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县令神色大变,抬眼上下打量了红嫣一番,又低下头去看名帖。

过一了阵,终于将眼中神色掩去,将名帖放下,声音平淡的说道:“此事光凭你二人各置一词,无法分辨。须得派人去坊间打听。”

说着就向一边道:“小六,去临河街,寻着街坊,问一问此事究竟真相如何?快去快回。”

小六应声而去。

县令淡淡的扫了堂下一眼:“既未定罪,都起来吧。”

红嫣到此时,心下才算舒了口气:看来这名帖,是当真有用。

临河街不远,小六一阵打听就赶了回来,附在县令耳边低语。

县令听完喝道:“孙浩,你可知罪!”

孙浩脸色一僵,方才就觉不对,此时居然倒了个个。

便挺着脖子道:“小人不知。”

县令冷笑:“孙泉仗着伯父孙汤在京为官,仗势欺人,鱼肉乡里已有多时。今日分明是他闯入临河街,想要逼良为娼,不想自己不慎从窗口跌落下楼,乃是上天有眼!你养子不教,还敢来击鼓冤枉无辜女子,本官先治你个诬告之罪!来人,再去孙家,将孙泉锁来,他数罪并发,今日要一并清算!”

孙浩大惊失色:“大人,您这是要置犬子于死地啊!我兄长必不会放过!”

县令大怒:“竟敢当堂以势欺人,来人,押下去先打二十大棍!再来问他知不知罪!”

红嫣和丽娘三人,都有些呆愣了,虽然有些准备,但这转换得也太快了些。

县令雷厉风行的发令,吩咐退堂。

红嫣三人相扶着走出县衙,看到外头的大日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红嫣挽着丽娘的手,扶着娥眉的肩:“走吧,总算是有惊无险。”

娥眉刚才在堂上吓得够呛,这时动了动眼珠子,好奇心又上来了:“红嫣姐,这甄公子是什么人,他的名帖就这么管用?”

红嫣心中也是一动,是啊,他是什么人?至少得比五品官高,高一点儿还不行,只高一点,县令还不至于转脸这般快。

但若是他都品阶这么高了,他为之拉皮条的狄公子,身份岂不是更高了?

正在想着,就见个下人打扮的男子匆匆而来,微弯着腰恭敬的道:“舒姑娘,县太爷请您到衙后一会。”

丽娘吓了一跳,拉着红嫣到一边:“这大老爷不会是后悔放了咱们吧。”

娥眉摇了摇头:“不会,不会,真要抓咱们回去,也不会只派一个人来请。”

丽娘看看那人等在一边,神情平静,心里便稍安了些,又问红嫣:“咱们去吗?”

红嫣想了想:“父母官可不能开罪,咱们看看大老爷有什么吩咐。”在这片地上,又是这么个环境,能得县太爷撑腰,比什么都强。

三人议定,就随着这仆人到了衙后花厅,县令早候在那儿,笑着迎了出来:“舒姑娘,今日受委屈了!”

这县令姓邹,单名一个平字,字志顺。是承元十年的进士,入仕多年,因无人提携,一直仕途不佳。此次好容易谋到蓿县县令一职,虽品阶不高,但近临燕京,已是难得的好差事,正志得意满,要寻个好机遇,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楼。可巧今日就有个机缘来了!为此便笑得满面春风。

红嫣连忙奉上两句好话:“青天大老爷公正严明,洗脱了奴家身上冤屈,奴家等人感激不尽,不曾受过委屈。”

邹县令立时表态:“本官绝不轻饶此等败类,舒姑娘尽管放心。”

一面请了这三人在桌旁坐下,令人奉了茶水点心上来。便笑着道:“不知舒姑娘是如何与甄大人结识的?”

红嫣心中一凛,知道问到正题了,便装出副为难的样子:“这个,甄大人并不许奴家在外多说。”

邹县令立即露出幅了然的神情,风流不是丑事,但世家子弟幼承家训,爱惜羽毛,也是有的。

“甄大人近日可还有闲睱,舒姑娘可否替本官从中牵针引线,令本官当面拜见甄大人,以谢此次惊扰了舒姑娘之罪?”

红嫣看着这张平静中掩藏着期盼的脸,头疼了。

你妹啊,惊扰了本姑娘,向本姑娘亲自谢罪不是心意更诚么?她怎么知道甄世宣何候会来?连他家门朝那个方向开的,她也不知道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几位亲给我投的霸王票,这绝壁是精神奖励,HOHO~小妖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2-18 01:35:59欢欢喜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2-04 22:11:27悠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2-01 19:29:18洒洒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02-01 16:25:00Am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1-27 23:32:02洒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1-25 19:51:30

第 19 章

邹县令殷切的眼神,红嫣无言以对。

但她刚扯了甄世宣这面大旗做掩护,也不能反口就说自己在甄大人眼中,不足一提,只能随他兴之所致,而毫无联络他的方法。

于是思索了一阵便道:“甄大人今日说过,迟几日还要再来。若这般着急上火的寻了他,万一打搅,他只怕心中不悦,不如多等几日,到那时,奴家命人来告知大老爷。”

邹县令喜不自禁:“多谢舒姑娘,甄大人来时,一定莫忘了告之在下。”

红嫣笑道:“那是自然,得了大老爷的关照,必是要说给甄大人听的。”

邹县令见她这话说在要点上了,心中高兴:“若得舒姑娘美言,本官必定铭记于心。”

说着就从一旁的仆从手上拿了个匣子出来,递向红嫣:“这是给舒姑娘压惊的,切莫嫌弃。”

红嫣想着,这就是要她从中周旋的辛苦费了,反正这面大旗也扯了,话也说出了口,到时不能替他搭上桥,收不收这盒东西,他都会记怨,还不如老实收了,到时也不过是让娥眉来递个话而已。

但还是装模作样推拒:“奴家未曾受甚委屈,不敢受礼。”

直至邹县令再三相赠,她才起身盈盈一拜:“多谢大老爷赏赐,奴家必定尽心,请大老爷静候佳音。”

接过匣子,只觉手中一沉,不动声色的告辞了去。

路上丽娘还觉做梦似的:“咱们进了衙门,不但无事,还得了礼,说出去旁人也不信。”

娥眉笑嘻嘻的:“都是托了甄大人的福,下回他们来,我得好生伺候。”

红嫣心中却有些疑虑。

甄世宣身居高位,第一回相见,就对她态度异常,难道美貌的作用就这般大?

而今不得不仗了他的势,往后也只有越发依靠他们的,不然邹县令便会第一个翻脸。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想来她除了这张脸,也没什么好给人图的。可是要对她下手也极为容易,给舒大一笔足够的钱,他就能把她卖了,根本不需要多费功夫。

应该是她多想了。

正在胡思乱想,丽娘突然停住了脚步。

红嫣抬头一看,舒元正站在前方,脸上神情尴尬,像没脸面对她们。

娥眉看着他都来气,不等红嫣发话,走过去就开始数落:“舒元哥,你怎的这般孬种?见着有事,自个躲了,我要是你,还做什么男人?”

舒元垂着头,脸都红了。

红嫣叹了口气,他这没担当的懦弱毛病,一时半会也掰不过来。

当下也不说话,默默的从他身边走过。

丽娘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终是不忍,便说了句:“无事了,咱们回吧。”

舒元哦了一声,赶紧跟在后头走。

过了一会,便结结巴巴的道:“妹子,我,我今天把银子的事,跟爹和奶奶说了。”

红嫣一听,不可思议的回过身:“你说什么?”

舒元挠了挠头,吭哧吭哧的:“奶总问,我一不留神,就说了。”

红嫣抄着自己手中的匣子,就往他头上砸了一下:“滚,你不是我哥!”

说完拔腿就往家跑,娥眉赶紧跟上,丽娘也有些生气:“你,你答应了红嫣,怎的不算数。”

舒元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丽娘也着急:“快些回去,不晓得要闹成什么样。”她身子不好,跑不快,没两步就喘了起来。

舒元忙蹲下:“娘,我背你。”

丽娘无法,只好伏在了他背上。

红嫣一口气跑回了临河街,临到了家门住了脚,撑着膝喘得肺疼。稍平息了一下,就将手中匣子交给娥眉:“你拿回家去藏着,莫让人见着了。”

娥眉赶紧接过:“红嫣姐,你放心,我藏好就来。”转身就往家奔去。

红嫣这才举步进了家门,听到楼上乒乓作响,她一路攀着楼梯上去,半道上就听见眉媪欣喜道:“找着了!”

舒大骂道:“这小贱人,挂恁大一把锁!”

眉媪不在意:“怕甚么,里头是银子,又不怕它烂,你去拿刀劈了这木匣不就成了。”

“说的是,咱们下去。”

红嫣听了连忙回转下来,先一步抢到厨房,把菜刀抄在手中,再迎了出去。

先前孙家闹上门来,眉媪和舒大带着舒元就躲得远远的,生怕差役一会要来缉拿。不都说破家的县尹灭门的州官么,就是被带上堂去问个话,指不定也要挨顿板子,于是这三人一躲就躲到邻村去了。

眉媪心思多些,一路不停的套问舒元的话,终于给她套问了出来。

据舒元说今儿收了个五十两的,这一阵又接了七、八个客人,每个都少不了五两,这木匣里头跑不了有一百多两银子。

这可是笔大数目,他们每月经手最多不过十多两,从来攒不住,到手就完。

这么一笔一百多两的银子还从来没见过。承诺这种本来就很薄弱的东西,这两人根本就没想过,从舒元口里套完了话,转身就回来翻箱倒柜。

好容易找着了,兴冲冲的下楼,脸上的喜色还没消退,就见红嫣拎着刀站在下边楼梯口。

眉媪脸色一冷,先发制人:“你这死丫头,专给家里招祸,要不是你哥说,我们还不知道你藏了这许多银子!翅膀硬了是不?眼看着你爹和奶奶过得穷苦,自己银子满筐满匣,烂心尖的死丫头!”

红嫣冷笑:“一个月交了十两,还嫌不够?我这些辛苦钱你们也好意思来偷,呸,我就是扔到水里也能听个响,给了你们还要赚场骂,快把匣子还给我,不然今天谁都别想好过!”

舒大暴怒,下了两阶,抬起脚就往红嫣心窝一踹。

红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踹倒在地,手中的菜刀都飞了出去。

舒大一边过去捡了刀,一边恨声道:“不让谁好过?小贱人,让你一遍两遍的,你还坐大起来啦?”

红嫣眼前发黑,撑着从地上坐起。

舒元背着丽娘刚好赶到。

丽娘从舒元背上挣下来来,扑到地上扶着红嫣就哭:“红嫣,红嫣!”

舒元见着妹妹惨状,脑袋里也轰轰的,立在一边手足无措。

却有个人把他往旁边一搡,奔进屋来,扶了红嫣:“红嫣,你咋样?”

红嫣方才有一阵像迷了心窍似的,半天方才认出是她表哥罗再荣。

眼睛定了定神,唤了声:“表哥。”

罗再荣火气上头,眼一瞥,就看到一边的大木栓,这是用来横栓大门的,做得极结实,大约有三尺长。罗再荣过去抡了起来,也不打招呼,先就照着舒大持刀的手一栓下去。

舒大嗷的一声,刀脱了手。

罗再荣便抡着照着他一顿劈头盖脸的乱打,打得舒大无处可躲,抱着头在地下打滚。

眉媪呆愣了一阵,冲上去就要拉架:“臭小子,到我们家来撒野,想死了你?”

伸着手就对着罗再荣脸上挠。

红嫣一看丽娘是不中用的,舒元还在发呆,只得亲自上阵,从地上爬起来,就上去扑了眉媪,一边挠她,一边要抢回自己的匣子。

娥眉正好进来,连忙帮她。

眉媪怎么敌得过这两人,推搡间就被红嫣按倒在地上,红嫣拿了匣子,照着她脸上拍。

眉媪大叫道:“元宝,元宝!你死了啊,看着你奶奶被这两个小娼妇打?!”

舒元闻言上前了两步,红嫣回头瞪他:“你敢来,你就不是我哥!”

这场架打得热闹,四周看热闹的邻舍终于来把这几人拉扯开。

舒大被打得头破血流,直哼哼。

眉媪也是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她哭天抢地:“反了反了!这孙女招了外人,打了自己爹爹和奶奶,我要去见官,要去见官!”

平素她绝想不起“见官”这两字,也是因为今天才发生过一次孙家拉着红嫣见官,情急才将这挂到了嘴边。

红嫣嘿嘿冷笑:“见什么官?啊?见什么官?没见我今儿见了官,还囫囵回来了?告诉你们,姑奶奶上头有人,今儿孙家拉我去见官,结果怎么样?孙老爷当堂给抽了二十板子,病床上的孙少爷也给锁了去。你们算什么玩意儿?跟我去见官,正好!让你们下大狱,我从此以后也清省了!”

一席话说得眉媪和舒大都蒙了,红嫣将手里匣子往娥眉手上一塞,就去拉眉媪:“走,见官,咱们去见官!”她才想起,自己现在还可以拉县太爷这张旗一用了。

眉媪将信将疑,但挣扎着往后退,旁边就有人说闲话:“这什么世道?孙女打了奶奶,还拉着去见官?”

“这还头一回见啊。”

红嫣一回头,认出来是新搬这街上的钟婆子和钟三娘。

也是,这条街上的老邻舍,早知道舒家的恩怨,虽然不至于赞同孙女打奶奶,但也不能这么尖酸挖苦。

可钟三娘自以为颜色不错,一身作派与此间的私窠子不同,不想刚搬过来,就见着了众恩客排队会红嫣的盛况,心有不甘也是有的,寻着了这样的机会,不说两句公道话,心里怎生舒坦?

红嫣心知肚明。

但这世道,做父亲的就是要把女儿杀了吃肉喝汤,也是使得的。红嫣反其道而为之,确实有违大道。若一不留神杀了他,更要吃官司。因此她想了想,只要吓住他们便罢,不好做得太过,不然一个人若不受所处环境的欢迎,多的是苦头吃,最简单的,真要有什么事,通风报信都找不着人。

因此就哼了一声:“好,今日再饶你们一次,回头你们就去打听打听,孙家父子是什么下场!要下回还惹到我头上,就休怪我不讲情面。”

作者有话要说:宛如清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2-18 16:07:17 谢谢你的雷,呵呵。这吵架的文字,我还真写不了,写这么一篇,只觉得心情激荡,长期这样肯定会爆血管。哈哈。

第 20 章

舒家堂屋里打成一片狼藉。

红嫣面容扭曲,双目怨毒,吓得眉媪和舒大也不能不暂退一步,哼哼唧唧的回了屋。

红嫣这才赞扬似的摸了摸娥眉的头:“好丫头,没白疼你。”

娥眉的头发在撕打中也有些乱了,但得了红嫣一句赞扬,高兴得眼睛都亮亮的。

跟着红嫣这段时日,她已经把红嫣看成了最了不得的人,连忙贴着红嫣甜甜的说:“红嫣姐,我谁也不帮,就帮你。”

红嫣将脸上绷酸了的肌肉放松了些,看向罗再荣:“表哥,今儿多亏了你。”

罗再荣摆摆手:“这有什么,我早说要收拾他,只是我爹和我姑总不许,今天撞上他欺负你,怎么还忍得住?”罗阳是个老实懦弱人,被舒大吓住,并不敢为丽娘撑腰。后头罗再荣大了,每每看不过眼,罗阳又劝住他:你打归打,你姑还得跟他过日子,现在打了,过后你姑更难过。

但罗再荣更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一次打不够,就打第二次,二次打不够,还有第三次,总得打怕了他!

今日罗阳不在身边,没人压制,他就爆发出来,新仇旧恨一同与舒大算了。

红嫣心里真感激他,想了想便问:“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事没?”

罗再荣这时才想起来意:“嗯,有事。”

丽娘便道:“你们有事上去说,我把下头收拾收拾。”

红嫣点了点头,领着罗再荣和娥眉上了楼,下头围观的邻舍见没热闹可看,便都散了场。

舒元愣愣的站着,只觉得无所适从。

红嫣寻思罗再荣来,必要说些做买卖的事,给眉媪听到了来吵嘴也是麻烦,就托了娥眉在外头屋里看着,自己和罗再荣往里头屋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