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多看了他一眼,瞧着是个世家子弟的模样,倒也没多在意。

有他开口,其余的人倒也纷纷应了,然后散在宴席上落座。看了一眼四处摆放的席位,风月就暗骂了一声。

说什么只发了三张帖子,这座位倒是摆得不少,很明显早就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来。

不要脸!

“殿下府上虽然清幽,但没个佳人陪着,到底有些冷清。”刚坐下的胖子又开口了,笑眯眯地朝着殷戈止道:“下官府上倒是有不少舞姬,勉强能让殿下这儿热闹两分。”

官场应酬的三大套路:吃饭、送礼、塞女人。其余人都还在酝酿,没想到被他先说了出来。

捏起酒杯,殷戈止平静地道:“是在下怠慢,府上舞姬凑着热闹站着玩儿了,倒是忘记了本职。”

府上有舞姬?风月挑眉,左右看了看,正想说哪儿有傻姑娘站着看热闹看忘记了跳舞啊?结果再抬头,就对上了主位上那人一双清凌凌的眼。

“你还愣着?”似乎是一早就看见她了,殷戈止很是从容地道:“这么多人来,不该以舞相迎?”

啥?风月愣住了。

先不说她不是他府上舞姬,他也没给银子的问题吧,就算她是,可她现在这双手僵得跟木头块儿似的,碰着疼,动得太激烈也会疼,怎么给他跳舞啊?

“殿下。”干笑了两声,风月缓缓抬起自己的爪子:“跳不了。”

仿佛跟不知道这茬似的,殷戈止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怒斥道:“半点没个规矩!观止,把她给我带去柴房思过,等宴席过后,再行处置。”

“是。”观止应了,上前小声告罪,然后就跟捏鸡崽子似的,捏起风月就往外推。

“哎哎?”风月急了:“我又不是…”

她想说,我又不是你府上的人,你凭啥关我进柴房啊?但话没说出来,观止出手如电,猛地点了她身上穴道,她只觉得喉咙一痛,后头的话就没说出来了。

殷戈止抿着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被带走。

风月这叫一个气啊,她就是来看个热闹而已,凭什么不点其他人就点她?看她好欺负是不是?

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都被裹着,一身红纱衣笼着的小身板瞧着就柔弱,的确是很好欺负。

唉。

认命地进了柴房,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坐下,风月看着观止,眨了眨眼。

观止略带歉意地道:“主子吩咐,我只是照做。”

摇摇头,风月又眨眼,抬下巴朝他露出脖颈。

别误会,不是要勾引他,就是已经到了柴房了,这哑穴也该解了呗?

观止恍然,连忙解了她的穴道,然后出去端了水进来,给她喂下。

“你们就爱欺负奴家这样的弱女子。”一能开口,风月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侧身倒在柴火堆旁边,看起来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奴家只是路过瞧着人多来看看,你们怎么这样…”

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划过这张妩媚的脸,看得观止有些不忍,半蹲下来道:“我也不知主子为何要关你,不过你别哭了,等宴席结束了,应该也就放你走了。”

嘤嘤嘤了好一会儿,顺便用手挡着眼睛将四周都观察了一遍,风月才叹息着止了哭:“这地方黑漆漆的,你家有没有丫鬟什么的,叫来陪我也好。”

观止摇头:“整个使臣府只我一人伺候主子,一个丫鬟也没有。”

嗯?风月挑眉:“厨娘也没有?”

“是,主子要吃的饭菜都是我做的。”说起这个,观止还有点担忧:“虽然能吃,但是不太好吃,主子已经吃了一年了。”

他有时候也很怕自家主子吃出个好歹来。

风月垂眸,心想殷戈止的防备心也太重了,这么大的院子,所有活儿全给观止做?观止竟然没造反,真不愧是殷戈止最忠诚的手下。

身在别国为质,待遇极好又自由,难免就防着有人要害自己。风月能理解,但还是同情地看了观止一眼:“辛苦你了。”

观止一顿,轻笑:“伺候主子,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看了看外头,风月道:“既然只有你一个人伺候他,那你还在我这儿做什么?宴席上你家主子怎么的也得要你帮衬一二吧?”

“这个…”摸了摸鼻梁,观止显得很不好意思:“主子刚刚吩咐我,说要看紧你。”

风月:“…”竟然对她这么狠?!

深吸一口气,眼泪又出来了,她哽咽道:“奴家只是个弱女子,你家主子这是干嘛啊?”

“我也不知道。”观止呐呐道:“先前从梦回楼回来就让我去查你的身份来着,可惜你是青楼人,也没什么熟人和亲友,所以我什么也没查到。”

以耿直著称的殷戈止随从观止,在此刻又展现了自己老实的一面,竟然把这些话,都对她讲了!风月哭不出来了,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她太天真了,以为殷戈止从来没怀疑过她什么,也以为自己能蒙过去,但她怎么忘了,十战九胜的殷大皇子,做事一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只要让他起了疑心,那绝对会将她查个底儿掉。

可是,那又如何呢?知道她是谁的人都已经死了个干净,有本事他下地府去查!

“你别激动啊。”观止连声安抚她:“咱们主子在找个人,所以对形迹可疑的人都有些敏感,凡是身边的人,都会这样探查的,不止对你。”

风月哑声道:“你不用安抚我,我没激动。”

看了看她血红的双眼,观止耸了耸肩,没激动就没激动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柴房里安静了片刻之后,风月才想起来问:“你家主子在找什么人?”

观止道:“一个故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但主子已经找了三年了。”

三年?心里一跳,风月愕然:“男的女的?”

认真地想了想,观止道:“男的吧,三年前魏国发生了很多大案,有不少人被牵连,主子好像有个朋友也被卷进去了,不知下落,所以一直在找。”

男的。

一口气松下去,扯得手骨生疼,风月白着小脸儿想,她怎么又自作多情了,三年前殷戈止睡过的女人都能组第二个梦回楼了,还指望他会痴心地找谁三年?

还不如指望梦回楼有一日能变成学堂呢。

“你怎么这么放心地把这些事告诉我啊?”风月抬头,突然问了观止一句。

观止笑道:“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现在反正也无事,便当聊天了。”

“哦?”风月来了精神:“那能聊聊你家主子现在在吴国的情况吗?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还这么厉害。”

她是不忍心看曾经尊贵如神秖般的人落魄的,但看殷戈止这么风光,她也不太乐意。

一听这个问题,耿直的观止直接闭了嘴,伸手捏住嘴唇,朝她摇头。

这个不能说。

翻了个白眼,风月暗暗地嘀咕:“连手下都调教得这么滴水不漏,真是个变态!”

“你要么把话放在肚子里别出声,要出声了,声音再小我也能听见。”

门口的光一暗,有阴风吹了进来,风月喉头一噎,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然后抬头看去。

殷戈止跨进柴房,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如神仙般遗世独立,俯视着她这个在灰尘里的凡人:“骂我?”

“没有没有!”连忙摇头,风月道:“奴家正夸您身边的人懂事呢,嘿嘿嘿。”

半垂着眼,殷戈止慢慢弯腰下来,凑近她的脸,眼里神色阴暗,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肚子上:“下次骂,放进这里,不然,我帮你把舌头放进这里。”

这人,分明是阴狠嗜血的修罗王,却还非穿一身洁白的衣裳!风月心里冷笑,面上却再也不敢造次,跪得端端正正的,谄媚地道:“奴家再也不敢了,不过请问殿下,您把奴家关在这儿,有什么事啊?”

第8章 声音

听声响外头的宴席应该还没结束,殷戈止竟然中途过来了,风月有点忐忑。

挥手让观止先去前头应付,等柴房门关上,四周一片黑暗的时候,殷戈止才平静地问:“你怎么找过来的?”

风月干笑,就着方才的话就想再那么解释:“我是顺路看热闹…”

黑色的瞳孔在黑暗里亮得摄人,惊得她没敢说下去。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骗骗观止还可以,在这尊大佛面前,还是省省吧。

深吸一口气,风月咬牙。

既然骗不过,那就演吧!

“事已至此,再瞒也无甚意思。”长叹一口气,语气瞬间诚恳了起来,风月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眼里水光潋滟:“奴家一早便知您乃魏国大皇子,自然也就知道您住使臣府。今日梦回楼没有贵人来,想起前些日子与殿下说的话,奴家便过来看看。”

一早便知?殷戈止冷笑出声,伸手就捏了她的下巴,一点力气也没省,捏得她小脸发白。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魏国皇子?”

疼得吸着凉气,风月慌张地道:“您听奴家慢慢说啊!奴家小时候在魏国,您不是经常从皇宫北宣门去往北边的校场吗?奴家的家就在那条路上,所以看见过您很多回!您总是一身银甲,墨发高挽,看起来威风极了!”

手头微松,殷戈止抿唇:“有这么巧?”

“不是巧。”风月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而是每日黄昏,奴家都会在家门口等着您经过,不过四周等着的人太多了,您也不可能注意到奴家。”

“奴家从您到了吴国开始就很在意您的处境,所以自然知道您住在使臣府。今日要来寻,自然也就方便。”

松开她的下巴,殷戈止半跪在她身侧,手往下移,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既然一早知道我是谁,你为何不说?”

一口气喘不上来,风月猛地挣扎:“您…别一边想让奴家回答…一边掐着脖子不让说话啊!”

力道小了些,手却还是在她脖颈间未松,殷戈止有些不耐烦了:“快说!”

“奴家是一早知道,可没曾想与您的相识这么不愉快,自然就不敢说了。”咳嗽两声,风月垂了眼眸:“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奴家不过是下贱的妓子,哪来的勇气跟您说奴家一直仰慕您?”

“仰慕我?”眸光微动,殷戈止凑近了她,黑暗之中两人呼吸都融成一处。

“既然仰慕我,那在梦回楼挂牌求客那日,你想勾搭的,为什么是吴国的太子?”

咽了口唾沫,风月捏紧了拳头,难得脸上的笑意还挂得住:“那是因为,奴家虽然仰慕殿下,却不敢接近殿下。那么多的贵客在场,奴家只想随意挑个人,谁知道天意弄人,奴家还是掉进了殿下的怀里。”

仰慕却又不敢接近?殷戈止“嗤”了一声:“你再编。”

编不下去了啊!风月咬牙,感受着面前这人温热的呼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撑起身子就吻上他的唇。

殷戈止的嘴唇很凉,跟他的人一样,被她的唇瓣摩擦,半晌才有了点温度。

“殿下不相信奴家,奴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奴家是真心爱过殿下,但殿下身边佳人如云,奴家实在不敢造次。”辗转亲吻,风月没敢闯这大魔王的牙关,只敢在外头磨蹭,低声呢喃:“但现在老天既然给了奴家机会,奴家很想陪在殿下身边,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明知道这人说的是假的,也明知道她很可疑,这些话入耳,殷戈止竟然觉得心口微微发烫。

柴房里寂静了半晌。

“说是不敢造次,也没见你老实。”半晌之后,殷戈止淡淡地开口,眼里的杀意浅了,伸手抓住她想往自己腰上盘的腿,冷哼了一声。

逃过一劫。

风月额上出汗,已经是紧张到了极致,黑暗里一双狐狸眼眨巴眨巴的,确定这人没再想弄死自己,那就干脆缠他更紧点。

柴房不是个好地方,至少对于观止来说,要洗这一身白袍会非常麻烦。但殷戈止显然没考虑这个问题,伸手脱了外袍塞在她背后,然后便对伤员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摧残。

疼得叫了一声,风月红着脸恼了:“殿下来吴国是不是没再夜召了?”

这是憋多久了?

冷哼一声算作回答,殷戈止伸手扣着她的手,学她当初那样,十指相扣,然后顿了顿。

为什么这样握着她,会有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身子纠缠,在黑暗中像两条交缠的蛇。许是这地方太刺激,风月没忍住,叫出了声。

身上的人稍顿,伸手抚了她的脸:“再叫一声。”

脸红到脖子根,风月扭头,死死咬紧牙关。

殷戈止莫名地有些在意,手指摩挲着她的唇,动作激烈了些。然而,直到最后,风月也没再开口。

观止应付了前头的一众官员,送人离开之后,才跑到柴房去看情况。

一直没再去前堂,主子是怎么了?

柴房门大开,里头已经没人了,倒是那柴垛上挂着点红纱,瞧着很是眼熟。空气里的味道有些暧昧,观止想了想也就明白了,立马体贴地去厨房烧水。

主院的卧房里灯火通明,风月被人抵在床头,目光楚楚可怜:“这么亮,还是把灯熄了吧?”

没理她的要求,殷戈止扯了腰带就将她两只受伤的爪子固定在了床头。

“你知道我夜召的事情。”这是陈述句。

“自然是知道。”风月媚笑:“当初澧都无数姑娘仰慕殿下,自愿献身,殿下婉拒,却惹了三司使家庶女羞愧自尽。之后殿下就开了东宫的侧门,只要是送上门来的女子,来者不拒。”

“殿下也是挺善良的。”

善良?殷戈止冷笑出声,当初三司使杨毅家的女儿死了,杨毅那老东西上书列他十大罪状,诸多抗议,父皇为了息事宁人,才让他开的东宫侧门。这些个无知的女人,还当他是善良慈悲?

父母养那么多年,随随便便就对个不曾相识的男人自荐枕席,还自尽丢命,这样的女人,死一个少一个!要不是父皇施压,他会让她们看看什么是炼狱,也免得都把他当成风度翩翩的如意郎君。

“你难道也进过东宫?”回过神,他看着身下的人问。

风月笑着摇头:“怎么会呢?奴家只是民女,哪有本事进宫?只是听旁人说,殿下不喜灯光,所以总惦记着想把灯灭了。”

第一回伺候他的时候,灯也是灭了的,他还当她与他有一样的习惯,原来是早就知道。

轻哼一声,殷戈止一口咬在她脖颈上。

很糟糕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碰过女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下这具身子,实在叫他沉迷得紧。这才几日不见,他就这般想念这味道了。

这样不太好。

不过就算不好也是明日再论了,送上门来的肉,他从来不拒绝。

抵死缠绵,灯火未歇,风月难得地看了殷戈止的脸一整晚,直到乏了,才被他拥着,缓缓睡去。

“你的声音很奇怪。”黑暗之中,他凑近身下人的耳侧:“是在掩饰什么?”

“嗯…世人皆知自荐枕席为贱,妾身这样说话,也不过是不想以后被殿下认出,鄙夷而已。”

“哦?”他挑眉:“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想嫁给我的,你不想?”

“想,但是知道嫁不成,所以不贪。”

古里古怪的声音,像是捏着鼻子说出来的,殷戈止在梦境里走着,听着这些话,满脸茫然。

“殿下!”古怪的声音消失了,远处倒是有只狐狸跑过来,一身红色的毛,眨巴着眼睛道:“您看奴家美吗?”

再美也是个畜生,殷戈止皱眉,还没来得及想狐狸为什么会开口说人话呢,身子就被人晃得七魂归位了。

“殿下,该用早膳了!”依旧是狐狸的声音。

睁开眼,殷戈止猛地坐起来,睁眼就看见了风月。

没穿外袍,就穿了一件儿裹胸长裙,玲珑的锁骨露在外头,还印着不少痕迹。

“你衣裳呢?”他皱眉。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风月就扁了扁嘴:“被您昨日扯坏了,奴家可没带衣裳来。”

“…”揉了揉眉心,殷戈止抿唇。

他是有点过了。

“先用早膳吧!”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风月笑眯眯地讨赏:“观止说他做的饭不好吃,所以妾身去教了他怎么做,您来尝尝,是不是好吃多了?”

她教观止?上下扫了一眼这模样,殷戈止沉了脸:“就算你是妓子,也好歹有点自尊。穿成这样去教我的随从?”

热情期盼的一张脸,没想到就这么撞上冰山,冻得话都说不出来。风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裙子,耸肩,转身就出门。

“站住!”殷戈止低斥一声:“跑哪儿去?”

“去找衣裳,还能跑哪儿去?”站在门口没回头,风月道:“放心吧,奴家又不是殿下的人,丢不了殿下的脸!”

第9章 大方的客人

被她这话一噎,殷戈止倒是不知道回什么好,只能冷眼看着她往院子的门口走。

“姑娘这是去哪儿?”观止端着菜进来就撞上了她,瞧了瞧风月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的手端菜稳吗?”停下步子,风月扯着嘴问了他一句。

观止点头:“很稳啊,保证不会洒!”

“那就好。”点点头,风月伸出两只爪子,逮着人家腰带就解,慢条斯理地解开之后,咬着人家外袍就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