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背我!”“烤鸭”的脑子是一根筋通到底的。

无论是在山上修行还是入世行商,顾云都是得心应手,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一个人,不,一只妖。拧了半天,为了节省时间他退一步妥协,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朵巴掌大的碧玉莲叶,扬手抛入空中,眨眼化成半丈长宽的大小,轻轻盈盈地飘着。

“上去。”

“好哒!”

这次淳和的反射弧短得惊人,顾云眼前一花,仅瞧见团粉色一跳三尺高,一个骨碌利索地滚了上去,哪还看得出须臾前累成瘫软泥的模样。

滚上去的淳和摸着碧莲爱不释手,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上面打几个滚,摸完了边边角角她问道:“顾云,这个你卖嘛!”

有了碧莲载着淳和,顾云脚程快了不少,树影山花飞一般从两侧掠过,同时使法托着莲叶的他吐息有律:“你要买?”

“要的要的!”淳和头点得和啄米似的,张开双手比划了一圈:“你看哪!这么大一块寒山玉,中间剜空了正好可以给我做个澡盆呀!夏天洗澡可凉快了!”

顾云下意识看了眼姿态清逸的莲叶,他也实在不能把它想象成一个澡盆…

莲叶随风一上一下小有颠簸,淳和趴在上面被荡得很开心。顾云偶尔看看她是否安分,便见着她盯着玉莲的一双眼睛冒着幽幽绿光和只狼似的…就差嘴边挂下三尺垂涎。

这德性,顾云怎么看她都不像能从昆仑派中盗走《坐忘经》的角色…

“牛鼻子,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烙的纹章?”本对着寒山玉垂涎欲滴的淳和冷不防出声:“那洞虚也有近百年的道行了,你能在他眼皮底下使手段,委实高明。”

她问得突然,顾云话已到了嘴边,随即醒过神来,看向淳和的眼神渐为复杂起来。

淳和毫无所觉,依旧爱不释手地摸着她的玉莲叶欢快道:“你这个法术很好用啊,有空教我呗。以后见了啥宝贝偷偷戳个章,就是老子的啦!”

“…”顾云啼笑皆非,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要教训一下她的强盗逻辑。

两人一个对话,重阳观已到了跟前。顾云整理好衣冠,神情亦不觉端重起来,想起莲叶上的淳和回过头去叮嘱道:“阳明真人乃道宗德高望重之辈,一会你随我去见他切勿唐突失礼。你…你下来!”

淳和扒着玉莲千般不愿,百般不舍:“我个妖怪对见道士没兴趣,要见你去见,我在外头等你。”

顾云哪放心她独自待在重阳观外,两指轻轻一掐,碧莲刹那化成方寸大小,径直飞入他袖中。

淳和身子一空,噗地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这一摔摔得有点重,屁股和裂成几瓣似的疼,淳和眼泪花立马洒出来,登时指着顾云大骂:“你爷爷的顾云,敢摔你祖宗我!你信不信老子把你与那只狐…”骂声停了一秒:“给吃了!”

张了半天嘴,淳和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动也不得动弹。

顾云无视她冒火的眼神,语声清正严厉:“你已入我如意楼,须知比不得你在山中横行妄为的时候,言行举止自然要有所约束,吃人之类的混账念头更是想都别想!”

我想着把你给清蒸蘸醋吃,还是红烧煮了吃你有本事知道啊!淳和不服。

顾云淡淡望她一眼:“我知道。”

“…”卧槽,不得了啊!淳和大惊失色,这牛鼻子居然会读心术!那他不是早就知道老子在打他的田黄印主意了嘛!

顾云懒得与她啰嗦,就她这什么都写在脸上,哪犯得上用心去猜。

“我当门外何人如此喧哗,原是道友造访。”洪亮如钟的笑声远远从重阳观内传出,紧闭的山门随之缓缓启开:“道友既来,为何驻足不前,不叩门入?”

顾云脸色一正,遥遥举袖抱拳,语带歉意:“楼中人约束不够,顽劣不堪,扰了真人清修。”

“你我多年老友,不拘这些小节。”阳明真人红光满面,腆着个圆圆的肚皮率领两个弟子从山门晃过来,见了淳和咦了声:“这女娃面生的很,女娃子你叫个什么名儿啊?”

淳和一声不能吱,朝着顾云直翻白眼,顾云叹了口气只得解开她的禁言咒。

看也不看顾云的眼色,淳和立即清脆响亮地回答阳明真人:“我是楼主的爱宠!”

“…”阳明真人身后两小弟子的心理顿时很微妙。

养个妙龄女子做宠物,还爱宠…这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顾楼主原来一点都不正经啊。

重阳观是千年道场,宏伟壮严,处处皆留有古碑铭刻。这些铭刻受千年诵经声与香火熏染已生了灵气,观中道士以它们设置重重禁制,威力增倍,以镇守宫观。进山门时,顾云担心淳和受不了这些纯净道术,取出道符给她:“这个你贴身带着,此地乃灵官宝地,待会别乱跑,若是闯了禁地我也救不了你。”

淳和尚因碧莲之事对他耿耿于怀,很有骨气地推开他的手:“我不要!”

明白与她说道理也说不通的顾云也不废话,一声不吭地捉住她的手腕,扳开她的掌心放了进去。

“牛鼻子就会动粗。”淳和揉着被捏红的手腕嘟嘟囔囔抱怨:“一点都不温柔,活该娶不到老婆只能出家当道士!”

她说得并不小声,走在前头的阳明听见了,哈哈一笑,对顾云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女娃倒是有趣的很。”

顾云耳尖微热,当着旁人的面又不便训斥她,只好嘱咐再三:“你且乖乖待着,过会我们就回去。”

“知道啦知道啦!”淳和不耐烦地挥手,呵欠连天:“我找个地去打盹还不成嘛,困死了,这个时候老子还从没醒过这么长时间呢。”她没走出两步,一个小道童在阳明真人的示意下匆匆跟了过去,顾云这才算彻底安下心来。

顾云与阳明真人久未见面,又同喜品茶论道,一壶清茶未品完,金乌西飞,已过酉时二刻。阳明真人与顾云正将那《入山经》论到深处,恰是意犹未尽之时,岂能轻易放了人去。再三相邀下,顾云盛情难却,便答应留下暂住一晚。

才应下没多久,跟着淳和而去的小道童顶着一脸急汗匆匆走来:“真人!不好了!”

顾云心道不妙,眼色微沉:“可是那只狐狸逃走了?”

道童欲言又止,半晌哭丧着脸道:“逃没逃,只是…她看上了祖师爷金身上那粒老琉璃珠,非要抠下来不可。”

“…”

【肆】

“胡闹!快给我滚下来!”

趴在金身上的淳和被顾云的喝斥吓得肝胆一颤,踮着的脚尖一滑,像个棒槌似的笔直栽了下去。她栽的势头太猛,当即有胆小的道士呀地捂住眼不敢去看。

惨不忍睹的画面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取而代之地是淳和底气十足的骂声:“卧槽!牛鼻子,你是要吓死老子还是要摔死老子啊!”

顾云本是不想搭把手救她,可一想到她之前那般废物的表现,便鬼使神差地左前一步接住了她。许是受了惊吓,贴在他胸膛上的心跳噗咚噗咚和敲小鼓似的,柔软如蛇的身躯萦绕着摄魂夺魄的香味。

九尾狐的媚术,顾云第一反应就是自警地松开双手,于是废物落了地,被摔得嗷嗷叫唤。

这一摔,顾云原本的怒气摔去了大半,低头看着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淳和身边,努力心平气和地问道:“为什么要别人祖师爷的金身?”

淳和捂着眼怒飚泪水,哭得好一阵子直到顾云被彻底哭没了脾气,才抽抽搭搭地说:“他道冠上的琉璃珠在发光。”

这算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顾云还要再言,便听淳和又砸吧嘴道:“这是平顶山老凤凰涅槃时烧出的琉璃种,比夜明珠还要亮,一颗能顶十根蜡烛,可宝贝了!哼!不给就不给嘛!”淳和扁着嘴,抽着红通通的鼻子,甚是委屈:“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为甚要摔人家!”

“…”都直接上手抢了,还讲道理?顾云发现这只狐狸的三观已经到了崩坏边缘,不,她压根是没有三观这玩意儿!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阳明真人和重阳观众人在场,顾云不欲再和她争辩下去,从袖中拿出那朵碧蕊玉莲放在她眼下:“和琉璃珠换,别闹了好不好?”

淳和睁开一只眼瞄了瞄,怀疑地问:“真的给?”

顾云点点头。

淳和犹豫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伸出爪子接过玉莲,不甘心地小声嘀咕:“不划算。”

阳明真人见此景,常年捧着笑的脸庞皱了皱。其他小道士在心里感慨,果真是顾楼主的爱宠哪,宠得毫无节操可言…

顾云没有放过淳和嘴角翘起的微小弧度,这点小把戏他睁只眼闭只眼并未拆穿她。他心里揣着得是另一点。经中记载,平顶山凤凰涅槃是两千多年前的传说,这只狐狸却能一眼认出那颗琉璃珠的来历,可观她体内内丹的气泽,确实又不足千余年的功力…

奇怪,奇怪。

重阳观乃闭门静修的古观,鲜少接待外客,厢房不多。顾云常与阳明真人走动,因而在此有间常备的厢房,而意外来客淳和…

“这什么破地方!老子不要住这里!”一进门,淳和抬起袖子掩住扑面而来的飞尘,气哼哼地转过脸质问引路来的小道童:“有你们这么待客的嘛!凭什么顾云那厮的房间比我这宽敞上几倍!”她比划着:“还有斗大的一颗夜明珠照亮!日球,亮瞎眼了啊!比月亮还亮啊!”

小道童不敢招惹顾楼主的爱宠,站得十万八千里,眼观鼻鼻观心道:“干净的厢房就这两间了,至于顾楼主房中的明珠是因他夜视不能,所以自带而来的。”

淳和循循善诱:“我是顾楼主的爱宠啊…”

话没说完,小道童看了她一眼,不太确定道:“我们重阳观的灵兽都住在兽栏里,你…要去么?”

“奶奶个熊的!”淳和愤愤:“你见过老子这么貌美如花的兽类么!”

“…”

是夜,顾云与阳明真人手谈至三更时分。山中夜啼啾啾,更深露重,阳明真人开门送客:“老道许久没有与人下棋下得这般尽兴了,改日有空,再邀你来走走禹步,松动松动我这身懒怠下的筋骨。”

顾云摇头道:“我已非道中人,久不入三极九宫,不敢与真人一争高下。”

阳明真人哈哈笑道:“莫谦逊莫谦逊,他人贫道不知,你的底细贫道还是摸得一二的。只不过…”阳明鼻尖耸动,嗅了嗅空气里的异香:“那只狐狸,你欲将她如何处置?”

顾云叹息:“今日路过三危山,不忍看她千年修行烟消云散才从洞虚真人剑下救了她。现在却还没想好她的去处,只能暂时搁在楼中养着了。”

“妖族毕竟是异类,你与她有缘,若收为灵兽倒也罢了。”阳明真人语重心长道:“但贫道看那只狐狸非同凡物,贫道不是怀疑你的定力,只是担心她留你身边用心不轨,恐会害了你。你也知你…”阳明真人未将话说得明白,点到为止。

顾云听罢良久点点头:“多谢真人点拨,我自有分寸。”

他这样说即是没打算将那只狐狸扔出去自生自灭,阳明真人言尽于此,只得长叹一声:“也罢,你从来都是有个主意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执意从道入商。”

顾云回到厢房,明珠高悬,煌煌之光胜若白昼。夜时已深,他却殊无睡意,盘手打坐了半个时辰。后窗鸦啼一声,犹如鬼叫,顾云本定入冥冥的心陡一惊。他道术精深已臻至化境,这样心神不拧的时刻少之又少。

定定心,顾云取下明珠托在掌中,推门往长廊西边而去,长廊尽头即是淳和的厢房。

他在门外徘徊片刻,屈指轻敲了敲门扉,低声道:“淳和。”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倍感生疏与不适,又硬着头皮唤了一次:“淳和?”

房内静悄悄的,顾云眼中已是风雨欲来的薄怒,真给他跑了?!

“睡了睡了。”房内传来睡意朦胧的咕哝,带着那只狐狸惯有的腔调:“别烦老子!”

顾云破门的手僵住了,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一口长气舒出,幸而没有莽撞行事。对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贸然入门,终是不合规矩。正欲走时,他在门外停停,多唠叨了一句:“明日我们一早即要启程,莫要睡误了时辰。”

“睡了睡了。”仍是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顾云稍是一愣,他的心思是何等敏捷,电光石火间长袖一拂,猛地挥开双门。

旧哄哄的淡淡霉气从里向外散去,熏得顾云眉骨揪起,举起明珠四望。逼仄的厢房内空无一人,桌上放了只白纸叠得乌鸦,顾云拿起看了看:“淳和?”

便听那乌鸦张着嘴,用那只狐狸讨打的声音机械地重复:“睡了睡了…”

好一个偷梁换柱之法!

顾云怒气冲冲,一脚踏出门外,突见后山一道凌厉妖气直冲上天,惊起一片飞鸟,扑棱扑棱四散逃去。

重阳观古钟骤然急促敲响,洪亮的钟声远传百里,宫观内各处灯火紧跟着一一亮起。被惊醒的道士们带着惺忪的睡意从房中纷纷走出,不明所以地交头接耳:“这是怎么了?”

守夜当值的道童气喘吁吁地奔来相告:“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有人揉着眼不耐道:“难不成又有人打我们祖师爷金身的主意了?”

“不,不是,是炼妖阵破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为之脸色大变。

“混账!”顾云捏碎了纸乌鸦。

【伍】

炼妖阵位于重阳观后山正北,北为刑秋之位,重阳观师祖在此设以九凤破秽罡阵,以刑秋的刀兵之气镇压炼化妖魔精怪。重阳观在此开观立派多年,捉拿的妖物数不胜数,然道法自然,放入炼妖阵的仅是那些十恶不赦,罪孽滔天的。

炼妖阵一破,妖魔出世,紫黑戾气犹如浓云笼罩在后山之上,阴森可怖。一时间,观中弟子如临大敌,各取法器符纸,纷纷往后山赶去。

阳明真人亦被钟声惊动,手持拂尘大步而来,脸上笑容早不知踪影,遇上顾云,三言两语简略道:“炼妖阵不会无端被破,必是有妖邪作祟,道友与我一同去看看罢。”

顾云颔首随之而去。

炼妖阵外重重瘴气弥漫,四周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衰败,蛇虫鸟兽一概绝迹,破损的符纸东倒西歪散落一地,九处法门已破了四处。法坛下,两个重阳观弟子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阳明真人门下的大弟子查看了下他们后禀报阳明,称这两人仅是吸入了些许瘴气,并无大碍。阳明真人脸色沉重,命人将其抬回去疗伤。其他小道士则忙着捉拿逃逸出来的各类小妖物。

观中另一名掌事粗粗勘验了下阵法,与阳明真人摇头道:“镇压的符咒为外物所破,此阵已毁了大半。幸好阵中妖物多数已被炼化,不成气候。唯一棘手的是…”掌事看了眼顾云,声音压低了下去,近同耳语。

即便如此,以顾云的耳力,十步开外的他仍听了个大致明白——“阵中锁着的那只梼杌趁机逃脱了!”

梼杌是上古神兽死后的怨气所化,为著名的四凶兽之一,凶恶残忍,嗜血如命。它是怨念所化,煞气极重,关键还留有一部分上古神兽的神力,让这么一只恶兽逃出生天,必是生灵涂炭,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顾云揉了下拧成川的眉心,到底是他防范疏忽只当那只狐狸懒惰顽劣,却不想让她钻了空子,闯下弥天大祸!

此时,一名小道士惊叫一声,所指之处,汪着一摊红得发黑的液体,粘稠的血中一截白骨若隐若现。稍作清点,这才发现观中弟子少了一名叫清和的,而他正是之前跟在淳和身后的小道士。

众人哗然之时无人留意到一道人影悄然离开,隐入林中。

要找到那只狐狸并非难事,顾云驻足在林间小径,竖起两指,轻念了两句,密林深处传来一声仅有他能听见的清脆铃响。

与此同时,漆黑的地面浮现出暗红的光点,渐渐汇聚成一条蜿蜒长线,朝着铃声所传的方向蔓延而去。

顾云挥袖拂开层层瘴气,循着红线追寻过去。

愈往里走,腥气愈发浓稠,地上光点不再呈线状,而是一滩水泽状,原来这些光点不是其他,而正是那名失踪的小道士流下的鲜血。顾云的怒气与悔意亦是随着每一步而递增,如果不是他将那只狐狸带来,否则也不会惹来这等祸事。

频频响起的铃声骤然静止,远处重阳观众人的喧哗声已经几不可闻,鸦色的夜幕下惟闻清泉潺潺,而那一路来的血腥气至此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若被什么阻隔在寸步之外。

顾云穿过那层无形的结界,地上瘫着一人,正是失踪的小道士清和,他面如金纸,左边一只臂膀不见踪影,伤口不知被人用什么法子已不再流血,就是白骨血肉看着瘆人。

数尺之外,有个粉包子蜷成一团,随着有规律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偶尔嘴巴还吧唧一下,脸蹭着衣袖擦擦口水,甚是怡然自得。

顾云盛怒难压,闷声不响,一道劲风犹如利箭打了过去。

淳和睡得正香,梦里正梦见自个儿趟在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山银海里打滚,畅快得和神仙似的。乍然腰间一阵剧痛,嗷地一声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打你祖宗我!想死直说,老子成全你!”

顾云正在气头上,哪管得上嘴里说些什么:“不长眼的我。”

淳和一看是他,惊恐万分:“卧槽,老子都逃到这了,你怎么找到的啊!不对啊!”她仰头四处望望,摸摸后脑勺:“我明明设了结界了呀!”忽地回味顾云的话,乐不可支:“对对对,牛鼻子你是不长眼。”

顾云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终于明白洞虚那样修行百年的高道对着她也没了涵养。他虽怒气上顶,但脸上仍是沉沉静静的,定然的一双眼看得人发慌:“你死皮赖脸跟着我来重阳观就是为了放出梼杌?”

淳和茫然地看着他:“我没有呀。”

事态紧急,顾云不愿与她多做无用功:“少说废话!那只梼杌逃去了哪里?”

淳和似被他的神情吓到,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

顾云若不是将她的本性摸得差不多,当真会被她的天真无辜蒙骗过去,他低头看着她,声容寒凉:“你私放梼杌,已铸下大错。我非道门中人,并不是一定要念着救苦度厄的慈悲心。我能从洞虚那救下你,但你若妖性不改,祸害苍生,我就未必没有洞虚的手段狠。”

淳和一愣一愣地看着他,良久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卧槽啊!你居然怀疑我和那只死狗是一伙的!我品位有那么差嘛,那只狗长得辣么丑!”

“…”他实在是高估这只狐狸的反射弧…

还有,他纠正她:“那不是狗,是梼杌。”

他是不知道淳和不仅迟钝,而且还认死理,她振振有词地扳着手指头道:“我说是狗就是狗!你看啊,狗有耳朵有爪子有尾巴,最主要的是狗有毛啊!他也是啊!所以他是狗啊!”

思维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这简直无法沟通嘛!顾云定睛看着她:“真不是你做的?”其实他也有些怀疑,这怀疑不是怀疑她有没有那胆儿去破炼妖阵,而是有没有那智商和能力…

淳和抱臂一声冷笑:“我若想放出梼杌,为何不挑个你我都不在重阳观的时候,才不招人怀疑。梼杌那种小角色,老子还不放在眼里。放出来难道是煮了吃么?”她张口连天地打着呵欠道:“再说了,我若放梼杌出来,干嘛还要带着这个拖油瓶。”说完一脚踢在清和身上,不想踢得过猛,陷入重度昏迷的清和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她心虚地悄悄收回了脚。

她说得看似一派胡言,但顾云细细一想,却是有那么点道理。九尾狐修得是天道,与梼杌这类妖兽并非一个路数的,那她仅仅只是想逃出来那么简单?

淳和没他心思深,说着说着眼睛又闭了起来,团回了原样呢喃道:“信不信随你,老子要睡觉了,困死了。”她枕着手臂睡了会,鼻翼突然扇了扇,猛地又坐了起来:“等等!你是来捉老子的嘛!”

检查清和伤势的顾云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

“…这你都能找到,不科学啊!”淳和惊疑不定。

确定清和仅是失血过多只是有些虚弱,顾云放下他,走两步到了淳和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淡道:“入我如意楼,即我楼中人。有了那朵如意,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淳和张着嘴巴合不拢,下意识地摸上手腕,好半天才道:“牛鼻子,这算强取豪夺么?”

顾云自然地回答她:“应该吧。”

“你们道宗的作风真淫/靡!”淳和当即做了个总结:“比我们妖怪还乱来!”

“…”顾云不接她的话:“为什么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