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她双眼蒙住,轻轻抱起,梅仙只觉得身子如腾云驾雾,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

眼前的黑布被抽开去,梅仙睁眼相看,却见乃是一座陌生的宫室里头,桌上一盏油灯茕茕。

梅仙摸摸喉头,试图发声,却仍旧说不出一个字。

此刻,身后脚步声响,梅仙回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的细长影子,昏暗的光芒下,看来宛若幽灵。

那人踱步走过来,道:“范二小姐,你好啊。”嗓音沙哑而陌生。

梅仙后退,靠在桌边上,身形摇摇欲坠。

那人脸上蒙面,头戴斗笠,斗笠底下一双眼睛若隐若现,虎视眈眈似地看着她:“二小姐莫怕,我请二小姐出宫来,只是为了一件事,若是二小姐肯坦言相告,那便依旧会将二小姐‘完璧归赵’。”

梅仙听得他的声音沙哑里带着几分阴森,一时浑身发颤,她说不出话,目光仓皇四顾,情急之下,见桌上竟有一叠白纸,一支毛笔。

梅仙目光闪烁瞬间,那人便笑道:“聪明,你想说什么,就用着纸笔写下来便是了。”

梅仙看他一眼,便急忙抓住毛笔,写道:“你是何人?挟持我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踱步走过来,梅仙急忙向着旁边避开,那人低头看桌上梅仙写得字,道:“二小姐真是个知书达理,出身高贵,又识大体的贵门小姐,这危急之时写得字,都如此的好看。”

梅仙听他说的有些古怪,越发心慌警惕,那人将她写了的纸轻轻掀开一边,把剩下的白纸依旧往梅仙这边的桌上一推,道:“那我就来回答,只不过,我回答完了,就会问你些问题,还要有劳……梅仙小姐,请你务必也老老实实地写在纸上,这样的话,我才会将你安然无恙地送回皇宫里去,不然的话……”

他拉长语调,似在斟酌,但这种语气在梅仙听来,就好像一条毒蛇嘶嘶吐信,虽未动作,但随时下一步就是致命一击。

她等来等去,那人都不继续说下去,梅仙抓住笔写道:“你想如何?”

那人抬头看她,斗笠底下的双眸射出诡异的光:“倘若小姐不配合,那明日,这京城里头最低贱的妓寮之中……怕就会多一位知书达理,出身贵门的娇小姐了。”

梅仙惊呼一声,以手掩面。

那人依稀笑了几声,轻声又道:“若是那些满身汗臭的苦力跟色~鬼们见识到这样天仙似的人物,必然会欣喜若狂蜂拥而来,不叫二小姐有一时地歇息吧……”声音里横着一股浓浓地恶毒之意。

梅仙浑身筛罗般抖,抓着笔,勉强在纸上写道:“我跟你无冤无仇……”

那人斜睨一眼,淡淡道:“是无冤无仇,但谁叫小姐乃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人呢。”第八十七章

梅仙惊地看向那神秘黑衣人,飞快地在纸上写道:“你是何人,想做什么?”

那人笑道:“二小姐可听说过‘太子党’?”

梅仙大惊失色,后退一步靠在墙边,那人徐徐说道:“当年大皇子虽死,但曾经追随过他的人却仍旧还在,别看现在是太平盛世表面安然无事,但是曾追随太子之人,从来都没有向那个谋害兄长占据皇位的人忠心服从过,无论朝野,从一品大员到军营小卒,都有我们的人……甚至……皇宫内苑,太后、皇后、以及朱玄澹的身边……”

梅仙半晌无语,甚至不能动,那人复笑了一笑:“说到太后,那梅仙小姐该知道我请你来是做什么了吧?”

梅仙面色惨白,纵然无法发声,却仍旧死死地咬住唇,似乎生怕自己不小心会说出什么来一样,手中握着的毛笔抖了一会儿,便吧嗒一声跌在桌上。

“听闻先帝临去之前,曾经给了太后一样东西……”这人沉吟着,不疾不徐地。

梅仙惊慌地扫向他,这人踱步走到梅仙跟前:“昨晚上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他的双眼躲在黑色帽檐底下,看不真切,目光若隐若现地盯着她。梅仙咽了口唾沫,嘴唇动了动,终于又在笔上写:“太子党,难道你们想要……谋逆?”

他探头一看,便笑:“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们只是为太子不平而已,扳倒了朱玄澹,皇位便由靖王继承,如何不好?”

“你们……休想,”梅仙拧起眉头,飞快地写道,“见清……天子睿智,绝不会被你们这些逆贼所害。”

梅仙说完之后,那人淡淡扫了一眼,忽地轻声道:“逆贼?”

他一抬手,出手如电,只听得“啪”地一声,梅仙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竟是被他掴了一掌,梅仙又痛又恼,沙哑地“啊”了声,又羞又疼,眼中沁出泪来。

“我可不会怜香惜玉,”那人冷冷地道,“你最好也给我老实些。”

梅仙扭过头来怒视他,那人望着她的眸子,道:“另外,没想到你会朱玄澹竟是如此忠心,怎么,难道你忘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你死?”

梅仙听到这里,便瞪大眼睛。

那人道:“中津山鹞子嘴上,他眼睁睁地看你跳下河命悬一线都丝毫也不动容,甚至在回宫之后为了范悯要治你于死地……我还以为你心里头也恨极了他呢。”

梅仙的手从脸上移开,向着毛笔探去,到中途,却又撤开。

那人道:“你这样儿,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动容,反而会觉得甩掉了一个累赘。”

梅仙大恼,“啊”地出声,手当空一挥,不停摇头。

那人笑道:“不想听吗?可惜这是事实……我奉劝你,太后若是对你许了什么诺,你可不要轻易去听,太后只仗着朱玄澹碍于颜面之故存孝道罢了,倘若朱玄澹翻脸,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

梅仙手不住地发抖:“我不会听你的。”勉强又写了一行:“你到底意欲何为。”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他不会再无视你,让你能够向你憎恨的人报仇。”

梅仙猛地看向他,写道:“你说什么?”

“只要你选择跟我合作,你便是太子党之人,将来靖王登基,你便可以羞辱你现在跟曾经的敌人,包括他。”

梅仙双手紧紧一握,写道:“那么我岂不是当不成皇后了?”

那人哈哈一笑,沙哑里带了几分戏谑:“现在你也当不成,你自己大概也是明白的很,在他心里,皇后只有一个,他最爱的那个,至于你,大概给她提鞋都不配,——你是在自取其辱。”

梅仙大怒,几乎想把桌上之物拂落地面,一忍再忍,才写道:“太后曾许诺……”像是捉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人冷然道:“以朱玄澹的狠绝个性,你觉得,凭太后之力,可以成事吗?”

梅仙静默不动。

而他不停煽动:“何况现在南方黾池决堤,十万灾民无处安置,很快就会有暴动……其他各地,也安宁不了,内忧外患,正是我们行事的大好时机。”

“为何,要牵连我?”梅仙低头又写。

那人望着梅仙,又道:“你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把心思放错了地方,其实并非是我等牵连你,而是你自己选择的,到现在这一步,你已经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当初你在鹞子嘴上拼命一跳,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难道你就毫无遗憾?你如今总算苟活了一条性命,难道就不想做点儿什么?”

梅仙的胸口起伏不定。那人淡淡道:“二小姐,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总该会权衡利害,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梅仙缓缓地抬头看向他,却听他道:“第一,太后跟你说,她手中有什么?记得不要扯谎,我的耐心有限,是看二小姐可用才跟你多话,你若是再同我虚与委蛇,那么我便直接叫人送你到窑子里去。”

梅仙又咽了一口唾沫,沉默了许久,面上神情变来变去,到最后,终于垂头写道:“先帝遗诏。”

那人一笑,道:“很好,乖巧,识做……那接下来,你愿意同我合作吗?”

梅仙写道:“你想我做什么?”

那人道:“我想要太后手中的先帝遗诏。

阴暗的宫室门开,有一道影子出来,背上扛着一个黑色的布兜,极快地消失在重重宫阙之间。

片刻之后,那门内才有人道:“主子,方才迫不得已,对主子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何罪之有。”

回答的声音淡淡地,波澜不惊,“你做的极好,不然她又怎么会信呢,只不过……朕只是没想到她又……”欲言又止地,带着淡淡冷意。

“陛下若是想要她死,也是容易,卑职再想他法儿得太后手中之物便是。”

那人停了片刻,最后道:“罢了,好好地先看着她吧。”

“卑职明白。”

次日平明,后宫里得了个惊人的消息,惠太后义女,平宁王府的郡主娘娘柴仪曲,同秦王朱镇基两个,“私奔”了。

彼时凤涅正晨起,捉着朱安靖问话。

朱安靖站在凤涅跟前,倒是乖乖的模样,道:“皇婶,阿靖没到别的地方胡闹,只是跟着些宫女太监玩耍……嗯,昨儿在御花园里遇到了瑞妃,就跟她多玩了会儿。”

“瑞妃”是谢霓封妃后的称号,凤涅闻言笑道:“阿靖,你最近的人缘倒是挺好的,好些人陪着你玩呢。”

朱安靖一听,便有些兴奋似的,道:“皇婶你知道吗,原来我瑞妃是我母亲的堂妹妹,算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小姑姑呢。”

凤涅有些意外:“你母妃是威远侯谢氏一族的?”

朱安靖道:“是啊。”见凤涅神色有些松动,他便又蹭上来,抱住凤涅的手臂,道:“皇婶,你不生阿靖的气吧?”

凤涅见他露出撒娇之态,便伸手轻轻地点了点他的鼻尖:“皇婶只是担心你……你若是安然无事,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去。”

朱安靖认真道:“皇婶先前对我说的话我都谨记着呢,一来要留意时辰,不许太晚,第二身边儿要有凤仪殿里的可靠的人跟着,不许孤身一个,第三,要防备有意跟我套近乎的人,有人要是想要引我去什么地方,或者给我什么吃的,不许去也不许吃。”

他举起手来,掰着手指头念叨完毕。

凤涅心中很是安慰,摸摸他的头,又捏了捏他的小脸儿:“真乖,这样皇婶就放心了。”

朱安靖见她露了笑影,才道:“皇婶说过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自然就牢牢地记着,不会乱来的。”

凤涅点头道:“对了,你跟哪些宫女儿太监玩呢?”

朱安靖道:“是咱们凤仪殿的几个,悦儿她们……另外最近认得了太后娘娘宫里头的玉叶姐。”

“哦?玉叶?”

“她挺好的,”朱安靖道,“经常会给阿靖讲讲故事,给阿靖好吃的……不过阿靖都没要,还陪阿靖捉虫子。”

“什么好吃的你没要?”凤涅问道。

“就是些……御膳房里头做出来的糕点,看起来是极好吃的,可是阿靖记得皇婶的话,都没吃她的,只是跟她一起玩。”

凤涅道:“你真的没吃?”

朱安靖道:“真的,皇婶。”

凤涅看他一脸认真,便笑道:“好吧,你记得皇婶的话就行了……总之凡事要多个心眼儿,嗯,去上学吧。”

朱安靖见她有些欲言又止,自己便忐忑:“皇婶,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跟她玩?那我以后不跟她玩了……”

凤涅道:“也不用这样,以后她跟你说什么做什么,你回来跟皇婶说……”

朱安靖道:“这样也行!”

正说到这里,外头康嬷嬷急急地进来,道:“娘娘,了不得,奴婢刚才在外头听说了一个消息!”

凤涅见状,便先叫小太监进来,领着朱安靖去国子监上学,又问道:“什么事儿?”

康嬷嬷道:“娘娘,奴婢刚才在外头,看到秦王府的管事匆匆忙忙进宫来,然后万岁爷那边儿就有些乱,奴婢问了个小太监,说……一大早上,秦王就跟郡主娘娘两个匆匆出城去了。”

凤涅挑眉,急忙问详细,康嬷嬷道:“奴婢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只听闻昨儿……郡主娘娘说三王爷相请她去府上坐坐儿,惠太后便准了她出宫,谁知道这一坐,到晚上也没有回来,今儿早上才有人进宫来报消息,听闻郡主娘娘同秦王两个离了府,如今不知所踪呢。”

“他们两个一块儿走的?”凤涅兀自觉得不可相信,难道只是一晚上的功夫,朱镇基那个人……忽然之间又开了窍发现自己可以喜欢女人于是跟柴仪曲两个双宿双飞去了?

康嬷嬷道:“奴婢是这么听说的……”

凤涅急忙让子规再去细细打探,子规做事靠谱的许多,片刻回来后,道:“娘娘,奴婢找了季公公,打听清楚了,听秦王府的人说,昨晚上柴郡主还真的是歇在府上的,只不过是不是王爷请她留在那里的就不知道了,只是早上……郡主匆匆地出了府,却并不是回宫,而是出了城!然后一刻钟后,王爷才也带了几个人追了出去……如今王府的人正在追呢,方才万岁爷也派了骁骑营跟九城兵马司的人去找了。”

凤涅听的啼笑皆非:“这闹得可真够大的。”

康嬷嬷也问道:“郡主同王爷,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呢?”

凤涅心想,以朱镇基现在的性子,该不会愿意主动对柴仪曲假以颜色,又怎么会邀请她过府?

前几日在凤仪殿内那两人不期而遇,凤涅把他们撇下了,后来听说,秦王同郡主到了御花园,撇开人谈了会儿话,然后……秦王便出宫去了,至于郡主,有好几个凤仪殿的宫人都看到了,郡主眼睛红红地回去的。

凤涅想来想去,便猜大概是朱镇基听了自己的话,决定跟柴仪曲挑明了,结果就伤了郡主的心,郡主彷徨数日,大概就想再挽救一下彼此的关系,于是跟太后假借朱镇基相请的名头去了他府上……

然后,以郡主那种韧性,若是想要找个借口留在王府一晚,似乎也不是难事,若是她豁出颜面不肯走,秦王总不敢就光明正大地直接把人往外赶。

那一夜过后,大概柴仪曲终究发现无法挽回,一怒之下,就冲动了些……离开了秦王府。

凤涅觉得后来发生的场景很像是电视剧里头用太多的片段,女主角伤心离开,男主角穷追而去,只是大概朱镇基当时追也是出自无可奈何,郡主是留在他府中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还得他担着。

——只是郡主留在王府那错综复杂的一夜,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以郡主的“不屈不挠”,朱镇基的“毫无节操”,或者该说“一切皆有可能”。

将近秋末,天有些凉,御花园中的花儿有的还在盛放,大多数却已经凋零。

凤涅边走边看,行到一处假山石头旁,山石之外,便是一处水阁,依稀传来人声,隐隐地听到有人说道:“姐姐诞下皇子,那凤仪殿怕是就要换主儿了。”

凤涅一听,便停了步子,康嬷嬷同子规一左一右,同样也听的明白,都也色变,康嬷嬷露出恼怒之色,子规的脸色却变得极冷。

隔着山石,只听另有人道:“可不是吗?瞧她那副张狂的样儿,白白地占了凤位两年多快三年了,万岁对她又格外地恩宠,别人加起来也没她承宠的次数多,也没见她有个一子半女的……早听说有朝臣上奏万岁爷,要废后了,难得万岁独宠她……如今苑姐姐先怀了皇嗣,看她还能风光多久。”

康嬷嬷一听,就迈步往前,子规急忙抬手拦住。

凤涅轻声道:“都别出声儿。”

却听得那边继续在说:

“就是!那毒妇,早便看她不顺眼了,偏皇上宠爱有加,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她宫里头的宫女被她压迫不过,要投毒杀她,结果事情败露被押到了内务司,连岳贵人也一并遭了殃,严刑拷打不说,后来还是她亲自去,毒杀了两个人呢,这样的狠毒心肠居然能掌六宫,可不是老天也看不过眼,才让她生不出孩子来吗?”

“岳贵人又算什么?你们没看到吗?原先懿太后身边儿的梅仙姑娘,有多风光!还不是被她害得极惨?我听说,她就是嫉妒梅仙姑娘跟万岁爷青梅竹马,所以容不得梅仙姑娘,在中津行宫的时候,用尽了法子要害梅仙姑娘呢……”

“听说梅仙姑娘落水,是她亲手推下去的!这么狠辣的毒妇……让她掌凤印,我们一个个地也没好日子过,迟早要被她害死……只希望苑姐姐好生地诞下皇嗣,将她取而代之,那么众姐妹才有好日子过……”

这一番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众人却说得津津有味,活灵活现,仿佛事情发生的时候都在场一般。

康嬷嬷气得色变,胸口起伏不定,跟在凤涅身后的几个宫女太监也都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凤仪宫里的心腹,自然知道真相如何,可如今从别人嘴里听说,简直匪夷所思,啼笑皆非,一个个也都很是不忿。

众妃嫔七嘴八舌说完之后,却听苑婕妤慢悠悠地道:“大家都先别急,我虽然怀了皇嗣,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而且,有孕是极不容易的,这几日我一直觉得很不舒服,大家还是少说几句,我怕这些话传到娘娘耳朵里去,我会遭人嫉恨的……”

“她敢对姐姐下手?若是如此,太后皇上都也饶不了她的。”

“这也说不定,她那么狠毒……不得不防啊。”

听着一帮人惺惺作态地到此,凤涅才叹了口气,迈步慢悠悠地晃出去:“是什么那么狠毒,不得不防啊。”

水阁边上站着有四五个妃嫔,将苑婕妤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似的,猛地听到声音,见到凤涅出现,一个个变了脸色。

“见过皇后娘娘。”躲也来不及了,几个妃嫔急忙拐过甬道,心怀鬼胎地上前行礼,苑婕妤也不疾不徐地过来行礼。

凤涅扫了一眼地上众人,道:“大家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什么歹毒啊……说出来,本宫也防着点儿。”

众人惊慌失措,胆小的几乎就想到了被送到内务司跟思且岳思簪殊途同归的场景,一下子如老鼠见了猫,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只有苑婕妤虽然有些色变,却还镇定,轻声道:“请娘娘恕罪,方才姐妹们在一起,闲话些无聊的事,娘娘不必介意。”

凤涅道:“可是本宫听得煞有其事的,很想知道……谁来跟本宫说一说啊?”

周遭几个妃嫔没有一个敢做声的,有胆小的已经有些脚软,有人嘴唇哆嗦着,眼睛四处看。

只有苑婕妤道:“就是……说前日里宫女下毒的事,众位姐妹都在痛斥那逆贼,说她恶毒,幸喜天佑娘娘平安无事。”

妃嫔们一听,急忙纷纷应和:“是的娘娘,便是此事。”

凤涅扫了一眼她们,又看苑婕妤,笑道:“苑婕妤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孕之后格外伶俐了些……”

苑婕妤神情有些僵,却仍带着笑容:“谢娘娘夸奖,娘娘不嫌臣妾愚笨就好了。”

凤涅道:“笨一些未尝不好,笨人素来是比较有福气的,太聪明的话,容易有些花花肠子……”

苑婕妤双眉一蹙,微笑着道:“娘娘这话……臣妾有些不太明白,难道娘娘觉得……臣妾有什么花花肠子吗?”

“本宫只是一说,”凤涅望天,淡淡道,“本宫只是觉得你太会说话了,容易费心耗神,既然有孕,就好好地安心保胎才是。”

苑婕妤神情微变,眼睛里头才露出几分锋芒来,不软不硬地说道:“回娘娘,臣妾所怀的是后宫里的头一胎,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寄予厚望,臣妾当然会尽心尽力抱住龙胎,顺利诞下皇嗣的,请娘娘放心。”

几个妃嫔一听,暗暗地互换眼色,有的就露出得意神情。

凤涅沉默片刻,望着苑婕妤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骄傲神情,便淡淡一笑,道:“挺好,本宫很喜欢……你就好好地吧。”

康嬷嬷怒视着苑婕妤跟其他妃嫔,却也只能跟着凤涅离开,子规的神情却依旧冷飒如霜,众妃嫔目送凤涅走远了,才道:“她是从哪里出来的,怎么一时竟没看到?”

“方才吓死了……她听到我们所说的,会不会加以报复?”

“怕什么?她的凤位也坐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苑姐姐取而代之,我们便把今日她给的恐吓羞辱一一还给她。”

“就是,起初还以为是范家的女孩儿,谁知道不过是个远方亲戚家的孤女而已,怪不得只受了一年的宠爱就入了冷宫,自古以来哪有入了冷宫的皇后又出来的?以后她还得回去,看着吧!”

“是啊是啊,不必怕她!如今苑姐姐有孕,要好生地保住龙胎,免得那毒妇……看她方才那样儿,让人不寒而栗,好像瞧不起苑姐姐似的!”

苑婕妤听到现在,就也冷冷一笑,下巴微微地挑起,手在小腹上摸了摸,说道:“慢慢地走着看吧。”

凤涅出了御花园,康嬷嬷气得嘟囔不止:“娘娘干吗轻饶了她们?活该狠狠地掌她们的嘴才是!打得她们说不出话来,这还是轻的!”

凤涅笑道:“苑婕妤有孕呢,吓着她就不太好了,……阿弥陀佛,那本宫又得多一个歹毒的罪名。”

“一帮狐媚子信口胡吣着,娘娘别听她们瞎扯,”康嬷嬷恨道:“这些人一个个地都反了天了,不就是有个身孕吗?瞧把苑婕妤巴结的,还真的当凤仪殿要换主子了,也不看看她那尖嘴猴腮的德性……奴婢真的是气不过。”

凤涅轻描淡写道:“气什么?本宫倒是希望她能有福气诞下个孩子,只怕……”

这话只有康嬷嬷同子规听见,康嬷嬷心头一动:“难道娘娘是想……”

子规见她显然是会错意了,心惊之下,赶紧大大地咳嗽了一声。

“这事儿,不劳本宫想,自有人去想呢。”凤涅一笑,扫了子规一眼,“你们也别费心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