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浔嗯了一声:“朕说过恕你无罪,必不会反口了,你先下去。”

红嫣得令,飞速的撩开帐子下了床,走到外间去召人伺候。

待洗漱更衣回来,狄秋浔已是穿戴齐整的坐在桌旁用早膳。红嫣直到狄秋浔离去之前,也不敢抬头直视。好容易等他走了,她才草草的进了些清粥,便再也没有胃口。便走到小书房去,坐在狄秋浔时常批折的椅子上,拿了本书,神不守舍的看着。

翩空进来瞧见她脸上一片红霞,不由惊呼了一声:“才人可是发热了?”

红嫣一怔,用自己发凉的指头碰了碰耳根,果然有些烫。

便站起身来道:“不能再想了…到御花园去转转。”

众人答应着,拿着香扇、帕子、茶水、糕点、披风,一团儿簇拥着红嫣往御花园去。

这一日正是冷热怡人,阳光明媚,御花园的花草种植极为讲究,精心设计布局,每一个角落都是此花落完彼花开,日日花开不断,绝不至空了景。

红嫣被迎面的香风一吹,又见些彩蝶四处飞舞,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便散去了些。

翩空笑道:“才人,那头的紫薇林里,花开得正好,又有架秋千好荡。”

红嫣听了意起:“去瞧瞧。”

才要前去,就听得前边有柔贵妃的声音:“…去传了舒才人来!”

红嫣一怔,想要退缩,又寻思起狄秋浔的话来,只得往前走了几步,分花拂柳,转过个弯,便看见一片紫茉莉旁边有个八角亭,里头已是坐了四五位嫔妃,细细一看,都是平素以柔贵妃马首是瞻的。

红嫣笑着福身道:“红嫣见过柔贵妃娘娘、见过方婕妤。”余下几位,倒是位份比她还低。

柔贵妃笑着招了招手:“正要派人去寻了你来。听说你会唱种小戏,不如唱两出,让姐妹们消遣消遣。”

红嫣心知她要折辱自己,却不能退让,便淡淡的道:“红嫣如今今非昔比,不再唱小戏了。”

柔贵妃沉下脸:“本宫让你唱,你就得唱。”

红嫣倨傲的抬起了头,拒不从命。

柔贵妃不气反笑,一拍石桌:“好啊,竟敢违抗本宫命令,来人,将这贱人按着,就在这御花园抽一百鞭。”

红嫣冷然道:“贵妃娘娘,一百鞭下去,红嫣岂有命在?”

“那又怎样,没命了,那也是你的命。连尊卑都不懂,本宫也是,师出有名。”柔贵妃着看了看自己新染的指甲,慢悠悠的说道:“你老老实实唱两出戏,也就罢了,偏要同本宫对着来,可真是让本宫,心里头愉悦啊。”

石亭里坐的几位妃嫔都露出了意会之色,本来柔贵妃就是在寻隙生事,不料这舒才人如此愚笨。

红嫣:“皇上必不会放过你。”

柔贵妃咯咯直笑,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本宫打死个不懂尊卑的贱人,谁能说本宫有错?要不放过我,也要看我父亲和兄长是否同意。”

红嫣叹了口气:“可怜,连自己就要孤寂一生了也不知道,红嫣倒佩服各位笑得出来,此等强颜欢笑的本事,还真不多见。”

42章

柔贵妃被红嫣的诳语惊住,回过神来,怒不可遏!

一旁的方婕妤竖眉喝斥道:“大胆舒才人!出此诳语,实是万死难辞其咎!”

红嫣一声冷笑,站得笔挺:“皇上视红嫣如珠似宝,原本我并不想入宫来受这份委屈,全是皇上许诺:必将一力护红嫣周全,但能防一万,难防万一。若我被人陷害,不幸香消玉殒,皇上虽为国为民不能与我同死,也必将到大相国寺做个记名弟子,从此斋戒一生,只因着要为天家延绵皇嗣,必要与皇后诞下龙子,此外不沾半点女色!

可笑尔等自以为得计,可若有我在,你们还能捡些残羹冷炙,若没了我在,你们才真要孤枕空眠芳华尽呢…”

一番说得柔贵妃惊疑不定:“你…你好大胆,竟敢编排皇上!”

红嫣哼了一声:“我不过是介草民,又无得力父兄,怎么敢口出诳言?编排谁,也不敢编排皇上。”

方婕妤凑到了柔贵妃耳边道:“娘娘,她这话若是真的,咱们也落不了个好。可要是假的,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诬蔑皇上,便是皇上也容她不得,自会处置。也不必脏了娘娘的手。”

柔贵妃心神稍定:“说得也是。只本宫看不惯她这张狂的样儿,抽不死她,也得让她受些皮肉之苦。”

说着整颜道:“你这番话,本宫自会告诉皇上,若有一字虚言,便是你的死期。但你不敬本宫之罪,也不能饶了,改抽二十鞭便罢!”

说着抬手示意,便有两名粗使宫女手持荆条上前一步。

红嫣暗暗叫苦,一直被红嫣豪言震慑在一旁的融晴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拦在红嫣身前,亮出面玉牌来:“这是皇上的御令,见令牌有如皇上亲临。”

柔贵妃定睛一看,玉牌上一条五爪龙盘距其上,正是代表皇上身份的御令,只是这令牌向与尚方宝剑一般,只被赐予代圣巡视的钦差大臣,怎会出现在一名宫女手中?疑惑归疑惑,也知融晴必不能以此物作假,只好起身,与一众妃嫔福身接旨:“皇上万岁万万岁。”

融晴不紧不慢道:“传皇上口谕,若舒才人有任何不妥之处,任何人不得擅加一指于其身,需禀明皇上,由皇上亲自处置。”

红嫣闻言,大舒了一口气,心道狄秋浔果然还是上了一道保险,不忍如此简单便玩死了她。

柔贵妃银牙几欲咬碎,恨恨的道:“臣妾等谨遵圣谕!”

红嫣笑盈盈道:“娘娘,若无其他要事,红嫣便先行退下?”

柔贵妃盯着她不答。红嫣想着要横就横到底,自顾自的走了。

柔贵妃气得反手就给了方婕妤一个耳光,只将她当成了红嫣。

啪的一声,方婕妤生受了这一掌,白嫩的肌肤上立即红了一片,眼里涌上些泪意:她在家中,也是被人捧在掌上的明珠,入了宫不见圣宠,却要做费柔嘉身边的一条狗,实是十分委屈!但再委屈,也不敢表露,只是低声道:“皇上此举,也只有太皇娘娘能置喙了…”

柔贵妃得她提醒,双目一亮:“走!去慈宁宫!”也不待侍女搀扶,急着抢了两步,往慈宁宫去,一干人等不敢落于其后,连忙赶上。

红嫣这厢却信步在御花园中闲步,一转眼果真见着一片紫薇花海中,一架精致的秋千露了出来,当下走过去坐下,慢慢的荡了起来。

翩空实在忍不住:“才人,皇上当真…”

融晴自来老成稳重,这会子也忍不住了,拿眼看着红嫣。

红嫣心道此事就算天下所有人心知是假,她也不能自己亲口认了打自己脸,当下一笑:“知道多了,也不是好事。”

翩空觉得她笑得大有深意,便有些怕了,忙跪了下来:“婢子有罪,不该妄加打探。”

红嫣笑道:“无妨,来帮我打秋千,越高越好。”

随着秋千,红嫣的心中亦是起伏不定,寻思狄秋浔若质问起来,她该如何解释。

柔贵妃挂着泪珠闯入了慈宁宫。因她是太后侄女,宫人也不阻拦,同来的妃嫔自在外候着,由着柔贵妃一路进去,悲悲戚戚的哭诉:“姑母!舒才人好生得意,皇上为着她,给了个宫女御令玉牌!”

费太后正立在神龛前,观音座前正放着一对泥人,她手拿着丝帕,亲自替泥人拂尘。因为泥人年长月久的常被人摩挲,已是模糊了面容,看不真切。

月容静立在一旁,微垂着目,不敢直视。

柔贵妃声音突兀响起,费太后手上一动,差些将泥人带倒,她连忙稳稳扶住,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转过身来,将手上的帕子递给月容,缓步往外走去。

柔贵妃迎了上来,却见费太后面容冷漠,对她不理不睬,只自顾自的扶着月容的手坐下。柔贵妃的哭声便受了阻,小了下去。

费太后端起茶盏用盖撇了下沫子,见柔贵妃歇了哭声,才淡淡的问:“什么事值得你哭成这般?”

柔贵妃又哭了起来:“今儿侄女在御花园里遇着舒才人,她目无尊卑,侄女儿才想罚她,不想她却说她若死了皇上便会出家!可不是满口胡话么?这还不算,皇上还当真拿了块御令护着她,说是有错也不能罚…姑母,这如何使得?也只有您出来说句话,才能管用了。”

太后一怔:“当真说了要出家?”

柔贵妃想了想:“只说是记名弟子,为了皇嗣,仍会与中宫同寝,其余半点女色不沾…这是什么话!”

费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不免寻思,想起来这狄家祖上很有几个痴情种子,且男人都爱美色,狄秋浔要讨个风尘女子欢心,做出些事来,也并非不能。只这女人再美,也不过是姹紫嫣红中之一朵,在她的好时候占了些春光也就罢了,怎能花开四季?身为帝王,断不会为着一个女人舍了整个后宫,这样想来,这舒才人的话便十之八、九是情急之下胡言乱语,不过么,倒可将之来试一试狄秋浔…

这么一想,便淡淡的问道:“你可是去难为舒才人了?”

柔贵妃噎住,半晌才委委屈屈的道:“姑母,舒才人出身低贱,胸无点墨,性情粗野,又无半点贤德,一意狐媚,怎堪帝王厚爱?断不能任由皇上被她迷了心神,败坏了龙体…”

费太后哼了一声:“瞧你这幅上不了台面的样儿,皇上宠了舒才人不足一月,你便着急上火。身为帝王,那有不贪恋鲜花的?总有新人替旧人,今儿个这一位宠个三年五载,明儿个那一位宠个两三月。最末了也不过是风光一时,算得了什么。要紧的,还是权柄。你身后有费家,有哀家,已是屹立不倒,皇上必不会冷你太过,便有如细水长绵,松柏常青。何必去争一时之艳?且先打理好六宫,勿惹了皇上生厌,能得个皇子,才是正经。”

柔贵妃也知道自己算不得是个聪明人,以往家中姊妹说话,她时有听不懂。

只是再不聪明,也架不住日日夜夜的琢磨,费太后说的这些道理,她早已明白。

先前皇上对后宫一视同人,淡淡的并不对人另眼相看,她倒也熬得住。但这会子冒了个舒才人出来,眼见皇上对她万般宠爱,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着了把火。看着皇上注视舒才人,看着皇上牵着舒才人,看着皇上对着舒才人笑,她嫉妒得快要发了狂。明知入了夜,命宫人去碧梅轩守着有失体面,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笑话呢,但她就是忍不住,就想着皇上看见她宫里的人,指不定心念一转,就来了她宫里。

她将脸埋在手里,遮住了自己有些扭曲的脸:那一年父亲大寿,皇子们谁人不想讨好亲近费丞相?个个都来家中贺寿,她在屏风后一眼见着了睿王,觉着一屋子人都在说笑,偏他静坐倾听,清俊沉郁。自此一见倾心,央着她姨娘想法给父亲吹了枕边风,非要嫁给睿王。

姨娘也劝她,睿王就是不受宠,那也是个皇子,凭她庶出的身份,做不了正妃。可若做了侧妃,任费家如何有权势,尊卑在此,总是要受正妃拿捏。父亲也劝她,睿王身为皇子,虽有享不了的富贵,可也易受猜忌,不比寻常权贵自在,当时的太子还是个多疑之人…倒不如嫁入安远伯府,正经做个世子夫人,何等自在?

可她就是铁了心,父亲也不过是一劝,能与皇家多一门亲事,也是件好事,便许了。

嫁了他后,他一直这般冷冷淡淡的,她却愈来愈恋着他。她以往常听人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在闺中万不可暗生了情愫,到末了注定要伤情失意。可她却能嫁了自己喜爱之人,不由暗自感谢菩萨成全。

到了今日,她才发现她以为的这个人,原来也是不是天生冷情,他和舒才人,才真算得上是上天成全有情人。

想到这里,柔贵妃又抑制不住,抽泣起来。

太后蹙了蹙眉:“行了,月容,你派人去殿前候着,皇上下了朝,便请了他过来说话。”

柔贵妃这才止住了哭,拿帕子擦干泪,抬起头来,双目哭得红肿。

费太后不禁又心生怜悯,叹了口气。

狄秋浔才刚下朝,就被人迎往慈宁宫,他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听赵海跟在他身侧低语,听到一半,不禁止住脚步,蹙起了眉头。

赵海向来替狄秋浔收集着宫内各处消息,今儿听了人汇报,当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这会子忍不住偷瞄了狄秋浔好几眼,寻思舒才人这话是真是假。

却见狄秋浔竟是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举步前行。赵海便愈加迷糊起来。

这厢柔贵妃才令人重上过妆,宫人便报皇上来了。

柔贵妃赶紧站了起来迎驾,狄秋浔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虚扶她起身,看向太后:“母后急着找朕来,不知所为何事?”

太后拿起一旁的念珠慢慢的转着:“皇上坐下说话。”

待狄秋浔在一旁坐了,月容奉了茶水上来,太后才道:“皇上幼时,虽不在哀家膝下教养,但哀家身为中宫,每位皇子都有加以留心,在众皇子中,唯有皇上最为克己,淡泊冷情。是以先帝问起那一位皇子堪当大任,哀家才说睿王可当…”

狄秋浔谢恩:“多得母后栽培。”

太后侧目看他:“可今日哀家听贵妃说皇上为护着舒才人,竟将赐给臣下使用的御令给了个宫女,这未免太过儿戏。皇上肩负重任,怎可如此儿女情长?”

狄秋浔起身请罪:“是儿子的错。母后在宫中数十年,当也知道,这宫中女人多,是非多。宠一个人,有时是祸非福,真的喜欢,远远放着才好。可是儿子看着舒才人,就像自己眼珠子一般,实在是离不得。从未有人让儿子有这般的感受,实在是情难自禁。即如此想将她留在身边,便不能不想些万全之法护着她。做了些有失体统的事,也是无可奈何。”

太后面上略有些惊讶的看着狄秋浔。近来狄秋浔在朝堂之上尽失法度,处事浮躁,东支一招,西出一手,像是心思全不在上头。难不成当真像个毛头小子般,身陷情|欲,无法平心静气了不曾?

柔贵妃听到这一番话,心神俱裂,用帕子遮住脸,低声哭了起来。

狄秋浔看她一眼,并不相劝。

太后怔忡好一阵,又开口道:“再喜欢舒才人,也不能没了规矩,不辨对错。舒才人今日口出诳语,说陛下一旦失了她,便会一心向佛。这等话,也是乱说得的?不管皇上怎么说,哀家也不能轻轻放过。”

43章

翩空看了看天色:“才人,是用膳的时辰了。”

红嫣嗯了一声,心中有些忐忑,不想回碧梅轩。

远远的走来个人,见着红嫣一行人,便加快了步子:“才人,皇上宣您呢。”

红嫣握绳的手一僵。

翩空与融晴忙帮着将秋千停住了,伸手要扶红嫣下来,红嫣恍若未见,又坐了一阵,方才起身下来。

娥眉凑到她身边来,低声道:“才人,婢子寻了蓝草去服侍丽姨,她性子泼辣较真,认死理,旁人讨不得好去的。”

红嫣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银子可有亲手交给表哥?”

娥眉笑嘻嘻的:“婢子办事,您放心,自是交到了罗大哥手上。”

娥眉一早就被派出宫去办事,一回碧梅轩,就遇着狄秋浔进来。

“…就是方才见着皇上,婢子觉着有些怕人。”

红嫣闻言苦笑一声,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拖久了,狄秋浔不耐起来,更不会轻饶。便不再拖延,一路回宫。

到了碧梅轩门口,就见胡公公探头望着来路,一见她赶紧迎了上来:“才人,您快请罢,皇上等了许久。”

红嫣瞥他一眼,没吭声。

胡公公讨好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才人小心着脚下,这石头路滑。昨夜这场秋雨落得极大了,小的瞅着,像是要将这脚下鹅卵石都给冲走了似的可到底没冲走。”

红嫣听了,若有所悟,侧头看他。胡公公果然一脸的意味深长。

红嫣便笑了笑:“多谢公公了。”

胡公公忙低下了头:“小的无功,不当受舒才人的谢。”

红嫣并未再说,随着宫人引路,一直进到小书房,狄秋浔正在桌案后头批折,见她进来,手上停顿,微微扬头:“都下去罢。”

众人忙躬身退出,红嫣自觉的走到屋中,在狄秋浔无言的威压下,跪下。

狄秋浔用指尖敲击着桌面:“先前还道你胆怯,是以一意贤良。不料你胆大起来,也可以包天。”

红嫣垂着头,不敢吭声。

狄秋浔略提了提音调:“说话!”

红嫣抿了抿嘴:“臣妾并非胆大包天,不过是求活而已。”

狄秋浔只看得到她光洁的额头和秀气挺翘的鼻尖。

“求活用得着撒这般弥天大谎?今日朕若是不认,你即刻便是三尺白绫送上路。”

红嫣微微抬起头,双目艳潋:“可皇上不会不认,皇上若是薄情不认,便形同告诉太后娘娘,这些时日您不过是在戏。太后娘娘会猜到什么地儿,还真是难说的事。”

狄秋浔站起身来,从桌后绕出来:“所以,你便让朕认了。若你有个万一,朕当真要一世不近女色,否则便是薄幸失诺。为着不落到如此境地,朕日后必是要千万小心,保着你了。”声音低沉,山雨欲来。

红嫣认了:“臣妾正是此意,皇上许了臣妾可用皇上威慑他人,便宜行事,并不怪罪的。”

狄秋浔探手捏住她的下巴尖,迫她仰起:“你好大胆,一直以来畏缩不动,欲引朕心焦,哄了朕预先宽恕你的无状,再用言语将朕和你捆缚。竟是步步为营,朕当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好心思。”

红嫣见他目如寒冰,使她全身忍不住轻轻颤抖;两指如铁,捏得她下巴生疼。她不敢再正视他,向一旁瞥过眼睛,低声道:“皇上言重了,臣妾并无这般深沉的心思,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时时都在想着如何活命,得了皇上准许,适逢其会,便想出这个主意来…”

“有很多方法,能让人半死不活。”

狄秋浔简短的一句话,让红嫣无数的辩解卡在喉咙。她瞪着眼,紧盯着狄秋浔,极度的恐惧过后,又被极度的怒火淹没了。

“皇上,您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臣妾活,是不是?”她打着颤,低声问道。

狄秋浔闻言微眯了眼。

红嫣越来越平静:“臣妾不过是个贱命人,您拿了臣妾来做个幌子,原是臣妾的荣幸。只是,您将臣妾捧得太高了,驱赶着臣妾前行,太后若不信尚好,太后若信了,臣妾便成了颗可要胁您的棋子。可您根本不会在乎这要胁,臣妾只有死路一条。您所说的事成之后放臣妾归家、立女户,根本是空话一句。您稳固江山,有太多棋子,真正要紧的是兵权、政党,臣妾却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颗,您随时可以舍弃,臣妾并非背叛了您,只是加重些自身的筹码!蝼蚊尚且求生,臣妾不羞愧!”

她看得清楚,狄秋浔不过是寻了她来,让太后对他放松紧惕,并让她刺激后宫嫔妃,给太后找些事儿。真正的用处,并不大,当真是随时可舍,她必须与他绑在一起,才能活命,今日他的怒火,她受着。

红嫣坚毅凛然,双目璀璨如星子,令人移不开目光。

狄秋浔松了手,直起身,转身出了屋子。

没人叫她起来,她只能跪着。

眼看着窗子外面的光,越来越暗。

宫人在屋外放轻了脚步行走,没有人敢进来。

红嫣跪在如镜的青石地面上,双膝隐隐作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娥眉偷偷的溜了进来,拿了个势子,一手要扶着她稍稍起身,一手就要将垫子塞到她膝下:“才人垫着些,入了夜,地凉。我娘说若是落了病根,往后下雨天就得疼。”

红嫣摇了摇头,被人看见了成个什么样?她现在越惨,狄秋浔才越快消气儿。她又不是小燕子,弄虚作假的别人还觉着可爱不曾?

娥眉劝不过,又从个小荷包里拿出块小巧的梅花糕来:“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