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来过卢府,与卢萦小有过节的杨卢氏,还有范阳卢氏的小郎君,杨卢氏的弟弟卢清,都备上重金,战战兢兢地来求见卢文兄弟。卢萦在见她时,站在杨卢氏身侧,她的丈夫杨家郎君,连连向着卢萦请罪,时不时地回头朝杨卢氏呵斥几句,呵斥时那眼神都是带着厌恶的。卢萦瞟了一眼明显憔悴了的杨卢氏,不由冷笑着想道:范阳卢氏明明比杨府势大,想当时杨卢氏高门女下嫁是何等威风?这才得罪了一个人,便被她当日捧在手心疼的丈夫嫌弃了。这种男人的攀高踩低,无情无义,真是让人嗟叹。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没意思了。当下站起来说了句,“当日之事我已然忘记。”转头她又对着杨卢氏的丈夫,冷冷说道:“我范阳卢氏的女儿,当初可是你恭而敬之的迎娶的。怎么,一不如意便作践起来了?滚——”

一句话令得杨卢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感激涕零地看向卢萦。令得她的丈夫脸色一白时,卢萦衣袖一拂,令人把他们请了出去。

热闹到了极点时,送金送女人送少年的络绎不绝,前来说亲的也是络绎不绝。一时之间,卢萦卢云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逢迎巴结。便是耿六等人与卢萦见面,言里言外,也有一种自己低了她一等的感觉。因为。她将在不久后,成为这个洛阳知名的大宗族的族长啊!那可是他们父亲也要仰望的身份!

在这种无限风光中,罗子也护着卢及的骸骨上路了。

而卢文呢,他则是接了为陛下庆贺大寿的寿宴,开始与清老等风月中人频繁接触。倒是过得无比逍遥自在。

这一日,卢萦穿了一身朝服,坐上了赶往皇宫的马车。

走到宫门外,她与耿秉遇上了,这个威武冷俊的左将军,朝她打量了一会后,策马靠近她。盯着她低声说道:“不知卢文准备什么时候暴病而亡?”他慢慢说道:“这种瞒天过海之事,不可能长久无恙。你入驻范阳卢氏后,尽快给你弟弟培养一些人手,抓紧在半年之内完成。也好让卢文过逝。”

卢萦垂眸,好一会,她低声应道:“是。”

“抓紧一点,夜长梦长。”

“好。”

见她这么老实地应了。耿秉点了点头,转身入了宫门。

卢萦也入了宫门。这一路走来。不时有老臣向她点头示意,虽然在他们眼中,卢文这个少年有点少年任性,并不能当好范阳卢氏那个族长之职。可不管如何,他要成为范阳卢氏的族长,这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更多的大臣,都想与卢文联姻。做为女婿,这个长相才情都不错的少年,无疑是上上之选。

这一路的寒喧声中,卢萦举止从容,风度极佳,远远站在人群后面,阴澈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的卢萦,不由一笑摇头。

今天的早朝只是照例举行,卢萦站在那里,处于亢奋中的她,挺觉得有点无聊的。

就在陛下要吩咐退朝之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臣子满头大汗地冲到殿前扑通跪下。颤声大叫:“陛下,不好了!真定王刘扬反了!”

“什么?”

皇帝刘秀腾地站起!

与皇帝一样惊住的,还有满殿群臣。一阵嗡嗡声中,所有支持郭皇后,支持太子刘疆的大臣们,齐刷刷脸色一白。

真定王刘扬是郭皇后的亲舅父,当年陛下迎娶郭皇后,有很多的一部份原因就是看在刘扬的面子上,就是通过这种联姻的方式借助真定王的势力!

可现在,郭皇后最大的后台,最强有力的背景,真定王刘扬造反了!

一时之间,殿中所有人的都惊了,慌了。

这一瞬时,卢萦也是脸色刷白,她腾地抬头,定定的,一瞬不瞬地看向皇帝刘秀。

皇帝所在的位置光线有点暗,令得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这一刻,卢萦嗡嗡作响的大脑,只在想着一件事:阿疆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是的,刘疆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舅父造反了。有了一个外甥女在宫中为后,侄孙是当朝太子,眼看太子继位,他真定王的势力便无人能挡的刘扬,为什么要造反呢?他是自己要反,还是被形势所迫?

混乱中,卢萦只是想道,恰好在刘疆远赴滇地时,他的舅父反了。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废后吧?废了的皇后,她的儿子还能坐稳太子之位吗?

卢萦只是想着,列朝列代,好象还没有被废了的太子,还能依旧活得风光舒坦的…

被震得头脑一阵嗡嗡作响的卢萦,再也听不进下面的话。直到陛下退去,众臣离殿,她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殿门。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阴澈来了

急急走向马车后,卢萦哑声唤道:“回府。”

外面没有声音传来,只是马车在加速,在急急朝着卢府赶去。

这时刻,马车外的护卫们,一个个都是脸色灰败。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家主公,这一下情势危急了。

马车转眼间入了卢府,卢萦大步走入书房,一边走,她一边哑声命令道:“把能信任的人都叫来。”

转眼间,她在书房站定,看着站了一房的护卫管事还有婢仆,卢萦负着手踱了一圈,哑声问道:“可有人知道现在太子府情况如何?”

一护卫上前低声禀道:“臣刚才已经得知,东宫已被陛下的人全面接管,便是一只鸟,也飞不出殿门。”

另一个护卫上前说道:“不止是东宫,凡与主公来往过密的大臣权贵,都有人盯着。如今整个洛阳城,唯一能出入自由的,只有郎君的居处。”那是因为刘秀一直不知道她与刘疆的关系!

卢萦闭了闭眼,半晌后她冷笑道:“那边叛乱的消息才传来,这一边,便各大权贵大臣们,都被盯住了?东宫也被禁止出入了?陛下好快的手脚!”

卢萦这话一出,众人面有悲愤之色。这些年来,陛下对郭皇后的冷落,对皇后所生的诸子与阴贵人所生的诸子的差别待遇,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以前还抱有信心,是因为陛下是一代明君,而刘疆做为太子,很多地方也着实优秀,他们以为,皇帝会对这个长子有不舍之心。

却原来,不管他们的主公如何经营。如何百般筹谋,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在书房中陷入一阵难言的沉寂时,卢萦清了清嗓子,低低地说道:“有谁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太子?”

一年长的护卫苦笑道:“郎君这话多余了,陛下已然派出耿家人,截在殿下回程路上想把他擒拿。现在,我们的飞鸽出不了城,各大宫门被严密把守,殿下根本不知道宫中生变。殿下他一旦被擒。必定会被囚禁起来,再难得见外人。”

那么风光,那么要强,那么不可一世的阿疆,要被囚禁起来。一生不得见外人?

这事想也不能想,光是寻思一下,卢萦便心痛如绞。

她闭了闭眼后,睁眼见到众人脸露悲伤绝望之色,当下唇一扯,淡淡说道:“方九,你挑几个人跟我进来。”

“是!”

当卢萦步入偏殿时。跟着她进去的,都是最忠实于刘疆的人。

看着这十来人,卢萦低声说道:“前阵子我前往成都时,思及殿下之事。突然夜不能寐…恰好我还有一些手下,这些人中,有些奇人异士。”她说到这里,咳嗽一声。在众人腾地抬头时,她低低说道:“那些人。在这数月中,给挖出了一条地道。这地道,有两条入口一条出口,入口之一,在我这卢府中,另一处,在太子府第,出口是在城外山中。”

在众人刷地双眼晶亮中,卢萦轻声说道:“你们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最好能在陛下派去的人之前与太子会合!”

这一次,她声音一落,众人同时向她躬身,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心悦诚服。毕竟,做为一个对内情毫不知晓的人,卢文郎君仅凭一梦,便给他们主公安排了一条救生之路,实在太让人佩服了。

把那地道的所在告诉众人后,卢萦挥退他们,回到书房坐下,命令道:“把阿云叫来。”

“是。”

三刻钟后,卢云从学堂里急急赶回了。他大步走入书房中,朝着卢萦欢快地唤道:“大哥!”

卢萦回头,她看着满面喜色,容光焕发的卢云,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慢慢的,她挥退呆在书房中的婢女,示意卢云上前。

卢云走到她面前后,卢萦伸手,一边帮他整理着衣襟,卢萦一边轻声说道:“阿云,我们得对父祖不孝了。”

卢云一怔,睁大眼看着她。

卢萦抬头,她唇有点颤,在外人面前,她还强自镇定,可在亲弟弟面前,这时的卢萦,便如在汉阳时一样,在自己的亲人面前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她苍白着脸,低低地说道:“阿疆,要出事了。”

卢云双眼刷地瞪大,他急声道:“怎么了?”

卢萦示意他声音放小,凑近弟弟,她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卢云,卢萦哑声说道:“阿云,我们得马上离开洛阳,与阿疆他会合。”

与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这个跟着姐姐,不知经历过几番起落的少年镇定地回道:“姐姐,一切听你的。”

卢萦闻言,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她睁开眼,朝着卢云说道:“我还埋有二千两黄金,那地方在后院那三棵并排而立的樟树下,每根树下都有埋。还有,你赶紧通知罗子和元娘,让他们转道前往杭州,我们会到那里与他们相会。”

“好的。”

“还有那…”才吐出这三个字,蓦然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卢文接旨——”

几乎是那个声音一落,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听着那脚步声,姐弟俩相互看了一眼,齐齐脸色大变:莫非,是耿秉他们把卢萦与刘疆的关系说给皇帝听了?所以,他们也逃不出去了?

正这样想着时,外面那尖哨的声音再次唱道:“卢文何在?出来接旨!”

卢萦清醒过来,她转过头朝着卢云命令道:“我刚才交待的话可听到了?快去处理。实在不行,那些黄金就算了。”急急交待了这一句后,她整好衣冠,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跨出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太监和一些宫中来人。卢萦大步走去时,突然的,一阵脚步声响,只见两排银甲护卫齐刷刷走来。他们走了几十步后分成两列停下,然后,一个银袍银甲的俊美郎君,缓步踱了过来。

这俊美郎君,眉目如画,眼眸如湖,可不正是阴澈?

此刻的阴澈,穿得如上战场一样,见到卢萦后,他微微点头,在那太监看来时,他眸光一转浅笑道:“先由在下与卢文郎君说几句,如何?”

这可是殿前的红人,那太监马上恭敬地陪着笑脸说道:“郎君请便。”

阴澈点了点头,他目光转向卢萦。

他缓步朝她走来。

一直走到她面前,阴澈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先退下。”

话音一落,不止是他带来的二十人,便是传旨的那太监和宫中来客,都躬身朝后退去。

当四下再无闲人后,他转眸静静地盯着卢萦,盯着她显得苍白的脸,他轻轻地说道:“阿萦,我说过的,让你别太喜欢刘疆了,你做到了么?”

卢萦腾地抬头看向他。

看着他,她的唇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却只是说道:“那时,你就知道了?”

阴澈垂眸,他轻浅的一笑,低低地说道:“陛下最爱的儿子,一直是四皇子。刘疆他,虽有大才,却也有大缺点,他其实不适合为帝。”

卢萦低低一笑,静静地说道:“不喜欢一个人,他便是最好,做得最多,也还是不喜欢的…陛下向来不爱他这个大儿子,又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阴澈闻言,却是苦涩一笑,他只是盯着卢萦,低低说道:“阿萦,你又没有听我的对不对?你还是欢喜上了他,很欢喜他对不对?”

他负着双手,腰背挺直地走出几步,仰望着天边,他深浓的眸光微暗,低低的,阴澈说道:“在汉阳时,你欢喜的是我。当时我让你等我回来娶你,你失信了。这一次,我让你不要那么欢喜刘疆,你还是没有做到。”

他闭上双眼,低低地说道:“阿萦,很多事你一直不知道。陛下的心,实在阴贵人身上,他一直以来,也对阴氏族人格外厚道,远胜过对皇后一族。刘扬一反,郭皇后也坐不稳中宫之位了。而郭后被废,阴贵人必定会成为新的皇后。中宫换主,太子怎么可能不换?阿萦,刘疆他,无路可走了。”

他的话一落下,卢萦陡然向后退出两步。

看到她白着一张脸,阴澈怜惜地望来,他向她伸出手,温柔地说道:“别多想了,阿萦,这些家国大事,都是男人们操心的。你不是想成为范阳卢氏的族长吗?现在我也说得上话,我来帮你在范阳卢氏立足!”

卢萦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

她知道,这伸出的手,不止是他的承诺,还有他的心,他的妻室之位。

这个少年啊,这个与他在故地相识,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少年啊,一直在静静地等着,也许他等的,便是这一天!

可是,她已不能,她已不能…

闭了闭眼,卢萦低哑地说道:“阿澈,我不能…抱歉。”

只是几个字,可这几个字一吐出,阴澈还是脸色灰白,他向后退出一步后,猛然转过头去。

背对着她,阴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卢萦听到阴澈轻轻地说道:“耿秉他知道你的身份…我刚才前来时,他说过,务必把你拿住。阿萦,抱歉。”

轻轻地说到这里,他猛然转身,大步朝前走去,口中则朝着那太监大声命令道:“宣旨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羁绊

“是。”那太监连忙上前,摆好香案后,跪下的卢萦只听到那太监一字一句地念道:“…今有人上告,言卢氏阿文任性妄为,手段毒辣,曾谋害吴氏六女吴氏阿漓的性命。便在成都时,亦欺男霸女,夺人良田,多有作恶…”

在那太监尖哨的诵念声中,阴澈一直温柔地看着低着头,一动不动如同木头一样的卢萦。直到那太监吩咐人上前把她看押起来,他才手一挥,当下,几个银甲将士朝她走来。

两人说了一声“得罪”后,把卢萦双手一剪绑了起来。看到她被推得一个踉跄时,阴澈伸手把她扶住,温柔地帮她动了动扣得太紧的绳结,他垂着眸,深浓的睫毛扑闪着,压低声音轻轻安慰道:“阿萦,得罪了,政权交替,最是埋尸无数。为了不使得你在这件事上陷得太深,我得暂时把你扣住。你放心,你这些罪名都是容易洗脱的。”声音一落,他手一挥,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他从士卒手中接过一块布塞在卢萦嘴里,然后,她整个人被推上了马车。

在马车驶离卢府的那一刻,卢萦听到阴澈清冷的声音传来,“紧闭卢府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是。”

“马上集合卢府众人,无论仆役婢女,一一记录在册,严密看管。”

“是。”

“如有人问起,便说主人突染伤寒,为免传染只得紧闭门户!”

“是!”

在他一连串地交待过后,马车从侧门驶出了卢府。

卢萦的马车静静地行驶在街道中。

傍晚的洛阳,还是那么的热闹,街道上人声鼎沸,一如昨日那般喧哗而充满生活气息。

昨日时。她还踌躇满志,一想到自己马上入主范阳卢氏便兴奋不已,可不过一天,便已天翻地覆,这人间还真是,兴败如等闲!

在安静中,马车驶入了一个庄子。

一入门,阴澈便上了马车,他亲自帮卢萦解开绳索。取下塞在口中之物后,扶着她下了马车。

卢萦手脚一灵活,便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他也不强求,便这么一边走在前面给她带路,一边低声说道:“阿萦。这庄子,你喜欢吗?”

这话令得卢萦一怔,她抬头看去。

这一看,她赫然发现,这庄子的有些布局甚是眼熟。如右侧,便有一棵巨大的,要几个才能环抱的榕树。这榕树亭亭如盖,树下摆放着塌几。想来夏日炎热时,在这树下午睡,傍晚时读书。月色下奏琴,定有一番乐趣在。

这么一想,卢萦才发现,这树还真的很是眼熟。

她转过了目光。离榕树百步远处的有一围墙,那围墙不高还有点破。围墙下杂草林立,石头处处,随便拿几块石头一垒,便可以爬到围墙上面,抵达围墙那边去。

这只是一面,另外三面,都是垂柳湖堤,桃树梨树无数。想那春光烂漫时,此处定然繁花似锦。

阴澈负着手走有前面,他一边走,一边指着那榕树说道:“阿萦,那榕树比之汉阳你家里的如何?你家那株好象还小一点。看那围墙,是不是甚为眼熟?呵呵,有时我闲着无事,便会爬过去坐在围墙上吹箫。”他声音轻细起来,“只是我每次吹完后,墙那边都不会有你…”

卢萦听出了他语中的哽咽,她慢慢转过头背对着他。

这时,阴澈的声音轻快起来,他指向另一边,“那湖水很清澈吧,里面还养了很多鱼呢。我有时无事,便会下去网几条。每次我吃鱼的时候,都想着,阿云一定也会喜欢网鱼。”

顿了顿,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初来洛阳的时候,什么都不惯。父母换了,住的地方都换了,连婢女奶妈,都不是熟悉的。每个人看我甚是恭敬,却也生疏客气。我熬了一日,每到夜里,我就拿着一册书,这般抱膝坐在窗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这个时候,我的阿萦在做什么呢?她是不是又去卖字了?还是换上男装去骗人了?”

他轻轻说道:“那时我就会悔,明知道要分别了,明知道一别难期,怎么就不向你讨个贴身物事呢?这般半夜醒来,辗转反侧愁思满腹时,也好有个念想。后来我就入了阴氏的间部,专门从事情报分析还有对暗卫的领导。刚开始去时,可真是不惯。”

他苦笑起来,“我虽是阴氏正宗嫡子,可里面的人只服强者。有好些次,我都被他们弄的陷阱坑了,掉在里面一饿就是两天。那个时候,我会仰望着那狭小的洞口,想着:阿萦还在汉阳等着我呢。我如果这样放弃了,她怎么办?这样一想,我又有信心了。”

他一直领着卢萦入了一处阁楼,又转身略作安排后,这才走到卢萦面前。

看着沉静的卢萦,他拿过一个笛子,冲她灿烂笑道:“阿萦,我给你吹笛好不好?”

卢萦垂眸,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不曾说什么话,阴澈哪有不明白她的拒绝意味的。他苦涩一笑,转眼,他又轻笑道:“你不喜欢听是不是?可我还是想吹给阿萦听呢。”

说完后,他把笛子放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外面的秋风飘荡,随着风鼓起宽宽的帏帐,俊美如画的少年那眉眼,如染上了金色的光晕一样,有种沉淀了的模糊和遥远。

笛声一缕缕飘开,渐渐绕上树梢,再远远地消失在苍穹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阴澈放下笛子。他垂着眸,从婢女手中接过一盅酒后,小小地品了两口,他把酒盅放在几上,轻声叹道:“其实这种常年戴着面具的日子,我已厌倦。”他转头看向窗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宛如梦幻。

就在卢萦向他看去时,阴澈低低地说道:“阿萦,等你把范阳卢氏的族长之位交给了阿云,我们一道回去汉阳怎么样?我想好了,咱们就在青月山下建一个庄子,把你家那棵大榕树移栽过来。我呢,我这两年也帮我父母相了几个嗣子,有他们孝顺着,父母双亲也不至于老盯着我的亲事。他们定会放任我。不再理我。到时,咱们还在庄子里建一个小湖,没事的时候,就到湖中打鱼好不好?”

口里问着好不好,可他的样子却完全没有等卢萦回答。就在卢萦看向他。准备说些什么时,突然发现,他浓密的睫毛底,那眼眶中竟然隐含泪光。

他也知道,那只是一场梦吧?

陡然的,卢萦闭上了双眼。

这时,阴澈低低吟道:“关山万里觅封侯。却从来,繁华不过醉时酒,相思方是骨中针。”

他反复地吟着,声音低低。清而冷,低而绵,温柔中带着说不出的惆怅,惆怅中。却有着更多的凄苦…

卢萦饶是思绪万千,这里也被牵动了情绪。眼中渐渐湿润。她紧紧咬着唇,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这时,外面一个脚步声传来,“少主,陛下令你马上入宫。”

“知道了。”阴澈清声回了一句后,转身就走。当他走到门坎旁时,他缓缓回头。

便这么回着头,便这么看着卢萦,半晌后,他微垂着睫毛,轻轻地说道:“阿萦,刘疆做了十几年的太子,麾下能人无数。当此紧急之时,多你一妇人不算多,少你一妇人也不算少。你就先留在这里好不好?先留下来,静观其变…”

他失望地看着沉默的卢萦,轻叹一声,转身开门离去。

半夜时,阴澈回来了。被制止在房中,出入不得自由的卢萦心中有事,自是睡不着。她早就躺到了塌上,却直到这时,还在辗转反侧。

突然的,她听到了外面传来压低地说话声。

那声音虽然极小,却清楚地入了她的耳。

是阴澈的声音!

卢萦一凛间,便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