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靖一听,果真停了哭泣,道:“皇嫂,你告诉阿靖,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凤涅眉峰一聚,握着朱安靖的手将他拉到座儿边上,先缓缓坐了,又掏出帕子给朱安靖细细地擦脸上的泪痕:“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朱安靖吸吸鼻子:“我听朝臣们说的,说我母妃……是自杀的……还说我父王……”说到这里,又含了泪花。

凤涅问道:“是哪些朝臣说的?”

这话若是朱镇基问,朱安靖绝不会说,然而面对凤涅,他只顿了顿,就道:“是姬大人跟司大人说的,我躲在柱石下他们没看见。”

“然后阿靖问他们了吗?”凤涅料想以小孩儿的脾气,绝不会忍着不出面。

朱安靖点头:“我问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同我说什么……流言……当时我还不知自戕是什么意思,后来问玉叶,她才告诉我。”

凤涅听到“玉叶”两字,眼神一变,却仍问道:“流言,那阿靖知道,什么叫做流言吗?”

朱安靖一怔,闷闷道:“阿靖知道。”

凤涅道:“阿靖还记得,当初在冷宫里见到皇婶的时候,你说皇婶是什么吗?”

朱安靖的脸有些发红:“那是阿靖……阿靖误信奸人的话……”

凤涅道:“当时皇婶对你说的话,你可都忘了?”

朱安靖用力摇头:“阿靖不曾忘,阿靖记得,皇婶让阿靖不要轻易听信别人的话,……难免有些不怀好意地恶意中伤,要阿靖自己看,自己体察……”

“真聪明,”凤涅摸摸他的头,微笑道,“那今天有怎么了?听了两句流言,就张皇失措了?”

凤涅说完,并不等朱安靖回答,就道:“皇婶知道,是关乎阿靖的父王母妃,所以阿靖才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这是正常的,所谓‘关心则乱’,其实关于这件事,皇婶也只是听说,可是你年纪太小,有些事就算同你说,或许你也不会懂,玉叶跟你说自戕是自杀的意思吗?”

朱安靖道:“是,说是走投无路,就……”

凤涅道:“阿靖该知道,你父王跟母妃的感情是极好的吧?”

“是的。”

“皇婶只知道,当初你父王得了重病去了,你母妃同父王难舍难分,便……也是有的,皇婶也同你说过化蝶的事,你还记得吗?”

朱安靖怔怔地道:“梁山伯死了,祝英台也跟着殉情了,阿靖记得。”

“你父王和母妃,大概就是如此,阿靖可懂?”

朱安靖双眼红红地,泪哗啦啦落下来:“阿靖懂了。”

凤涅轻轻地叹了口气:“至于其他的流言,就如阿靖所说,有恶意中伤的,有胡乱猜测的,做不得数,阿靖只记得,你父王跟母妃很疼阿靖,你父王跟母妃谁也离不开谁,这就好了。”

“皇婶!”朱安靖忍不住又扑到凤涅怀中,“可是阿靖……真的好难过。”

“皇婶知道你难过,失去了至亲的人,谁会补难过呢?”凤涅也忍不住眼圈儿发红,柔声又道,“只是,阿靖还得记得的是,你还有亲人,还有人很疼,很爱你,就像你父王母妃疼你爱你一样……”

“真的吗?”

“是啊,就好像你皇叔,你三王叔,他们都是跟你骨血相关的最亲的人,你皇叔跟三王叔都是你父王的弟弟,他们会像是他们的哥哥一样疼爱着阿靖,”凤涅的声音温柔之极,望着小孩儿,“皇嫂也是一样的,虽然代替不了你父王母妃,但我们都会好好地疼爱阿靖。”

朱安靖再也忍不住,彻底地放声大哭,只不过,这一回,却是欣慰感动,原先的愤怒委屈,皆都烟消云散,小孩儿扑在凤涅怀中,难舍难分。

对面,朱镇基从头到尾静静听着,一直到此刻,脸上便露出一种若有所思地表情,看看朱安靖,又看看凤涅,俊美的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朱安靖哭了一阵,大概是累了,便有些昏睡之意。凤涅本是想将他放在床榻上好生休息,不料小孩儿一直紧紧拽着她的衣裳不放。

凤涅只好坐在榻边儿上陪着,身后朱镇基看看熟睡的朱安靖,轻声道:“凤妮。”

凤涅转头看他,默然不语。

朱镇基道:“你……还怪我呢?”

凤涅眉头略微一皱。

朱镇基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大概是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

凤涅才轻轻哼了声,低低道:“难为你,也有酒后乱性的时候?”

朱镇基听她总算开口搭腔,心里一喜,急忙顺着杆儿往上爬:“是啊,你也知道,我过得太错乱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未免有一时稀里糊涂的时候,你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啊。”

“噗……”凤涅见他说的可怜,忍不住便笑了笑,又忍住,“真的吗?”

朱镇基道:“这当然是真的,你也知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嘛……”

凤涅才松了口气:“这就好,我怕你当男人久了,真就……”看了一眼朱安靖,又停了话头。

朱镇基苦道:“是啊,最难办的是,皇兄下旨了,说要下个月初七,让我迎娶柴仪曲……现如今皇族喜帖都发往平宁王府了,想必平宁王不日就要入京。”

凤涅也是听说此事了的,便道:“那……你也只好生受着呢。”

朱镇基望着她,试探道:“凤妮,找到法儿的话,你会跟我……一块儿离开这里吧?”

凤涅闻言,又蹙了一蹙眉心:“我……”

朱镇基苦笑道:“看你格外疼这孩子……而且我也知道,皇兄的确是对你极好的,方才看你安抚这孩子,我几乎就以为你会照料他一生一世……不会离开这里了。”

凤涅怅然若失:“先别说这个了……”

朱镇基道:“凤妮……这里总归不是我们该在的地方,你也说过,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而且皇族的事,错综复杂……”

凤涅始终垂着头,手在朱安靖的小脸上摸过:“我又何尝不知……罢了,找到法子再说吧。”

正说到这里,就听得外头一阵响动,有人匆匆而来,在寝殿门口停下,道:“娘娘,外面宫监传了信儿来!”

凤涅怕惊动了朱安靖,就起身出外,低声问道:“何事?”

宫女道:“启禀娘娘,听闻苑婕妤……出了事!”

苑婕妤滑胎了,而且这还不是完结,听闻苑婕妤在她宫内,呼天抢地地嚎叫着,说是皇后娘娘下的毒手。

——是夜,无人安睡。

凤涅望着子规:“去查查宫女玉叶的底细,她在宫里每件事儿,都查清楚。”

几乎与此同时,勤政殿的门被缓缓推开,一道曼妙人影,缓缓地步入殿内,风随之而入,吹得烛光摇曳不休。

而在长春宫里头,惠太后佛珠轻捻,目视那从皇陵里请回来的先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洪杪,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越过重重宫阙,长宁宫中,懿太后屏退所有宫人,从自己的卧榻密门之中,郑重地取出一个明黄蟠龙的锦盒,缓缓打开,望着盒内之物,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意……

——风暴欲来。

朱玄澹执笔抬眸,幽寒目光所至,是窗户之外的浩渺天际。

层层阴云堆积,阴云背后,雷电交加,撕裂云层,隐现狰狞凛冽的行迹,发出宛若野兽咆哮的声响,似正有一场龙争虎斗。

第九十四章

殿门开,冷风吹入,龙案背后的朱玄澹双眸微动,却仍未曾抬头,依旧先前的端正专注姿势,双眸一垂,重又看向桌上的奏折。

季海瞅了一眼从殿门口往前而行之人,又看一眼天子,便又无声无息地垂了头。

所有人都仿佛没有察觉门口进来的人,气氛寂静的诡异。

那人却也未曾在意,只自顾自上前,行礼道:“见清哥哥。”

朱玄澹头也不抬:“你来这里做什么?”

范梅仙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欢悦:“见清哥哥,你还愿意见我的,不然的话,便叫人拦下我了,也不会跟我说话了,对吗?”

朱玄澹抬了眸子:“你来,便要对朕说这些吗?”

淡淡的声音,波澜不惊地神色,双眸之中皆陌生之色。

范梅仙摇摇头,停了一停,才又道:“我到底不甘心,故而要再问一问见清哥哥。”

朱玄澹这回没有开口,只仍旧望着桌上的奏折,范梅仙却也未曾恼怒,自顾自地上前一步,说道:“上回在中津的时候,我们说起小时候,见清哥哥你说她跟我不同,我当时忙着着恼,也未曾问,究竟怎么个不同?”

朱玄澹这回却没有不理人,嘴角一挑,望向梅仙:“难为你还记得这件事……只不过朕对你说,也多余,但既然你问了,也罢,你可记得,当初朕在范府里头遇袭重伤那件事?”

范梅仙歪着头望着朱玄澹:“那件事……那时候我年纪太小,记得模糊不清,后来从别人嘴里听说了的。”

朱玄澹道:“若不皇后,朕早就死在那里。”

范梅仙道:“我不明白。”

朱玄澹道:“你年纪小,不记得也有的。那时候我重伤,你见了我,只怕,大声惊叫将刺客招来,我自诩必死,却不料皇后挺身而出,引开了刺客。”

范梅仙身子一震:“怎么会,见清哥哥……那时候我们不过三四岁……”她目光闪烁,对上朱玄澹泛冷的双眸,猛地失声叫道,“难道见清哥哥你因为这个而疏远了我?可……可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啊……”只觉得无尽地冤枉,又震惊地望着天子。

“啊,”朱玄澹道,“其实朕并未曾因此怪责你,只不过……因此而喜欢上了皇后罢了。”

范梅仙晃了晃,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格外地觉得恼恨不服:“她……她也不过个孩童罢了,怎会……因此而获得见清哥哥的喜爱……”

“太后既然救了你回去,你便自惜福吧,”朱玄澹未曾再多话,“问完了的话,就回去吧。”

“这不公平!”范梅仙猛地大叫起来,心惊胆战,“那倘若,当时救见清哥哥的我,那你喜欢的人就会我了?可当时……当时我只不懂事的孩子,那个年纪……换了谁也会害怕的……见清哥哥……”

“朕本来也这么想的,”朱玄澹眉尖已经多了一份不耐烦,“朕说过,并非因此讨厌了你,只因此喜欢了皇后罢了,可,现在朕看着你,却又觉得,‘三岁看到老’这句话,或许有道理的。”

“你说什么……”范梅仙呆若木鸡。

朱玄澹冷冷一笑:“梅仙,你说你当时还小不懂事,那么你现在该大了懂事了,可你所作所为,却又更似你三岁不懂事时候般任性妄为,这些姑且不谈……你说,当时若你挺身而出救朕朕不也会喜欢上你,那么,朕问你,倘若当时的情形,此刻再重演一遍,你会不会如皇后一般挺身而出救朕?还哭叫着委屈地让朕挡刀?”

范梅仙震惊着,嘴唇微动。

朱玄澹却又淡淡道:“梅仙,不用说了,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吧?不管三岁时候也好,你现在也好,你的所做,始终都只有一种情形。”

他手上微动,捻了捻那支狼毫笔,眼前却出现当时那一幕场景,他正仰头望着刺眼的阳光,耳畔却似传来天籁,那人就那么出现在他面前,似命中注定,似冥冥中上天对他网开一面,故而派了那样一个人来。

……很难说后来他怎么会一步一步走上天子之位,究竟江山选择了他,还他迫不得已选择了江山,但自从他十四岁时候种下了那个梦,到如今他终于实现了,那人终于也在他的身边……

狼毫笔在手指间转了转,他忽地想到上回他们在这里,桌面儿上的笔架晃动之态。

或许这么说对范梅仙有些残忍,但这世间有种渊源,或者夙世之缘,旁人所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范梅仙已经不见了。

只有被风吹开的勤政殿门,微微开着,从朱玄澹的方向看去,正好儿看到有一道电光凛冽劈过暗沉长空,夜色苍茫之中,谁的影子,模模糊糊……消失不见。

朱玄澹定定地望着那空茫茫地一处,季海已经飞快地命小太监将门扇掩上,微凉而暗涌的夜色渐渐地被挡在两扇门外,他眼前所残余的最后一抹夜的颜色,跟那道人影一样消失了。

朱玄澹蓦地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他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个、曾经在他年少青嫩的心中,犹然存着一丝爱惜的小妹了。

在那个迷乱、惶惑、他尚青涩的年纪里,当他不再格外地喜欢她的时候,同时也代表着他年幼无知的岁月已经结束了,如今,当他说出方才那番话的时候,或许也代表着,属于范梅仙的那个虚幻而遥不可及的辉煌的王国,同样彻底地消亡了。

心上蓦地窜过一丝苍凉,在这样风雨欲来的夜晚,独坐勤政殿内预览天下四方的奏折的天子,忽然之间觉得深深地孤独,一瞬间似乎刻入了骨子里。

他在这一刻忽然很渴望见到他的皇后……长久以来,支撑着他一路走到如今地步的,就那个会见到她一定会见到她的信念,如今这个信念达成了……他的心中却又有一种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惶恐跟患得患失。

譬如此刻,他极想见到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依偎在一起,缠绵着、无边无际地、肌肤相亲也好,低声细语也好……就算风雨声都甘美不休吧……

可,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子里头血液沸腾,叫嚣着想要见到她得到她的声音,年青而睿智的帝王,却只能用暗沉的眸色压制住身体里的渴望,微微颤抖的手渐渐地平稳下来,朱玄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手底的折子。

拥有了天下,才能拥有她,而有了她,他便越发不能亏待了天下。

皇宫内,长宁宫中,懿太后已经沉沉睡去,守夜的宫人们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一个个略微瑟缩,合着困意,轻轻地不停地打着瞌睡。

范梅仙脚步轻轻地走过寝殿,有几个清醒的宫人见了她,刚要出声,却又被她制止了。

范梅仙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懿太后的床前,借着摇摆不定的烛光,端详着熟睡的太后。

太后的枕边上,放着一个雕龙画凤的锦盒,范梅仙看了一会儿,终于屏住呼吸俯身过去。

手在那盒子上摸索了会儿,终于用力将盒子取了出来。

梅仙极快地看了看左右宫人,并未有人上前来看,从她们的方向,或许只能看到梅仙姑娘俯身的样子,先前梅仙姑娘伺候太后的时候,也经常会夜半起来替太后盖被,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盒子上,搭着一个圆润的玉扣,梅仙的手抖个不停,急切间打不开那个玉扣。

床上的懿太后忽然动了一下。

梅仙手一抖,盒子在手中一歪,差点儿跌落下去。

梅仙压抑住即将冲口而出的惊呼,死死地把住盒子,用力太甚,长长地指甲有一根便掀了起来,手指上钻心地疼。

梅仙咬牙,眼睁睁地看懿太后只翻了个身,她再度屏住呼吸,终于将那扣子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的,一封明黄色锦帛封裹着的长长物件。

梅仙一把抓住那物,匆匆把盒子重新盖上,小心地放回太后枕边。

把那物放入袖中,梅仙转身,快步离开太后寝殿。

梅仙出了寝殿,看看方向,本要往殿外而去,忽然之间却又犹豫了一下,只一踌躇,她便迈步往旁边的偏殿而去,推开一间空荡殿室的门迈步而入,梅仙将袖子中的锦帛取出来。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上之物,心中想起那神秘人曾对自己所说的话:“将太后身边的先帝遗诏取来,但,切记一件事……一定不能私自打开看。”

——“一定不能私自打开”,这一句话,致命的警戒,但更开启好奇魔盒的引子。

一念之间,可改变一切。

梅仙的手死死地握着锦帛,外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窗棂,刹那间殿内所摆设的物件,低垂帘幕……影子狰狞闪现。

她的手一抖,锦帛落地。

梅仙发觉自己将自己吓到,惊悸到极点,却又转怒为冷笑。

终于俯身将东西又捡起来,低声道:“如今我非依计行事,又何须听你们的……”

像给自己吃定心丸般,梅仙把心一横,猛地将套在遗诏之上的锦帛扯落。

此刻窗外电光连连闪动,梅仙深吸一口气,便将那遗诏打开。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遗诏之上的时候,刹那间,梅仙的双眼发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遗诏,双眸之中,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则一阵预感到什么似的惊惧。

“轰隆隆”……

一道闷雷滚滚地从头顶屋宇上而过,梅仙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头晕而眼花。

与此同时,紧闭的殿门忽然被打开,门口处,重重人影站立,在电光中若隐若现。

梅仙忍不住惊叫一声,后退了步。

灯笼的光透进来,两边宫人迈步进来,闪出中间的那人影来。

她双手拢在腰间,慢慢地迈步进来,望着梅仙,微微一笑,道:“梅仙,半夜三更地,你在做什么呢?”她的笑容很贴心,但此刻,在电闪雷鸣之中,那保养得很好的脸,面色却隐隐地透出一种蓝白之色,看起来,却有些狰狞似的。

梅仙只觉得自己的喉头梗着什么,几乎无法发声,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握着之物,急忙藏在身后。

可惜已经晚了。

那人微微一笑:“丫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哀家素来对你不好吗?”

梅仙定定地看着她,从脚心里泛起一股凉气,一直冲到了头顶上:“太……后。”

懿太后进门,两个贴身的嬷嬷跟着入内,其他的宫人则留在外头。

门关上。

梅仙觉得自己坠入了地狱之中,偏生太后的脸上还带着昔日的笑意:“丫头,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地听从哀家的话呢?若你肯乖乖地,我自有法子把你送上那孽种的龙床,让你同他颠鸾倒凤,销~魂不已……”

梅仙定定地听着,懿太后却还未说完,双眸望着梅仙,缓缓又道:“你为什么不等哀家安排好呢?万事俱备,只欠你们这场乱~伦的东风,可惜啊可惜,哀家无法看到苗惠那个贱人脸上的精彩神色了……”

梅仙耳畔雷声轰响,她觉得自己并未听清懿太后的话,呐呐道:“乱……伦?太后……您在说什么?”

懿太后轻笑数声,嬷嬷搬了椅子过来,懿太后坐了,才轻描淡写道:“你辛辛苦苦,却偷了个什么都没有的假遗诏,你可想知道那真的遗诏上写得什么?”

梅仙出神一样望着懿太后。

懿太后道:“你可知道,为何先帝会给我那么一道遗诏?一个天子,说废就废了,你觉得,会有一个什么样儿的理由?忤逆?哀家骗你的,傻孩子……”

梅仙呆呆站着:“什么?”

懿太后道:“那个孽种,不过苗惠跟范汝慎私生的,并非真正的皇家血脉,哀家千辛万苦地要撮合你同他,就想看一出兄妹乱伦的戏码,只可惜……那个孽种怎么也不肯,真真可笑,你还心心念念地,想要自己的亲哥哥来宠幸呢,不很好笑……哈……哈哈……”

梅仙听着懿太后的笑,只觉得那笑好像极锋利的刀刃,一丝一毫,割在她的身上,脸上,心上。

“太后,您在胡说什么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一粒粒的黄连子,苦涩地绽放,回味,挥之不去,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肉,不受控制地抖着,疯狂地。

“你听得很清楚,梅仙,”懿太后的声音很慢,却清楚的很。

“为什么……可……为什么……又、怎么会?”语无伦次地,魂魄都飘荡起来。

“你可曾见过,一朝有两宫太后?因为先帝知道,他亏欠我,现在的天子,亏欠我,哀家的昇儿,就给那孽种害死的,但当时情势所迫,哀家也未曾窥破苗惠同范汝慎间的私情,……才养虎为患。”懿太后似在回忆,目光定了定,又道,“这么多年来,哀家回想昔日种种……真恨不得活活凌迟了那孽种母子……”她的双眸之中透出几分癫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