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一抖,产婆道:“胎位是正的。等开了三指就好了。”

风月点头,憋着力气不再说话,殷戈止捏着她的手。表情凝重。整个房间里一片安静,什么声响也没了。

这可急坏了外头守着的人,秋夫人等人不断张望着。想打听情况又怕惊扰了里头,只能??地在外头绕圈儿。一身的盔甲上头还带着未擦的血迹,行动之间铿锵作响。声音凌乱。

听着这动静,风月倒是更加安心,感受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即将出来的喜悦,牟足了劲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哇——”

半个时辰之后,婴儿的啼哭声划破这一处死寂,众人都是一愣,压根没反应过来。

“发生什么了?”尹衍忠很茫然地看着秋夫人:“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孩子的哭声?”

秋夫人哪里还来得及回答他,想冲进去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拍大腿又连忙去换衣服。

少主厉害啊,真不愧是女中豪杰,生孩子都能一声不吭!

风月的确是很豪杰,的确是一声没吭。但是一听见孩子的哭声,丫整个人直接就昏了过去。脸色苍白难看,惊得旁边的殷戈止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那孩子是男是女,就吼了一声:“大夫呢!”

在外头等着的大夫急忙进来,顶着骇人的目光,慌张地把脉。

“怎么样了?!”

眉毛胡子皱成一团,老大夫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又看了看旁边哭了几声就不再哭的婴儿,沉声道:“公子,这位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生产之后太过虚弱,加上疼痛难忍,所以昏过去了。您更该担心的是这孩子!”

听见夫人没事,殷戈止就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才转头去看产婆手里的奶团子。

刚生下来的孩子皱皱的丑丑的,还没洗澡。殷戈止很是嫌弃,转头就想继续去看风月。

“主子!”观止哭笑不得:“您好歹抱一抱啊,这是您第一个皇子呢!”

皇子?殷戈止点头,那她也算得偿所愿,应该会挺高兴。

“是个小皇子吗?”更完衣的秋夫人等人一窝蜂地进了房间,殷戈止皱眉,一把将产婆和观止推到外室,然后将隔断的帘子放下来,拎了个大夫在外头守着:“不要让他们进来。”

大夫:“…”他是看病的,不是守门的啊!

外头的人吵吵闹闹地看着,有人察觉到小皇子不对劲,立马便喊:“大夫快来看看!”

于是守门的大夫又被拎到了产婆面前。

“此子早产。身体会比正常的孩子虚弱些。”大夫道:“需要好生照顾,不然有早夭的可能。”

早夭?!屋子里的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风月觉得很累,本来还听得见些嘈杂的声音,后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里有光,她仿佛看见了关家威武的门楣,那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人都站在门口朝她笑,她一喜,怀里抱着孩子就想跑过去。他们却飞快地退回了门里。

关苍海拉着大门。满脸的络腮胡子,笑起来格外慈祥:“好孩子,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瞳孔微缩。她摇头,飞快地就想上去将门抵住。然而关苍海的动作更快,朝她一笑。便合上了门。

沉重的朱门“哐”地一声响,任凭她扑上去踢啊踹啊的,都没能再打开。

“老爹!二哥!”风月哽咽。拉着门环道:“你们别留我一个人啊!”

“哪里就是一个人了?”灵殊的声音在旁边的墙头上响起。

微微一愣,风月侧头,就看她从关家的墙头上翻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走到自己面前,手指着她身后:“您瞧。”

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她愕然。

身后站着好多的人啊。秋夫人满脸温和,尹衍忠背脊挺直,罗昊笑得灿烂。整个大杂院的人都在,穿着各式各样的盔甲。还有机灵的灵殊,忠诚的观止,统统都在看着她。

“该回家带孩子了。”耳边又响起殷戈止的声音。风月一惊。连忙侧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里带着雨后清冽的水气。睨着她道:“走吧。”

手被他握住,身子便被拉着往前走。风月满脸茫然,却听得四周都是欢笑声。

“少主。您生了个小皇子。”

“少主,咱们打了胜仗!”

“风月。”一片亮光之中,仿佛有花瓣飘落。和着一个人淡然又认真的声音:“你关家的血脉,可以掌我殷氏的江山了。”

心口回暖,她笑出了声。终于自己迈开了步子,跟着这群人一起,朝前头大步走去!

安静的房间里,殷戈止面无表情地抱着孩子,半阖着眼睨着他。

小皇子眼睛都没睁开,但像是能感觉到来自自家父皇的嫌弃,不舒服地扭着身子。

“她生你已经够麻烦了。”沉声开口,殷戈止道:“你要是敢再生病,给她添麻烦,朕不会让你好过的。”

观止在旁边听傻了,自家主子可真是厉害,威胁天威胁地,现在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主子,皇子还小,听不懂话的。”

看了一眼那瞬间老实了的小团子,殷戈止轻哼:“他听得懂。”

听得懂个鬼啦!观止摇头,继续写单子让人准备药材。小皇子早产,定然是很容易生病的,得提前做好准备。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听懂了殷戈止的话,没睁眼的小皇子安静地睡着,再没哭闹。

风月醒过来的时候,一摸肚子,差点吓死了:“我的孩子呢?”

“这儿。”伸手把团子给她,殷戈止满脸骄傲:“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不哭不闹…”

话没落音,小团子到了风月怀里,突然就爆发出惊天的哭喊声:“哇——”

最后一更16点/(ㄒoㄒ)/~~喵,今天生日假,原谅我!

第201章

风月吓得一抖,下意识地抱着哄着,觉得不太对劲,抬头便瞪着殷戈止:“你欺负他了?”

殷戈止板着脸摇头:“没有,他是喜欢我,不太喜欢你。”

啥?

“不信你拿来。”脸上露出一种“慈父”的表情,殷戈止朝她伸手。

半信半疑地将哇哇哭着的小团子递过去,风月皱眉看着他,却见那襁褓一到他手里。孩子当真渐渐止住了哭声。

“不会吧…”脸垮了下来,她很伤心:“好歹是我生下来的,凭什么这么不待见我啊?”

观止站在一边。看着自家主子那一转头就开始吓唬人的脸色,心想真是活见了鬼了,这么小的孩子。当真能被他给吓住啊?

“别担心。”回过头又是一脸慈祥,殷戈止安慰她:“孩子小不懂事,等长大了就会孝顺你了。”

扁扁嘴。风月眼里涌上了泪,抽抽搭搭地道:“我生他这么疼,他不同我亲近,我怎么能不担心?”

瞧着她当真伤心了,殷戈止心里一沉,立马瞪了怀里的团子一眼。团子刚刚哭醒,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满是茫然,倏地被自家父皇一瞪,扁扁嘴,“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你看,他哭也是瞎哭。”一脸认真地看向风月,殷戈止道:“说不准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不哭的。”

心疼地把孩子抱回来,风月轻轻拍着他:“这是早产的孩子,据说我娘生我也是早产。奶娘说原来为了让我长得结实点,可费劲了,奶水啊吃食啊都下了很大的功夫。这个小家伙运气不好,咱们还在边关呢,什么东西也没有。”

“娘娘放心。”闻言,观止立马站了出来:“需要的东西已经都让人去准备了,绝对不会委屈了小皇子。边境上已经停战,不日也将班师回朝。”

“月子。”殷戈止表情凝重了些:“已经准备了一辆特殊的马车,他们带着皇子先行,朕与你慢慢走。”

竟然连这个也考虑到了?风月挑眉,嫣然一笑,突然伸手拉了他的衣襟,勾着舌头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身子一僵,殷戈止有些意外。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主动吻过他了,垂眼看看。那双狐眸里一直堵着的东西好像也散去了。清凌凌的水流淌着,从她的眼里顺溜地流进了他的心里。

像是明白了什么,殷戈止的表情骤然柔和,伸手轻轻揽着她的腰,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观止捂着眼睛从他俩中间把孩子给抱出来,脸上红成一片,扭头就去找奶娘。阿弥陀佛,小皇子还小呢!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过不管怎么说吧,皇后娘娘顺利生下小皇子,小皇子目前没出现什么问题。那就是母子平安,普天同庆。

魏国打了胜仗,皇帝携皇后和皇子一同凯旋,魏国上下都是一片欢腾。风月坐在马车里,每到一个城池,都能听见外头的鞭炮声。

“真好啊。”她感叹:“百姓们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旁边的魏孝帝闻言,合了手里的书,微微颔首:“多谢夸奖。”

有明君才有百姓的好日子,他的皇后夸他是明君。真是很让人愉悦。

轻轻打他一下,风月眯眼:“以后皇儿可不能让你教,教得同你一样不要脸可怎么好?”

殷戈止挑眉:“不要我教。那便你来。”

她来?风月沉默,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咬牙道:“那还是你来吧。顺便给他起个名儿啊,眼瞧着都要到澧都了,还没个好名字。”

“我不会起。”继续低头看书。殷戈止道:“这种事还是夫人比较擅长。”

她擅长个啥?脸上有点红,风月撇嘴:“我自己的名字都没个正经,你还让我给皇儿起?”

“哪里没个正经了?”

“风月啊。”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当初就是觉得要入青楼了,所以起的这个风尘名儿。”

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殷戈止摇头:“不风尘。”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很有意思的名字。

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风月不高兴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又让我看不懂了。”

“别看了,回去好生养身子吧。”放下书,伸手将人抱到怀里来,殷戈止低笑:“你这人,前半生已经够操劳了,绞尽脑汁费尽心力的。以后的日子,就好生休息。凡事都有朕顶着。”

这么好?风月展颜一笑:“我就靠您罩着了?”

“对。”

“可朝中总是有大臣来打扰我,让我去替他们向您求情啊什么的。我也不好推辞,怎么办?”

“好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殷戈止神色温柔。低声道:“回去送你一副联,挂在中宫门口即可。”

什么联能有这么大的效用?风月很疑惑。

马车骨碌碌地行在路上,载着优哉游哉的帝后二人。慢慢往澧都而去。

歌舞升平,澧都更加繁华,庆功宴上百官大醉。归来的将士们更是一一得了厚赏。出了月子的皇后娘娘喝得酩酊大醉痛快至极,等到散场的时候,整个儿是被皇帝给抱回宫的。

“你为什么没醉啊?”风月大着舌头问。

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道:“没喝,倒地上了。”

“真阴险!”笑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风月摇头晃脑地看着前头:“这是哪儿啊?”

“你的中宫。”一步步走着,殷戈止看着那灯火辉煌的宫门口,眼里有了点温度:“答应你的东西,他们已经挂好了。”

什么东西?扶了一把头上的凤冠,风月从他怀里跳下来,拉着他的手往前走:“联子么?”

“嗯,你还看得清是什么字吗?”

眯着眼睛盯着宫门两侧挂着的金漆木,风月有点茫然。

背后有温暖的东西靠上来贴着她的背心,殷戈止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左书:春秋两不沾。右刻:。”

春秋两不沾,。

他的皇后,只与他有关系,其他所有的春秋大事,风月红尘,都挡在这门槛外头即可。

明天12点。宝宝过生日去了(??∀?)??

曾记否 第202章 关家血脉

春风吹过澧都的时候,将军陵便已经落成了。

风月舒展着筋骨,将殷戈止关在了宫里带小皇子,然后单独和灵殊一起去爬山。

灵殊一早就能察觉主子今日有话要对自己说,所以她揣好了点心,带够了水,乖乖巧巧地等着她开口。

山路崎岖,四周也没什么人,风月眯着眼看着四周郁郁葱葱的树。叹了口气:“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的。”

耳朵竖了起来,灵殊眨巴着眼看着她。

“你的母亲。叫鸢容。”风月微笑:“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奴婢知道。”灵殊点头:“您每年都跟我说她,奴婢不傻,自然知道是跟自己有关系的。也想过多半是娘亲。”

她是在兴和村被张爷爷带着长大的,小时候也曾问过爹娘去了哪里。张爷爷跟她说,她娘出去做事了。她爹没回来过,不知道在哪儿。小灵殊当时很伤心,觉得自己是爹娘不要的孩子。可后来长大一点,她也就想通了,娘亲不回来看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虽然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苦衷是什么。

“主子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声音里满是叹息,风月垂眸:“这回,你可要听仔细些。”

“好。”

树林里风吹叶作响,风月抬头看着斑驳的天,眯着眼睛慢慢回忆起来。

鸢容是一直伺候着关清越的丫鬟,常常在主院里走动,却没什么想上位的心思。别的丫鬟都想尽办法吸引关清穆的注意,独她守着礼,半分不曾逾越。

关清穆十五岁便有了将门风骨。很得女儿家喜欢,不少想嫁进关家做二少夫人的小姐都一个劲讨好关清越,想套着近乎当她嫂子。于是关清越那段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点心啊衣裳啊要什么有什么。

不过打扰的人多了,关清越就烦了,某天抱着鸢容的胳膊就道:“干脆你给我当嫂子吧,也免得他们烦我。”

鸢容慌张地松开她的手,脸上红成一片,连脖子都透着粉,吞吞吐吐地道:“奴婢身份不合适的。”

到底是被她带着长大的,当时的关清越又还小,古灵精怪。一看她这表情,当即就来了一句:“原来你也喜欢我二哥!”

一听这话,鸢容的脸更红。本就是个脸皮薄的,生怕关清越将这事告诉了二少爷。所以便求着她别嚷嚷。

“要我不嚷嚷也好说。”彼时只有十一岁的关清越拍着胸口道:“那你听我的,我帮你讨我二哥欢心!”

鸢容急得跺脚,半分也不愿意。关清越哪里肯依,威胁着她要去告诉二哥,然后就坏笑着看鸢容听她的话去炖汤、做点心、绣帕子。

于是有一段时间,关清穆早上起身打开门,总能在门口看见很多东西。有时候是一方绣着竹叶的帕子,有时候是一叠热气腾腾的点心。

府里已经下过禁令,不许丫鬟来打扰他了。那还有谁能往他门口放东西呢?想都不用想,关清穆直接拎了关清越来问。

关清越嬉皮笑脸地道:“二哥最近练功很是辛苦,妹妹心疼你,所以送你的东西。”

她送的?关清穆摇头。拎了那绣工上乘的竹叶帕出来:“你现在重新给我绣来看看,要求不高,绣一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出来就成。”

关清越:“…”

鸢容羞得无处可躲,站在旁边埋着头半句话也没敢吭。眼珠子正乱转呢,就见二少爷站了起来,衣袍微微摆动,轻飘飘说了一句:“今早的鸽子汤很好喝。”

微微一愣,接着就是一股子喜悦从心底冒上来开了花!鸢容小心翼翼地抬头,就见关清穆看着她。轻轻一笑。

那时的关清越看不懂为什么二哥一个表情就让鸢容高兴成了那样,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鸢容定然是觉得心里满满当当。幸福得要飞起来了。

自己默默喜欢着的人,喜欢自己炖的鸽子汤。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一个只会做鸽子汤的傻女人更高兴的?

没有!所以从那之后,鸢容不用关清越怂恿。自己就时常给关清穆送东西了。可以说那一年,鸢容差点就成了关清穆的丫鬟。

高门人家男儿在十六岁还未成亲的话,都会有个通房丫鬟教导人事。鸢容跪在关清越面前。很是诚恳地求了她三天。

“姐姐。”小小的关清越别的不懂,家里的规矩却是很明白的,她很不赞成鸢容的决定:“通房丫鬟地位太低,就算生了孩子,你也入不得关家族谱,何不再等等?”

“等不了了。”鸢容苦笑:“奴婢从来就是没机会的。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已经是极好。若主子能帮忙,鸢容死而无憾。”

关清越沉默,三天之后,终于没能敌得过鸢容的执着,去求了老爹。让鸢容去当二哥的教导丫鬟。

可是,那天晚上,二哥将她关在了门外。

“我心有所属。”他道:“就不耽误你嫁人了。”

衣衫单薄的鸢容跪在门外。身子轻轻发着抖。关清越不忍心,拿着披风裹着她,将她扶了回去。

她是亲眼看着的。看着鸢容是如何高兴地打扮,准备去伺候二哥。也是看着的,看着她如何狼狈地回到屋子里。几天都没有出来。

二哥那段时间情绪很不好,时常喝醉。关清越忙着练功,也就没再注意这二人。只当他们是有缘无分。后来鸢容说要回家成亲了,府上便放了她走,她舍不得她,所以怀了身子都还在照顾她,生产之后,更是直接回到府里,一直陪着她。

关清越一直觉得,鸢容心里可能是有遗憾的,毕竟终究没能与那么喜欢的人厮守。二哥到最后也娶了菱儿嫂子,两人感情甚笃。

然而,就在鸢容替她去死之后,她从昏迷里醒来,手里捏了一封信。

“兴和村灵殊,乃关家血脉,请主子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