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池只有底部一带城墙需要防守,其余三面都是高山峭壁。这也是傅言川前辈他们几个能够坚守于此足足三天的原因。

众人讨论了一番,找出最有可能建立暗仓,利于小范围防守的几个地方。柯白岑一处处记在心里,背上长剑,带上食水,为众人去寻找暗道,若不能寻找到暗道,则找几个新的防守据点,以等待敦煌援兵过来。

目送着柯白岑白衣飘飘走入夕照城的深处,众人将目光收回来。取出食水吃用,稍事休息一下。

翟容一边吃着同伴递过来的干粮,看着众人手中逐渐干瘪的水袋。这夕照城地处蒲昌海数十里开外,本身却跟其他西域土城一般,一点水源都没有。

翟容觉得,他们不能干等着对方军卒的攻城,还得防备图桑军队里那些武功高强的西域强者。他对傅大侠道:“傅大侠,我上来时看到,除了你们所说的那个红巾人,他们应该还有一名武功特别高的人,是个独臂人。我在猜测,他们的作战方案,会不会是先用普通军卒将我们的体力消磨掉,然后再派上武者,将我们全部除掉?”

众人闻言一凛。

这些天,他们都忙着对付那些旌旗蔽日般的图桑士卒,很少提起那些奉养在这支军队里的武道强者。自从红巾男子将侯盛斩作两段之后,众人甚至多少有些不愿意去想,那红巾男子一旦上了城台,他们该如何应付。

此刻,众人听到翟容说,又来一个断臂人。再坚强勇毅之人,历尽多日厮杀,正是精神最颓疲之时,陡然得知又添了强敌。众人只觉得内心一阵无力的疲软之感。

傅言川也感觉到了年轻人的士气低落,他皱着眉头:“等我们体力消耗差不多了,他们两个一旦上来,只好硬拼了。”

众人没有作声,话虽如此说,他们连战数日已经筋疲力尽,对方好整以暇等着致命一击,怎样硬拼?拿什么去硬拼?

傅大侠感觉到了没主意,看了一眼冲云子道长,关客鹭正将一件从图桑人尸体上剥下来的兽毛坎肩盖在自己师叔的身上。道长的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去。

陈蓥被这压抑的气氛弄得咬牙切齿,他本是个乐观之人,无论什么情况,舌头都是灵活的。他说:“傅大侠,不如我们冲下去,能杀几个图桑军卒,就杀几个!”

如此简单直白的想法,顿时引起了此时年轻人们的共鸣,有几个挽起拳头:“那两名武者上来,我们就冲下去,不跟他们打,杀军卒!”

“对,杀军卒!”

傅大侠长叹一声,实在不行,如此豪气一冲,也算视死如归,不堕英名。

十来名侠少们手中兵器握紧,胸中腾起悲壮豪迈之情。战死杀场,马革裹尸,这当得起是丈夫之死。关客鹭照顾着自己的师叔,听着同伴们的誓死之辞,一双眼睛里又在闪着水光,他在这支队伍里,出了名是又软又怂的小哭包。他偷偷擦了擦眼睛,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的软弱。忽然看到师叔睁开了眼睛,他羞愧无比地低下头,冲云子道长摸摸他的手臂。

翟容见众人一腔死志激涌心头,连忙阻拦:“傅大侠,我们冲下去,只是成全壮志一死而已。我在想,他们跟我们打了三天还不肯撤兵,一定是在这里有何图谋。而这图谋说不定对大唐不利,我们不能白死。”

冲云子道长忽然颤声道:“宜郎说得对,就算死,也要让对方失去更多才行。”

冲云子道长一发话,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冷静了下来。

陈蓥问道:“老翟,你有什么想法?”

当日在大泽边,本来是傅大侠与冲道长带着他们十八郎去截杀赫利老贼,翟容让五名白鹘卫替代了他们,以少胜多剿灭了赫利的飞熊扈卫队。同时,也是他坚持先将那些无辜乐师、马伕们引到安全处才下手。

翟容这个出身北海门的弟子,虽然年龄不大,却是个很有些想法的人。陈蓥他们也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翟容的目光扫过驻云门的关客鹭、青雁派的陈蓥,又将目光看向盛古剑阁的石越湖,还有名道山庄的朱答艾。翟容道:“我们不如试一下,等到他们出动那红巾人和断臂人的时候,将这两个人干掉。他们若有什么对大唐不利之事,这支图桑军队少了若许高手。待到敦煌援兵过来,也容易控制局面。”

“如何干掉?”好几位侠少被他大胆的想法给惊了一下。他的说法是对的,哪怕他们牺牲在此,也要为大唐减少一些隐患。多杀几个军卒能有什么用?斩杀对方高手,才是他们唐人侠士最该有的选择。

只是,侯盛被腰斩之后,傅大侠曾经跟他们分析过那个红巾人的功力。如果他与冲云子道长功力全盛之时联手,应能与对方打平,至于致对方于死地这种事情,还要看天时地利的机缘。如今,对方有军卒辅助,傅冲两位长辈无法联手。更何况,冲道长又受了重伤。

那个黑衣人虽然不知深浅,但从红巾人对他恭敬的态度,和他在图桑首领身边单臂抱刃的倨傲态度可以猜测,应该不在红巾人之下。

一个也就罢了,两个如何可能干掉?

翟容对关陈等人一拱手道:“陈蓥,小关,越湖,小朱。你们还记得吗?我们北山相遇之时,你们曾跟我白鹘卫一起研习过‘归海一涛’?”

石越湖等四人眉峰聚起:“当时,我们的确好奇洪先生的阵法,跟你们学了几下,可是临阵御敌只怕不足。”

翟容说:“以那红巾人一剑伤侯盛的功力来看,我们无人能撄其锋芒,只能合力相抗。归海一涛之阵,关键在于阵的枢纽。我来做这阵枢,各位兄弟,”他冲他们重重一点头,“你们尽力就好。”

陈蓥迟疑着:“能,能行吗?”

一片寂静中,冲云子道长虚弱的声音又响起:“贫道觉得,这主意可行…咳咳…”关客鹭忙为自己师叔抚背。

翟容连续两次的建议,都得到冲云子道长的支持,他向道长深深作揖。

冲云子道长也笑着点头。

他之所以帮助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因为他提出的想法多出彩。是因为,这些随着他和老傅恶战了三日的年轻人,满身锋芒都被打磨了不少。而翟容则是刚刚跃上城头,浑身都是锐气。有些事情,他们不敢想,翟容却很敢想。

眼前的局面如黑暗泥潭,只有撕光裂空的锐芒,才有可能,打开被动挨打的局面。

有了冲云子道长的支持,当下再没有人犹豫了。岭南少年陈蓥最热血,伸出手臂:“我愿意入阵!”石越湖和朱答艾也伸出手,陈蓥转头看着关客鹭:“小关!”

关客鹭忙不迭走上来:“我愿意入阵。”五个人握起拳头,互相碰了碰。

翟容带着四名跟他练过阵法的江湖侠少们坐下,找到一块碎石,在地面上画画点点,跟大家商酌布阵细节。“归海一涛”阵法是北海门那个名满天下的小师叔洪远孤的手笔。

这位洪师叔本是音声人出身,巧得机遇集众杂家于大成。十三年前单剑破南疆动机城之后,腰椎受伤,便归隐北海门。

他不藏私,愿意将自己所知所得拿出来分享,可惜拿出来时常没人能看懂。无奈之下,洪小师叔只能勉为其难,将自己在武学上的参悟用简单明了的方式敷衍出来,时不时出个曲子,写个字帖,甚至老汉绣花,倒腾个绣品出来。

他拿出来传世的作品,个个音韵藏枪戟,笔笔丹青蕴剑意,根根丝线现刀法,世人说他丢个擦笔纸出来也是含着锋芒的。《归海波》这首曲子就是他寓居长安时,与好友查士洛一起所做。

十数年前万马王纵横中原,犯下无数血案,十几个成名的门派都在他的掌下灭门。

洪师叔和几位武林异人多年来都在寻找克制之法。三年前,他以西域秘术“阵师”之法,衍生出了“归海一涛”阵,教给了自己门下天赋最出众的师侄翟容。告诉他,西域如今出了那几个近神如妖的强者,整个武林都必须拧成一股劲儿来应对。

因此,翟容出师门之后,遇上了傅言川大侠他们,也曾将这阵法教给了那十八侠少,其中关陈等人的武功路数,最合这个阵法。只是参磨的时间较短,他们在阵法的熟悉上,远远不能跟杨召他们比。

五名年轻人在这边制定作战方案,另一头,傅言川大侠带着余下的江湖子弟们,收集箭矢,搬运石块到城墙边,准备继续交战。

刚准备完毕,那些图桑军人再次向城墙发起了冲击。

伴随着无数箭矢的疯狂飞射,军卒们开始又一次向着城墙不断攀爬。包括翟容在内的十二位中原侠士,咬牙再次打下了这一波攻击。

这一夜苦战,每个人旧伤添了新伤。

当东方微明,图桑人退去。

众人脸上略略松懈下来。这几日,只要熬到了白天,图桑人攻击就较少。因为视野清楚,中原侠客一剑杀一个图桑士卒,胜算更高。大家松弛下酸软的脊背,瘫坐在地上,每个人都在无声喘气。冲云子道长更是斜靠在一块黄石上,面色死灰。傅言川担心地看着他。

冲云子道长似乎感觉到了老友的关注,勉强抬起眼皮,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傅言川侧转头面朝东方,眼睛微酸涩,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朝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上出现,天空被阳光染出了一片若红若紫的霞光。

此时,下面突然传来雄浑的战鼓声。

咚咚咚,图桑鼓,波斯败、柔然亡!

咚咚咚,图桑鼓,刀在手,杀四方!

咚咚咚,图桑鼓,天生狼血十部王!

“怎么回事!”陈蓥悚然抬起眉,睁大自己的眼睛。这鼓声是如此震撼,使得图桑人的攻击气势,变得与先前完全不同了。

城墙下,图桑可汗王帐下的十面王鼓同时震响,雷霆万钧地振沓着天地,立时将图桑人游牧民族的血性瞬间点燃!将近三千图桑勇士,狼血翻腾,呼喝起来,发出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中原侠士们的神经,顿时崩得紧紧的,手中的武器几乎捏出水来。

傅言川掌上的金镗反射出一线晨曦的明亮,映得他眸光如灼:“各位留神,他们要动用那些武者了。”

城下,伪装成响马的那名图桑首领,粗大的双眉紧紧扣成一团,今日,他将亲自上阵指挥攻城!这十面鼓中最大的一面,名叫乌连牛血大鼓,是图桑帝国大可汗,王帐下才能使用的战鼓!

随着图桑族人的雷雷战鼓声,宏大的荒漠日出正在上演。

万丈光华平静地笼罩四野。夕照大城在晨光中如火如焰,虽然不如傍晚的色彩瑰丽,却有着一种清澈至极的明净,似乎连苍天也要俯下高贵的头颅,来看清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

第45章 微雨

乌连牛血大鼓的磊磊鼓声, 振动了天地,也振动了埋伏在死尸旁的秦嫣。

她人在城下,根本不敢去与那些图桑人接近。因为秦嫣推测, 这个后来赶到的图桑首领, 很有可能是西图桑王庭的莫贺咄可汗!

这人身边强手林立,哪怕是翟容, 昨夜也看得出根本无法近他身,选择了飞上城头与傅大侠他们会合, 更何况是秦嫣?

这图桑帝国是目前西域最大的政权势力。

它原为柔然部落铸造铁器的一支, 与其他部落一起, 被统称为铁勒部。后来他们逐渐强大,击败了柔然,建立了东起瀚海, 西霸整个西域的庞大帝国。十几年前,帝国一分为二,被称为东图桑和西图桑。东图桑帝国就在今年春季,为李靖将军所破, 他们的大可汗步陆孤颉利投降入了长安城为臣。西图桑帝国则由十个大王姓组成十部,散居在天山南北的土地上。

两年前,统治西图桑帝国的大可汗, 是统叶护可汗。

这位统叶护可汗被称为图桑最大的王者,曾经击败过波斯军队,打下显赫江山。可是,在两年前, 他被自己的伯父莫贺咄可汗所暗杀。

那断臂黑衣人俐偲毗,就是莫贺咄派去杀害统叶护可汗的西域强者。

正是这件事情,改变了西图桑帝国本来如日中天的国运。让整个帝国陷入了无可挽回的混乱。

秦嫣看到图桑士兵在将城墙下的死尸堆积,整理,显然是要进行下一轮的攻击。她连忙往深处钻进去,努力挡住自己的身子。这些图桑士兵都十分高大,贸然出现她这么一个身量不足的“尸体”来,怎么都是会被识破的。

秦嫣努力掩藏自己不提,那正站在乌连牛血大鼓侧旁的莫贺咄可汗,心中其实也是隐隐焦虑着。

莫贺咄可汗自暗杀成功之后,虽然自立为王,却遭到西图桑十姓王部的坚决反对。他们拥立一位名叫步陆孤泥孰的年轻人。

泥孰是弩失毕部的小王,深受统叶护可汗的影响,对唐王朝尊崇有加。曾经在五年前到过长安,与当时的秦王李世民结为异族兄弟。被公认为,是最与统叶护可汗相像之人。

步陆孤泥孰受汉人血统的观念影响,力排众议,迎回了统叶护可汗之子,步陆孤咥力。在泥孰的努力下,步陆孤咥力成为西图桑大可汗——肆叶护可汗。

肆叶护可汗登上大可汗王位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派遣步陆孤泥孰,追杀弑父仇人莫贺咄可汗。

莫贺咄可汗经过一番忖度,他打算借道唐国的鄯善郡,迂回到图桑的龙起之地金山,以图东山再起。

同时,莫贺咄可汗从两个月前开始布局,准备依仗古楼兰的夕照大城易守难攻的特点,与泥孰展开一次决战,彻底出一下两年以来被尾随包抄的恶气。

只要占据夕照大城,他就能开始布置战局!

——可是,竟然发生了如此的意外。

夕照大城被一群中原武者占据了制高点。本来以为对方人数很少,打下来很容易,没想昔阳巴莱如此无用,带了一千五人马,反反复复拖了三天三夜!

今日,莫贺咄可汗在心中暗下决定,一定要攻下这座城池!他命手下将十面王鼓排开在夕照大城之下。十名胳膊粗壮,身形魁伟的图桑军卒手握鼓槌,重重擂响。这是图桑人与势均力敌的对手,交战之时才会擂响的战鼓。

蒲昌海上的风,穿过白龙堆的沙漠,来到夕照大城时,已经变得干燥厉硬。城头上尘土飞扬。站在城头的中原侠士们每个人都嘴皮皴裂,身上衣衫破烂,斑斑驳驳。

四个江湖弟子,关客鹭、陈蓥、石越湖、朱答艾,跟着翟容分五行站立。

见众人因不够熟悉此阵,显出信心不足的样子,翟容提醒四人:“城下的武者不止一个,一击必须以全力而出!不能留退路。”

“好!”众人手持兵器,面容凝重。

翟容也明白,这些人被城下人海战术打击了三天,如今难免士气低落。当下不再多说什么了,真正的士气是靠打出来的,不是靠嘴说出来的。

傅言川带着另外六名江湖侠少,一字排开,镇守在城墙一侧。他们身边,都密密摆放着图桑人射上来的羽箭,准备在战斗的时候当做暗器使用。

随着军卒们的呐喊声,又能听到攻城木梯“砰砰砰”不断架上城墙的声音。这声音因自己的可汗亲临战场,而显得特别有力。

傅言川的金镗在阳光下,挥出气冲云霄的金光,怒喝:“杀!”

跟着他的六名年轻人也手持兵器:“杀——”

图桑士兵由下而上,唐人武者稳扎城头,双方刀剑交加,锵锵有声。

在图桑士兵密密攻城之时,一条身影从下面凌空而起,狂啸连连。人未看清,喷薄的剑意已经破空裂胆而来。

翟容大喝起来:“结阵!结阵!迎敌!”

关客鹭、陈蓥、石越湖、朱答艾脚步旋转挪移,随着翟容,五人如一人,鹰行鹤翥一般席卷而去。

这拔地而起,挥舞着波斯红宝石重剑的人,正是先前将侯盛一剑砍成两段的红巾男子——昔阳巴莱。

三日的冲杀,已经无数次证明了城墙上这些中原侠士们,面对军卒的武力,他们是所向披靡的。昔阳巴莱先以军卒冲城为掩护,然后一击而杀,灭对方的精锐,他设计的诛杀链条,不可谓不漂亮。

此刻他已经踏上城头。

脚掌抵在城墙的边缘上,掌中的剑意如同有实质,随着剑气所指,空气中的沙漠粉尘纷纷急速团拢成细长的一条。远远看去,仿佛他的手中,搅出一道灰黄色的小龙卷风。

翟容不去管身边正试图攻击他的图桑士兵,道:“平波起浪!”

其余四个中原弟子全力荡剑,城墙上陡然飞沙走石,仿佛真的平地起了一阵大波浪。翟容直刀引浪,踏波向前,所有力量都如瀚海推澜一般全部向前扑去。

大浪撞上龙卷风,集合五人之力,浪势滔天,昔阳巴莱的剑意被急速搅动,深深吸入了他们的合力之中。

昔阳巴莱剑势被“归海一涛”吸住。

翟容身后,这批到西域来剿匪的侠少们毕竟都是江湖第一流的高门弟子,这也是昔阳巴莱始终不敢上城挑战的原因,定要先以普通军卒的性命磨损他们的体力。

这些中原侠少们大多见过潮水大江,手中青釭剑多少都沾有浪涛剑意。顺浪推波,豪兴抟飞,力沉罡劲,在那个瞬间发挥出了超越体力的战斗意志!

昔阳巴莱只觉得面前股股力量都直扑而来。

他在雪山浩风前,长期领悟剑意,一颗噬战之心令他的五感若冰水一般凛冽清明。他猛然闭上眼睛,能够感觉到有无数股劲风正在向他疾驰过来。他剑诀横握,遽然荡扫。

两股重力就要撞击在一起了。

翟容双腿猛曲又直放,关陈朱石四名侠少只觉得身上一空。身为阵枢的翟容借着大浪翻搅之时,孤身破波而出。

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场两力钝撞的战局中,翟容将其化成了锐利截杀!

如同一个漩涡中伸出的一跟绝细的银绳,向着天空的龙卷水,猛然一把绞缠住其咽喉。

昔阳巴莱的龙卷风狂暴起来,带着愤怒,扭曲歪斜。他的重剑精强刃气冲出,全身修为都在此时壮风毕阔。将力量狠狠灌入翟容的身体。

飙风迸裂中,翟容右肩衣衫尽破,强大的力量甚至将他的胸廓震得骨肉剧痛。他面不改色,右手战刀瞬间转移到左手,杀气也瞬间左右交转,阴阳变幻。

昔阳巴莱本来正全力应对他右臂斩杀到的凛然刚劲,此刻突然变形,甚至无法捉摸!

翟容右肩向后微退,卸去一部分昔阳巴莱的剑气,左侧身体顺势越发激奋而入,左手长虹贯日一般…

“噗!”

微不可闻的一声…如斜风细雨…

巨大的冲击力,忽然化作一滴晶亮纯澈的水珠,无声地化入昔阳巴莱的肌肤下。极大的力量化作极细微的滋润,仿佛祁连草原上空,黑云压顶半日,只洒几点细雨一般,周围全都黑沉沉,安静了下来。

“哗——”

只是刀尖舔开了一点点肌肤,莫名有巨大的浪涛,滚着万古怒潮全部倾倒进了昔阳巴莱的身体。翟容的刀尖挟裹着五名中原出色年轻弟子的力量,倾数直入!

血肉顿时爆开,昔阳巴莱不可思议地睁大惊诧的眼睛,而他的头颅也很快爆开,黑红交缠的眼珠咕噜噜滚下城墙,直滚到他的主人,那个满头粗辫的莫贺咄可汗面前!

昔阳巴莱没有见识过中原黄河的溃堤。

渺小蚁穴,便会水泄千里,万劫不复;只要一点缺口,便会饿殍满地,苍生哀嚎。

五个中原高手的劲气凝结在“归海一涛”阵中,被翟容以师门的盘龙刀法,引得忽轻忽重,轻的时候是江南小雨,重的时候是吞尽万物的黑滔巨浪,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莽山巨石也要被撼动几下。

“万水归海,成一涛巨浪尔。”这正是北海门洪远孤先生,研究此阵法的精髓。

昔阳巴莱在生死交递之间,有无数感觉。

翟容他们五个人鹄起鹄落,刀剑劲气频频转移,也似乎过了很久的时间。

而在城下的旁观者只看到一个刹那。

他们只看到头缠红巾的吐谷浑高手昔阳巴莱飞身上城,五名中原年轻武者同时跃起,他们刀法合并形同一人。其中一名黑衣少年拔刀直入。巨响之后,昔阳巴莱如同一个红色的烟火一般,在那少年的刀下碎裂成块,随着强大气劲,血肉翻滚,染红整片插满羽箭和污血的城墙。

这个刹那非常短,短到架上木梯的攻城士卒,只来得将一只脚跨上横档,便被那横飞血肉喷洒得停止了攀爬的行动。

全场震慑!

本来蒸腾喧嚣的战鼓声,也狠狠停了一停。十面乌鼓,发生了不小的凌乱。

如此酷烈残暴的杀人手法,不仅显示了那个黑衣少年高超的刀法和强悍的力量,更要命的是,这一刀,杀灭了城下图桑人内心燃烧不息的骄傲战意。

城头上被围攻数日的唐人武者欢呼起来,被斩杀侯盛而带来的抑郁之气荡扫而空。

士气,靠的不是嘴说,而是手中战刀,硬生生的释放!傅大侠带着剩余的五名唐国少侠们,稳稳再度守住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