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脚步,回头思量的打量我,用手慢慢地摸挲着下巴,然后他冲我勾勾手指头,意示我过去。理论上,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立刻过去为好,可是我方欲挪动脚步,却发现他眼睛中竟然燃烧着一小簇跳动的火焰。我警觉的停下,莫非他又要用“那种”手段惩罚我?

他见我不肯过来,有些不耐烦,放开马缰绳,快走几步来到我面前,面色更加不善。我心慌,扔了花转身就跑,没跑上两步路就被侯爷从后面抓住,他利索的把我转向他,并且成功的把我的手在身后攥紧了,我心中着急,连忙大喊:“不准你这样对我!”

他一怔,显然是没有想过我会这样说,问道:“你说什么?”

我心中害怕,可是更加害怕他接下来的行为,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说:“侯爷,我又没有做错事,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他望着我,沉声问:“怎么惩罚你?”

我把心一横,反正怎么也是个死,不如说个清楚:“是,侯爷。丰废自认没有做错事,你不应该这样咬我。”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如此对待。

他似乎很错愕,继而叹了一口气,哑着嗓子说:“丰废,那个不是咬,更不是惩罚。”

我呆呆的问,“那是什么?”

他浅笑,好脾气的回答我:“那是吻。”

说完,他迅而猛地低下头,真的“吻”住我。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被他吻了一次又一次,然后似乎是他把我抱上马去…,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端坐在雁安居的椅子上,而侯爷在坐我面前,似乎已经许久了。

我“啊”了一声,他看到我回过神,淡淡的问:“似乎是醒过来了,你可饿了,晚饭已经备好了。”

什么?晚饭!!!吃饭最大!!!!!这是我多年来得出的宝贵经验,更何况心里乱糟糟的斩不断、理还乱,正好借吃饭这个机会把心情理理顺。

于是我连忙走到外间去,桌子上果然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却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我连忙拿起饭碗,低头闷吃起来,等到我吃饱肚子之后,脑筋才渐渐清楚,糟糕,我怎么能这么放肆的自己先吃饭,而他,那个黑脸侯爷,居然也放纵我?!

我狠狠的摇摇头,乱套了,自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一直乱套,脑子简直搅成一团浆糊。不行,我一定要让自己清醒回来。我静静地放下饭碗,尽量保持平静的看向侯爷,未想他正目光深沉的看着我,这一下就把自己的冷静给击碎了。

我连忙别开目光,轻声说:“谢侯爷赐饭,丰废吃饱了。”

侯爷没有作声,我动也不敢动的低着头,许久,方才听到他缓缓说到:“走吧,我们今天应该读‘中经’了吧。”

如同往日一样,我们一个读,一个听,然后会讨论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就是心神不宁,总盼着时辰走得快些,再快些。

也不知道今天究竟读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好容易侯爷轻声说了一声,“累了一天,歇了吧。”

我答应一声,赶忙跑到自己的小床边去,翻身上床,希望可以早早步入梦乡。可是,偏偏我心里乱得很,好像有一个小老鼠在来回的跑,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心慌慌,不知怎么办才好,干脆抱着被角开始咬。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可是我偏偏想不出来,只好咬被角,咬,咬,咬,非把被角当年糕。

正慌着,忽然感到身子腾空而起,接下来就被人压到棉被上,双手紧紧的固定在头部上方。侯爷温热的身躯压在我身上。

我结结巴巴的问:“侯,侯爷,您,您,您有什,什么吩咐?”

他轻声的问:“你在想什么?居然还咬被角,连我看你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觉?”

侯爷温热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借着月色,我发现他眼底流动的光芒,不由一阵紧张,这气氛太过暧昧,我连忙回答他的问题,“没想什么,我睡不着。”

他低声浅笑,胸口隆隆的抖动传到我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开始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似乎一张口,就可以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望着我说:“你撒谎!”然后低头吻向我。忽然间,我福至心灵,我明白了,原来,他喜好男色!就象以前书里描写的那样,什么断袖、分桃、龙阳之好。尽管先生们不许我看,可是我还是偷着看了,虽不甚了解,但知道所谓男色,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男宠而已。

一股冷水从头顶直冲而下,我连心都是凉的。为什么要拼命的治好我的脸?为什么会忽然对我好?为什么会把我调来当贴身小厮和伴读?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原来,不过是我的美色,让我当他的宠物,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

我冷笑,知道了答案的我不再紧张,根据忠仆守则第四条“无论主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忠心不二的仆人都要努力的为之服务”。那么,无论是扫地还是念书,无论是打水还是种树都一样。如果主人需要,就算是在床上服务,也是一样的,谁让我是一个忠心的仆人呢?我在心底冷笑,而表面上却面无表情的仰面躺着,冷静的看着房梁,一动不动,任他轻薄。

侯爷很快就发现我的不对,是,没人身体下压了一个毫无动静,身体僵硬的人还能毫无感觉激情洋溢。他的热情也迅速褪去,姿势不便,可是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们僵持许久,他才问,“为什么?”

我恭顺的回答,“丰废身为侯爷的奴才,此身所有无非任侯爷取求,就算是一条命,也在侯爷一念之间而已。无论侯爷要什么,丰废都得乖乖的听话,难道不是吗?”

他又是沉默许久,我虽不怕,但也紧张,暗暗咬着嘴唇,等待着他的雷霆雨露。不想,他却长叹一声,伏在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犹言无心,何以遣情。”一句话,就让我怔住了,他是何意?然后他撤身退去。

那具温热的身体离开我后,我才警觉胸口的凉与痛。我狠狠的摇摇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恐惧还是在期待什么。

猛地,我被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举起,腾云驾雾般被抱到侯爷那张华丽的大床上,轻轻的把我埋在锦被之中。然后,他自行的贴了上来,抱紧我,用鼻子在我脖颈处蹭了几蹭,好痒,我不由的向后躲开,他却没有趁机再靠上来,含含糊糊的说了句话,自行睡去了。

我被他抱住,自然不敢再动,只能睁眼望着床帷,“这算什么呢?难道书上说的男宠就是这个含义吗?”我在心底思量。

而他那句低沉温柔的话,反复的在我脑子中盘旋不去,“犹言无心,何以遣情”,我拼命的咬着嘴唇,力图把所有烦躁都挤出大脑去,直到三更,我才昏昏沉沉的在侯爷的臂弯中,迷糊的睡去。

21

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走到房檐之上。侯爷自然也不在我身旁,诺大的雁安居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坐起来,发现自己正盘踞在侯爷的大床之上,这才肯定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我的一场春梦。忽然发现在一觉之后,事情非但没有清楚,而是更加糊涂,我悲哀的承认自己已经不能思考问题,用力把脑袋扎进被窝里,拼命捶打。

最后,我终于还是下地了,穿戴整齐的出去——吃饭。

日子过得这么辛苦,我没有必要再继续虐待自己的胃,趁有吃的时候要多吃一点。再说,人吃饱了才有精神思考、斗争或者是睡觉。

我磨磨蹭蹭的走到大厨房去,一路之上臊眉搭眼的不太好意思,暗骂自己真没有用。其实,其实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我干嘛这么心虚,真气死我了。

转到大厨房后,发现已经错过了饭口,厨房里静悄悄地没有声音。根据我已往偷吃的经验,丰登会在下面的饭桶里留上几个馒头,偶尔还会有一盘子剩菜什么的。我蹲下去,悉悉簌簌的翻找着,猛地就听见一声,“什么人又在偷东西吃,快出来。”

我连忙一缩头,后来想想躲不开,只好慢慢地站了起来,附赠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大笑脸,那人见是我,不由一怔,“丰废,是你?!”

我连忙点头,来人正是丰登丰大厨。

他见是我,挠头笑着说,“啊哟,这儿可真是贵足踏贱地,听说你升到侯爷身边作伴读去了,可有此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见我点头,又说,“我说呢,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你来厨房了呢,这儿话说起来,快有半年了吧?唉,你不是伴读吗,怎么跑厨房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捂着肚子冲他笑。

他看我的样子,然后用手指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知道了,你没吃早饭吧,呵呵,来来来,怎么不早说,等我给你露一手。”

我坐在厨房等,一会儿的功夫,丰大厨就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双豆粥,一盘小菜,还有一盘辣椒酸豆腐,真香。我吃得满头大汗,一边不忘记连连称赞,“丰登,好手艺。难得我能吃到这么好的粥。”

丰登坐在我对面笑微微的看着我,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然后他问我:“丰废,侯爷那么喜欢你,恐怕你以后就锦衣玉食,出人头地了吧?”

这其实是非常平常的一句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眼前的菜色也失去了鲜美,胃口全无。轻轻的放下筷子,没有抬眼看向丰登,只淡淡的说道:“谈不上出人头地,一样是奴才而已。”

丰登忽然靠近我,压低声音说:“听说你以前是相爷家的后人,真的假的?侯爷把你放在身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不是看上你了吧?”

我的心被揪住一样疼,不知道怎么回答丰登。抬头看时,他还一脸期待的等着听我的八卦,我忽然感到方才吃进去的饭食沉甸甸的压在胸口,化成石头。早知如此,不如饿着反而爽快。

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听见丰平呼喝着,“丰废,侯爷满世界的找你呢。哟呵,你跑这吃饭来了,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告诉你,丰大总管也在,你小心着些。”我从来不知道丰平呼喝的声音这么好听。

与其旁人不停的打探和窃窃私语,我更喜欢丰平一直不变的鄙夷和呼喝。我连忙起身跟着丰平离开,同时也逃一样的躲开丰登的问题。

丰平黑着脸,在前面走着,我自然也习惯的维持沉默。丰平领着我往集芳苑走去,到了集芳苑,我见侯爷正背对着我,看着丰大总管指挥丰喜丰乐他们把那盆八宝茉莉转移到土里面去。咦?!那盆花昨天明明被我丢到郊外,不知为什么,他居然一大早又差人找了回来,一本正经的往土里移植。

我默默的站在侯爷身后没有说话,却听见丰平幸灾乐祸的传禀:“回侯爷话,丰废带到了。”

侯爷这才回身,看见我站在身后,意外的挑挑眉,问:“怎么不说话?起来后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看我把你的奖品种到这里怎么样?”说完轻轻牵起我的手,往燕戏亭走去。

我不用回头都可以听见身后高低不一的抽气声,我用力咬紧下唇,另一只手狠狠的攥着,任指甲刺入肉中。这,又算什么?不折不扣的暧昧,想让谁看了去,又让谁耻笑了去?

侯爷拉我到厅中,想拉我坐下,我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问个清楚,死,也要死个明白,大不了雁安王府的刑堂再为我打开一次。我轻轻一挣,站在侯爷面前,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平静地问:“为什么?”

他似乎略有诧异,温和地问:“什么为什么?”

我平静地问:“侯爷,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恨我吗,因为我是欧家的人,因为我姓欧,所以你要不择手段的折磨我。你想把我当为男宠也行,我不过就是一个不能反抗你的奴才而已。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费这些周折,为什么,侯爷?”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他发怒的前兆,“男宠?你这么看你自己?难道你没有心么?”

我不回答,平静的看着他,但见他的两道浓眉越拧越紧,我们相互注视许久,然后,他轻轻的一笑,收回目光,溺宠的说,“什么时候,你想明白昨天晚上我那两句话了,什么时候你就知道我要什么了。”

那一刻,我有一种无力的沦陷的感觉,多年来冰封铁围的世界开始崩,让无法再继续胡涂下去,也无法再继续逃避下去。而失去冷漠和无所谓的我,才真是情何以堪!

我把眼光调到远处,望着远远的波光粼粼的湖面,思绪万千,湖面上依旧种满了荷花,婷婷玉立荷叶在风的鼓舞下的来回的招摇着,风动而景变。那就像我起伏的人生一样,瞬间就换了模样,良久,良久,我缓缓转回身去,平淡的问道:“难道侯爷就是这么表达你的感情,先用一锅滚油替我洗脸,继后千恩万宠的照顾?”

侯爷的脸色有瞬时苍白,他用力盯着我的双眼,同样平淡的说:“无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那次用刑,并非出自我的授意。”

早来的燕子已经开始穿花抚柳的在屋梁筑屋,偶尔掠过湖面,就惊起一圈圈的涟漪,直向远方无尽的扩散开去,仿佛到人心里,春天,确实是到了…

“蔓草菁菁,飞鸟于汀;秋水溟溟,溯水而行;子目茜兮,何不我与?嗟失子顾,非我得凭;犹言无心,何以遣情?”那诗也一波一波,荡到春风里,真是,何苦扰乱已池春水。

22

在以后的日子里,生活似乎又回到以前的轨迹中去,唯一不同的是,每天,我都会在侯爷的臂弯中睡去,然后再在他掠夺而溺宠的吻中醒来。其余的时候,他带着我如常的进行着每日必修的功课,早起的晨练、每逢朝会之日的觐见、下午的会友、会客以及阅读各类公文,乃至晚间的读书…,通通都没有变过。

虽说晚上被人抱着睡觉不太习惯,可是总比我原来那个四面漏风的狗窝要舒服得多,更何况他除了亲亲抱抱,也没有其他的举动,罢了,罢了,就把自己当成一床棉被,由他抱着吧。

真正让我不恐慌而无措的,却是那若有若无的懵懂缠绵。他的手,似乎总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我的手,然后轻轻的握着。若我挣脱了,他也不会恼,任我甩开,可是一转身,却总会再次准确的找到,仿佛那两只手,天生就应该在一处似的,固执而自然。

在以前,有很多事情我不会去在意,更习惯用无所谓来化解自己,再多的非难也不会放在心上,每日想的最多的就是吃什么以及如何吃。

可是现在,仿佛从心里面,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硬硬的挤了出来,很多我曾经强迫自己忽略的事情,如今却徘徊在我的心中,不肯离去,每日都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心惊,表面上却尽力维持着无谓的模样。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不是那个实心迷糊的丰废,多年前那个“我”,正一点,一点的滋醒过来,全然不顾我拼命压抑的意志,正在逐渐地苏醒疯狂的成长。

我乏力而绝望的任那个有感觉、会心动也会心痛的自己苏醒,唯一能做到的是尽量掩饰这个情况,不让任何人知晓。可是,那个应该是我主子的人总是竭尽全力的与我作对,让我的面具几次险些掉下。

一天,外面夏蝉放鸣、绿荫如盖,我从半开的窗户中望向窗外幽蓝的天空。天空中一丝白云也没有,只有廊下的燕子,往来穿梭,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都说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可是鸿鹄又怎么能知道燕雀的快乐和平淡呢?我正在胡思乱想,眼前一片黑云掠过,侯爷放大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一跳。才见侯爷正拿着我刚才送过去草拟的回函让我看。我看看,没发现什么问题,疑惑的抬眼看他,他轻轻的指着一处点点。我再看,连忙从他手中抢过回函,匆匆的再抄了一遍,只是把最后的问安语由“台安”改成“崇安”,方才起得太急,居然把辈分算错。他温柔的对着我笑,伸出两个手指,夹住我的鼻子惩罚,然后,却丢开公文,带着我去郊外学骑马,戏耍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个时候,我没有开心、没有得意,而是忙乱的心慌。

一天,丰大管家带着人清理荷花塘的淤泥,他站在岸上打着把油伞指挥大家。我正好路过那里,见此情形,就悄悄的从后面潜了过去,趁他没有看到我,猛地飞起一脚,用力的把他踹到河塘里面去,转身就跑。大家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行,我是“小人报酬,当日兑现”。自打我知道是这个狗腿子自作主张用滚油泼我后,我就一直记挂着怎么报复回来,好容易找到机会,小小出了一口恶气。果然,不多时,湿漉漉的丰大管家哭着脸跑到侯爷面前告状,而“被告”——我,正坐在侯爷怀里认真临抄上书给皇上的奏折。侯爷皱眉冷冷质问丰大总管:“你不就是掉到水里了?这不已经被捞起来了吗,还告什么状。去,换身衣服喝碗热汤,今天准你半天假,不要再吵了,我还有事。”对着丰大管家气扭曲的胖脸,我送他一个大大得意的神情,当小人,就是要这么彻底。丰大管家来时风风火火,走时垂头丧气,侯爷在我后面轻轻咬了咬我的耳朵,“这回可出气了,你呀——!”。那一刻,我没有得意,没有开心,而是砰砰的心跳,和,恐慌!

一天,吃饭之后,我依旧拿着书,曼声念道:“意舍此,今有大国即攻小国,有大家即伐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欺愚,贵傲贱,寇乱盗贼并兴不可禁止也。然即当为之撞巨锺、击鸣鼓、弹琴瑟、吹竽笙而扬干戚,天下之乱也,将安可得而治与?即我未必然也…”。然后,我发现他并没有认真听我念什么,所以我偷懒的跳到下几页,“…,今用执有命者之言,是覆天下之义;覆天下之义者,是立命者也,百姓之谇也。说百姓之谇者,是灭天下之人也…”。一边念一边腹诽,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让我念,自己又不留心听,什么跟什么,不如早点对付完,哼!可是我却听见侯爷轻轻的说,“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愿言思伯,使我心”,这个时候,他居然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真让人,心乱…

一天,侯爷捧着一盒子御赐的糕点进来,告诉我,这是皇上赏赐的,一共十二枚,外表看起来都一样,可是里面的馅儿却别有千秋,说起来可是款款不同,引人遐思。我望着那个精致的盒子,暗中大大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抬头扫了他一眼,不作声。侯爷把盒子放在一旁,轻轻的说,“丰废,不如我们玩个猜谜游戏,如果你猜到这饼里的馅儿是什么,我就给你吃一块儿,你说怎么样?”说完,捡了一块丢到嘴里,自己吃了进去,我猜了几样“莲蓉”、“豆沙”、“青丝玫瑰”…,都不对,我转过身去,说,“我不猜了。”根本就是捉弄人,怎么能猜到,是宫廷里的新样糕点呢。他转过我,低头狠狠的吻了下来,许久,我伏在他胸口喘息,听到他在我头顶笑问:“这回可猜出了?”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闷声答,“桂花莲藕”。他哈哈大笑,捡了一块糕给我。然后,他居然说,“这回该我猜了…”。结果一共十二块糕儿,吃了一个时辰也没吃完…这样的情形,可真让人,心烦…

久而久之,我养成对着大片的池塘发呆的习惯,招摇肥厚的荷叶已经铺满半个湖面,中间疏密不一的挺立着几个早发的菡萏,还真的有蜻蜓落在上面休息。

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往往在湖面上刚刚看到一个雨滴落下,不等涟漪散开,千万个雨滴就纷纷铺下,然后,倾盆大雨击打水面,带起大大的水泡,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才是第一滴雨的落处。

无论你怎么紧盯着湖面,也找不到第一滴雨点带起的涟漪。就和,人的心情,一样。

我盯着湖面久了,侯爷就会从后面抱住我,问我在想什么,那温热的气息总是吹在耳畔,有些痒、有些软。这个时候,就我是最想哭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23

今年的夏天过得很快,不待我细想,屋檐下的大燕子已经开始训练小燕子,准备向南方迁徙。天气也慢慢转凉,秋意一天比一天浓重起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夕阳斜沉不久,远远的三颗明亮的大星迅速的从东方升起,那是参星,它将照耀整个秋天,一路追逐商星而去,可惜他们一个追,一个躲,永不相见才是永恒的命运,所以又有句话就叫“商参永隔”。唯一不变的是,只要参商二星跨过天际一次,一年就这样的过去了。

而我,已经习惯了他对我半真半假的调戏和溺宠,也习惯于他的怀抱,他的吻,甚至是,他的气味。有时候我会想,也许这个冬天,不会象往日那么难过。

这天的饭后,按照我们的习惯,我继续念书给他听,“

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于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车罢马,甲胄矢弩,戟盾蔽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我静静地掩上书卷,因为我发现他根本没有听。

以前他有时也会这样偶尔走神,不过那个时候他即使走神,也多半是因为我的缘故,和今日不同。这些天,我隐隐的觉得侯爷似乎有什么心事在压抑着,脾气也越来越焦躁,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静静地合上书,平静地看他。良久,他才“呀”的一声,抬头看向我问:“怎么,你念完了吗?”

我摇摇头,“我没有念。其实,你今天并不想听。”

他笑笑,“啊呀,今天太累了,算了。我们梳洗梳洗,早点歇了吧。”我无语。

如同往常一样,熄灯之后,他抱着我,在我的颈窝里使劲的用鼻子蹭蹭,然后象大棉被一样包围着我,睡去。

我在黑暗里静静地睁着眼睛,无言的望着床顶的帷幔,一动不动。听着他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隐隐的听到“笃笃笃;当当当”三更整的更鼓报时声传来。我轻轻的问,“侯爷并没有睡着不是吗?”

他不再继续装睡,承认道:“是。可我不想你陪我一块儿失眠,本想哄着你睡着就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侯爷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他也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听没听说,北晋在边境上陈兵百万,跃跃欲试的对天朝动武?”笑话,这事我天天帮你处理公文怎么会不知道,老皇历了。但我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他往我这边靠了靠,抱紧我一点,这才说:“前几年南越有反意,虽然天朝大胜,可是毕竟也元气大伤,一直暗中亏损,未能补足。如今如果再同北晋动刀枪,恐怕胜负难断啊!”我在心里腹诽,这事跟你有什么相干,你是武将,让你上战场你就上战场,让你班师回朝你就班师回朝。至于其他的问题,那应该是皇帝老子操心的事情,关你屁事?!

他见我不说话,轻声问道:“怎么,你在想什么?”

我只好说:“这些事情原本不与侯爷相关,但国家有用人之际,侯爷尽心为国效力也就是了。”

他用下巴顶住我的头顶,笑说:“你这傻瓜,你以为一个将军就管在阵前厮杀吗?还记得我们以前念到过的那句话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实要说打仗,前方的情势固然是瞬息万变,可是后方的供给却往往决定了一场战役的胜负。更何况现在是内外兼忧,唉——。”说着,他在我头上长长的叹口气。

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气味,问:“什么事情让侯爷那么为难?”

他用手轻轻的在我的后背上拍着,似乎在思考着,半晌方说:“自古文武不和,我和当朝周太师素有小怨,没想到在此次对北晋的事情上他居然会置举国安危于不顾大肆阻隔,视国事如儿戏。周太师力保的乃现边防主将云渡飞为主帅。你须知道云渡飞曾经为周太师得意门生之一,后来弃笔从戎,升迁至将军一职。周太师举荐他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势力能够深入到军部。可是目前来说局势来说,天朝面对的是一场硬仗,甚至同南越一战都不相同,云渡飞资历尚浅,如果一旦当上主将,初期定然必败,会把战况拉得很长,而以我们目前的国力,是拖不起的,我反对他,倒不完全出自私心。可是,如果圣上任命我或者我的部下为主将,周太师又会故意在军备粮草上与我们为难,所以目前圣意尚在两可之间,我才会夙夜担心。”

我轻声问:“其实皇帝还是偏向周太师,是不是?”

他惊讶:“你怎么知道?!”这还用说,明摆着,倘若皇帝偏向的是你,自然晚上闹心睡不着的人就换成周太师了。

可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只好逗他,“周太师?那不就是那日赏花会上周猪头的老子,周老猪头吗?”

他听了果然轻声笑,“恐怕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叫他。”

我摇头,抬头试图看着他,说:“两个,至少你心里也是这么叫的!”

他的呼吸热热的喷在我的脸上,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双眼,只能闻到他的气味,听着他的呼吸。

我听见他说,“丰废,以后不要叫我侯爷,叫我的字,允文,叫我。”

我真的想看看他的眼,可是浓稠的夜色阻止了我,我沉默着。

我感到他动了动,似乎半俯在我的身上,声音里充满祈求的说,“小丰,叫我一声,就一声。”那声音里没有命令,而是充满渴求,甚至,还有一丝痛苦。

我咬着下唇考虑了很久,他就默默地等待着,没有强迫我,也没有催促我,我极低极低的叫了一声:“允文”。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一个吻来表示,那个吻里面多了与往日不同的东西,有一丝丝委屈、一点点感动、一点点渴求,还多了一点点希望。在那个漫长而充满感情的长吻结束的时候,我不经思考的回吻了他,这是我第一次对他的吻有表示,也第一次回吻他。

那一刻,他似乎意外的怔住了,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我有些胆怯,想悄悄地收回,可是猛的,他再次用力的深吻我,这次的吻与上次不同,没有了那么多倾诉,却多了很多的欲望和直接。

在这样的夜晚,由我自己挑起这样的火焰,是多么不明智的事情。可是,自从我的生命和他交织在一起后,又有那些事情是明智的?!

他的手缓缓的伸入到我的衣襟之内,虽然明明知道这种过程,可是还是不能抑止的跟着他的手轻轻颤栗,他一面深深的吻着我,一面缓缓褪去我们两个人的衣物。

我由着他近似疯狂的索吻,他那双手在我全身上下点燃一簇一簇火花,两具赤裸而滚烫的身体尽可能的紧密嵌合在一起,乍分即合。

我的心不停的跳,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紧张而又期待着什么到来。蓦的,他温热和潮湿的口含住我最炙热难耐的地方,我身体一僵,所有感觉瞬时被无限放大。痛苦而急切都像细针一样不断地扎在我身上,又痛又痒。心跳得已经不能再快,而欲望却依旧在身体深处徘徊,这种感觉让我在天堂和地狱里来回游弋,不能自已。

我乏力而渴望的向后仰去,任双手紧紧抓住床单,身体越绷越紧,越绷越紧。我忽然听到很奇怪的声音,在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喘息中,一丝低而媚的呻吟飘逸着,那声音里充满期待、盼望、欲迎还拒的引诱还有鼓励,甚至是蛊惑的不满…这声音让淫糜的意味充满整个房间。

我忽然一惊,这声音竟是从我心底未经大脑漾溢出来的,我痛苦的咬着嘴唇,力图压抑这种可怕的声音。然而不能抑制的一叠高过一叠的律动与快意正不断袭来,似乎有什么就要冲破身体,却又迟迟不能出现。

我的心已经不能负荷,呼吸早已凌乱不已开始抽搐,就在这个时候,身体猛的一紧,然后就感到从顶至踵,一股流畅而美妙的热浪从身体最深处喷薄而出,这一刻,我再也抑止不住的低喊。

那一刻,所有酸楚、激情和汗水化成一片氤氲的气味,弥漫在低沉的夜色里,交织不去。我心底是无比酸楚又极端舒畅,忽而想放声高歌,忽而想抱头痛哭,整个人酸软的倒在床上。

他悉悉簌簌的自下面一路吻上,最后溺宠而温柔的亲吻我的头颈,他下体火热而坚硬的欲望似乎带着无尽的委屈寻求着我的安慰。我轻轻扶住他的肩膀,试探着用回吻来安抚他,这个温柔的动作,却似却象烈火一般让他爆发。他的动作由轻柔转成粗暴,不断的用手指试探我可以接受的底线,我尽可能放松的迎接他,就听他沉沉低吼一声,然后我感到一股无比大力的剧痛自下传来,再也按耐不住的一声轻喊:“疼!”,那疼痛无尽的从下面扩散开来,方才消失的汗水,一下子再次冷冷冒的出来,我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试图阻止他无尽的索取。当他听到我的叫喊后,急遽地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伏在我的颈窝粗声喘息,我知道他在压抑着自己,因为他更加旺盛的欲望此时还紧紧抵在我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他,这是在怜惜我吗?在黑暗中,我由心底绽放出一个无比美丽的笑,无师自通的我举高双腿,轻轻的环绕住他,微微用力收紧。得到明确这个暗示后,他不再犹豫,在痛苦与忍耐的极限中,我们一起到达愉悦的颠峰。

那是一个充满迷乱和情欲的夜晚,我们不停的在汗水、喘息、颤栗和平静中反覆,直至两个人都身心俱乏,酸软而无力的拥抱着睡去。

残更,沉月,帘帏。

牙床,垂幕,锦被。

初尝春情,竟是这般滋味。

24

第二日,我浑身酸软的自他的臂弯中醒过来,发现已经是艳阳高照。我浅笑,原来日日君王不早朝这句话竟然是真的。侯爷也醒了过来,低声问:“醒了吗,还能不能起来?”

我登时羞红一张脸,这什么话,什么叫还能不能起来,我是一定要立刻就起来,否则一定会被人笑话。我欲势要起来,他却轻轻的按住我,紧紧的盯着我问:“丰废,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

后悔吗?眼前这个人?这当中有太多太复杂的滋味在我心头萦绕,可是揉碎掰开了,也没有一种滋味叫做后悔。

我轻轻的摇摇头,低声说,“犹言无心,何以遣情。”

他的眼睛瞬时暴出一抹光彩,结果…,结果直到了午后,我才顶着一张羞红的大脸出门去吃饭。依着侯爷的意思,既然已经这个时辰了,干脆叫进卧室来吃。我立刻尖叫,难道他还想把这样的事情召告天下?所以他只好依着我,不情不愿的起来。

一路之上我必须不断地推开他缠上来手臂,最后他终于不满的低喊:“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我向四周望望,见四下无人,也向他低喊:“你这么明目张胆的举动,不是明明告诉人家我们有什么?!”

他不在乎的说:“那有什么,谁敢说什么?”

我生气的说:“可以,您是高高再上的侯爷,当然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他见我似乎生气,低声说道:“你真别扭,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起来就这般样子,你昨天…,”他剩下的话被我狠狠的瞪了回去,他见我狰狞的表情,只好换另外一种方式:“我们往常都是这么走的,如果今天你不让我碰一下半下的,才会有闲话传出来。”这话只能拿去骗鬼!

他见实在骗不过我,只好改为牵手,我甩了几次没有甩开,最后也只能妥协一步。倘若我们继续僵持下去,能不能赶上晚饭都很让人怀疑。

好容易吃完午饭,接下来该去蛮笺象管堂处理公文。可是侯爷抻个懒腰,提了一个去睡午觉得建议。本来就没睡好,这个建议简直是太及时而且理想了,我刚想点头答应,忽然自眼角发现他隐约的欲望,什么?!!他,他居然还想…哼,想都别想,大白天的,我连忙一本正经的说道:“侯爷,午时方起己经于礼不合。更不应该籍着懒惰为借口荒废政务。”

他摇摇头,可惜的叹口气,仿佛失去了上好的猎物一样,委屈的看了我一眼。我板着脸不容置疑,笑话,很痛很辛苦的,谁像你那么“精”力充沛!

万没想到,等到真的到了蛮笺象管堂,他真的可以立刻一本正经的处理公务,反而是我,没有多长时间就开始迷糊,最后伏在案上沉沉睡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他的怀中,躺在蛮笺象管堂的长椅上,他正目不转睛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见我醒来,溺宠的轻啄了一下,笑谓:“我发现你对食物有着特殊的感情,无论你怎么熟睡,只要到了吃饭的时间一定准时醒过来。”

我抬眼望望窗外,已近黄昏,我按了按肚子问:“今天晚上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