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际,已经到地了。卢萦跳下马车,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迎进两女。

阿缇一跑进去,便哇哇叫道:“阿萦,这也太小太破了吧?比你在汉阳的房子还差得远。”

卢萦闲闲走近,回道:“等以后钱多了,再置一间更好的。”

萧燕则在一侧说道:“阿萦说起来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哦。要不,你和阿缇送一个院子给你?”

卢萦勾了勾唇,笑道:“我赚得到。”

两女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顿时有点丧气。

卢萦看到她们失望的样子,却是笑着想道:有所谓人情债最是难还,才不要你们用两个钱便打发我了呢。她知道,在两女心中,便是给了她院子,也不会认为自己与卢萦两不相欠。可抵不住她们身后的大人会这样想啊。

三女说笑间,卢萦已烧好水。她把旧塌几摆在院子里,对着春日的阳光,吹着春风说起闲话来。

说着说着,萧燕突然道:“真是好笑呢。昨晚阿萦在张府表演的事传到我们府中后,我那继母居然说,这卢氏娘子人既聪慧,又是救了阿燕的,她说她姓萧,这便是缘份啊,不如由我把她认作义女如何?”

萧燕的话一落,卢萦便抬起头来,问道:“你家人如何回答?”

萧燕道:“我奶奶疼我,她听我说过你的事,当时也中意了。不过我几个婶子不愿意。”她没有说,有个婶子直接说,那卢氏娘子已经十五六岁了,都没有定下婚约,这一路她还扮成个男子,分明就是任性妄为的,这种人,不能入萧宅。

说到这里,萧燕连忙安慰卢萦道:“阿萦,你别在意,她们是不识得你有多好。”

卢萦摇头,“我自是不会在意。”看来,萧燕等人定然是没有把她与那个贵人有来往的事告诉家里的长辈。不然以他们的敏锐,肯定会欣然地把自己收为义女的。

正寻思间,尚缇叫道:“对了阿萦,在这里甚是无趣,不如你到我家窜窜吧。我母亲听了我的话,可喜欢你呢。”

卢萦还没有回答,只听得大门处一阵敲门声。

卢萦蹙眉,她走出几步问道:“什么人?”

不一会,门外传来一个青年沉厚的声音,“卢萦,主公要见你。”RQ

☆、第一百一十章 主公以为如何?

一个青衣人站在门外,他瞟了一眼尚缇和萧燕,便转向卢萦,又道:“主公要见你,走吧。”

卢萦点了点头,她轻声道:“稍侯,容我更衣。”说罢,向房中走回。

看到她走来,尚缇和萧燕同时站了起来,她们睁大眼看着卢萦,一时不知说什么的好。

早在路途中,卢萦对着那人俯首称臣时,她们便觉得这两人处起来很奇怪。少女的心中,还不想好友的生活,因那莫名其妙的关系而受到影响,所以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反正,卢萦如果真与那个贵人的关系,迟早也会暴露出来。如果没有关系,只要没有流言传出,她还能在成都找到如意郎君。

卢萦看着两女,微笑道:“阿缇,阿燕,我先去了。”

两女反应过来,“好,你去吧。”“我们也走吧。”

换过那袭银白色男袍后,卢萦上了马车,而这时,阿缇和萧燕已然离去。

那青衣人策马走在卢萦身侧,突然问道:“主公最喜阿萦着红袍,阿萦怎地穿了这银色的?”这袍服好是好,却衬得卢萦太过冷情。

卢萦垂眸,淡淡回道:“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主公,我是个冷情又正经的人。”这话一出,那青衣人抽了抽唇角。

走了一会,卢萦奇道:“不是回那府第么?”

“主公不在那里。”

想了想后,卢萦问道:“郎君可知道主公因何事唤我?”

青衣人答,“主公所思所想。不是我等能够揣测。”

走了一会,马车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小庄子外。驶入这占地不过五十亩的小庄子,卢萦远远地便看到,那人正站在湖水边。有一下没一下的钓着鱼。

下了马车后。卢萦也不用那青衣人带路,慢慢便走了过去。

来到他身后时,那人还玩得高兴。卢萦朝一侧看了下,不见有装鱼的东西,便朝一个护卫说道:“拿个桶子来。”

“是。”

不一会,一个桶子放到了卢萦的身后。正好这时,这人钩上了一条鱼,他正要重新放回湖水中,鱼尾被一只小手抓住。

却是卢萦。

她自自然然地从他手中把那鱼拿过来。然后扔到桶里。回头见到这人正懒洋洋地盯着自己,便勾了勾唇,说道:“肉食虽鄙。却贵得很,这鱼主公不用,不妨给我回去加餐。”

她的话音一落,那人长叹一声,道:“阿萦,你怎能不怕我?”

看来这个问题真是困惑他太久了。

确实是困惑他太久了,就因为这个姑子的这种不畏不惧,自在从容,令得他有几次想把她抓到身边时,又怕失了她这份野性。便又放了手。

卢萦抬头看向他,阳光下,这人略带琥珀色的眸子泛着光,配上那狭长的眼型,有种勾魂荡魄的美。

身为一个男人。俊成这样子。其实挺过份的。

迎上他的眸光,卢萦突然说道:“主公。我昨日遇险了。”

她想,他应该想听到她自动诉苦。

果然,这人眉头微蹙,他无奈地看着卢萦,慢腾腾地说道:“这话由我亲自问出,更能慰贴阿萦之心。”

果然他是这个意思。

卢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人再次叹了口气,继续懒洋洋地说道:“连同这个动作,也应是我施为。”

这语气,当真好失望,好无奈,好叹息。

…卢萦啊卢萦,你怎能步步抢了先机,抢了他的动作呢?

卢萦乌黑的眸子兀自迎着他的,在他的声音落下后,卢萦冷情地说道:“主公,阿萦若是成为人妇,是不是便不用为主公效力了?”

那人又想叹气了,他温柔地问道:“原来阿萦为我效过力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地不记得?”

卢萦面无表情,冷冷清清地说道:“主公已老,记忆不好很是正常…两个咳嗽声从守在四周的护卫那里传来。

这时,迎着那人的卢萦继续说道:“主公,阿萦想了又想,直觉得这成都实是龙谭虎穴,想阿萦才来成都多久?便被登徒子看中,直接掳回去了。这等事真不能发生第二次。所以,阿萦准备从今日起,正式以卢氏阿文的身份出入。”

她瞅着这人,静静地问道:“主公,你说阿萦此策妙不妙?阿萦是不是很聪明?”

那人只是盯着她。

卢萦仿佛只是告诉他一声,当下,她便转过头,声音一提,朝着众护卫淡淡地吩咐道:“诸君以后见我,还请唤我“郎君”,呼我卢文。”

再一次反客为主地宣布过后,卢萦悠闲地回头看向贵人,扯了扯唇,很是有礼地问道:“主公以为如何…良久之后,贵人才慢腾腾地放下钓鱼竿,他朝卢萦勾了勾手,“过来。”

卢萦从善如流,走了过去。

“再过来一点。”

卢萦又靠上一点。

“恩?”

对上贵人微眯的凤眼,卢萦冷着脸解释道:“阿文身前只有一足空地,再上前,只怕会踢到主公。阿文还不曾修得穿墙之术,主公身娇肉贵,容易误伤。”

能把这拒绝的话说得如此道貌岸然,也是难得的本事。

贵人有点想笑了,他盯着卢萦,突然的,微微倾身向前。让自己的呼吸之气扑在卢萦脸上。

…这才多久?小姑子连害羞也不知道了。明明上次不是这样的。

暗叹一声,他右手一伸,很没风度地把她强行搂在怀中。

把卢萦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贵人微笑地问道:“敢问阿萦,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

一张脸都闷在他怀中的卢萦。声音依然冰冷漠然,“强迫的关系…这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贵人低下头,他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卢萦的脸,看到她在自己怀里。在自己的抚摸下不惊不惧。形容不改的模样,不由叹道:“阿萦脸皮变厚了,这羞赧之色,都透不过来了。”

卢萦淡淡回道:“聪明人不能在一件事上犯第二次错。”

女人在自己的男人面前显出羞赧之色,这是犯错么?

贵人低头无力地瞅着她。

好一会,他突然笑出声来。便这般抱着卢萦,他闷闷笑了一阵,低下头把脸搁在她秀发上,磁沉地问道:“阿萦在我面前。老是想用激将之法。阿萦啊,你便这般渴望我能说出不动不要你的诺言么?”

卢萦被说中心事,也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淡淡的,冷情地瞅着他。

…就是这样,总是这样,这小姑子扣准自己不想强迫的心思,绞尽脑汁地想要抽身而退。还每次不但没有激动自己,反而令自己心情大好。

搂着卢萦的贵人双眼眯了眯,他慢慢松手,放开了她。

随手扯下一块玉佩,他递给卢萦,笑道:“呶。拿着这个,以后碰到不识相的人,你拿出来晃一晃便是。”

卢萦把这玉佩举起,对着阳光照了照。

见她看得仔细,贵人突然问道:“那块碎了的玉佩。你带到成都来没有?”

还别说。他不提,卢萦都要忘记那物了。她一直怕那玉佩真碎成了渣。连拼也拼不起,几乎是一到成都,便把那玉佩连木盒给埋在了一个妥当的角落。

在卢萦寻思时,贵人瞟了她一眼,懒得追问。

他收起鱼竿,沿着湖边行走起来。

…卢萦这次呆了一个时辰才提着木桶告辞离去。目送着她的背影,贵人叹道:“真是廉颇老矣…。”

见他如此,一个青衣人上前低头说道:“这卢氏娘子所思所想甚是与众不同,主公无须在意。”

“我没在意。”贵人垂下眸子微微笑道:“我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说这话的时候,一道温柔多情的眸光一闪而逝。

齐刷刷的,众护卫同时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再不吱声。

出了庄子的卢萦走得很快。

不知怎地,她觉得今次与往时不同,今次出门之后,她不是松了一口气,不是觉得自己又过了一关,而是心口一紧。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而且,这绝对不是她所期待的。

蹙着眉,卢萦越走越快。

刚刚走到一条巷道处,突然间,后方传来一阵呻吟声,伴随着那呻吟的,还有一个男子忍痛地求救声,“求,求求你…救我。”

卢萦脚步一顿。

从前后透进来的光亮中,可以看到墙角黑暗处,缩着一个血淋淋的身影。这身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长得白嫩嫩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模样。

可是,他的身上,不但血淋淋的,还可以看到明显的刀伤…这少年是惹上了得罪不起的仇敌了!

感觉到有人经过,少年抬起头来,他睁着一双小兔般的红眼睛,泪盈盈的,低低的,乞求地说道:“求,救救我!”

他向卢萦伸出了手。

卢萦没有上前。

她抿了抿唇,朝这少年盯了一会后,不但没有停留,反而脚步加快。随着她越走越快,身后的少年,求救声渐转成绝望的呜咽。

不一会,卢萦来到了街道中。她径直朝几个身强力壮的贩夫走去。从怀中掏出二十个铁钱,卢萦朝巷子里一指,道:“那里面有个人受了伤,你们把他抬出来。这是一半钱,等到了医铺,再给你们另一半。”

把钱一丢,她便朝不远处的医铺走去。

身后,几个贩夫连忙朝巷子里走去。

不一会功夫,他们抬着那血淋淋的少年走了出来。卢萦正站在医馆外,看到他们过来,她开口道:“大夫那时,我已给了钱。这二十枚铁钱是你们的了。”

也不废话,她提步就走。目送着她的背影,那少年提起一口中气,喃喃说道:“多谢,多谢…”卢萦没有理会,而是越走越快了。只不过,她那只木桶,却给遗忘在医馆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又有进帐

卢萦赶到府中时,一眼便看到,她家的巷子外面侯着两人仆人,正在朝着外面探头探脑。

一眼看到卢萦,两仆都是一喜。他们连忙上前,朝卢萦行了一礼后,一仆说道:“卢氏娘子,我家郎君侯之久矣。”

卢萦抬头寻去,却在自家的大门口,看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旁,还站着四个美丽的婢女。

在两仆地殷勤中,卢萦缓步走去。

看到她靠近,车帘掀开,打扮过,白袍束发,越发显得俊秀引人的张丰,露出面容来。

张丰的神色很有点复杂,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卢萦。

待卢萦走近,他便走下马车,朝着她一礼,客气地唤道:“卢氏娘子。”

“恩。”卢萦淡淡地应了一声,提步走到他面前,抬头问道:“张郎为何而来?”

看到她闲适的动作,冷清的美丽面容,张丰眼睛一直,好一会,他才低头,继续一礼,说道:“我此番前来,是想亲自向小娘子致歉。”

说罢,他命令道:“把东西抬下来。”

两仆立马上前,把放在马车中的几个木箱抬了下来。

卢萦目光瞟过那些木箱,淡淡说道:“郎君的心意,我领了。”她走过去打开房门提步入内。微微侧身,卢萦静静地看着婢仆们抬着木箱入内,唇角含着一抹浅浅的,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笑容。

不一会,她感觉到张丰的目光还在紧盯着自己。

卢萦转头。

四目相对,张丰清咳一声。他跟在婢仆们身后走入院落中。朝四下看了一眼后,他的目光,再次粘到了卢萦身上。

卢萦走入厨房,淡淡说道:“寒舍鄙陋。只有白水了。郎君用不用?”

“啊?用。”

卢萦闻言,给他倒了一盅。

低下头,从卢萦白净的手掌中接过那盅白水,张丰看到了她手指间的茧印。

这茧印让他底气大增。胡乱喝了一口水平后,张丰开了。“那个阿萦,我是真的倾慕于你。”

瞧瞧,这地位稍有不同,连用词也变了。现在都用上了“倾慕”两字了。

似乎没有看到卢萦唇角那抹似笑非笑,张丰清咳一声后,尽力让自己声音平缓地说道:“昨日之事。是我唐突了…娘子不见怪,我心里非常高兴。”

抬头看着她,张丰温柔地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可不管如何,我这颗心,对娘子是天日可表。”顿了顿,他笑得明灿,一颗白牙亮晃晃地说道:“阿萦,我跟父母说了,他们同意我以聘妻之礼迎你为妾。”

以聘妻之礼纳她?就是说。给她妻下第一人的位置啦?

卢萦唇角弯了弯。

见她似是开怀,张丰也露出一口白牙明晃晃地笑着,眼睛中都盛满着得意,他温柔地说道:“阿萦,我知你与尚氏。王氏萧氏诸人都有交好。也知道你是个聪明有才的,我本来便觉得。草率迎你入张府,着实是糟蹋了。现在这样子,我父母那边是把你高看了,阿萦,你只要点一点头,我便把一切张罗好,只需等上三个月,我娶了妻,马上聘你入门。”

看来这人没有查到自己与贵人有关系。

卢萦感觉到张丰越来越温柔的语调,见他越来越靠近自己,便抬起头来,静静说道:“不好。”

只是两个字。

而且还是这般含着笑说出的。

张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一愣。

看到他呆愣的模样,卢萦弯了弯唇,慢慢说道:“张家郎君,这样不好,我不想做你的妾室。”

说到这里,她下了逐客令“时已不早了,郎君既然把话说完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张丰的脸色变了几变,一抹失望从他的眸子中流泄而出。

好一会,他才说道:“卢氏娘子,你快要及笄了吧?而且你这院落如此简陋,你弟弟读书升字,不管是拜上良师,还是将来游学,到京都举业,都是需要有人打点,有钱财支持的。你跟了我,这些就都不用愁了。”

他诚恳地看着卢萦,斯斯文文地说道:“卢氏娘子,我是真的中意你,以后也会对你甚好…你又何必固执?”

他说得很诚恳,非常之诚恳。

卢萦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我知郎君不是歹人。”事实上,如果他真是个歹人,她也不会这般轻易地原谅他。

卢萦继续说道:“只是我的婚姻之事,自有主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郎君有所牵扯。”

说到这里,她走到大门旁,盈盈一福“郎君慢走!”

卢萦这么不客气,张丰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从她的身边走过,在经过她时,平静地说道:“我说的话,卢氏娘子不妨考虑一下。卢氏娘子也可以打听一下我是个什么人。昨日我虽然唐突失礼了,可我这人还是重情重义的。娘子跟了我,断断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