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平老夫人涩着声音问道:“当时情形如何,你再说一遍。”

“是。”赵管事把当时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后,又道:“不过小人事后曾经询问过卢氏,她说,她与那贵人并无瓜葛,直道是对方认错了人。”

“她说那贵人认错了人?”

“确是如此说来。然而小人以为…”

平老夫人再次打断赵管事的话头,吐出口浊气说道:“原来并无瓜葛!幸好并无瓜葛!”

她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些,闭着眼睛在自己胸口抚了抚后,平老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那老夫人以为?”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见平老夫人脸色实是难看,赵管事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一出平老夫人的住处,卢萦姐弟俩便脚步加速。他们实在不喜欢这平府里的人,当下左拐右拐,看到有人便远远避开。

一出平府的大门,卢萦便伸手按在了胸口,那里,放着她的婚书。

见姐姐沉默着,卢云也没有说话。姐弟俩走了一会后,卢云低声道:“姐,你是不是不高兴?”

卢萦回过头来,她看了弟弟一眼,轻声道:“不,我松了一口气。只是,只是还有点恍惚。”

十岁春华如旧梦,她当然恍惚了。

收回目光,卢萦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说道:“天都黑了,阿云,我们再走快些。”

“恩。”

回家弄过晚饭吃了后,卢萦对着烛火,慢慢拿出那份婚书。她把婚书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放在烛火上,看着暗黄的帛纸一点点化成灰烬。

跳跃的烛光中,卢萦低声道:“母亲临死前牵着我的手,说,我这辈子她是不用担心了,她唯一担心的只有你。”勾了勾唇角,卢萦浅笑道:“母亲还以为,姓曾的一家是良配呢。倒是父亲,我依稀记得他在临死前跟我说过,他说,阿萦,你要记着,你姓卢,你是卢氏嫡系的孙女儿!你要记着,你也罢,你弟弟也罢,都不是这些庶民可以羞辱的。”

卢萦抬头看着弟弟,对着昏黄的烛光下,卢云那张越发显得俊秀温文的面容,卢萦轻轻说道:“阿云,我也不知怎的,以前总是觉得母亲的话说得对。可现在,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像父亲了。”

卢云盯着她,瓮声瓮气地说道:“姐姐,我以后会让你显贵的!我也会让父亲高兴的!”

“恩…”

这一晚,姐弟俩直谈到半晚才入睡,第二天卢萦醒来时,卢云早就上学去了。幸好现在卢萦每个月给了他十个铁钱,倒也不怕他饿肚子。

卢萦梳洗过,又把房中整理一番后,走到外面的榕树下,望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峰,以及从漫天浓绿中冒出的一株株粉白嫣红桃树梨树,感觉到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生机,不由扬唇一笑。

正在这时,一阵压低的惊呼声从围墙处传来,卢萦一怔回头,却对上一个靠在墙头,正摇摇晃晃着的少年。那少年显然是身上倚靠的东西不牢靠,摇晃了一阵,他连忙双手紧紧扒着墙壁,人却狼狈地抬起头,涨红着一张俊秀的脸,朝着卢萦的方向看来。

在对上卢萦的目光时,他腾地一下脸红过颈,整个人晃得更厉害了。

这少年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卢萦每天傍晚与卢云回家时,都会遇到他。每次对上她,这少年都会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目光游移不定就是不敢看她。没有想到这一次他爬墙看她,却被她逮了个正着。

见卢萦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刚刚长成的少女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那少年更慌乱了。只见他摇来晃去一阵,突然整个人向下一倒,紧接着,只听得隔壁“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一个人忍痛的闷哼声传来。

看来是摔着了,卢萦有点想笑,她摇了摇头转身向房中走去。就在这时,一个妇人有点尖酸的声音传来,“澈儿,你又爬墙了?母亲不是跟你说过吗?那隔壁的就是个父母也不在的破落户。”

那妇人的声音过后,少年的声音响起。母子俩在一阵含糊不清的争持后,卢萦听到那妇人又道:“你要是实在放不下,我会跟她提一提。不过以我们家的声望地位,她断断不能做你的妻室…”

就在这妇人的声音落下时,那少年陡然声音一提,尖声叫道:“不,她很好,我要娶她!”

听到这里,卢萦微微一怔。

自从关于她的婚约一事谣言纷纷后,卢萦便发现,关注自己的少年郎多了起来。那些隐藏着喜悦和渴望的目光,让青春少艾的卢萦感觉到,原来自己还是有人喜爱的。

卢萦却不知道,这一切的变化都出现在她受伤突变后。现在的她,有一种仿佛久经世事,洞察沧桑的沉静,这种近乎睿智的沉静从容,夹在青春少女娇嫩的美丽中,便如那碧绿的深谭,陡然看去清彻无比,越是细看却越是耐人寻味,直是风情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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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今天地加起来,还欠大伙二更。我在抓紧补上。

第三十四章 阴澈

2013-2-21 14:57:30 2335

 卢萦翻了一会书,很快便把那少年忘到了脑后。

读读写写,一直忙到日渐西斜,想到弟弟不久就要放学了,卢萦连忙提着篮子,想到市集中购一些菜。

她低着头走在巷子中,走着走着,感觉到有一束目光锁在她的身上。

卢萦停下脚步,慢慢回头。

这一回头,她又看到了那隔壁的少年。年方十五六岁,正值发育期的少年,身着一袭青衫。青衫只是时下最普通的儒裳,可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谨和文雅。

少年虽然腰身挺拔,不过身姿却是瘦长瘦长的,白皙的肌肤还不莹润,喉结处甚至还有一个不小的痘痘。

这些不是重点,卢萦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少年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疏离中带着清冽的美。

特别是那双眼睛,竟是如水墨画勾勒出来的,层层渲染,仿佛总有那么一层烟雾隔着,仿佛这世人万千,能入他眼的,却是绝无仅有。

这样的少年,真的无法想象他在不久前,还爬过她家的墙头,甚至还那么狼狈的从墙头摔下来!

刚刚想到这里,卢萦不由暗笑道:我想什么呢?他长得再冷傲,那也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呢。

此刻,这眉目如画的少年正用那双笼罩在长长睫毛下的美丽眼睛盯着卢萦。在卢萦望来时,他抿了抿唇,似是想要转头,最后却还是更坚定地盯着卢萦。只是耳朵尖上,渐渐渲染出一抹红色。

这少年,竟是眉目如画般精致而冷傲。这种浑身上下流露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让人无法自制地想要靠近的气息,卢萦还是第一次看到。望着他,她突然明白了去年无意中路过平氏五房时,听到的一句话,“我知他恨我!可就是不知怎地,看到他衣冠整齐,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就想狠狠撕破他的衣裳,让他跪在我的面前雌伏,求饶!”

四目对视了一会,少年哑声道:“我叫阴澈。”阴澈?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卢萦寻思了一会也不得其果,便点了点头。

少年的耳朵更红了,只是那眼神,却比刚才更专注。

他专注地等着卢萦,似在等着她回答。

她能回答什么?卢萦低下头,轻轻地“恩”了一声,转身便走。

见她如此,少年急唤道:“等等,阿萦…”

他上前几步,走到卢萦身后,声音有点干涩地说道:“我今年十六岁,还,还没有定亲,我家刚搬到汉阳城四个月。”

他在干什么?介绍自己么?

不知怎地,卢萦的脸也有点红了,她唇动了动,又轻轻的“恩”了一声,脚步加速。

见卢萦要走,少年急急追上,他一手扯着卢萦的篮子,生硬地说道:“我帮你提。”

“不用。”

“…我听说,你退了婚,我,我也没有定亲,无妨的。”

听到少年用清冽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着这样的话,卢萦有点想笑。难道她和他都没有定婚,便可以这般大模大样地走到一块么?

“这样不好。”卢萦回头看向少年,果不其然,在她的目光看去时,少年马上侧过头去,只是耳尖上的红色,已渗透到了脸颊。

少年不看她,却也紧抓着篮子不放,卢萦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样不好。”

说罢,她左手轻轻拂开他的手。十指相触时,少年的手猛然一颤,松了开来。直到卢萦走了好远,他还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被卢萦拂过的手。

正在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澈儿,澈儿?”

那妇人叫了几声,吱呀打开侧门,一眼看到沉默不语的少年,她朝巷子另一头的卢萦家瞟了一眼,很不高兴地唤道:“澈儿,舅母昨天的话你没有听到吗?那一家不过是个破落户,那小姑子也只是个寻常村姑,真说起来,还是个被退了婚,诽谤加身的村姑。你以后迟早要回到洛阳去的。这种小地方的姑子,根本不配站在你身边。”

见少年表情冷漠,妇人叹道:“澈儿,今时不同往日,出洛阳时你奶奶不是说过吗?这几年,你都不能议亲。孩子,现在还是前程要紧。”

听到少年,少年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二十五六岁,打扮得得体而贵气的少妇,低声道:“她也不小了…”他的声音太小,妇人没有听清,少年也不想让她听清,转眼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朝家中走去。

现正是万物葱郁之时,集市中的野菜青菜处处可见。卢萦称了二斤猪肉和五大块猪骨头,又提了一篮子的野地菜,这才向家中走回。

当她返回巷子时,刚才少年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朝那里看了一眼,卢萦笑了笑,提步回到自己家中。

她才与曾郎解去婚约,心还处于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之时,似乎,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也似乎,便是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闲着无事时,她甚至想着,从平因那里得来的钱财,她可以到成都去购一间小小的房子。等弟弟以后成了亲,自己又被闲言闲语逼得无处藏身时,便以寡妇之名住在成都去。

便这么一辈子不嫁人,虽然清净了些,却也胜得自在。

胡思乱想中,卢萦生起灶火,在灶中堆上几块硬柴,再添上一满锅的水后,她把骨头放下二块。做完这些,卢萦把篮子清干,提着写好的竹简,提步朝弟弟所在的学堂走去。

今天卢萦来得晚了些,她刚刚抵达学堂门口,一阵少年的嘻闹声便传了过来,原来是学子们下学了。

与好些朝这里眺望着的少年一样,卢萦一看到众学子,便昂着头寻找起来。不一会,她看到卢云脸蛋红红地朝她跑来,少年俊秀的眼睛中满是笑意和欢愉。

“姐!”

“跑这么快干嘛?”卢萦嗔怪一声,掏出手帕帮他拭去额上的汗水。

“姐,今天先生夸奖我了。”与卢萦一样的,瞳仁特别乌黑的卢云睫毛扑闪着,他压着声音兴奋地说道:“今天先生讲解中庸,说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时,要我释义,听到我的释义后,先生说我甚会读书,将来或可中个秀才。”

这时的中秀才,是指学子凭着自己出类拔萃的文才得到长者推举。它与举孝廉殊途同归,是朝庭的另一种纳才之道。

听到这句话,卢萦也由衷的兴奋起来,她欢喜叫道:“真的?太好了。”想到自己这阵子苦读中庸,时不时还跟弟弟讨论两句。也正是这样,才使得弟弟刚一接触圣人经典,便养成反复推思的习惯。卢萦开怀地想到:以后我可以与弟弟多多讨论一下圣人经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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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觉得姓阴更符合我的设定,所以又改回来了。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我还以为我那名字取得蛮古典的,哪里知道会是这么一个可怖的谐音。

第三十五章 渐变的人心

2013-2-21 22:54:55 2093

 在卢萦欢喜得双眼都眯成了月牙儿时,姐弟俩的旁边,已围了一群少年郎。

远远地看着那个被众少年围在中间,笑意盈盈的身影,曾郎的脸上如同挂了一层寒霜。

平因坐在自己的驴车上,见爱郎瞬也不瞬地看着卢萦,她咬了咬唇,娇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

令驭夫再靠近一些后,平因低声唤道:“长志…”

平因唤他时,那声音中有着刻意加上的娇嗔,平素里,她每每这样唤上一声,曾长志便会温柔地看向她,眼神中有笑意,也在鼓励和喜爱。

现在,曾长志也回过头了,不过他眉头微蹙,不耐烦地盯了平因一眼后,他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也来了?”他用了两天,才鼓起勇气来见过卢萦。没有想到刚刚出门,便被平因跟上了。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阿因如此缠人?

看到曾郎的不悦,平因眼圈一红。她也不想跟着的,可是,可是,她的曾郎便是她从卢萦的手上硬生生抢来的,这强抢来的人,总无法给她带来安全感。总让她觉得,自己既然能够抢到他,那么别人一使劲,也一样可以把他抢走…如今自己名声败坏,走到哪里都有人抛白眼,还有好些人指着她的肚子指指点点,她真不知道,如果曾郎不要自己了,自己可怎么办?

而且,以往卢萦与曾郎定了婚时,她还觉得卢氏不过是个长得清丽些的村姑。可现在看她,平因却是怎么看,都觉得卢萦怎么越来越美。她看起来,好象与所有汉阳城的姑子都不同。对上她那乌黑乌黑的眸子,还有那挺得笔直的细腰时,平因甚至会生出一种自形惭秽的感觉。

看着曾郎,平因难受地想道:他肯定是与那个贱婢解了婚约后,又舍不得她了…稳叔不是说过吗?他一直是两个都想要的。稳叔还说过,他看中的只是我家的钱财,可能他在意卢氏更甚于在意我。

这人啊,就是这样,还没有得到时,一门心思只是想得到。可真正到了手,却又胡思乱想了,那些昔日刻意忽视的细节,便会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出现,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自己。

曾长志见自己只是一句话,平因便红了眼眶,不由又有点不耐。

他这次出门来见卢萦,纵然有自己的意愿,也是因为他父亲地提点。

那一日,父亲拿着婚书上平府退婚时,曾长志只觉得心中慌乱慌乱的堵得紧。那种慌乱和不舒服,让他都没有心思计较被卢萦甩下的两个耳光。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舍不得卢萦。

可是他又没有办法,父亲当时震怒,他说他养那么大的儿子,自己都没有甩得碰过,怎么能被一个妇人打了?父亲震怒时是很可怕的,他想说些什么又不敢了。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拿着那婚书出了门。

在父亲离去后,他整个人难受到了极点。不但脑袋一阵阵痛得慌,胸口处,似乎也有什么被挖空。这种难受,令得他跌坐在房中,只是抱着头一动不动地呼吸不过来。

后来,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时,神情很复杂。感觉到父亲很不高兴,曾郎竟有种隐约的兴奋。也许,是卢氏不肯退婚吧?她应该知道,除了自己,她不可能再嫁一个更好的男人,她一定是后悔了。不过她那性子太傲,便是悔了嘴巴也不会饶人。父亲定然是因为这个恼了。

他走到曾父身边,曾父看了他一眼后,长叹一声,说道:“长志,为父看那个阿萦,似乎对你还有着三分好感。现在虽然退了婚,可你以后遇到她,还是要好好处处。”顿了顿,他又交待道:“她甩你巴掌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说到这里,他父亲便急急地出了房门。昨天时,他父亲神色似是好了不少,可是,他看向自己时,还是交待了一句,“明儿去看看阿萦。见到她,你就说,伯父不是有意的,我们两家交好多年,这般阴差阳错成不了亲家,可说到底还是有情谊在。”甚至还加了一句,“如果她愿意,你把她带到府上来,便说,我可以收她为义女。”

得了这话,想到可以看到卢萦,曾长志才从沉郁中清醒过来,因此,这会功夫便出现在这里了。

曾郎一直看着卢萦,平因一直看着曾郎,两人都是一脸沉郁烦躁。

直过了好一会,眼看着姐弟俩收起摊子,众少年依依不舍地散去,曾郎腾地一声跳下马车,低声道:“我去看看。”

他刚一提步,平因陡然声音一提,尖着嗓子叫道:“曾郎——”

她的声音有点凄厉尖锐,实是惊人,曾郎给吓了一跳,不解地回过头来。而二百米处,卢萦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转眸向这边看来。

平因愤恨地瞪了卢萦的方向一眼,转过头红着眼眶瞬也不瞬地看着曾郎,看着看着,一串泪珠儿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一边流泪,平因一边颤声说道:“曾郎,你都与她没有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找她?”

顿了顿,她咬着唇,凄厉地说道:“阿志,我们都是末婚夫妇了,你别找她好不好?我求你了。”一边说,她一边从驴车上爬下,伸手扯向曾郎的手臂。

平因的表情很让曾郎不解,不但紧张,还有着惶恐不安,似乎他这一过去,他们定下的婚约便会毁了一样。

这不似她,以前的平因,总是言笑晏晏,自信十足的。富贵骄美的女孩儿,养得底气十足。她每次都会出现在自己与卢萦相约的场所里。她会亲昵地挽着卢萦的手臂,她会趁卢萦不在时,自信十足地朝自己抛着媚眼儿,她会趁卢萦转身时,做出狠恶的,要把卢萦伤一把推一把的动作。

美丽富贵的女孩儿,做什么都是可爱的,因此,那一次在道观,他其实一直知道,阿萦之所以摔到山坡下撞伤了脑袋,便是阿因推的。不过他并没有见怪,他觉得,阿因做这些事都是因为倾慕他。反正阿萦又没有怎么样。

可怎么才这么一二个月,平因便变了这么多?那个总是自信的,娇气的女孩儿呢?她到哪里去了?

第三十六章 我们再无瓜葛

2013-2-21 23:27:55 1967

 曾郎没有发现,自己现在面对平因,已远远没有以往的耐心了。他皱着眉头,朝四周瞟了一眼后,压低声音嫌恶地说道:“我有事跟她谈谈。”

警告地瞪着平因,曾郎低喝道:“放手!听到没有?马上给我放手!”

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凶自己!

平因的眼眶更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叭哒叭哒”地向下直掉。

见到四周投向自己的目光更多了,曾郎大为恼火。他自从弃了卢萦后,名声很不好听,虽然说,男儿无丑态。可是抛妻的名义,以及以妻为妾的谣言,还是给他戴上了“凉薄无情,不讲信义”的帽子。在这个越来越讲究儒家风骨的时代,他经常可以看到那些读书人对他怒目而视。

实在不想那么多人盯着自己,曾郎伸出手狠狠地扯下平因的手,低喝道:“你这个蠢货!在这个地方你哭什么哭?”

他扯下平因的手指时,用了十分力道,一点也没有想到会弄疼她。被狠狠刮了一下,弄得手背都出了血的平因,呆呆地松了手,然后呆呆地看着曾郎向卢萦走去。

“呜…”

平因双手捂着脸,无声的哽咽起来。

卢萦低着头与弟弟说笑了一阵后,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唤道“阿萦。”

这声音?

卢萦一僵,慢慢转过头来。

向她急步走来的,正是曾郎。

没有想到这么快便看到曾郎,卢萦睁大了双眼。她盯着他的脸,愕愕地想道:几天前,我可是在他左右双颊各扇了一掌的。他怎么这么快就不生气了?他来找我,又想做什么?

想到曾父那天与平老夫人差点卖了自己,卢萦便警惕起来。不过让她疑惑的是,现在向她大步走来的曾郎,那神情中,分明没有恶意。不但没有恶意,那双紧盯着自己,一瞬也不瞬的眼睛,分明还带着几分温柔和眷恋…

“姓曾的,你姐与你再无瓜葛了,你又来干什么?”卢云一见到曾长志,俊秀的脸便变得铁青,他腾地一声挡在姐姐的面前,放在腿侧的手掌已悄然握成拳头。

“我…”曾郎有点咽干,他在卢云防备的眼神中,那脚步有点迈不动了。停下步伐,他呆呆地看着卢萦。

…怎么与自己退了婚,怎么可能再也嫁不到好人家的阿萦,不但没有憔悴,反而更美了几分?只是她这般安静地站着,乌黑的眸子中无波无澜的样子,就说不出的动人。

喉结动了动,曾郎哑着声音,温柔地说道:“阿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想来看看阿萦。”

“不稀罕!”

卢云狠狠瞪着曾郎,冷冷地说道:“曾长志,你听清楚了,我姐也罢,我也罢,都与你们曾家再无干系了,你滚吧!”

“你!”曾郎闻言一怒,他刚竖起眉毛,一眼看到静静望来的卢萦,那火气又全部消了。他低下头,喃喃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阿萦,这几天我一直想你。真的,你打我的事,我早就忘记了。我,我很想你!”

他想她?他成了人家的末婚夫后,又来想她了?

卢萦有点想笑,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永远吃在碗里看着锅里,永远都不知足,永远都在望着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勾了勾唇角,卢萦淡淡说道:“劳曾郎费心了,不过我现在很好,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顿了顿,她微笑着加上一句,“曾郎这样,可是会让阿因伤心的。”说罢,她似笑非笑地瞟向后面驴车处,正厌恶又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平因。

收回目光,卢萦朝着弟弟伸出手,“阿云,这种闲杂人等犯不着生气,我们走吧。”说罢,姐弟俩人手牵着手,再也不看曾郎一眼地转身就走。

看着姐弟俩走着走着,还把头凑在一块低声说笑,听着卢萦那隐隐传来的清冷笑声,陡然的,曾郎觉得胸口又闷得无法呼吸了。

…他其实一直是喜爱着卢萦的。不然,也不会从来没有想过放她离开。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当成陌生人,而自己还没有任何立场,任何办法阻止她这样做。曾郎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胸口真是闷得慌。

他在阿萦眼中,竟是真真正正的成了闲杂人等了!

呆了一阵,曾郎忍着胸口的酸涩堵闷,慢慢转过头去。这时,平因已来到了他身后。不过他似是没有看到她一样,提步便从她的身侧越过,直到上了驴车,直到那驴车驶了老远,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曾郎,都没有注意到,平因还被自己冷落在原地!

不,这不是她的曾郎!她的曾郎温文有礼,俊朗多情,她的曾郎会对她说些缠绵的笑话儿,她的曾郎会用喜悦的目光看着他。他的曾郎只要她一出现,便没有移开视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