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两不是笔小数目,罗再荣转瞬间就将先前想到的几个主意推翻,另外去盘算门路了。

李氏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红嫣交割完银子,同罗再荣再商议了几句,就着天色未黑,便要回去。

李氏全然换了态度,拉着她的手笑道:“红嫣可要常来!”

红嫣笑着点了点头,赶紧家去,心中寻思,也不知这三十两,罗再荣会用它生出多少来。

作者有话要说:主要是写起来不顺,而且耐不住寂寞啊…查看纪录,我几乎是写一篇坑两篇,哎呀,抱头。我还再坚持坚持。

第 12 章

红嫣回了舒家,见着眉媪与舒大在门前搬了把椅子坐着与人闲话。她不过是冲着邻舍笑着点了点头,便上了楼去。

众人皆知她现在与眉媪舒大闹翻了脸,都不见怪。

红嫣上得楼去,才发现丽娘也有客人,原来是慧娘来了,正陪着丽娘说话。

丽娘将养了这一段时日,已经好了许多,下床行走并无大碍,只还是要以静养为主,成日里闷在家中,已是闲得发慌,这时慧娘来看她,听得出她语气十分高兴。

红嫣先不直接进去,反倒回了自己房间,摸出原身藏着的荷包,用称称了二两碎银出来,拿去还给慧娘:“慧姨来了!正想去还你银子呢!”

慧娘转过脸来笑道:“恁般性急!倒像我是来讨债的了。”

红嫣笑嘻嘻的将银子往她手上一塞:“讨债便讨债,利钱却没有。”

原先红嫣刚来此地,全然陌生,又见着丽娘的惨事,实是笑不出来。但时日一久,她也恢复了本性,原就是个最爱笑的人,此刻竟与慧娘说笑起来。

慧娘收了银子,笑着上下看了她一遍:“才听人说,你不过唱了出戏,当真有客人愿意掏了银子,还为数不少。”

就算落到舒大手里不过是五两,也实在可观。

慧娘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何处学了唱戏呢?”

红嫣卖了个关子:“这出戏,可是与我娘,还有我哥哥一齐唱的,你认识他们时日也不短,可知他们会唱?”

慧娘摇摇头:“正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丽娘笑得很欢快:“算来也是一出戏,不过说的全是大白话,但那些爷们都乐得止不住。红嫣这孩子,就是有法子。”十分与有荣焉。

慧娘想了一阵,略有些迟疑道:“红嫣,慧姨求你件事。”

红嫣怔了怔:“何事?慧姨直管说。”虽然当初慧娘也曾在一旁直言要她去接客,但在当时的境况,她不过是觉得别无他法,不如早些想通,并非是心存了恶意,红嫣并不曾心里当真含怨。

慧娘一向是个爽利人,快言快语的,也没多扭捏,直接就道:“你知道,你湘姨家的娥眉今年也十四啦,她们家的男人也都被养软了骨头,什么也做不成。娥眉眼看着也是要走这条路的。先前没法儿可想,那也只能认命,现在湘姨瞧着你能想出法子,就托我来问问…你能不能教教娥眉?就让她在你身边给你搭把手,有什么活儿都让她做,不要工钱,只要能学得一招半式的,将来有些进项,也算她的福气。”

红嫣回想了一下湘娘的样子,就凭那日夜里的印象,她瞧着也是十分柔和的,却不知道娥眉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有些迟疑。有的时候,一片好心的接纳了别人,当发现脾气性格不合时,已经晚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落到最后反得罪了人。

丽娘笑着帮着说项:“娥眉虽比你小两岁,但你们也是常玩到一块的,叫她给你做个伴再好不过。”

红嫣便问:“为何最近没见着她?”

如果常玩到一块,这阵子红嫣出了这般多的事,怎么不见她上门来瞧。

慧娘怔了怔:“你忘啦,她瞧不惯这一片乌烟瘴气的,吵着上她姥姥家住去了。她爹这两天正嚷着要接了她回来,不许在外头呆长了,怕生了旁的想头。”

红嫣哦了一声:“最近事儿太多,我都糊涂了。”

丽娘听了又有些伤感。

红嫣禁不住苦笑,丽娘别的都好,就是有些多愁善感,任什么也能自责一番。

当下红嫣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安抚,这才试探道:“在她姥姥家住了一阵,也不知她的性子同先前是不是一样。”

慧娘笑着道:“还那样,听人说爽利着呢。”

红嫣看慧娘这神情,像是十分喜欢这女孩,慧娘本身就是个爽利人,若是这女孩有些心胸狭窄,小气多疑之类的,她肯定也瞧不上。

因此便笑着道:“其实我这法子,旁人要学走,也得有这份才气,全是自己编出来的戏文,她肚里没这内容,一世也是学不成的。不过,我这也需要人搭把手,要她愿意来,我给她算工钱。丑话说在前头,只要大家伙合得来,不生了嫌隙,我做多久,就雇她多久,同长远的活计也差不离,工钱么,多的不好说,一月三两总该是有的,要随着收成来。慧姨不如去问问她们,就怕她们嫌银子少了。”

红嫣是想过的,她既要交银子给舒大,还要拿银子安抚舒元,并且再荣那处若是做大了,说不定还要增加些投资。虽然这一次遇上客人大方赏得多,但也不能回回都指望这样的好事,那么可松动的钱就不多了,咬了牙顶了天也就这些。

且这价钱,比起做皮肉生意自然是少了,但比起寻常市面雇人的行情,又多出许多倍,端看对方做何取舍。

慧娘当既微微点了点头,觉着寻常人家,三两银子也尽够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这银子干净。但只怕那徐家人被养大了胃口,觉着少了。

“那成,我去同湘娘回话.”

红嫣送走了慧娘,又去收叠衣衫。

丽娘见她神情愉悦,甚至还哼着听不懂的小曲,不由也被她感染了心情:“红嫣,你瞧着比原先要强多了,像是什么事也烦不到你,看着你的样子,娘心里也高兴。”

红嫣一怔,见自己忘形了,就笑着道:“我也是死过一次,想明白了,笑也是一日,哭也是一日,倒不如高兴些。”

丽娘连忙点头:“说的是。”

不出两日,湘娘就带着娥眉亲自来了。

湘娘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净,脸型瘦长,头发挽得整齐,脂粉也并不太重,穿了件葱绿色的半袖和一条藕色的片裙,颜色是极鲜艳的。

娥眉才十四岁,还梳着双丫髻,浓眉大眼,脸上有个深深的酒窝,看着十分娇俏可爱。

湘娘进来就拉着娥眉先朝着红嫣行了个万福,倒把红嫣吓得往旁躲了躲。

虽然临河街的礼义廉耻不剩什么,但怎么说湘娘也算是长辈了,红嫣不敢受她的礼。

丽娘也下了床来扶她:“你这是做甚么?”

湘娘嘴角含着笑,感激的望着红嫣:“原先我托慧娘来说项,心里也没底,毕竟我平日做人只求自保,并没给过旁人恩惠,今日事到临头,有了好处反倒贴了上来,自己想着也是没理。

且红嫣这门‘艺’也是吃饭的家什,若想着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就是不应也没人说得出怨言来。

不想红嫣竟是应了,由不得我要来行礼拜谢。”

知道感恩的人,心就不会太坏。

红嫣问道:“不知道慧姨有没说过,一月不过三两银子的。”

湘娘点头:“都知道了,若是去铺子里做女伙计,一个月不过半两呢,这行情我们都知道的,做些干净事儿,能得这许多,不错了!且我现在还没歇下来,并不指着她这银子吃饭,只盼着她跟着你,慢慢儿越来越好。

我家那口子,看着娥眉毕竟是他亲闺女,也愿意让她试试。”

说了又觉失言,这不是刚好戳到红嫣痛处吗?舒大不是她亲爹,这可是藏不住的事。顿时脸上有些尴尬。

红嫣不以为忤,看着娥眉笑:“你怎么想的。”

娥眉高兴的点点头:“往后就跟着姐姐,还请姐姐教我。”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娥眉又勤快又机灵,每日用过早饭就来,吃过晚饭就回去。

红嫣原先将丽娘牵扯进来是没法子,她身子不好,又全没演戏天赋,僵硬生涩。如今有了娥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且这小丫头嗓子不错,清唱些小曲全没问题,连琵琶都是学过的,将来也是大有用处。

这丫头许是卯足了劲不愿做暗娼,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

就是红嫣觉着有些累了,让勉强过关,她自己也不让,重复数次,非得要看到红嫣眼里露出满意之色不可。

几人折腾了十多日,排出了好几出小品。

丽娘主动与红嫣换屋,把大屋让给了红嫣,红嫣索性将屋子布置了一番。

但这舞台也搭好了,节目也备好了。狄公子一行人却再没来过。

来寻欢的人倒是有几波,但都是抱着更直接的目的,只想将红嫣这样的绝色搂着恣意轻薄。

红嫣顶着舒大的压力,死活将之拒在门外。不得已将舒大要的十两银子先补齐了。

但手头的存银已经不多了。

红嫣仔细寻思,之所以没人来看她们表演,无非是在脑中对于临河街这一片的印象定了性,直以为上这来就是寻香觅艳,全没人知道小品这玩意儿。

归根结底,就是巷子太深,这酒虽说好喝吧,偏偏不香!招揽不来人。

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人知道有这么种节目,与歌舞相同,都是予人欣赏的,甚至更能令人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过个热闹年!

第 13 章

娥眉弹完最后一个音,爱惜的擦干净琵琶,用布包起。

再笑嘻嘻的问红嫣:“红嫣姐,我弹得好么?”

红嫣不懂琵琶,只觉得声音好听:“好!这是和谁学的?”湘娘没这本事。

“和以前的张家婶子学的。都说她是个落难的官家小姐,长得可好看了,说话也好听。会弹琴,也会弹琵琶,张叔娶了她做媳妇,好了没多时,就迫着她接客,没多久她就病死了。我和她学过弹琵琶,这琵琶都是她送我的。我就一直记着她,别人都把她忘了。”

娥眉说着脸上有些怔忡:“她说女子命贱,那时候她已经不行了,我去看她,到现在还记得她手瘦得跟把枯枝似的。从那以后,我就总想着不要走这条贱路。”

红嫣心里也有些惆怅,这时代女子命薄。像娥眉这样本来就是活得低贱的,倒还好,若那张家婶子真是个官家小姐,便是一朝金玉落泥泞了,怪不得承受不住呢。

红嫣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嗯,我们一定能换个活法。”

娥眉打开她的手:“红嫣姐,你怎么越来越把我当小孩儿?”

红嫣哈哈一笑,她总是忘了自己才十六岁。

娥眉也没苦恼太久,就兴致勃勃的道:“就要到端阳节了,到那日咱们去看花车好么?”

红嫣微微一愣:“什么花车,我忘了。”

娥眉一顿,随即露出失言的神色。

蓿县并无十分宽阔的湖面可以赛龙舟,但年年皆要凭各商家扎了花车,在县中主要街道上游|行。到时卖小玩意儿和小吃食的小贩儿都会挑着担挤在路旁,十分热闹,小孩们出来看花车,大人总要给他们口袋塞几个铜子,让买些吃的玩的。

娥眉也去看过几次,但仔细一想起来,红嫣还真是一次也没去看过,舒大从不肯让她花这些闲钱。也难怪她不记得了。

当下娥眉细细的跟红嫣比划,高兴的道:“去年万盛粮行包了个很大的棕子放在花车上,最后还许人上去吃呢。”

红嫣心中一动,模糊间有了个主意:“咱们也去做辆花车。”

娥眉一怔,有些结结巴巴的道:“我们做什么花车?”

红嫣微微一笑,心里倒是有些谱了。

说起来,她其实没办过这样的事,但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真的迫到头上,就不得不去琢磨,然后才会发现只要真的去做了,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花车游|行就在七日之后,要想参加,得在县长那儿排上号才行。

红嫣寻了慧娘打听,晓得县长与离娘相好,倒能搭得上话。

只是离娘这个人,并不好相托。

慧娘想了一阵,牵着红嫣的手道:“不怕,我领你去寻她,好歹也要卖我个面子。”

离娘家住在临河街西边。

慧娘与红嫣走在街头上,就遇见一伙子人在搬家什进了旁边一户人家,东西极多,箱笼、桌、凳、家伙阻了半条街,不像是添了新家伙,倒像是搬了家来。不由奇怪:“这是怎的?”

慧娘站住脚看了一阵才道:“是韩诚家里,他家小子有出息,不让他娘再做这个,就搬了出去,将房子托了中人出售,想来是有人买了,今日搬进来。”

“…那这户新来的人家,可晓得我们这片是做这个的?”

慧娘忍不住笑:“不做这生意,如何会往这片儿搬?原先这里也不都是做这些的,都是后头不愿做的搬了走,愿意做的搬了来,才成了如今这样。”

说话间,就见后头又来了辆车,先是个干瘦的婆子下了车,再朝车上叫唤:“乖女儿,快下来看看这头可还要得。”

车里有个娇软的女声应了一声,接着先探出一只葱绿的绣花鞋,鞋面上串着珠花,发出些细微的响声。

慧娘便低低的哟了声:“这是来了个好角儿。”

果然上头下来个千娇百媚的青年妇人,约莫二十来岁,她一步三摇的碎步往前走了两步,环顾一圈,翘着指尖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簪花,娇笑道:“倒还不错,这回没人打搅了罢?”

那婆子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一旁的慧娘与红嫣,连忙走了过来:“两位邻舍,我家是新搬来的,夫家姓钟,人都叫我钟婆子,女儿在家中排行第三,叫钟三娘的。往后还望多加关照。”

说话间那年轻妇人也跟着走了过来,因慧娘站在前头,她先从头到脚看了慧娘一番,心中得意,又看了红嫣,这面上的神情才淡了些。

慧娘并不理会她这目光,也就淡淡的应道:“好说,叫我慧娘便罢,这位是舒家姑娘,小字红嫣。”

那婆子却十分自来熟:“可算是寻着了这处,原先在城中,街坊上口舌多,不是养人的地方,好一番打听,才晓得这临河街,可巧就有人要售屋子,不正是要瞌睡遇着了枕头?只盼着在此处好好安身,久远居住。”

做暗娼么,像在临河街这地方,谁也别笑谁,但若是在正经地方,独你一家做,四邻八舍的妇人岂不都有闲话?

慧娘便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先安顿,改日再来拜访。”

拉着红嫣便越了过去。

红嫣倒忍不住还回头看了这钟三娘一眼,她这通身的做派,与临河街上的姐们儿还有些不同。

慧娘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便笑道:“她这是从燕京城里来的,眼界比咱们又是不同,你瞧着罢,离娘也是个爱掐尖的,回头多的是争风的时候。”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离娘家里,下头堂屋里空无一人,慧娘一边进去,一边唤了一声:“离娘?”

没人应声。

下头还可以随意,楼上可不敢乱闯,万一坏了人家好事可不成。

慧娘就在楼梯口下边,往上头再喊了一声:“离娘在屋里不?”

没听到声音,慧娘便道:“想来是不在了,咱们回头再来。”

正要往外头走,红嫣听得上砰的一声闷响,连忙拉住了慧娘:“不会有什么事罢?”

慧娘面露尴尬,压低了声音:“指不定是那位客人弄出的响动,不可打搅。”

红嫣仔细听听,倒有些沉闷的“唔”声,像是人被捂住了嘴后发出的声音。

便低声向慧娘道:“按说咱们在下头唤离娘,人都要走了,她该不会弄出响动来,这当头弄出响动来,怕是有甚么事。”正说着,又听得声脆响,怕是器皿摔碎的声音。

红嫣便道:“咱们上去悄悄的瞧一眼,若没有什么事,就悄悄儿下来。”

她倒不是要做活雷锋,路上遇到不平就管。只是她本来是要来求离娘的,求人的时候就来,觉着有事了就躲,这心里头过不去。

慧娘这时也觉着不对了,想了想就下了决断:“成了,你还没经过事,见着什么只怕要羞死,还是我不怕这羞臊,放轻些手脚上去吧。”

说着就让红嫣守在下头,自己拎着裙子往上头去了。

红嫣见着她进了上头的门,突然慧娘惊得大叫了一声:“你们做什么!?”紧跟着又尖叫了一声,只声音还没叫完就嘎然而止。

红嫣一听这声响,转身就往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快来人啊,离娘家里头来了贼!!”

正好钟婆子今日请了许多粗汉搬家,听到叫唤声,心中极想卖给新邻舍一个好,忙道“快些去抓贼,回头多加些工钱!”

这帮粗汉半是为了工钱,半是为了看热闹,一窝蜂的冲将进去。

这街上的其他邻舍倒没他们跑得快。

只见这群人冲了过来,红嫣怕自个被冲撞摔倒,连忙躲到门侧,眼见这些人冲上楼去,楼梯都给堵了,料上头的人无处可躲。

就听得上面人声喧哗,离娘嘶声道:“快捉住这两个贼人!”

红嫣干脆出了屋,站到街上,抬头看离娘家二楼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