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同人骨肉砸下去的声音一起在底下炸响,殷戈止拂了衣袍,颇为张狂地道:“要么就一起上,要么你们就歇着,这样一个个地来,不如不来!”

瞧瞧,武功高就是牛逼,敢一个人单挑人家一群!要是她是刺客,听着这话,那就不上了,回家洗洗睡。可暗处的那些人好像很有骨气,被这么一激,“刷刷刷”地就来了十个人,无声地站在屋檐四周。

“好嚣张的口气。”为首的刺客终于开口,像是被气坏了,捏着刀直抖:“兄弟们给我上,把这两个人剁成肉酱!”

嗯,肉酱。

嗯?等等?把两个人剁成肉酱?风月瞪大眼,看了看殷戈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忍不住咆哮出声:“关我什么事啊!放狠话的是他,你们剁他不就好了!凭啥连我也剁!”

“你给我闭嘴!”低喝一声,殷戈止伸手又拔了她两根簪子,当暗器一样冲着人家脑门就扔。

混战顿起,风月压根躲无可躲,只能在殷戈止脚下求得片刻安宁。

眼眸微微染红,殷戈止明显是兴奋了起来,一个人在人群之中游刃有余,跟玩似的与他们过招,先将人家的刀剑都夺了扔下楼,然后就一副“略略略来打我啊”的样子在刺客群中晃荡。

风月抱着脑袋偷看战况,心想她要是刺客,肯定也被这贱人气死了,打不过也就罢了,还得被他当猴耍!

刺客的确是气死了,站在后头屋檐上的一个黑衣人愤怒地抬起了袖子,对准了殷戈止的背心。

瞳孔微缩,风月下意识地就起身,扑上殷戈止的背,大喊了一声:“小心!”

这声音震耳欲聋,直接把望乡楼里头的人都喊醒了。殷戈止被吼得脑子里一阵嗡鸣,侧身就躲过了背后的袖箭,皱眉回头看了看身后。

红纱裹着香气,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惑人,她那僵硬的胳膊勒在他脖子上,老实说,很不舒服,他有点呼吸不上来。但是背是战斗中最脆弱的地方,被她这么一抱,莫名的,倒是有点踏实。

“你这是想保护我?”

语气里嘲讽之意甚浓,风月听得撇了撇嘴:“没啊,奴家躲箭呢,自己躲不过来,还是趴在您背上比较安全。”

瞎操的什么心呐!以殷戈止这样警戒的性子,别说背后的袖箭了,背后的牛毛针他也躲得开。

脸上有点羞耻的红晕,风月把头埋在他背后,老老实实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包袱。

前头的刺客正浑身紧绷地盯着殷戈止,冷不防好像看见他笑了笑,吓得年纪小点的刺客差点从屋檐上掉下去。

“头儿。”胆子大的刺客看见殷戈止这表情,也不太淡定了:“要不咱们先撤吧?这看起来不太妙啊…”

“怕什么!”为首的刺客强自镇定,再一扫殷戈止月光下那张恍若阎王的脸,终于是站不住了,哆哆嗦嗦地道:“不怕也得留着兄弟们的命在…先撤!”

“刷刷刷”地几声,跟他们来的时候一样,离场的声音也十分整齐。

四周安静了下来,风月睁开一只眼瞧了瞧,看着安全了,才伸长了脖子出来,松了口气:“好可怕啊!”

殷戈止抖了抖背,像是想把她抖下来,奈何背后的人跟座泰山似的,竟然纹丝不动。

“喂。”他皱眉:“你勒着我了。”

“哦。”松开他站下来,风月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簪子,掰开这位大爷的手拿回来,抹了抹重新插回头上:“公子竟然惹着刺客了?”

背后一松,夜风一吹倒是凉得很,殷戈止眯眼道:“并非我惹事,而是他们闲得无聊非得取我性命。”

就吴国对魏国之时,吴国朝廷之中一直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安于现状,一种是再次攻打魏国,将魏国完全划为吴国地界。

朝廷之上自然是前一种声音占上风,但别有用心之人,自然会想方设法刺杀他,以便挑起两国间的战事,达到扩张吴国版图的目的。

“您这样也太危险了。”风月皱眉:“没人护着您吗?先前您身边的那个小哥呢?”

护着他?殷戈止垂眸:“我不需要人护着。”

久疏沙场,能来人让他闻闻鲜血的味道,也是不错的。这些人就算死了,也不会被归为命案,真是分外的方便。

深深地看他一眼,风月坐在屋檐上就开始耍赖:“别的奴家不管,但是公子,您扔了奴家两支簪子,还在奴家房间里杀人,又让奴家看了这么吓人的场面,您得补偿奴家!奴家的小心肝都要吓得跳出喉咙了嘤嘤嘤。”

这女人…

转头看她,殷戈止眼神复杂。

第18章 狐假虎威

说她什么好呢?骂她没个正经吧,关键时刻竟然还知道帮他挡箭。要夸她英勇无畏吧,这会儿倒跟他坐地耍赖了。

“两支簪子是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道:“我赔给你。”

“簪子好说,还有惊得奴家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补偿!”风月扁嘴,眨巴着眼睛,伸手戳着自个儿的心口:“吓死奴家了啦~”

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太凉,殷戈止打了个哆嗦,浑身都起了颤栗。

屋脊上的小妖精一点也不觉得羞耻,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大有“你不赔我就哭给你看,哭出鼻涕泡!”的意思。

脸上的表情松了些,殷戈止走过去,微微弯腰就将她整个人捞起来,捂在怀里,原路奔向梦回楼。

殷戈止人不怎么样,身上的血腥味也重,但当真舍得用两只手来抱人的时候,怀抱便格外踏实,踏实得风月差点睡着。

将人塞进被子里,殷戈止转身将屋里的尸体扔下楼,关上窗户锁上门,然后更衣上床。

“你想要什么,明日就去买,算作我给你的补偿。”看着风月的背影,殷戈止板着脸说了一句。

风月迷糊地应了,接着就没听见声音了。

正以为这人要直接睡觉呢,谁知道身后一热,整个背部的轮廓都被人贴得严丝合缝。殷戈止高八尺,这么卷着她,很容易地就让风月想到了招摇街尾的肉卷——他是外头的面皮,她是里头的那片肉,包得严严实实的。

身下被什么东西抵着,风月装作没察觉,背后这人竟然也当真没动,说完这句话就闭眼睡了。

呼吸绵长,热气吐在她耳畔,恍然间让她觉得这里不是窑子,而是安静祥和的宅院主屋,神仙眷侣般的两个人相拥而眠,温暖又美好。

然而,窑子就是窑子,注定是要被人打破宁静的。一大早风月就被下头的声音吵醒了,难得的,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青楼不都是给银子就能赎人吗,凭什么我要赎人就不让?欺负人?”

“这位公子。”金妈妈小声地赔笑:“风月有客人在。”

“天都亮了,有客人也该伺候完了!”孙力狠命地拍着桌子:“你们敢耍什么花样,我拆了你这楼!”

金妈妈皱眉,颇有些不爽,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嚷嚷着要拆她楼,越是没本事就越叫得凶,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有钱她也不会让他赎了风月!

三楼另一边早起的姑娘们倒是笑眯眯地在看热闹了,瞧着下头的孙力,断弦啧啧道:“这两日风月的生意可真是好啊,还有人愿意给她赎身了,好福气。”

“瞧你这话说得。”微云摇头:“下头那人看样子就不如风月这两日接的客人有身份,真给赎走了,算什么福气?”

“话不能这么说啊,咱们这行的,有人愿意给赎身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的么?”断弦哼道:“真要拒绝这人的赎身,那不摆明了是个趋炎附势的?以后谁来赎她?”

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青楼女子也是要名声的,越是高雅的青楼,越讲究个气节,真被传出“见高踩低”的名声,那也算是毁了。

吵嚷的声音不绝于耳,殷戈止睁眼,一张脸黑得难看。

风月瞧着,立马滚下床,骨碌碌地滚到隔断后头躲着,小声道:“这可不是奴家吵您的啊,下头在闹呢。”

被人吵醒的殷戈止一向暴躁,起身,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把外室里放着的雕花漆红的圆桌拎起来,开门就往下一扔!

“哐当!”桌子砸碎在大堂中央,吓得孙力瞬间没了声音。

安静了,殷大皇子松了眉头,继续回去睡觉。

风月裹了衣裳,拎了灵殊进来给自个儿梳了发髻,等下头重新响起点声音的时候,才蹑手蹑脚地出门,一溜烟地跑下楼看情况。

“出什么事了?”

碎裂的木桌旁边,金妈妈淡定地笑着,指了指被吓白脸的孙力:“这位公子想给你赎身。”

“哦,赎身啊?”看了看孙力,风月捏着帕子笑:“承蒙公子厚爱,咱们这梦回楼,客人想给姑娘们赎身,姑娘要是不愿意,您也是带不走人的。”

“你不愿意?”眯眼看着她,孙力脸上重新带了戾气,像市井的流氓,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这点儿气势,自然是不可能吓着风月的,小妖精媚眼一抛就道:“不愿意啊。”

“你!”孙力气得一拍桌子:“我肯要你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怎样?看不起我?”

“这位公子。”风月笑道:“人要别人看得起,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您这张口闭口的都觉得是咱们梦回楼看不起您,不给赎身,实在是太过自卑。”

“我自卑?”孙力哼笑,抹了一把自己方形的脸,小小的眼睛里露出鄙夷:“我给人干活,挣的都是干净钱,比你们这些张腿挣钱的女人不知道好多少,你有脸跟我说自卑?”

话说得难听了,金妈妈都沉了脸:“这位公子,自重。”

“您觉得咱们这儿的姑娘不干净,那您捧着银子眼巴巴地上来给奴家赎身做什么?”冷了眼神,风月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周身少了妩媚旖旎,倒是莫名的给人压迫感:

“嘴里骂咱们低贱,自己又贱得慌拿钱来要咱们低贱,公子,到底是你们贱些,还是姑娘们贱啊?一个男人瞧着也是而立之年了,嘴里还这么不干不净的,贵府是不是从小不太重视礼仪教导?”

说一句,靠近他一步,风月眼神冷冽,分明穿的是罗袖红纱,却仿佛拿着砍刀骑着高马,逼得孙力不停地往旁边挪,差点摔到地上。

“我…”

“你什么你?”风月眯眼:“想给我赎身?好啊,赎身的价钱都是姑娘们和金妈妈商量着定的,妈妈,我要给自个儿定个一万两黄金,您说成吗?”

“成!”想都没想,金妈妈点头就应了。

脸涨得通红,孙力半晌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自己被个妓子吓成这样的时候,又急又羞,起身就一把将风月推开:“真以为我这么好欺负?我告诉你,这人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要奴才来赎的,你们这般侮辱我,就是侮辱将军府!什么梦回楼,我呸!明儿就让你开不成!”

金妈妈一愣,一众姑娘也都被吓了一跳。楼上的断弦等人飞一般地就跑了下来,着急地道:“将军府哪里是咱们能开罪得起的?妈妈你也是,跟着风月胡来做什么?”

微云看着风月就道:“咱们总不能因为你一个,就毁了整个梦回楼!你快去跟这位公子道歉,好生说说,让他赎身。”

“是啊,你的事,凭什么牵扯到我们啊?”

扫了她们一圈,风月叹息,这楼里的姑娘们还真是巴不得她走呢。

“我不。”要是别的地方,她可能还会犹豫一下,偏生是将军府,是这个孙力,那她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这俩字一出来,一众姑娘当即就炸了:“你怎么这般自私?让你跟人走而已,又不是要了你的命,做什么非得连累我们?”

“就是啊,金妈妈待你也不薄,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这般不识好歹?”

任凭她们说,风月站在大堂中央,冷冷地看着孙力,就是没动。

孙力嗤笑,得意地看着她被众人围攻,翘着二郎腿看着金妈妈道:“怎么样?现在让赎身了吗?”

“不让。”

冰冷的两个字从楼梯砸下来,震得众人一顿。

姑娘们纷纷侧头,就见殷戈止披着外袍,像是没睡醒的样子,眉目间满是沉怒地看着这边。

风月一身刚硬的气势瞬间就软了,无辜地朝他直吐舌头,要是背后有尾巴,肯定还会讨好地摇两下。

大魔王终于被吵醒了!

不爽地看向孙力,殷戈止慢慢走下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孙力自然是认识他的,笑了两声正想套近乎,没想到脖子倏地一紧!

直接捏着他的脖子拎起来看了看,殷戈止疑惑地问:“你说你是谁派来的?”

被掐得白了脸,孙力挣扎了两下,艰难地道:“殿下息怒…奴才,奴才是易大小姐身边的人啊,您不记得了吗?”

易大小姐?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殷戈止扔开他,面无表情地道:“狐假虎威。”

被这四个字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孙力还是得爬回来跪好,硬着头皮道:“的确是大小姐的吩咐,说是这位姑娘对她有恩,所以让奴才把她赎出去过好日子。”

“我呸!”有殷戈止在,风月瞬间就有底气了,很是狗腿地跑到人家背后躲着,伸出脑袋就恶狠狠地道:“你那叫让我过好日子?将军府里想强我未遂,怕是要买我回去让我生不如死!”

身子一僵,殷戈止皱眉,缓缓回头看了风月一眼:“你说什么?”

风月眨眼,突然想起自己昨儿回来没跟这位爷说实话,当即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没什么。”

第19章 断手教学

眼神沉了沉,殷戈止盯着她,大有“你不说清楚我就盯穿你”的气势。

咽了口唾沫,风月扭头,朝着孙力的方向龇牙咧嘴:“就他,想在将军府里照顾奴家生意,被奴家拒绝了,大概面儿上过不去,所以来找奴家麻烦。”

所以披着丫鬟的衣裳回来,是因为外袍被人扯了?

殷戈止颔首,一张脸线条紧绷,缓缓地转头看向孙力。

跌坐着的孙力一个哆嗦,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边往后爬一边道:“奴才不赎了,奴才还要回去跟大小姐复命呢…”

没吭声,殷戈止安静地跟着他的动作往外走,走到梦回楼门口,孙力像是终于找回点力气,爬起来就跑!

“你去准备早点。”不慌不忙地回头吩咐了风月一声,殷戈止道:“我出去买点东西。”

“…好。”点点头,风月立马就往厨房冲,速度比孙力还快!

殷戈止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一旦生气,虽然脸上看不出个什么,但站在他身边都会觉得呼吸困难,生怕怒火一个跑偏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分明是个年轻人,但这浑身的气势,倒是比上了年纪的长辈还吓人,怪不得治军严明呢,恐怕军营里敢不听话的,不被打死也能被吓死!

但是…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拎了灵殊来代劳早膳,风月坐在旁边撑着下巴,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姑娘。”观止跟着进来了,捋了袖子就来帮忙:“您不用担心,有主子在,没人能欺负您的。”

嗯?眨眨眼,风月侧头问他:“你家主子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也算不得好。”观止老老实实地道:“只是主子的东西,一向不喜欢人碰,孙力犯了忌讳,哪怕是易小姐的人,这回也少不得吃苦头。”

这样啊,风月笑了笑:“那要是换做易小姐,被人冒犯了,你家主子当如何?”

观止一愣,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要是易小姐的话,那冒犯的人肯定会被主子取了性命。”

顿了顿,又觉得不妥,于是再补上一句:“毕竟身份悬殊。”

风月了然,点点头,心里微松。

旁边的灵殊不高兴了,眼睛一瞪就踩了观止一脚:“怎么说话的?”

好笑地摸了摸这小丫头的脑袋,观止道:“你倒是护主,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风月姑娘明事理,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不高兴地鼓嘴,又看看自家主子的确没有在乎的表现,灵殊泄了气,老实地煮菜熬粥。

等早膳做好,三人一起上楼回房,推开房门,殷戈止已经在里头了,旁边还多了两个少年。

风月记得,这俩少年是殷戈止刚收的徒弟,蓝色衣裳那个是安国侯府二少爷安世冲,灰色衣裳那个是镇远将军府二少爷徐怀祖。

殷戈止运气真不错,这两人身份不低,天资也不错,收做徒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教徒弟别的也就算了,怎么还教逛窑子的?!

嘴角抽了抽,风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进去行了个礼:“早膳好了。”

殷戈止正在跟两个徒儿说话,见她进来就停了,跟个大爷似的等着她伺候,连筷子都要给他塞手里。

“您方才买什么去了?”抬袖一笑,风月眨巴着眼看着后头两个小徒弟:“买回来两个人?”

这俩孩子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脸皮还薄,被她一个媚眼就红了脸,一个往左转一个往右转,都不敢看她的脸。

殷戈止很是嫌弃地看着她,很不和善地道:“买什么还要同你禀告?”

“那自然是不用的。”缩了缩脖子,风月委委屈屈地扁嘴:“您说啥就是啥!”

这个人,嘚瑟起来让人想掐死她,委屈起来又跟天塌了似的,眉毛耷拉下来,眼睛水汪汪的,活像他要把她给欺负死了。

殷戈止轻轻叹了口气。

背后两个小少爷听见了,微微有点惊讶,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师父两眼。

师父会叹气耶!师父早膳也喜欢喝粥耶!师父竟然也拿女人有点没办法耶!

感动得眼眶泛红,安世冲和徐怀祖握了握手,在彼此的眼里都看见了同样的心情——

太好了!师父也是凡人!

从拜师到现在两人都一直战战兢兢的,毕竟殷戈止是活在传说里的人物,他们生怕哪儿触怒师父,引了天灾什么的,但从刚才的街上斗殴到现在的叹息声,他们惊喜地发现,原来师父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啊!

而且,师父打架的时候…或者说是单方面殴打别人的时候,真的是太有气势太好看了!一边打还一边给他们冷静地解释:

“手臂最弱的地方是关节,要打断这只手,你们力道不够,可以用手肘或者小臂外侧,为师省事些,直接拧了。”

“听见他这样的惨叫声,手还动不了,就说明手关节断了,不是脱臼,脱臼没这么痛。另外再来看看这只手。”

“当你攻击的人想反抗的时候,再给他后颈来一个手刀。”

冷静的声音,完全没有被凄厉的惨叫声掩盖,像阴曹地府里的索命之声,不急不缓地在巷子里响起。

殷戈止就像个屠夫,说打断孙力两只手,就真是一只手都没给留下。

安世冲和徐怀祖在他旁边看着,一边听一边记,完全没有问自家师父为什么要揍这个人。

反正师父做的事,肯定都是对的,问那么多干嘛!

经此一事,两个小少爷更加崇拜殷戈止了,跟着他,能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于是现在风月瞧见的,就是两个眼里冒光就差没朝殷戈止跪下来的少年郎。

“等用完早膳,你们去宋将军那边,跟着他手底下的士兵一起操练。”殷戈止道:“午时的时候,再来这儿用膳。”

哈?风月有点意外:“来这儿?”

“你有什么意见吗?”殷戈止看向她。

脑袋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风月赔笑:“没有没有,奴家定然让人好生准备!”

殷大爷不说话了,继续低头喝粥,两个小少年乖乖巧巧地跟着他坐下,很是优雅地一起用膳。

风月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斜了她一眼,殷戈止没吭声,用完早膳就打发了两个徒弟,然后进内室休息。

王八蛋啊!观止说多做两份早膳,她还以为这人是变体贴了要跟她一起用膳,没想到自个儿还是只有站着看的份儿!妓子就是没地位,都不能跟人同桌吃饭!

气哼哼地端了盘子要出去,观止却过来接了她的活儿,笑眯眯地塞给她两个肉包子。

诶?风月眨眼,闻了闻这香味儿,眼睛一亮:“你真是个好人!”

耳根一红,观止呐呐地摆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看着面前这姑娘狼吞虎咽地吃了包子,顺手给她倒了杯茶。

感动不已地看着观止,风月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魔一般的主子,仙一般的随从!”

内室里传来一声冷哼,吓得风月差点没站稳。他奶奶的,这么久了都还没睡着?

“公子,奴家说笑呢!哈哈哈。”朝着内室的方向拜了拜,风月拔腿就往楼下跑。

观止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姑娘真是活泼得紧,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活泼,带得主子最近都好像鲜活了些。

倒也不错。

巳时一刻,风月刚收拾好准备上楼,就听得大堂里一阵骚乱,有兵甲碰撞之声整齐地响起,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各位军爷,这是怎么了?”金妈妈慌了神,看着十几个穿着盔甲的护卫闯进梦回楼,在大堂四周站了个圈儿。

门口堵着的侍卫让开路,最后进来的是个穿着铠甲的姑娘,一身气势也是吓人,张口就叱:“伤人者何在?”

金妈妈战战兢兢地道:“伤什么人啊?大人有话好说,咱们这儿没出过伤人之事啊!”

易掌珠怒极,挥手就让人把孙力抬了进来:“我的随从,在你们这儿被人打断双手,你们梦回楼做的都是黑心生意不成?!”

风月提着裙子跑了出去,扫一眼易掌珠这装扮,皱了皱眉。

细皮嫩肉的,头盔都戴不周正,还穿铠甲。很像她小时候不懂事偷穿父亲铠甲时候的模样,稚嫩不搭。

“易小姐。”朝她行了礼,风月笑着道:“这位公子出我梦回楼的时候是好好的,没有人动手,至于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何以一上来就问我梦回楼的罪?”

皱眉看着她,易掌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道:“我好心让孙力替你赎身,免你半世漂泊,你倒好,拒绝不说,还让人打断他双手!风月姑娘,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但现在看来,你不过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低贱妓子!”

干笑两声,风月恭敬地道:“奴家本就不是什么高贵的人,这儿的客人都知道,整个梦回楼最不要脸的就是奴家,所以奴家愿意漂泊,难承小姐美意。但是孙力的这双手,与奴家无关。”

第20章 说不得

骂女子低贱已经是很难听的骂法儿了,但是没想到面前这人一点不羞,还言辞凿凿地狡辩!易掌珠噎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窑子里的女人,都是这般没自尊的?

孙力好像在昏迷,迷迷糊糊地哀嚎着。易掌珠听得更气,挥手就道:“把这群人给我带回衙门去审查!”

金妈妈慌了,风月也皱眉,侍卫上来押着她,她没反抗,倒是问了一句:“既没当场抓着行凶之人,亦没有衙门批捕的公文,易小姐只凭这一身铠甲,就要抓人吗?”

易掌珠不解地看着她:“孙力是来赎你出的事,我抓你送去衙门,有什么不妥?”

好歹是将军府的小姐,基本的规矩流程都不知道?风月叹息:“您高兴抓就抓吧。”

就算与法不合,但人家身份贵重,想来也不会有人怪她。

“这是做什么?”三楼的栏杆边,有人淡淡地问了一句。

易掌珠抬头,看见殷戈止,吓了一跳:“殷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易掌珠的声音,殷戈止皱眉仔细瞧了瞧下头,转身走下来,到她面前站定:“你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盔甲,易掌珠脸红了红,呐呐道:“来这种地方,穿女装也不太方便,我就想着穿这个会好些。”

沉默了一瞬,殷戈止也没多说什么,看了旁边的孙力一眼,道:“他双手是我拧断的。”

吓了一跳,易掌珠瞪眼看他:“你…殷哥哥!孙力哪里得罪你了?!”

“并未得罪。”殷戈止平静地负手道:“我是看他忠厚老实,却一直操劳,有些怜悯他,所以拧断他双手,从此他再也不用干活,可以在家里舒服地过下半辈子。”

说完,看向易掌珠:“难道不是为他好吗?”

这怎么能算是为他好?易掌珠皱眉,想反驳,张了张嘴又有些脸红。

她就是一直以这样的论调让孙力去赎风月的,现在总不能说这不算为人家好,那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生生咽下这口气,易掌珠红了眼,沙哑着嗓子道:“殷哥哥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既然是你的恩赐,那我也不论了,走就是了。”

说罢,转身就跑。

“掌珠。”殷戈止喊了一声,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似的砸在风月心上。

瞧瞧这喊得,跟喊别人那硬邦邦的语气可不一样,带着点无奈,还带着点宠溺,喊完便跟着人跑了出去。

哎哟喂这一追一跑的,可真是郎情妾意打情骂俏臭不要脸嘿!

翻了个白眼,风月扫了扫衣裙,转身就往楼上走。

旁边看热闹的断弦等人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就说开了:“那是易家大小姐吧?除了她也没别的女人能有这么大阵仗了,她刚才喊那位公子喊什么?殷哥哥?”

微云倒吸了一口凉气:“殷?这个姓氏是魏国国姓啊!”

魏国国姓的人,在吴国不阴城的,只有一个人——殷大皇子。

几个姑娘心里都是“咯噔”一声,纷纷朝风月这边看过来。

风月垂眸,慢悠悠地走在楼梯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得妩媚又优雅。

断弦咬牙,酸里酸气地道:“就算是那位又怎么样?人家那样的身份来咱们这儿,只能是尝惯了山珍海味,想吃点萝卜咸菜。瞧见没?易大小姐一走,人还不是马上追过去了?可没见他对某些人这么好。”

“毕竟身份有别,一个天上花,一个地下泥,可怜有些人将这逢场作戏当了真,最后什么也没落着,才是可怜。”

转身上了三楼,风月朝着对面露出牙笑了笑:“各位姐姐要是担心我,那就不必了,至少我的棺材本是够了。”

伺候那么一个人,得的赏钱都抵得上她们伺候十个人了,同情她?有必要吗?

一句话噎得断弦等人没吭声了,风月下巴一扬,高傲得像只打赢了架的孔雀,进屋关上了门。

“这小蹄子!”断弦恨得牙痒痒:“就没个法子教训她吗!”

“哪有什么办法…”微云叹息:“咱们好生准备准备吧,那位爷来这儿,也不一定就看上风月一个。”

想想也有道理,断弦连忙回屋,好生练起琴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风月随意地脱了鞋,雪白的脚丫子踩在地毯上,又踩上了软榻后头的窗台,拎了柜子里藏着的酒,靠在窗边直接仰头便饮。

白天本来就该是她这种人睡觉的时间,反正没客人了,好好喝酒睡一觉吧。

红纱衣碍事,风月皱眉解了腰带,外袍松松垮垮地滑下肩头,露出几道浅浅的疤痕。肌肤如雪,红衣如火,酒水从肩窝溢出来,滑进深深的沟壑里,诱人至极。

她没想勾引谁,这会儿也没这个心情,只是从前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喝酒,总被父亲叱骂没个规矩,哪儿喝不好,非得爬窗台。

如今再也没人管她啦!不穿鞋没关系,衣衫不整没关系,大口大口地喝酒也没关系!

嘿嘿笑了两声,风月灌了一口酒,捏着酒瓶子的手有些生疼,不过这点疼实在也不算啥,顶多用来在男人面前博同情,当真一个人的时候,这碎了骨头的手,她也能照样用。

喝得迷迷糊糊的,发髻也散了,衣衫也乱了,风月打了个酒嗝,关上窗就回去睡觉。

梦里有人在撕扯她的衣裳,凶狠得像一头狮子。风月不耐烦地挥手,奈何手被人扯着绑住了,那只能动脚——猛地一抬腿将人踹开,然后抱着枕头继续睡。

“你活得不耐烦了?”有人在她耳边低吼:“给我醒醒!”

好不容易喝醉的,谁要醒啊?迷迷糊糊地“呸”了一声,风月嘟囔着抱住不断摇晃她的手,红彤彤的脸蛋在人家手上蹭了蹭,然后继续睡。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风月就感觉有泰山压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直挣扎。但她越挣扎吧,这人还越来劲,手扣着她的手,腿压着她的腿,用牙直接撕咬开她的衣襟,跟狼似蹭她。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风月觉得,既然是梦,那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啊?反被动为主动,叫人尝尝什么是欲仙欲死好了!

当初为了学这男女之事,她可是将不阴城所有书铺的春宫图都买空了,苦心钻研,比以前练武还认真,习得一身好功夫,专门为了对付男人。她已经没有喜欢的人啦,身子也不是完封的,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谁在乎呢?

耳边粗重的喘息伴随着嘶哑的低吟,风月觉得自己可能很成功,梦里这人动情都动得这么明显,那一定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要死一起死吧!

黄昏刚至,梦回楼里的动静就不小,一声声高高低低的,激得过路的人都忍不住往里走。

殷戈止知道风月是个浪蹄子,但是没想过她能浪到这种地步,激得他浑身都微微泛红,忍不住伸手捂着她的嘴:“不许叫了!”

几番云雨,酒醒了一半,风月茫然地看着身上这人,然后笑嘻嘻地扯了他的手:“公子这么快就回来啦?”

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殷戈止没答她,只嫌弃地道:“你可真是浪荡。”

“妓子不浪荡,哪儿来的生意啊?”咯咯笑了两声,风月勾着他的腰就起了身子,媚眼如丝地道:“就像那将军府的小姐,要是不清高,怎么会引得您趋之若鹜?”

脸色猛地一沉,殷戈止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眼里满是怒气。

“奴家…说错话了?”勉强喘着气,风月还在笑:“还是您觉得,奴家这种贱人嘴里,不配评说人家小姐啊?”

“是不配。”声音冷漠得完全不像是正在与她纠缠,殷戈止不悦地道:“你做好你自己的事。”

喜她缠绵,又厌她低贱,恩客可真是难伺候。

风月笑着,看他起身更衣,也没留客,只道:“奴家好像不得公子欢心了,公子再包奴家几日,也是浪费钱财,不如就退了银子,另寻个可人儿?”

跟他玩欲擒故纵?殷戈止嗤了一声:“你想赶着上太子的床,那也得把我伺候完。本也未得过我欢心,现在来计较,是不是晚了点?”

气氛瞬间僵硬了起来,观止在门外听得一脸愕然,这好端端的,怎么都吵起来了?刚刚主子进去的时候还挺高兴的,翻书都没他们翻脸快啊!

“奴家明白了。”风月颔首,合了衣裳就下楼去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