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御卿也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捡了桌上的扇子道:“正好今日闲暇,我也正好去校场看看,不如就一起吧。”

没应也没拒绝,殷戈止只轻轻颔首,然后就跟扯破布似的扯着风月下楼。

“喂。”有些忍不住了,风月冷汗涔涔,也不用敬语了,直接咬牙道:“很痛,手要断了!”

前头的人恍若未闻,拉着她出门上马,将她放在自己身前。策马起步之后,再低声道:“你该更痛点,才知道教训。”

第11章 您心情不好?

知道什么教训?轻轻揉着手,风月冷眼瞧他:“奴家做错了何处,惹得公子这般生气?”

“错了何处?”殷戈止下颔的线条收紧:“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莫要接近太子。”

她倒是好,一转眼都接近得上了床!

握着她腰的手微微用力,他策马,马蹄高扬,颠簸得风月下意识地抱了马脖子。

“是他主动上门寻奴家,奴家开门做生意的,有拒绝的道理吗?”微恼地看着前头的路,风月道:“公子若是本事,就该拦着太子不让他进奴家的房门,怪在奴家身上算什么本事?”

“…”牙尖嘴利。

为什么怪她?那是因为她那姿态分明就是乐于伺候太子,半点没有推辞的意思!叶御卿是何等聪慧之人,万一被他加以利用,这女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他。不怪她,那该怪谁?

“殿下。”后头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看着那越跑越快的马,忍不住皱眉:“风月姑娘还有伤在身,不如让她上车来坐吧?”

殷戈止头也没回:“不必,她自己愿意骑马。”

愿意你奶奶个熊!风月咬牙,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凄凉、不舍、无奈、哀怨。

叶御卿摇头叹息:“殿下实在不懂怜香惜玉。”

“在下自然不如太子懂女人。”说是这么说,殷戈止到底还是有人性的,稍微扯了扯缰绳,垂眸瞥了前头的人一眼。

倒是聪明,知道抱马脖子,不过脸色是当真难看,侧脸连着脖颈都雪白一片。

还真显得他禽兽不如了。

薄唇微抿,手里有千百条人命的殷大皇子难得地动了一下恻隐之心,收手勒马,低声问她:“想坐马车?”

风月已经半死不活了,趴在马背上哼也懒得哼,直接装死!

以前总有人说,殷大皇子冷血无情,不把人当人,她还觉得是人家恶意污蔑。现在落在自己身上,风月才发现,这丫的岂止是冷血无情,简直是畜生不如!妓子怎么了?妓子就不是人了?幸好她会骑马,换个娇弱的姑娘来,还不给人家颠簸得直接坠马见阎王去了?

活该一直娶不到老婆!

正嘀咕呢,背后的人好像就下了马,接着捏着她的腰,将她也扯了下去。

“干嘛?”没好气地问了一声,风月身子软得跟海带似的,就这么挂在他手上,完全放弃抵抗。

反正抵抗也没什么用。

殷戈止没吭声,拎着她等后头的马车跟上来了,便带着她一起坐了上去。

这就让人有点意外了,风月眨眼,被放在软软的坐垫上,冲着对面的叶御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才小声问:“公子这是不忍心了?”

拂了衣摆坐在她旁边,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道:“不是,只是突然记起律法,杀人偿命。”

风月:“…”

叶御卿失笑,摇着扇子道:“外头太阳出来了,还是车里凉快。”

“对啊。”整理好微微凌乱的发髻,风月浅笑:“马车好。”

殷戈止冷哼,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再开口。风月的小媚眼就冲叶御卿直抛,后者眼神微动,勾唇笑得意味深长。

等眼睛累了,风月才侧头,看了一眼旁边这人。

殷戈止今日这一身玄衣很是英气,与穿白衣的时候判若两人,墨发一半在头上梳了髻,另一半垂下来落在肩上,风吹过来就蹭上他钢铁般的轮廓,很是令人心动。

他这副皮囊也真是上天给的恩赐,以至于不管他脾性多差劲,军营里的姑娘们总是前赴后继,比攻高地还跑得积极。年少无知的少女们,总觉得相貌堂堂就是如意郎君,将一颗芳心错付,最后碎得渣子都不剩。

愚蠢又可怜。

轻摇着扇子,叶御卿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或者说,就盯着风月看了。

这姑娘长得极美,至少在他见过的人当中,容颜上乘。两弯柳叶眉,一双丹凤眼,鼻梁比一般的女子挺拔些,带了点英气,但脂粉用得浓,妩媚诱人之感更甚。额间贴了金红色的花钿,映得眉目更加多情。

要只是个妓子,兴许他是会看上,然后与她相好一阵子也就罢了。但眼前,她看殷戈止的眼神实在含了太多东西,也许她自己都没察觉,似爱似恨,挣扎万分,那蒙蒙的雾气,像极了躺在他身下时候的样子。

突然就很想知道,她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

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太少了,这一年里也就出了个殷戈止,甚巧的是,殷戈止感兴趣的这个女人,恰好也让他有了兴趣。

那不如,就一起看看吧?

车轱辘“吱呀”一声,马车停了,外头的奴才搬了小凳子放在车辕边,殷戈止径直就下去了。

风月回神,提着裙子正要出去,却见叶御卿先动,轻声带笑地道:“你慢些。”

嗯?风月茫然,看着他下车,扇子一合就替她挑开了车帘,然后伸手给她,风度翩翩地道:“请。”

还没受到过如此待遇,风月有点错愕,半晌才回神把手放进他手里,借着力下了车。

“多谢。”

殷戈止冷眼旁观,眼里满是讥诮,风月硬着头皮将手收回来,慢慢挪到他身边站着。

“奴家一直没来得及问。”风月道:“这种地方,公子带奴家来做什么?”

“有用。”扔下这俩冰冷得跟冬天的铁块儿似的字,殷戈止转身就往校场里走。

冷得打了个哆嗦,风月耸肩,提着小裙子就跟了上去。

校场是她很熟悉的地方,虽然是吴国的校场,但一闻到沙子跟铁锈的味道,风月就觉得很踏实,心情都好了点。

因着昨日收徒之邀,今日来校场的人还真不少,时辰尚早,已经有七八个少年站在场地里,拿着兵器架上的东西随意耍练。

殷戈止没看他们,招呼也没打,带着观止就先往旁边的阁楼里走。

“主子。”身后人隔得远了,观止才皱眉开口:“您今日心情不是很好,要不要属下拿点降火的茶回去?”

殷戈止冷笑:“你哪里看出我心情不好?”

观止撇嘴:“属下好歹跟了您十年了,您什么样的情绪属下看不出来?不过这般不高兴还是少见的,属下有些担心您。”

这是实话,十年的效忠,观止是唯一得到殷戈止全部信任的人,自家主子总是板着脸,旁人看不出情绪,也只有他知道主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只是讨厌有人冲撞出来打乱我的步调。”垂了眼眸上楼,殷戈止道:“她不该与太子亲近。”

不与太子亲近,那要是与别人亲近呢?观止想问,没能问出来,因为已经到地方了。

“宋将军。”朝前头的人拱手,殷戈止道:“今日有劳将军了。”

穿着铠甲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爽朗一笑:“说什么有劳,我还得谢谢殿下如此替宋家军着想,请吧。”

阁楼的三楼有个露台,站在上头刚好能将下面校场空地上的场景尽收眼底。

比如现在,殷戈止刚一站上去,就看见叶御卿举了袖子替风月擦着眼睛。

“失礼了。”风月尴尬地道:“这家胭脂铺的妆粉果然不太好用。”

竟然给她花了!

低笑一声,叶御卿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些好用的。”

“…不用了,奴家自己去买。”

好歹是个太子爷,怎么这么体贴啊?风月刚开始还想好好勾引一下人家的,但是现在看来,压根不用勾啊,这人简直一上来就如春天般温暖,暖得她都不好意思起什么歹心。

怨不得易掌珠总是被人骂了,这么好的太子,她竟然拒了人家的提亲,也不怪梦回楼里每天都有闲聊的姑娘编排她。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正想着呢,面前这张脸突然就放大了,缓缓地凑下来,似乎是想吻她。

啥?!风月惊呆了,四处还都是人呢,这是要做什么!

“锵!”

眼瞧着嘴唇都要碰上了,一把黑漆长刀突然破空而来,猛地扎在了离叶御卿五步远的地上!刀身震得摇晃,嗡鸣声不绝于耳。

校场上一时安静,叶御卿的动作也停了,直起身子侧头,展开扇子笑眯眯地看了阁楼上一眼。

观止表情震惊,旁边的宋将军脸也发白,只中间站着的那尊魔神,脸上毫无波动,长身玉立,目光平静,仿佛扔刀的人根本不是他。

“太子殿下!”回过神的宋将军连忙狂奔下楼,到叶御卿面前跪下:“卑职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无妨。”叶御卿笑得心情甚好:“听闻这儿有比试,本宫自作主张来看个热闹,将军不必惊慌。”

这让他怎么不惊慌啊?啊!一出来看见殷大皇子扔刀就算了,扔的还是当朝太子在的方向,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风月抬头,看着殷戈止的方向,微微皱眉。后者淡然地看着她,像从天而降的神,目光鄙夷地俯视她这蝼蚁。

第12章 魏国女将军

两厢一撞上,下头的气势弱,立马就怂了。风月眨眨眼,无辜地指了指叶御卿,耸了耸肩,跟只纯洁的小羊羔一样。

是他先动的嘴!

跟看灰尘似的看了她一会儿,殷戈止移开了视线,盯着下头已经规规矩矩站好的几个人,开口道:“比吧。”

就这两个字,别的再也没说,下头一众世家子弟都有点傻眼。

比什么?以什么为规矩?是不是赢了就拜师?好歹多说两句啊,只扔下这两个字可怎么行!

叶御卿失笑,摇着扇子走过去:“殷大皇子要收徒,那肯定是收有天分的佼佼者,既然都到了校场了,不如就比比身手,胜者便上前拜师如何?”

当朝太子的话,那自然是有分量的。见殷戈止没开口反对,下头一群人就激动了起来,纷纷散开,留出中间一块空地。

风月在找死和保命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提着裙子上了阁楼,缩在殷戈止身后,以免等会再有刀剑什么的飞过来。

殷戈止没回头,轻声哼了哼,然后便专心地看着下头。

“姑娘,坐这儿吧。”把黑漆长刀拔回来了的观止顺手给她拿了张凳子。

风月感激一笑,在栏边坐下,伸长脖子看向下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刚还只有七八个公子哥儿呢,这会儿倒有十几个人了,稀奇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不少姑娘。

这是什么情况?吴国也允许女子从军?

两个世家子弟先上场,打得如火如荼。宋将军引着叶御卿上楼,一群人就站在露台上看,看到精彩的地方,叶御卿还笑着鼓掌。

客观来说,吴国的世家子弟还真有不少勤奋刻苦之人,至少那个蓝衣裳的和另一个灰衣裳的就打到了最后,看得她都忍不住想叫好。侧头看一眼殷戈止的眼神,大概也是对这两个人最感兴趣。

男人比完了,旁边站着的一群女子才动起来。不过不是上场打,而是直接站到阁楼下头,冲上面拱手道:“殿下,女子虽也能从军,但无论是力气还是体力都有不及男子之处,若是直接与男子相争,恐怕有失公平。”

殷戈止低头,面无表情地道:“行军打仗,对面可不会因为你们是女子,而派女子来同你们打。”

也就是说:打不过就滚!

下头为首的姑娘颇有几分姿色,一身妃色盔甲也煞是好看,想必是常被人捧在手里的,结果对上殷戈止这样毫不留情的话,当即脸就红了。

“小女子觉得,女儿家也可以有上阵杀敌之心,殿下何不给个机会?”

是想上阵杀敌,还是只想当殷戈止的徒弟?风月笑而不语,这样的路数别说殷戈止了,她原先都见过很多次,以为国效忠为名,行勾搭皇子之实。

老套路啊老套路!

换成叶御卿这样温柔的人,说不定还会给个台阶下,但很可惜,上头是殷戈止,冷眼一瞥便道:“你有上阵杀敌之心,那便去兵部招兵处报名即可。殷某只收有本事之人,除了真本事,其余的一概无用。”

“…”下头的人都是一窒,风月都忍不住捂脸。

醒醒吧姑娘们,还能指望这种人嘴里吐出象牙来?

到底都是贵门家的小姐,有人受不住了,顶嘴道:“女儿家的本事又不止打仗,打仗是你们男人最擅长的,但殿下何必以此蔑视我们?”

来校场上,不比武力,还要比女儿家的本事不成?叶御卿都听不下去了,展开扇子挡着脸摇头。娇生惯养的贵小姐,实在不适合来这黄土漫天的地方。

哪知殷戈止竟然没生气,像是一早就料到了一般,颔首道:“女儿家的本事的确是不小,若不论武,那不如就论貌吧。”

伸手就指向风月,殷戈止淡淡地道:“此女相貌平平,下头各位若是在容貌上能胜过她,在下也当收为徒。”

一阵风吹过来,风月一身红纱翻飞,额间花钿灼灼生光,媚眼横飞,妖娆美丽。

这叫相貌平平?叶御卿忍不住笑了一声。

先前还以为带风月来这里做什么呢,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殷戈止也真是料事如神,早知道会有姑娘家来,挖好了坑给人家跳。

下头的几个姑娘脸上都不太好看,瞧了瞧风月,也没人当真傻到上去比。有人想走了,但也还有不服气的,要去跟方才胜了的几个男子比划比划。

于是,该走的走,该打的继续打。风月凑到栏杆边儿上看,那穿一身黑色劲装的姑娘身手还算不错,与蓝衣的小哥打了十个来回,还没落下风。

“这人倒是不错。”宋将军道:“难得见女子有如此身手。”

留下来看热闹的几个姑娘也纷纷点头,有些羡慕地赞叹着。

风月没吭声,看那姑娘一个扫堂腿过去的时候,才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观止小声问:“姑娘觉得那黑衣女子不行吗?”

“有点底子,但是看起来没脑子。”风月道:“蓝衣裳的下盘最稳,她还敢用扫堂腿,以卵击石,白费力气。”

只说了这么一句,下头站着的几个人就不爽了,皱眉看上来道:“这位姑娘既然这么厉害,不如也下去比划比划?”

风月咧嘴,一点气节也没有,举手就投降:“得罪了,我不会武。”

殷戈止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宋将军哈哈笑着打圆场:“卑职倒是听闻,原来的魏国有一位女将军,身手了得,半分不输男儿。若是下头的人有她那样的造诣,殿下肯定见着就收了。”

风月一顿,垂了眼皮。

殷戈止淡淡地道:“是有那么个人,不过无缘得见,如今也是再也不能见识了。”

关苍海的嫡女关清越,传闻里东旷之战时,一把红缨枪直冲敌军之中,顶着劣势直取对方统领首级,满身鲜血,眉目含英,巾帼不让须眉。

那样的女人才适合上战场,可惜一直与他上的不是同一个战场。本来平昌之战要遇见的,谁知她援军还未至,关苍海就先出了事,于是连同她,也被一并关押。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关家满门九族,无一生还。那女子,大概骨头都已经烂在了乱葬岗。

“啊呀,输了。”旁边的人低呼了一声,殷戈止回神,就见那黑衣女子已经败在蓝衣少年手下,颇为狼狈。

叶御卿轻笑:“看起来,还欠些火候。”

“最后赢的两个,是谁?”装作没看见一样,殷戈止侧头问了叶御卿一声。

没多想,叶御卿下意识地就开口回他:“安世冲、徐怀祖。”

“那就这两个人了。”殷戈止道:“观止,带他们随我回去。”

“是。”

“殿下,在下就先告退了。”转头朝叶御卿行了个礼,殷戈止抬头看向风月。

风月起身,正想问她是不是也可以走了,结果他丫的二话不说,过来扯着她的腰带就牵她下楼。

“…您这是遛狗呢?”

“少废话。”殷大皇子不爽得很:“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一个字也不要多说。”

真是不讲道理!风月扁嘴,使劲儿抿了抿唇。

叶御卿依旧摇着扇子,站在露台上目送殷戈止远去。宋将军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这位爷在想什么,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的殷大皇子,可真有意思啊。”

等人都走出去老远,叶御卿终于开了口,轻声笑道:“还没见过这样的。”

在吴国一年了,那人始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做什么都没有情绪波动,不管是进宫还是进青楼,仿佛四周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直到那天风月掉进他的怀里,就像一颗石头砸进平如镜的湖面,瞬间就起了好多好多的涟漪。

有趣极了。

宋将军有点茫然,他一介武夫,自然听不懂太子在说什么。只能跟着傻傻地点头,然后送太子离开。

殷戈止没回使臣府,径直去了梦回楼。

风月手疼得凶了,也没吭声,就安静地跟着他。一进屋,殷戈止就将灵殊给关在了外头,任凭灵殊直瞪观止,也没给开门。

“您今日,似乎格外小气。”坐在软榻上,风月瞧着他,露出小猫牙笑了笑:“该不是吃奴家的醋了吧?”

难以理解地看了她一眼,殷戈止道:“你以为自己是谁?”

“哎呀哎呀,开个玩笑,奴家这不是看您太严肃了嘛?”咯咯笑了两声,风月道:“既然不在意奴家,那您别这样凶啊,奴家可是水做的小姑娘,经不起吓的!”

还要不要脸了?殷戈止皱眉:“太子盯上你了。”

“这样啊。”风月平静地点头:“挺好的呀,那奴家接下来的生意就不用愁了…”

话没说完,脖子就又被人掐住了。风月抿唇,抬眼看他。

殷戈止满脸嘲讽:“你不是说,仰慕我仰慕了好几年?如今这么快就又仰慕上太子了?”

“公子。”风月莫名其妙地问:“您会娶我吗?”

谁会娶一个妓子?殷戈止黑着脸摇头。

“那不就得了?”风月笑道:“奴家既然嫁不成您,总要试试嫁给别人,万一就飞上枝头了呢?”

第13章 腕上红绸

脸上微僵,殷戈止掐着她的手松了力道。

是啊,他又不会娶她,还真能指望一个妓子当真对他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做这一行的,花言巧语少不了,他也见过不少女人,听过的花言巧语也少不了,怎么就觉得她说的就应该是真的?

大概是床笫之间太和谐了,殷大皇子暗想,和谐到他有点贪恋那种滋味儿,所以顺带也有点贪恋给他那种滋味儿的人。

风月睨着他,看着他眼里复杂的神色,咯咯一笑,伸着小细腿儿就去勾他的腰:“公子何必想那么多呢?进门就是客,奴家一介女流,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把奴家当个玩物,不也就罢了?”

面前的人眼里又带了嫌弃,却也没推开她。风月立马得寸进尺,起身直接挂在了他身上,媚眼如丝地道:“公子若是在不愿意奴家伺候别人,可以将奴家赎回去啊?”

想得比长得还美呢!殷戈止冷笑,任由她挂着,径直就躺在了软榻上。

这一袭红纱就这么压着他,两只包得严实只露出手指的爪子放在他胸口,脸上带着让人讨厌的假笑,瞧着就让人不舒坦。

风月也不舒坦啊!这人一身钢筋铁骨,硌得她生疼,偏生还是她自己爬上来的,不好意思下去。身下这人不接话,屋子里就陷入了寂静。

本来说那话也没指望他能接,毕竟青楼狎妓是风流,但娶个青楼女子回家,那就是二流了。妓子是男人手中的玩物,更是千人枕万人尝的下贱货,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是断然不可能给妓子赎身的。运气好能遇见个有钱的商贾,运气不好的,也就老死孤巷中了。

想想也真是惨。

“就算搭上太子,他也不会娶你。”身下的人突然开口,胸口的震动惊得风月一个哆嗦:“啊?”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之后,她失笑:“要太子娶奴家,那不是更荒谬吗?奴家可没那宏图大志。不过太子为人温柔又体贴,相貌也是极好,若能伴他左右,倒也不错。”

讥诮地看她一眼,殷戈止冷声问:“你觉得我很不温柔、很不体贴?”

这不废话吗?简直是残暴无情啊!

“没有,怎么会呢?”心里骂着,面儿上却笑得更加柔情似水,风月道:“公子也很好。”

说着说着,腿就往人家的腰带上蹭。

殷戈止没拦她,一双眼平静地看着。

她本来只想调个情啥的,没想到这人还当真摆了一副等伺候的样子,风月干笑,看了看自己还在痛的手。

自己调戏的腰带,跪着也得解开!

认命地挪了身子,风月退后几步,跪坐在他腿上,搁置了两只手,俯身用牙去咬。雪白的小猫牙很是利索,蹭啊咬的,没一会儿竟然当真将腰带给弄开了。

累得喘了口气,风月抬头得意地笑,正想说她牙口不错吧?结果就对上殷戈止一双微微泛了欲望的眼。

“你的手段,可真是不少。”

声音略微沙哑,殷戈止起身就将她反压在了软榻上,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眼神微黯:“早上,你也是用这嘴,咬了观止的外袍。”

莫名地起了层颤栗,风月抖了抖,一双狐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奴家这不是手上不好使力吗?”

“是么。”

不咸不淡的两个字,让人猜不到是什么情绪,风月有点紧张,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结果就被身上这人以唇封唇,堵了个彻彻底底。

灵殊在外头正着急呢,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急得发髻下的小辫子直甩。但观止挡着,她压根进不去,只能继续瞪他。

观止很无辜,摸着鼻尖小声道:“你别急了,我家主子不会把你家姑娘怎么样的。”

难得遇见个女人让他有些喜欢,虽然是不知道喜欢哪儿,但既然再次来这梦回楼了,那定然不是来要命的。

“救命啊!”

刚想着呢,里头就传来缠绵悱恻的呼救声。观止脸一红,暗暗骂了自家主子一句不要脸。

外头还有小孩子呢,就不能轻点吗!

灵殊一听,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小拳头直往观止身上砸:“你给我让开!”

伸手抓住她的手,观止叹息:“你听我解释啊,他们…”

“我不听我不听!”灵殊跺脚:“上回他来,我家主子身上就全是青青紫紫的,他肯定打我家主子了!你让我进去!”

这…该怎么解释是好呢?挨着这不痛不痒的拳头,观止尴尬地笑着。按理说他家主子是不重欲的,以往送去东宫的姑娘,虽然大多被宠幸,但也未曾有谁身上留下痕迹。现在这…大概是憋太久了?

观止想不明白,殷戈止自己都想不明白。床下的风月他万分嫌弃,可一旦纠缠起来,他又不管怎样都挣扎不开。这女人不知是乱蒙的还是怎么,他身上最受不住的地方,她统统都知道,跟个妖精一样的勾引他、诱惑他,拉着他沉向无边的泥沼。

太糟糕了…

太阳西沉,夜幕垂垂,殷戈止坐在床头,旁边的小妖精已经睡着了。

低头仔细打量她,殷戈止依旧觉得她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他见过的人太多了,实在不记得有谁长了这样一张狐狸脸。

伸手捏起她的手看了看,手指好像有点发紫。

该换药了?

反正睡不着,他干脆下床,拿了旁边花架上的药箱,然后坐在床边拆她手上的白布。

在军营里混久了,包扎伤口之类的事倒是比军医还熟练,殷戈止慢条斯理地卷着布,等整个手上的白布都被他卷起来之后,他低头看了看。

手腕上竟然还缠着红绸。

嗤笑一声,他觉得这女人真是有毛病,手都废了还想着怎么勾引人呐?这段儿红绸他记得,扬起来是很好看,但也没必要这种时候都还缠着。

伸手要去解,床上的人却猛地惊醒:“住手!”

凶狠地一声吼,惊得隔壁屋子里的姑娘客人都吓了一跳。

殷戈止皱眉:“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冷汗涔涔,风月回过神,看了看这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又做噩梦了,梦见在魏国的大牢,有人捏了细长的柳叶刀,要来挑她手筋。

原来是梦啊,真好。

可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红绸的手腕,风月失笑,笑得眼眶都红了。

她的手筋早就被挑了,哪里还轮得到梦里的人动手。

皱眉看着面前这女人,殷戈止莫名地觉得心口不舒服,也不管那红绸了,拿了药就往她手上涂,三两下给她重新包好,便径直躺上床,闭眼休息。

“明日还有事,你别吵我。”

到底是谁吵谁?皱眉看着他,风月眼里慢慢涌了血色。

如果成事的路上有捷径,那么就算捷径是他,她也该一脚踩上去!关家满门血债,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都有殷戈止的一份罪孽,他既然已经送上门,她就没有害怕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风月缓了缓气,跟着他躺下。

第二天天刚亮,殷戈止就走了。风月起身梳妆,平静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主子。”灵殊眼泪汪汪地站在她身后:“奴婢没能保护好您。”

一听这话,风月终于笑了,回头看着她:“我还能指望你来护着了?再说了,也没什么危险啊,你保护我什么?”

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红痕,灵殊更愧疚了:“昨儿那客人不是打您了吗?”

风月:“…”

一脸慈祥地摸了摸这小丫头的脑袋,她失笑:“这不是他打的,你不用担心了。快,拿着这银子,去买点绿豆糕。”

又买?灵殊转身去看了看花架上的食盒:“诶?上次买那么多,都吃完了?”

“你家主子我最喜欢吃绿豆糕,所以吃完啦。”脸不红心不跳地欺骗小孩子,风月笑眯眯地道:“快去吧,记得买响玉街街尾那一家的,那一家最合我口味。”

“好!”灵殊应了,接过风月给的碎银就往外走。

响玉街街尾的绿豆糕铺子已经开了三年了,是一对和善的夫妇在经营,看见灵殊,老板娘很是热情:“小丫头又来买绿豆糕啦?”

伸手把银子递过去,灵殊乖巧地道:“我家主子说您这儿的绿豆糕最好吃。”

“那是,咱家的绿豆糕,吃过的客人都夸呢!”笑着接了银子,没放进下头的钱兜,倒是不声不响地递给了后头的掌柜,老板娘继续给灵殊包着绿豆糕,那掌柜则捏着银子去了后院。

殷戈止收徒的事情定了下来,徐家和安家两个少爷今日便去了使臣府拜师。

敬茶行礼之后,殷戈止看着他们道:“你们是太子殿下允许的、入我门下的弟子,也是殷某收的第一批徒弟,今日开始,就跟着我习武学文,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两家少爷都分外高兴:“徒儿们一定紧跟师父,时时学习!”

观止从外头进来,在殷戈止耳边嘀咕道:“外头消停了,都道是太子点的人,眼下有异议,也都在议论太子罢了。”

第14章 将军府

殷戈止颔首,然后一脸正气地看着面前两个人道:“本事如何,我不看重,但为人一定要行的端做得正,不可做阴诡害人之事,明白吗?”

“明白!”两只雪白雪白的小少年挺直了腰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