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被雨淋得生无可恋,殷戈止猛地觉得雨停了,睁眼一看,前头有人打着桃红色的油纸伞,踮着脚尖将伞遮在他头上,然后冲他笑得暖盈盈的:“殿下,回屋去吧。要着凉的。”

抿了抿唇,殷大皇子硬声硬气地道:“不需要。”

“轰隆——”雷声大作,像是巨大的神明在人头顶发怒似的,顷刻吓白了一张冰山脸。

风月失笑,伸手就拉着他的手,手指钻进他的指间,扯着人就往主屋走。

“放开我。”后头的人声音僵硬地道。

压根没理他,风月推着他进屋,伸手就将他湿透了的衣裳一件件脱下来。

殷戈止很想反抗,但雷雨一时难歇,他的身子也一时难动,只能看着眼前这妖精偷笑着扒他衣裳,跟照顾孩子似的往他湿漉漉的头上搭了一条帕子。

“喂。”两边垂下来的帕子挡着了半张脸,只他一双眼睛还灼灼有神地露在外头,很是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不怕打雷。”

本来还能勉强忍着笑。一听这话,风月崩盘了,笑出了八颗雪白的牙,声音震天:“哈哈哈哈——”

殷大皇子脸色很难看,很想伸手掐死她。却冷不防地被她踮起脚尖一搂,胸口上瞬间有温度传过来。冰冷的嘴唇被人覆上,吧唧吧唧地亲了个够本,然后这人才睁着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看着他道:“您不怕,是奴婢怕。”

“怕得哭了?”殷戈止一脸嫌弃。

笑着抹了抹眼泪。风月点头,然后跟安慰一匹大狼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殿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话纯粹是找死,谁担心了?谁担心了!殷戈止很暴躁!

然而,手心被握着。身子被贴着,温暖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让人觉得很舒坦。殷殿下暴躁地想,算了吧,反正这种事儿也就她一个人知道。

伸手反抱住她,殷戈止闭了眼垂头,下巴搁在她肩上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任何的心思,我当真可以保你一世无忧。”

“多谢殿下。”风月笑得开心地应:“那奴婢这一世就交给您了。”

伸手捏了捏她纤细的肩,殷戈止抿唇。

外头风雷阵阵,屋子里却是温香软玉。风月只穿了肚兜。怀里的人跟狼崽子似的蜷缩着,高大的身躯完全不能卷进她怀里,然而就算只卷着半个,风月也觉得很踏实。

不知道这种踏实感从何而来,但是她觉得,雷雨天的殷戈止当真是让她很放心。

然而,就算睡得很好,殷戈止也还是做了噩梦,他梦见关苍海抱着自己的脑袋站在他面前,冷着脸朝他道:“殿下武断。陛下无情。关家一门冤魂,都该找殿下索命!”

殷戈止皱眉,很是茫然地问:“你不是叛国了吗?”

“何以见得?何以见得!”关苍海的头在他手上大笑:“你冤枉了我,关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你该拿什么来还!”

心口一窒。殷戈止猛地睁眼。

外头天亮,雨也已经停了,雨后芬芳的气息飘进来,很是醒神。

风月坐在床边看着他,笑眯眯地道:“殿下该起身了。不是说今日要去将军府吗?东西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递过一个?梨木的盒子来。

敛了敛神,殷戈止揉着眉心打开盒子,看了看里头的东西,“嗯”了一声。

“殿下不舒服吗?”风月问:“做噩梦了?”

想起梦境。殷戈止脸色很难看:“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殿下就是想得太多。”拿了衣裳替他更衣,风月淡笑道:“放轻松些就好了。”

抿唇下床,殷戈止站在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拳头松了又紧。沉?半晌突然问:“你要是做过一个决定,导致很多人死了,后来发现那个决定可能太过仓促,会怎么办?”

换做别人来,肯定听不懂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但不巧,风月一听就知道他做了什么梦。

笑着给他的衣带打了死结,她低声道:“知错不改,会下地狱的。”

最后一更20点呀

第108章 我该成亲了2700钻石加更

被她这语气说得一顿,殷戈止皱眉。

风月回神,立马缓和了些,开玩笑似的道:“奴婢是说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既然知道您有不对的地方,那为什么不改?”

垂了眼眸,殷大皇子语气不悦地道:“也不一定是我错了,只是当初形势所迫,无暇亲自查探,所以将事情交给了别人处理,谁曾想…他们会处理得那般草率。”

应该是有些隐情的。不然他也不会总是做噩梦。可是,人都已经死完了,也没人再在意这件事,他若是还纠结。似乎有点傻了。

若当真…当真是他错了,那他该拿什么来偿还这满门的忠骨热血?

心口沉得厉害,殷戈止摇头,脸色极差地道:“罢了。”

罢了?风月嗤笑。谁会同他罢了?逃得过一时,也逃不过一世。

整理好他的衣衫,风月抬眼,真诚地赞美:“殿下当真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轻哼一声,殷戈止顺手拂了拂这袍子,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低头一看。

还是自己平时穿的白袍样式,只是这材质轻薄,与他往常的衣裳不同。

“殿下真细心。”眼前的人笑得妩媚:“这是奴婢亲手做的夏衫,很衬殿下。”

眯了眯眼,殷戈止突然想起这段时间晚上她一直拿着个东西在缝,随口问过一句,她还说是给灵殊做的衣裳。

竟然是做给他的?

心里有点高兴,但表现不能太明显,于是冷漠的殷大皇子还是板着脸嫌弃道:“针脚真粗。”

能穿就不错了还不高兴?风月垮了脸:“那脱下来,奴婢给您换一件。”

侧身躲开她的手,殷戈止转头就往外走,衣袂飘飘,一抹白从风月指间拂过,带着点皂角的香气,让她怔然了一会儿。

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同时把白衣和?袍都穿得这般好看,一身落雪,就是浊世里的翩翩公子。满衣染玄。便成炼狱里的嗜血魔头。极善和极恶在他身上好像有个微妙的临点,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殷戈止啊…

摇摇头,风月回神,笑着提起裙摆,跟着出去。

殷戈止出发去将军府了,就算风月不去,他也打算就上回将军府的人抓风月的事情,去同易将军要个交代。

风月站在门口目送他,等他走远了,便给了灵殊一两银子:“好丫头,再去买一回绿豆糕吧。”

灵殊点头,二话不说就往外冲。风月抬头看了看这雨后大晴的好天气,心想真不愧是不阴城啊,艳阳高照的,不管夜里发生了多少风雨,白天都能照得地上不剩丝毫水气。

杨风鹏突然被冯闯亲自看守,这让易大将军很是不安,昨夜又是电闪雷鸣,所以压根没睡着。今日见殷戈止来。也没什么精神。

“将军。”殷戈止拱手:“敢问将军,找敝府丫鬟何事?”

微微一顿,易国如轻轻笑了笑,眼珠子左右动着,声音慈祥地道:“倒是不小心惊扰到你了,我听珠儿说你身边多了个美貌的丫鬟,她有些不开心,所以想着请人过来聊聊。”

“将军。”神色微微不悦,殷戈止看着他道:“在下虽然对易小姐颇为爱慕,但以在下的身份,与小姐恐怕没什么将来。”

言下之意,你管我身边有什么丫鬟呢?反正又不娶你家女儿!

拍了拍膝盖,易国如笑道:“小女也颇为仰慕殿下,若是殿下有朝一日得回魏国,两国邦交仍在,那未必没有可能。”

想得也是够远的。

殷戈止垂眸。正想着要找什么借口才能住下来,谁知道易国如就道:“罢了,你身边有什么人,老夫也不过问了。但是殿下,外头最近纷争颇多,您不如在府上住两日,避避风头也好。”

避风头?殷戈止心里冷笑,易国如怕是收到风声说他行为有异,所以想把他软禁在将军府吧?

正巧,他也想在这里住会儿。

“将军的决定,在下没有意见。”

对于他肯这么配合,易国如还是很满意的。神色都温和了不少,放缓了语气道:“就当陪小女聊聊天,她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

殷戈止颔首,起身行礼之后。便漠然地往外走。

“将军。”薛良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小声嘀咕:“殷殿下看起来当真没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其他大人为什么怀疑他。”

“再看看吧。”易国如道:“这世道,没几个人能轻信。”

薛良一顿。无声地叹息,然后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殷戈止安静地跟着家奴走在将军府里,路过之处,都细细打量。再与风月给的东西做对比。

当真分毫不差。

心里有点莫名的焦躁,他觉得有点看不懂风月,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通天的本事。再厉害点,是不是连皇宫里的部署都能知道啊?

她是有问题的,身份有问题,目的也有问题,但在找出她真正的身份之前,他不敢妄动。可是不妄动。那人就像根野草一样,顽强地在他心上扎根,他怕等发现她是毒草的时候,拔出来整个人都疼。

纵横沙场多年的殷大皇子从来没为感情之事这般操心过,就算三年前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牵肠挂肚,可也没烦恼到这个地步!

“殷哥哥。”易掌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抬眼,就见她笑得端庄地冲他行礼:“你终于来了。”

微微一顿。殷戈止停下步子,认真打量她的脸。

其实女儿家的脸这样才能算好看吧?鹅蛋脸,远山眉,水灵灵的杏眼。一身的花香,怎么看都觉得端庄大方。他怎么就会看上风月那样的?狐眸红唇,一身脂粉味儿,笑起来媚人妖艳。俗气又低贱。

一定是他留她在身边太久了,看顺了眼。旧人常说“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道理。

深吸一口气,殷戈止回神。看着她道:“我来住上两日。”

“来陪珠儿吗?”易掌珠笑着问。

殷戈止点头。

眼里有光闪烁,易掌珠揉着帕子,想了好半天,突然红了脸:“正好…珠儿有话想同殷哥哥说。”

“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殷戈止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易掌珠嗫嚅半晌,鼓足了勇气开口:“我不嫁太子哥哥了。”

“嗯?”这回回神了,殷戈止挑眉:“为什么?”

或者说,她什么时候决定过要嫁了?太子的提亲可是被易大将军拦在外头的,也是她亲口回绝的。

“他想跟父亲过不去。”抿了抿唇,易掌珠红了眼道:“先前那么宠着我,都是假的,我让他放过杨大人,他都不听。”

“…你,让他放过杨大人?”殷戈止有点震惊:“直接去跟他说的?”

易掌珠点头:“是啊,他好像很生气,说我管太多了,直接就走了。”

想起那日太子的态度,她还有点余恼:“就算我不该管那么多,他好好说不成吗?那么凶,还将我一个人扔在街上!在他眼里,这些朝廷琐事,必定是比我重要。”

的确是比你重要啊!殷戈止垂眸。

他有时候真的很不明白易掌珠在想什么,做的事情常常能超出他的预料。他觉得荒诞的,她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女人都这么难懂吗?不是啊,风月每次跟他就能想到一起去,还能帮他出主意。

那是什么的问题?

摇摇头,殷戈止道:“既然你觉得他不在意你,那的确是不用嫁他了。”

“可是…”红着脸看他一眼,易掌珠道:“珠儿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明天14点见呀,希望大家今天都能看见圆圆的月亮~\(≧▽≦)/~

第109章 互帮互助

嗯,出嫁的年纪。殷戈止点头:“那就得好生再找找合适的人家了。”

一听他这话,易掌珠就垮了脸,嘴唇微抖,眼里迅速涌上眼泪来:“殷哥哥你…”

“嗯?”殷戈止很茫然:“怎么?我说得不对?”

他这说法,是压根就没考虑过自己娶她啊!易掌珠委屈极了,站在原地哽咽,拿了帕子出来抵着?下,眼泪哗哗地流。

殷戈止瞧着她,第一反应不是她怎么又哭了,而是——她怎么又掩着?子哭啊,一点?涕也不流,好看是好看,可也不动人啊。要哭就该哭得跟风月那样死皮赖脸的,眼泪?涕流满脸。看起来要多伤心有多伤心,他才更容易动容。

摇摇头,殷戈止沉默了半晌,还是伸手递了帕子给她,轻声道:“莫哭了。出嫁是寻常事,能寻得如意郎君就好。”

我想要的如意郎君,是你啊!易掌珠越听哭得越凶,她不明白为什么殷哥哥总是这么迟钝,每次左暗示右暗示。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实在太过伤人!

气恼得想走,可想想他平时待自己的不同,易掌珠又觉得他定然是没听懂。拉不下脸再说,又有些不甘心。她长叹一口气,咬牙问:“殷哥哥喜欢珠儿吗?”

“喜欢。”

皱眉看着他,易掌珠眼泪直掉:“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什么是喜欢?殷戈止微微一顿,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易掌珠哭着道:“旁的都不说,要是你喜欢的人要嫁给别人了,你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祝她寻得如意郎君的!”

这是喜欢?殷戈止嗤笑,只是男人单纯的占有欲罢了,他还不会袖手旁观风月嫁给别人呢,难不成也是喜欢?

一想到那小妖精说不定当真哪天要穿上嫁衣抬进别人的家里去,殷戈止眯了眯眼,眼里陡然生了点戾气。

“殷哥哥?”易掌珠不满地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垂了眼眸,殷戈止道:“你别胡思乱想了。”

说罢,抬脚就要走。

易掌珠的眼神陡然古怪起来,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了一句:“当真是因为风月姑娘吗?”

脚步一顿,殷戈止莫名其妙地回头:“因为她什么?”

“自从她来了,殷哥哥对珠儿完全像变了个样子。”易掌珠皱眉道:“珠儿不喜欢她,她不像个好人。”

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殷戈止认真地点头:“我也不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还留她在身边?”易掌珠不服气地问。

“有用。”

“区区女子,能有什么用?”易掌珠气极反笑,抹了一把眼泪,眼神灼灼地道:“她哪里比得上我?若是娶了我,殷哥哥就可以回魏国去,咱们的姻亲就当是两国和亲。比做质子可靠谱多了。”

回魏国?殷戈止皱眉,看了她一眼。

易掌珠觉得自己说中了他在意的事情,顿时有了些底气:“父亲说了,你我要是成亲,大可回魏国去,从此吴魏无战,还可共同抗敌。”

易国如还真是心疼这女儿啊,为了她的终身大事,竟然给这么优渥的条件,要是他是个寻常的质子,现在就该高兴地答应,抱着美人回国去了。

然而,他什么时候回去魏国,他自己来安排,实在用不着别人操心。

“最近府上出事了吧。”别开头,殷戈止直接转了话头道:“瞧着守卫又森严了。”

易掌珠愕然,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成亲的事情了,他不想回魏国吗?

迷茫了半晌,她抿唇,还是回答了一句:“府上来了客人,父亲说为了周全,所以增派了人手。”

“哪儿的客人?”

“这个珠儿不知,父亲也没说,只不让人再靠近西院。”

西院。殷戈止点头,继续跟着家奴往自己要下榻的院子里走。留下易掌珠一个人站在原地。眼里满是茫然。

按照风月给的地图和府里的守卫情况,殷戈止很快安排好了自己要出发的时间和路线。要从西院偷个人不难,只是这回要出府,恐怕会惊动易国如,风险不小。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了,再困难的情况也没考虑过让人给自己留后路,所以坐在屋子里等到了天黑之时,殷戈止脱了风月给他缝的白衣,老老实实地穿上夜行服,推开窗户,隐入了夜色之中。

将军府里的守卫半个时辰换一次岗,交接点在各处的路口,所以殷戈止很是敏捷地踩准了点,一路无声无息地去了西院。

易掌珠真是上天派来帮他的,每一次都将易国如出卖得很彻底,杨风鹏家的孩子当真在西院,刚靠近就能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于是都不用找,殷戈止直接潜入有哭声的房间,打晕陪在旁边的嬷嬷,抱起孩子就出去。

可是。有一个问题是他没有考虑到的——杨家少爷一直在哭,哭声震天,他这么把人抱出去,那相当于打着?敲着锣地告诉所有守卫:快来呀,我偷孩子啦!

脸色铁青,殷戈止看着怀里这奶娃娃,瞬间很是头疼。

杨家小少爷本来就害怕,再看殷戈止这张脸,就更怕了,哭得都能看见扁桃,小眼泪儿哗哗的。

这怎么办啊?这么小的孩子,要打晕也控制不好力道,说不定就直接打死了。殷戈止皱眉,板着脸伸手捏住他的嘴:“别哭了!”

杨小少爷一瞪眼,呜呜两声。嚎得更凶。

堂堂殷大皇子,在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没有色变过,今儿算是栽在个奶娃子手里了,抱着他的双手僵硬,尝试着晃了晃。但这娃娃压根不领情。

管不了那么多了,再哭下去,别人该来看了。深吸一口气,殷戈止伸手捂了他的嘴,飞快地往外冲。

一飞起来。杨家小少爷傻眼了,倒是止住了哭声,愕然地看着下头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