒了老三,手里的杯子一掷清脆的声响。扬子手快一把拉过他,老三立马挣扎着,骂道:“你妈放手,扬子。”

砰的一声,众人皆是一惊,却见苏响正色面带薄怒,深红色的酒瓶被敲碎,红色的汁液桌上蔓延开来,开出妖魅的花。她依旧坐在那里,朱唇微启说:“老三,我和风哥还坐在这里,是不是有三哥给你撑腰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老三一愣,手臂垂了下来,低着头说:“不敢。”

苏响似乎还想说什么,便听秦风低沉的不失威严的说:“扬子,带老三出去醒酒。”

闹剧终于落幕,付尔青只觉得背后尽是薄汗,室内空调好像开的太大,吹得身上阵阵冰冷。刘一凡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付尔青贪恋这一丝温暖竟不舍得松开。

秦风眉眼淡淡的扫过他们相握的手,脸上神色不变,眼中的阴霾却又深了几分。他说:“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

刘一凡笑道:“哪里的话,谢谢秦先生和苏小姐的款待才是。”

车里的空气稠稠的腻人,一丝一绕的缠在人心上紧紧的勒得心头阵阵抽痛。

付尔青侧目看了眼刘一凡,他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只看得见一个侧脸,依旧是朗眉星目温润如玉。但付尔青就是觉得他在生气,在隐忍着怒意。

没来由的紧张,扭过头开了车窗,晚风徐徐吹散了付尔青的发,她自然没有看到,她的发丝抚过刘一凡的手背,刘一凡动作僵硬的侧目看她,那眼里的情感竟是复杂而深刻。

在付尔青租住的公寓下刘一凡停下车,却依然沉默着并不言语,双手依旧握住方向盘,那样的用力竟握得手上的赤青色的血管凸起。

车内安静,只听得到刘一凡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付尔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语调轻松,“谢谢师兄,我先回去了。”说着就去开车门。

却听啪的一声,刘一凡快一步锁了门,付尔青转过头,正对上刘一凡深黑的眸子,和着点点的星光月色下竟是那样浓密的黑,让人不自觉的望进去。

刘一凡看着她怔怔的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柔软的一处被轻轻触动,眉间不禁松动几分,郑重而认真的说:“付尔青,我没有没和你说过,我喜欢你很久了。”

付尔青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表现的不知所措无辜一些。

刘一凡接着说:“我想你一定知道,你并没有你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傻,是吧。”

付尔青一惊,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将她看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咬着唇,长长的睫毛有些沮丧的低垂着。

刘一凡几乎是情不自禁的便伸出食指,轻轻的抚上她的唇,语带怜惜的说:“吓到你了吗。”

付尔青别过头去,柔软的唇扫过刘一凡的手指,二人俱是一怔。

付尔青说:“师兄,对不起。”一字一顿,她说的努力而郑重。

刘一凡苦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因为知道,所以他一直没有开口,自小他便是不习惯失败的人,没有把握的事很少去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付尔青的,只知道日积月累的情感在一点点的积聚,让他心甘情愿的守在她身边,看遍她的喜怒哀乐,看透她隐忍压抑的情感,看到她看秦风时眼睛深处的挣扎和心痛。但是刘一凡终于还是等不到,等不到完全属于他的时机,也是因为秦风的出现让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然而,她和他说对不起,刘一凡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三个字,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沮丧。

刘一凡并不想吓到付尔青,于是笑了笑说,“上去睡觉吧,明天要是迟到我可是会扣你工钱的。”

付尔青感激的点了点头,开了车门走下去。

走了几步便听到刘一凡叫她,她回过头,路灯下他的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三分笃定七分坚持,大声说:“我会等的。”

付尔青没有回答,匆匆转过身,逃一般的往前走。

因为租金便宜,这栋楼自然是年代久远,一楼的感应灯坏了多时也未见修好。

她低着头闪进楼道,便再走不下去,身子软软的倚着冰冷的墙,手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口,眼前全是刘一凡期许的眼神,可一闭眼就立刻浮现秦风对苏响的温柔,细密的疼痛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心间,几乎闷的她无法呼吸。

黑暗中,她听到刘一凡车子离去的声音,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却听到一个声音冷冷的满是嘲讽,闷闷的回荡在楼道里,“怎么,舍不得他走?”

付尔青一惊,不禁后退。

那个人却迅速出手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毫不怜惜的把她拽到胸前,那样的疼,自胳膊上一直传到心里。她仰着头看到秦风黑暗中模糊的脸,一双眸子闪着寒光,凶恶异常。距离不过咫尺,她心中却是苍茫的遥远,突然觉得很累很累,这么久这么远她独自守着这份莫名其妙的坚持,可笑的在支撑什么在期待什么?

付尔青并不挣扎,扬着脸淡淡的问,“你想做什么?”

那样的淡漠无疑激怒了秦风,他手上更加用力,几乎嵌进她的骨头里。他说:“我给你了二十万,还有十万你没有偿还。”

付尔青不禁愣住,待明白他的意思后心中自是一片凄凉。他到底是怎么想了,明明对苏响那样的好,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她愤然的说:“秦风,二十万我还你,一分不少,那次就当是我嫖了你。”说罢她有些激动的去翻包,秦风却死死的箍着她不让她动。

她不由怒气丛生大喊道:“你放手,我拿钱给你。”

秦风冷冷的看着他,那样的冷酷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看得她有些胆颤,她了解他,自然知道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秦风说:“我有说过要你钱吗,付尔青,你以为我秦风花出去的钱能收的回来吗?”

付尔青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只想起一个文人常用的词,覆水难收。

等她恢复意识时,已经被秦风拽上了楼,秦风夺过她的包,翻出钥匙开了门。

付尔青突然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挣开秦风的手,未跑出几步便被他拦腰抱了回来,听他低低的骂了声“该死”,长臂一揽打横抱起她来。

付尔青慌了手脚,张嘴便喊。

秦风的头快速的俯了下来,薄唇狠狠的压上去把她的叫喊吞在了嘴里。

呜呜的支吾声和挣扎的拍打声在夜间的楼道里回响。随着一声关门声一切归于安静。

第九章春晓虫鸣

付尔青以前就很喜欢一句话,生活就像□,反抗不了就去享受。她也认同这句话。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付尔青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残忍的过程是怎样开始又是怎样结束的。只有锥心刺骨的疼痛真实深刻。身体和心里的痛楚交织袭来,反而令心头一片苍凉,那样的冷,那样的空。她眼神空洞直直的看着秦风冷酷的眼,冷峻的脸,就那样没有表情的看着他,唯有紧锁的眉满载着痛苦。

泻进室内的月光轻盈的打在秦风精壮的胸膛上,给汗水镀上了迷离的光环。他的汗水滴到了付尔青泛着薄汗的肌肤上,相融。

然,两颗心却在执虐的反力下渐行渐远。

秦风同样茫然而痛楚,若是能够两全没有人会选择相互折磨,而现在,似乎只有疼痛才能给他真实拥有的感觉,当他们合为一体,当她的温暖包住他的冷硬,他才觉得自己的心竟然有了微麻的刺痛感,不再冰冷的没有感觉。多少次,迷茫孤独的时候,没有人理解的时候,他只想到了他的使命,却在迷茫的夜色下不可抑制的想起付尔青纯美的笑容,清澈的眼睛,和曾经艰辛却美好的生活。

而她,离弃了他们的情感。

他,心死如灰,失了情感的他便是暗夜修罗,鲜血在他手中开出妖媚而血腥的花。

撞击的疼痛剧烈无休止,付尔青觉得意识越来越虚幻,身子越来越软,隔着幽幽泪水她似乎看到秦风眼中不可忽视的痛,在黑暗袭来的那一刻,她听到秦风低低的说,“尔青,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冗长的梦。

面前的女子浓妆艳美,穿低胸的裙子黑色网格丝袜,她倚在秦风的怀里,宛若水蛇般柔腻。这样的女子是天生的尤物,对向来用下半身思考的的男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她说:“小姑娘,回去照照镜子,风哥也是你缠得了的。”

付尔青站在树下,牛仔裤白衬衫,长发及肩,面容宁静。她只看着秦风,他舒朗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她直视他的眼睛,说:“昨晚你就是为这个失约的?”

树影婆娑下秦风的脸明亮斑驳,薄唇轻抿只一个字:“是。”

付尔青侧目看了看那女子,咬着唇说,“这是你的答案?”

“是。”

女子看着同样冷静的二人,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挽着秦风的手却愈加的紧。尖声说:“小朋友,毛还没长全就想学别人勾搭男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付尔青眼神冷冷的瞥了眼那女子,对秦风说:“我知道了。”

于是他们断了联系,不再见面。

日子依旧继续,没了谁都一样,只心里的想念绵延不断。

爱了便是爱了,没有对错。在深爱的时候去追究对错对谁亦是一种残忍。

那日,同班一位男生杨程的生日,一伙人吃饭喝酒折腾到很晚。酒自然喝了不少,东倒西歪的在马路上晃。

一看时间寝室已经关门,有人便提议去通宵唱歌。于是群狼呼应。

KTV包间的空气燥热,付尔青酒气上头醉意微醺,便出去透口气。灯光昏暗,狭窄的过道里她看到了秦风,短袖的黑色T恤,胳膊上赤青色的纹身若隐若现。一头苍狼的印记,蓄势待发的气势像及了秦风眼底深藏的霸气,这样的男人,不会甘于平庸,亦不会被情感所束缚。

橙黄的微光下依稀见得他眉心微拧,似乎也是意外在这里遇到付尔青,可脸上却是一片漠然,那陌生的眼神仿佛他们从来不曾相识。

人心沟壑万千,深入瀚海,每一根神经都是细腻的情感,复杂的心思。而表情,却是心灵最好的伪装。

付尔青喝的有些多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右手边的墙壁上伸出一个卫生间的指示牌,一面烟斗一面高跟鞋的那种。

她本来是看到了,但酒精麻痹小脑,临到行动时却慢了一拍,砰的一声就撞了上去。

牌子是铁质的,很硬很结实,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付尔青似乎被撞愣了,人木然没有反应的站在原地。

一双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额头,触到创处,疼痛蔓延,她才咧嘴踉跄后退。

秦风的手伸在半空中,指尖上依然留有她的体温。

两个人本都是思维敏捷的人,却在情感和理智的较力间用迟缓的动作无声的透露着内心的挣扎。

付尔青想起张盈说过这样的话,不要抱怨你身边的爱人不懂你的心思,这世界真正懂你的人是唯一的,而你恰恰在茫茫人海中没有找到自己的Mr.Right。

可是,当一切细小的事物被放大,生活和情感会不会变得更加敏感而艰难。如同他们。

付尔青揉了揉火辣辣的额头,顺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指着秦风的鼻子大声说:“秦风,下次分手别找那样的女人来委屈自己,你…你只要说,我们玩完了。That’sok。”

秦风看着她红肿的额头,红扑扑的脸颊,红润的唇…心中阵阵冷颤,举着的手缓缓放下。

付尔青挠了下头,皱着眉思索了半响,想的那样用力,似乎倾注了全部的精力。她说:“错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没有下一次了。错了…错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却越积越多,倚着墙的身子一寸寸下滑,最后只依稀听得见哽咽和抽涕声。

秦风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紧握的双手青筋暴露,指骨根根泛白。隐忍而挣扎的心情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和理智。

“付尔青?”自远处走来一位男生,干干净净的样子,礼貌的看了一眼秦风,便伸手扶起了付尔青。待杨程再抬眼看去,便只看得到秦风僵直的背影和左臂若隐若现的刺青。

天边微亮,雾霭沉沉天色朦胧不清。

付尔青缓缓醒来,只觉得全身酸疼,四肢麻木。她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一个人。空气中似乎还残有烟草的味道。

昨夜的一切迷乱而模糊,然,秦风的那句低吟却清晰字字在心,那样无奈的叹息本就不该属于她记忆中的那个男子,即便是在他最落魄不得志的时候,即便是他亲眼所见了那件事后,他,秦风,依然冷然沉静,未失分寸。宁锐曾用一个单词形容过他,statue,雕塑。

可是,他说,声音那样的低,“尔青,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风,三年前,在我选择离开的时候,在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完结。原来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的确是应该结束的时候了。

“你说什么?”刘一凡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直直的瞪着付尔青。

付尔青递上一个信封,平静的说:“总工,这是我的辞职信,我要离开晶艺和这座城市。”

刘一凡瞥了眼信,温朗的眼睛依旧锁着付尔青,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是因为我昨晚的那些话吗,如果是…”

“不是,师兄,是我真的想回家了。”付尔青打断他,真诚的说:“师兄,前些日子,我不是回过家一趟吗,其实是我爸病了,以前我总以为我爸是这世间最坚强的男人,可是这次却发现,在我长大的同时他也老了。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希望我在身边的,这些年我离家在外,也是时候回家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了。”

刘一凡看着她和她眼睛里水样的光芒,一时无言。

付尔青微笑,“师兄,你别多心,我真不是被你吓跑的。”

“那你的离开和我无关?”

“恩。”

刘一凡拿起那封辞职信,低着头轻轻的拆开,明明是为了走走形式的一封打印稿,程式化的语句,他却看得十分仔细而缓慢。他低声说:“那和他呢?”

“啊?”付尔青疑惑的看向他,却只看的到刘一凡低垂着的头。

刘一凡捏着信纸的手一紧,缓缓松开,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微笑,阳光般明朗,“你这一走,别墅改造那项目的设计费就别想要了。”

“啊。”付尔青瞪眼道:“之后的事不都归结构和设备的人管了吗,没我事了,为什么不给我钱呀?”

刘一凡眉眼带笑,“你看,你看,一提钱你立马精神,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拜金。”

“我妈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是坚决贯彻党的领导方针。师兄,你是不是想说我妈错了?”

“哪敢。你都这样了,那伯母…”刘一凡收起辞职信,正色道:“你回大连后打算做什么?”

“找工作,继续我的建筑师梦想,继续帮着无良地产商鱼肉百姓。”

早晨的阳光斜斜的打在刘一凡年轻的脸上,漾出一份超乎年龄的沉稳,他说:“尔青,你去晶艺在大连的分公司吧,

“…”

刘一凡眯着眼睛严厉的说:“你还说和我那些话没有关系?”

付尔青暖暖的笑了,“我去,谢谢师兄。”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付尔青为难的看着刘一凡,迟疑的说:“我已经托朋友买了今天下午的打折机票了…”

刘一凡狠狠的说:“果然是早有预谋。”

“师兄,我给你留个银行卡号吧,邮政汇款太麻烦了。”

刘一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强自皱眉厉声道:“付尔青,告诉你,那笔设计费你想都别想。”

第十章飞雪连天

人声熙攘,来来往往的人或匆匆而过,或走走停停,纷纷言语声分散在候机大厅的大空间中,听不真切,却也是与己无关。

付尔青只随身拎了个不大的行李箱,其他的东西扔的扔,送人的送人,带不走的都留给了宋之北。

飞机临窗的座位,身旁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和她的妈妈,小男孩嚷着要看窗外,尔青便和他换了座位。

“我有一个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有一天…”付尔青赶忙接起,阻止了这幼稚的铃声在机舱叫嚣。

小男孩噘着小嘴对妈妈说,“妈妈,这儿歌我也会唱。”

付尔青觉得面部肌肉有点紧绷。

宁锐的大嗓门,“小青子,你哪呢?”

“小废话,这点不在机场我能赶上飞机吗?”

那边嘿嘿的笑道:“也是。”

“我说,宁妈,你查岗查的也真够勤的。”

“那是,坚决不给你一点红杏出墙的机会。”

“宁妈,说正经的,这机票钱你得给我报了。”

啪,那边挂了电话。付尔青对着电话笑了,迟疑了一下打消了更改铃声的念头,为了不扰民就调成了震动。

手机刚刚改完就震了起来,付尔青直接接起,“良心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