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卢萦没有说话,元氏睁大她那双小鹿一般,被刻意强调和描绘出的杏眼,荡着几分水气和怯意。“大哥,不好看吗?”

“好看,很好看。”

若是以前的元氏是一分姿色也没有,长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现下的她,那是完全让人看不出化了妆。却透着一种青春少艾的灵动。愣是有了三分姿色。只见她偏黑的肌肤透着抹红晕,健康得让人一看就舒服。黑色的眉毛略略修长,衬得那双眼眸格外动人。鼻尖小小,唇色水润,再加上那一袭显得她腰身格外修长。把她略显肥胖的身材完全掩盖的衣裳,卢萦心想,不用戴纱帽。这样的元氏走出去,只怕杨郎他们就不一定识得她了。

元氏得到卢萦“很好看”这句话后,抿唇高兴地一笑。这一笑,那双闪乎闪乎的眼睛更显怯弱可爱了。

相比于她,身着一袭白袍,完全是翩翩公子的卢萦,却有点怯了风寒般,肩上还披了一块方空。那方空遮住了她的颈项,再加上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使得她整个人透出一种颓废的优雅和病态的贵气。

看着卢萦。元氏小心地问道:“大哥,你生病了?”

“没有。”卢萦的眼角瞟到几个向这里看来的护卫婢女,暗暗想道:我这叫做示弱…看。这些时日里她有多担惊受怕?还有那一天的伤,直到现在都没有让她恢复元气呢。她都这么可怜了,那人的火气,应该少少消了些吧?

收回目光,卢萦笑了笑,转身就走,“上车吧,再晚就要迟到了。”

“恩恩。”

元氏连忙跟上她,爬到了马车上。

看着不时朝着铜镜中的自己悄悄看去的元氏,卢萦扬了扬唇,忍笑道:“这样很好看,以后元娘都这样妆扮。”

元氏大点其头。

她是一个真正普通的人,这种普通,体现在各方面,如她琴棋书画怎么学也不出众,如她绣花,直绣到现在,她绣出的鸳鸯还是像鸭子,如她怎么努力,还是听不懂别人话外的话。要说她有什么擅长,那就是发呆,睡觉,还有美食。可她又不是吃不胖的体质,这样的下场便是比一般人更浑圆的身材…

见到元氏又忍不住看向镜中的自己,卢萦笑着闭上了双眼。

她这阵子也挺累的。

过了一会,卢萦说道:“我们现在是去蒋府,你听过么?”

元氏把目光从镜中收回,老实地点头道:“听过,以往逢年过节,她们还会有人来看我一眼。”趁卢萦不注意,她悄悄把一块蜜糕塞到了嘴里,三两下便胡乱咽下了。

卢萦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闭着眼睛说道:“你父母在世时,与蒋府,杨府的关系最好。这一次的宴会,杨府的人也会去。”

元氏沉默了,她那悄悄拈向另一块蜜饯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卢萦继续说道:“杨郎会在。”说出这四个字后,卢萦慢慢说道:“到了那里,你不想说话就什么话也别说,跟紧我便是。这是你与杨府闹开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只要你不当众宣布不愿和离,便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元氏连忙道:“我不会,我想和离。”

卢萦“恩”了一声,又道:“如今,他们脏水也泼了,通过你那些手帕交来打压说服的事也做了。我估计他们接下来会说软话求你。不要心软。”

“恩。”想了想,元氏道:“我跟紧大哥,什么话也不说就是。”

卢萦点头。

不一会,马车从一个高大的正门驶入了一个空旷的广场中。

现在正是下午,阳光灼亮地照在大地上。而蒋府邀请来人的也十分多,大门处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这处停放马车的广场处也是一样,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马车。

这一次的宴会,元氏和卢萦都是主角。因此,当她们的马车停下来时,好一些目光都向这边看来,连带的,喧哗声也小了些。

于众目睽睽中,卢萦先下了马车。

卢萦这也是第一次在武汉的世家面前露相。她一走出,四下的众人便是抽了一口气。隐隐有人惊道:“怎么是这样一个世家郎君?”“这般姿容,还真不能便宜了女人…”

惊呼声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看来。

于无数双目光地盯视中,贵公子风范。翩翩如玉的卢萦转过身来,她朝着马车中轻唤道:“元妹,可以下来了。”

“恩。”

元娘的手搭上卢萦的手,慢慢下了马车。

相比起卢萦的容色逼人,元娘就要普通得多。可饶是这样,也有好些人在问道:“那就是元氏?”“好象不对啊。”“看起来挺舒服的嘛。那小模样是个让人疼的。也不知那杨旋怎么想的,娶了她都不沾她?”“还说长得不怎么样,让人一看就不喜呢。原来是杨旋没有眼光。”

元氏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关注过,身子一个劲地向卢萦身后缩。

卢萦也不说她,只是牵着她的手。风度翩翩地向前走去。

…本来便是堂兄妹,在这种场合上牵手而行也显不妥。可奈何卢萦曾经当众宣布过“只好男颜不好女色。”要知道,男人最重什么?那就是颜面。这个卢文敢说出那样的话。定然不会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拿自己的体面开玩笑的。所以,每个人都相信了她的话,相信她是真的对女色不感兴趣。

他既不好女色,这般牵着元氏便是有点失礼,也不算太过。也就没有人跳出来说两人暧昧不明,分明不清不白。

走了一会,迎面一阵笑声传来。

笑声中。听到一个少女向旁人说道:“兰家郎君此言差矣。你与我哥相识多年,应该知道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喜欢看美人,而那元氏你们没有见过。她长得又土又肥,话没说三句整个人就向后缩,一看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那样的女人娶回家。不说我哥,换了你们,你们就敢担保会有兴趣碰她?”

那少女的声音没有加以掩饰,隔着一片竹林,清楚地传入元娘的耳中。

在卢萦握紧她的手时,元娘小小声地说道:“她就是我的小姑杨梅。”

卢萦见她没有被击倒,还能这般镇定地向自己介绍人,不由赞许地冲她一笑。

那少女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是,这次的事,是我哥不对,毕竟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怎么着也应对她好一些…可我哥毕竟年轻,他还没有及冠了,圣人也说,谁人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啊,为什么大伙还要骂他。”

顿了顿,那少女声音微提,颇为高兴地加上一句,“等会你们就可以看到那元氏了。大伙都是富贵场中出来的,自小便被美人环绕着。你们亲眼看看元氏,看看换了你们娶了她,有没有兴趣碰她。”

这一次,杨梅的声音落下后,元娘竟是提了步,她扯着卢萦快走两步,钻出了竹林。

这一走出,卢萦两人便与杨梅和与她一道同行的众少年少女碰了个正着。

四下一静。

于安静中,元氏朝着众人屈膝一福,强忍着委屈抬着头,眨着小鹿般的眼睛朝着杨梅唤道:“小姑…”声音极小,眼眸中有着控制不住的水光。*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这样的元氏,不说是个美人,最少也是怯弱可爱动人的。

安静中,众人刷刷刷地看向杨梅。

杨梅呆呆地迎着元氏,直过了一会,她才叫道:“你,嫂嫂?元娘?”先是不敢置信地叫出她的名字,转眼杨梅想到了自己刚才跟众人说的话,一张秀丽的脸不由扭曲了几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安静过后,众人开始指指点点。

杨梅不用回头,也知道大伙看向自己的目光变了。

…以往元氏深居简出,再加上杨府有意冷落她,很多场合,她是从不出面。也因此,这些同龄人,大多数不识得她。

刚才,杨梅贬低元氏的话,他们也信了,可现在一看到元氏本人,众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想道:都说杨旋的母亲和妹妹把元氏往死里打压,看来是真的了。

不然的话,怎么会把一个颇有几分味道的可爱女子,给形容成人见人嫌的丑陋之人呢?

嗡嗡声中,卢萦扯了扯唇,想道:经此一事,这杨梅的风评怕是不大好,也不知她定亲没有?没有定亲的话,怕是要受闲气了。

这时,被杨梅紧紧掐着手背,直痛得眼泪都要出来的贴身婢子站了出来,她看向站在元氏身后的卢萦,问道:“少夫人,他就是那个得了你全部嫁妆的结义兄长?”

听听,这话说得多有水准。没有一个字的脏话,却字字含沙射影。

卢萦懒懒地站在一侧,连个回话也不屑。倒是元娘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开了口,“姨奶奶说大哥信得过,她要我听大哥的话。”

元氏的姨奶奶,年轻时也是风云人物,虎虽老威犹在。一听到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说了这话,那婢女一噎,众人的眼神也是一清。

手背再被重重掐了一下,都要流血的婢女于是继续叫道:“少夫人,看人不是这样看的。我看这人就是冲着你的钱财来的。”

四周喧哗声再起。

看到对婢女的话留了心的众人,卢萦暗暗想道:元氏的钱财中,那些百多抬的物件都是记录在册的,她这个外人想要也要不走。这婢女明显是被人指引的,她所提的钱财是指元氏父母留下的产业。

可那些产业,原本就不应该为元氏所有。

要是聪明人,不需要贵人来到此地,自己找也要找上门,把那些会引起皇家忌讳的产业全部上交。如运载用的,多得刺了人眼的马和船只,如能打造兵器和五铢钱的铁矿,如被暴露,已无法藏住的金矿。要是她是元氏,早在父母双亡时,便会把自己守不住的产业,包括良田,全部上交给皇室。这么多产业,完全能换来一个郡主名号,从此换得皇室的庇护和一生的安乐悠闲。

她想,上一次是江州官场地震。这一次贵人亲自来到武汉,要是武汉的众世家还不识相,还想把一些忌讳的东西藏着护着,还舍不得割下几块肥肉以填饱代表皇室的贵人的胃腹,那么他们迎来的,也会是一场地震。

不过,武汉一地似乎有阴丽华派来的南阳邓氏在插手,使得事情比江州复杂了许多。

婢女的话一说,元娘脸色变了,她不喜欢别人这样说卢萦,当下咬着唇扯着卢萦就走。

杨梅还在掐那婢女的手背,那婢女眼泪汪汪地又叫道:“少夫人,你真不能信那个人…”

刚说到这里,一个男子沉郁的声音传来,“不要再说了。”

正是杨郎的声音。

陡然听到他的声音,元氏脚步一僵。

这时,从旁走了一人,站在了元氏和卢萦面前。

这人,青着一张俊朗的脸,可不正是杨郎?

杨郎的脸色泛青泛黑,眼底下有着重重的黑眼圈,整个人仿佛瘦了五六斤,看起来颇显憔悴。

他在对上元氏好看许多的面容时,目光倒是比杨梅平静得多。

直直地盯着元氏,杨郎都没有注意到卢萦的存在。他只是盯着元氏,过了好一会才低哑地说道:“我不知道,她们也欺负你。”

对上元氏的目光,杨郎的脸颊肌肉抽动了几下,他咬着牙说道:“我以为你一直过得很好…”

元氏垂下眸,她眼圈有点红,过了好一会,她才低声说道:“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杨郎浑身一僵。

他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直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与郑氏好,并不是要欺负你。我只是以为,她比你可怜。”顿了顿,他又喃喃说道:“我不知道郑氏一直在欺负你,也不知道她让我叫你上船,是不怀好意的。你,我只是以为,我都娶了你了,她什么都没有了,我,我没想过你这么不好。”

元氏垂下眸,一动不能动。

见状,卢萦抽了抽手,想要站到一旁去。她才一动,元氏便扣紧了她的手,卢萦只好反把她握紧。

杨郎显然是真的难受,他傻傻地看着元氏,又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没嫌弃过你的长相,我知道你长得不丑。我只是可怜郑氏,母亲和阿梅又都说你不好,我不是嫌弃你才不碰你,我是没想到…”

是啊,他没有想到,成亲的这半年中,他忙得很,他要忙着安慰郑氏,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母亲和妹妹又总有事让他忙。那时候,自己要不是缠着他,千方百计替他做些什么,根本就连他的面也见不到。

元氏唇动了动,又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

这时,杨郎转头看向卢萦。

他瞪了卢萦一会,对着元氏说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上次我喝醉了酒,听了他的话,才写那些信骂你的。”

元氏抬起头来。

她看着杨郎,“我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杨郎一惊,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一些,害得四下的人越发竖起了耳朵。

元氏低声说道:“我都知道,这些事大哥从来没有瞒过我。”

杨郎脸色先是铁青,转眼变得煞白,他涩声说道:“你都知道?你知道了也没有来找我,没有对我说什么?”

元氏苦涩一笑,喃喃说道:“杨郎,我说过,我再也不缠着你了的。而且,那信中写的是你的真实想法。”

杨郎听了,脸色瞬时惨白如雪。

好一会他才找到自己的力气,“元娘,我真的从来没有厌恶过你。我只是郑氏那么说你,母亲和妹妹她们都那么说你。所以我也觉得你不好了。后来,我不管怎么对你,你都没有离开我,我就越发觉得你是不好才巴着我…我其实一直记得以前。小的时候,你和郑氏都叫我杨哥哥,你一直比郑氏乖巧,我更喜欢与你呆一块儿。后来你父母突然死了,我天天守着你,陪着你…”

听到这里,元氏泪如雨下。

在她无声的眼泪中,杨郎喃喃说道:“你知道我的,我从来都不是要讨好谁才接近谁。我就没有想过你家比我家富裕的事,我就是觉得你可怜,你很好,你流着泪的样子我心疼。”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戛,似是胸口绞痛难当,杨郎慢慢蹲下身子,他捂着脸哽咽道:“元娘,元娘,后来是怎么啦?我怎么就都忘记了和你以前的事?阿梅跟我说,本来郑氏是可以救出来的,是你的族人受了你的怂恿,是你妒恨阿梅,想独占我,是你害得郑氏成了官伎。元娘,我怎么这么傻,怎么她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元氏不停地摇着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杨郎又道:“她们都说你不好,我明知不是这样的,可听多了也就信了。”

他双手捂脸呜咽起来。

元氏闭上双眼,泪如雨下中,整个人都倚到了卢萦怀中。

卢萦见她现在还只想靠着自己,本来担着的心一松。她知道,对元氏这种重情的人来说,对着悔改的杨郎,才是此次和离最大的关卡。现在她还依赖自己,那代表她没有被说动没有想回头。

哽咽了好一会,杨郎哑声说道:“我直到最近才知道,杨府的产业,大多属于你。我的父亲,母亲,妹妹,早就盯上了你的家产…元娘,你不要听她们的,她们不要你我和离,是舍不得那些财产。”

他慢慢站起,艰难地伸出手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后,杨郎艰涩地说道:“这是和离书,现在给你。”话音一落,卢萦已接到了手中。

在卢萦把那和离书藏起时,不远处的杨梅警惕地瞪大了眼。她看了看自家兄长,又看了看卢萦,暗暗想道:哥哥不会这么蠢,那肯定不是和离书。他答应过我们的,会劝得元氏回心转意,绝对不会与元氏和离的。

想到这里,她心神稍定,只是一双眼睛,总不免朝卢萦的袖袋处看去。

杨郎看着元氏,直直地看了好一会,他自嘲的一笑,苍凉地说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也知道我的家人对你做错了很多事。难怪这一年来,你笑得越来越少,很多时候还一个人偷偷地哭着。元娘,你不要原谅我,你永远不要原谅我。”

说罢,他转过身去,在离开的时候,他低低的嘶哑的声音传来,“元娘,我怎么直到现在,才发现我喜欢你更甚于喜欢郑氏?她在绮香阁出了那事,人虽然保住了,可也残了一半,给退到了底下的窖子里。有人问我要不要保她,我没有保,元娘,那时我只念着你,直到现在我也是只想着你。她是死是活我不在意了,我只想着你了。可我怎么直到现在才知道,怎么直到这个地步才知道我念着的人是你?”

他自小就不聪明,连妹妹阿梅都瞧不起他。只有元娘,自小到大都用仰望的目光看着他,只有她,是发自内心的疼他,欢喜他,崇敬他,爱护他。可后来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些?他怎么就变了呢?他开始喜欢与郑氏在一起时,旁人投来的羡慕的目光,他开始相信母亲和妹妹所说的话,他开始和旁人一起作践元娘。

他竟然完全忘了与元娘在一起的温暖,还有她那双让他志得意满,越来越自信的眼…

看着杨郎踉跄离去,元氏把全身重量都放在卢萦身上,喃喃求道:“大哥,我不想呆了,我们回去…”看到她苍白的脸,卢萦低声应道:“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本来这种宴会,卢萦和元氏做为对方慎重邀请的主要人物,这般刚一入府便要退去,是很无礼很对不起主家地行为。

不过,卢萦还真无所谓了。看着她让人告诉一声,便带着元氏大摇大摆离去地行为,急急追出来的蒋府主人和杨郎的父母亲,都是一呆。直过了一会,杨母才压着怒气叫道:“看看看看,还说那个兔儿爷是什么世家子。有这么不知礼数,不懂进退的世家子吗?他分明就是个骗子!”

杨母的话传入众人耳中后,这些大腹便便的贵客相互看了一眼后,心中想道:错了!那些真正的公子王孙,真正的权贵人物,是可以活得任性恣意的。他们才不会在这种场合在意什么礼数进退呢。要是我到了庶民家中,也是想退就退,想离席随时甩甩袖子也就离了…

于是,在杨母地叫嚷中,剩下的人心中各自盘算过后,再次对上卢萦和她的拼头贵人时,竟比一开始还敬上一分。

元氏一回到院子,便把自己关着,没日没夜地绣着她那戏水的“鸭子”,听到她绣了又烧烧了又绣后,卢萦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与她见上一面。

靠着卢萦,元氏会叨唠着她小时候的事,会说着她与杨朗的最初,也会说着他后来对自己的残酷和漠视。

看到她只是伤痛而不是绝望,卢萦也放下心来。她手中拿着杨郎亲手写下的和离书,有些以前不能做的事,现在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了。元氏的产业,更是可以毫无顾及地收回了。她实在是忙得很。

当下安排了一些师傅,轮流进入庄子教导元氏琴棋书画,教导她念书,顺便逼迫着她每天动一动后,卢萦便把主要精力用来整顿元氏的嫁妆。

在整顿嫁妆的同时,卢萦通过元氏的信鸽,给远在江州的罗子给了一封信。在信中,她要罗子把江州的事正式交给下面的人,令他自己则马上带一批最忠心的少年坐船赶到武汉。

当二十天后,罗子赶来时,卢萦已把元氏的嫁妆和一些能插手的产业,以及忠于元氏的仆人属下,都打理修整得差不多了。罗子一来,她便把他安入武汉码头中。不过,做为她藏在暗处的力量,罗子的事卢萦瞒过了贵人和他派来的护卫。

罗子进入的船业不属于元氏的嫁妆,而只是利用了元氏的人脉和影响力后,卢萦悄悄伸出的触角。

…这才是卢萦的目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惹指元氏的财产。对她来说,只需借用元氏的人脉,甚至可以说,她只需要一个替卢氏打理嫁妆的名头。有了这个名头,这个人脉,她就可以在收拢了足够的帮手后,把触角探入武汉城的各个商业领域。

当把一切安排妥当时,卢萦足足瘦了四五斤,而被她忽视了二十天的元氏,则是瘦了十几斤。完全瘦下来的元氏,一双杏眼越发显大了。这阵子卢萦管她管得紧,元氏虽然老吃不下东西,该有的营养却不曾缺失,脸色还是很好。于是那经过巧手打扮下的姿色,也由三分变成了四五分。

而这一天,卢萦也看到了执六。

足足二十多天没有看到执六,在庄子中一对上,执六还怔了怔。

他打量着瘦下来的卢萦,嘴角一扬转身就走。

不一会,一个婢女唤道:“小郎,主公令你前去。”

又要见过那人么?

卢萦发现自己咽中有点发干,心也有点乱跳。

…好似是心虚,更似是期待,该有的害怕,却没有多少。

卢萦到来时,贵人正在书房中见过几个人。站在外面,卢萦听到他沉冷的声音传来,“你说阴氏的人去了杭州?”沉默了一会,贵人淡淡地说道:“我得了成都江州武汉,他们避过我去打杭州的主意?倒是知道避过我的锋芒行事了。查清楚阴氏的主事人是谁吗?”

一个低低地声音回答了一声。

好一会,主公恩了一声,道:“退下吧。”

几人慢慢退出。

看到那些人离去,卢萦犹豫了一会,才走到贵人面前。

卢萦进入书房时,书房中十分安静,仿佛不曾有人。她悄悄抬头,哪知这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宛如子夜般盯着她不放的眼睛!

却是贵人。他懒洋洋地倚在塌上,右手在玩着一只毛笔,一双眼睛,却盯着卢萦瞬也不瞬。

四目相对,贵人扬了扬唇,磁沉的声音温柔地传来,“瘦了,也黑了。”

只是五个字,只说了五个字,却有种极致的温柔在流淌。这温柔,竟吓得卢萦的心跳漏了一拍。

仿佛二十多天前那一剑从不存在一样,贵人拍了拍旁边的塌几,淡淡说道:“过来。”

卢萦小步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