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急忙说道:“回娘娘,丑时已过,寅时方至,眼看就要天亮了,娘娘还快些安歇吧。”

懿太后摇了摇头,道:“给哀家……把镜子拿来。”

嬷嬷们不敢多言,果真就取了镜面儿过来,又取了几盏灯,放在桌儿上。

懿太后捧着镜子,细细地看里头的容颜,却见里面那人,肤白如雪,乌发蓬松,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里头的影像,就好像在看个陌生的人。

半晌,懿太后才道:“你们说,当今的天子,容貌里头,有没有几分像哀家?”

苗惠同她说话的时候,嬷嬷们都在外头,并没有听明白,此刻听她忽然说起天子,一时有些心惊。

两个嬷嬷彼此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个嬷嬷揣摩着懿太后的心思,小心地道:“太后总也算天子的母后,天子至孝,从不把太后当外人看待,若说太后这眉眼儿里头……说有几分相似,应该……也有的。”

懿太后缓缓点头,并不恼,也不否认:“天子的母后……吗……”

另一个见状,也轻声说道:“当初,太子在的时候,同万岁爷兄弟两人在一处……大家伙儿都说两人生得像,简直似亲兄弟一般。”

懿太后闻言,眼中的泪便滚滚涌出,喃喃说道:“啊,哀家怎么……竟这么蠢笨,怎么……竟误了这么多年,错了这么多年,还真的差一点儿……”

两个嬷嬷不知所措,也不敢插嘴。

懿太后闭了双眸,略微平稳情绪,才道:“天子现在何在?”

“往常这个时候,万岁爷一般都还在勤政殿……”

“你们说,倘若这时侯哀家叫人去传天子,他会来吗?”

“这个……”

懿太后却又极快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罢了,哀家去看他吧。”

两个嬷嬷大惊,急忙规劝:“娘娘,外头还下着雨,地滑又冷……留神着凉。”

“哀家……就想去看看他。”懿太后却好像不肯改变主意,固执地说。

嬷嬷们最知道她的性子的,见无法更改,便急忙派人去取了雨具等物,果真出了长宁宫,往勤政殿而去。

雨夜,果真极为潮湿阴冷,且正将近黎明时候,最黑暗的时辰,行走在深宫之内,给人一种冰寒彻骨的感觉。

行走间,身后有人低呼一声,原来个小宫女,不留神摔了,跟随嬷嬷当下喝骂,却被懿太后制止:“别为她耽搁时候儿。”

雨水落地,同地面的水流交撞,溅起水花儿来,很快地就湿了木屐,也湿了裙摆,懿太后却似毫无察觉,甚至连风吹雨撒在脸上,都毫不在意。

她缓缓而行,耳畔渐渐地,从那嘈杂的雨声中,听出异样的声响来。

“母后……”有人如此唤她。

懿太后脚步一顿,站了会儿静听,耳畔却仍旧只听到水流之声,哗哗雨声。

她迈步往前又走,如此,一直到了勤政殿外,果真见里头还燃着灯呢,殿前值班见有人来了,急忙过来喝问:“什么人!”

懿太后的跟随嬷嬷急忙道:“太后驾到,没看到吗?万岁爷呢?”

那小太监赶紧地行礼,又道:“启禀太后娘娘,万岁爷熬了大半夜,方才才去偏殿内歇息了。”

嬷嬷便看懿太后,懿太后站着,眨了眨眼,道:“不用去惊动天子了,就让他……好好地歇息会儿吧。”

她静静地在檐下站了会儿,嬷嬷道:“娘娘,咱们回宫吧?”懿太后缓缓地转身,将要迈步之时,却又停下来。

重新回过身来,望着那紧闭的勤政殿的门扇:“哀家……想要进去看看。”

那小太监急忙道:“太后恕罪,奴婢并没有说谎,万岁爷他真个儿刚……”

懿太后淡淡说道:“哀家并非责怪你,哀家……只想看看,看看天子勤政的地方儿。”

勤政殿的门扇被推开,懿太后并没有让人跟随,自己一个人入了殿内,缓缓向前。

她的眸子,盯着龙案,以及上头堆着的奏折,天子自登基以来,每日自天下各处飞来的雪片似的折子,他事必躬亲。

曾有臣子“不服”,暗中刁难,找了个偏僻地方的奏折欲做文章,还以为出其不意,谁知道那御批的折子,都早先一步发放了下去,他做事素来令人信服的。

懿太后摸着桌子上那锦黄的缎面,一本本的折子,他刚用过的狼毫,未曾来得及洗,随意地放在了砚台边儿上。

懿太后的手,一件一件地摸过去。

她看着这些,心中似有个声音,低低地响起:“我这心里,恨着的,最恨的人,大概就苗惠,她实在太过阴险了……当初我生了昇儿,何等高兴,何等快活,先帝宠爱我,昇儿渐渐大了,格外乖巧,又封了太子,人人都以为我要当皇后了,都说我要母以子贵,可她们不知道,我想要当皇后,只想要让昇儿的太子位更牢固一些,自古以来,若被废了的太子的话,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我要一直争,一直争。”

她转过身子,看身后的龙椅,辉煌灿烂,耀人双眼。

“差一点儿,我就能成了,可惜……苗惠那贱人有了身孕,我太生气了,也太害怕了,我害怕所有的一切都化成泡影,或者变得更坏,没有人的时候我抱着昇儿哭……倘若苗惠生了孩子,她可皇后正宫啊,她的儿子若抢走昇儿的太子位……不不可能的,可昇儿会如何自处?曾经有过那么一刻我后悔求了先帝立昇儿为太子,因为这个位子,上去了难,下来却更难!上去或者会为帝,可下来……只有死啊。”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龙椅,那声音便快了些:

“苗惠果真生了孩儿,我的孩儿却没有了,我更恨她,认定她的孩子克死我的孩子,我恨她,恨不得她的孩子也立刻就死了,让她尝尝我所受的痛苦!”

她如想着,心头却好像被插上一刀,痛的战栗。

“后来见清慢慢长大,他生得太出色了……别人虽然仍旧奉承我跟昇儿,可……可我知道,他们喜欢见清,当昇儿跟见清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昇儿的光芒甚至都被他抢去了……有人甚至开始向先帝进言,要废太子,改立见清。”

眼中的泪涌上来,懿太后喃喃地忍不住出了声儿:

“我怎么能够忍受呢……我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我的儿子再遭遇不测呢,所以我容不下见清,我要他……死!”

眼前一阵地天昏地暗,懿太后手一抓,握住了龙椅一柄,勉强站稳了身形。

看着身侧那空空地龙椅,两行泪无声地跌下来,打在上面,水花四溅。

“天啊……”她张了张嘴,心中有说不尽的言语,可出口的,却只有简简单单而无限沉重的两个字,“天啊……”

一夜风雨过后,次日,凤涅刚起了身,才梳洗完毕,子规便来报道:“娘娘,长宁宫来人,说懿太后有请娘娘过去一趟。”

第九十七章

长宁宫那人来说过了,正好朱安靖也来请安:“皇婶,再过小半月就中秋,能不能跟老师说说,别让我去上学了。”

凤涅噗地一笑:“怎么,在学堂里很辛苦吗?”朱安靖道:“辛苦倒不辛苦的,就乏味了些,我更想跟皇婶在一块儿。”说着,便拿了块糕点,喂那过来的小猫儿。

黄猫被宫女看管着,趴在地上吃那点心。凤涅拿脚逗了逗它,道:“你前些日子不说要跟你皇叔一样吗?你看你皇叔,为了国事昼夜辛劳,他也跟你这么大年纪时候熬过来的。”

朱安靖闻言,立刻挺胸:“阿靖要跟皇叔一样!”

凤涅哈哈笑了声,摸摸他的小脸儿:“先去吃东西罢。”伺候安靖的小太监便来先领他出去,吃过饭送到国子监。

凤涅自己却没吃饭,因为思量着懿太后若没有急事,却不会这么早就派人来叫。

依旧带着子规同康嬷嬷两人,出了凤仪殿便往长宁宫去,在路上遇到了谢霓,身边儿跟着个宫女慢慢地走,见凤驾来到便驻足行礼。

凤涅望着她,命凤辇停了,道:“妹妹大早啊。”

谢霓抬头,皱着眉道:“昨夜一晚上风大雨大地,也没睡好……便出来溜达溜达,娘娘这是要去哪?”

凤涅道:“去太后宫里看看。”

谢霓道:“这么早?”

凤涅道:“太后或许有事吧。”

谢霓道:“那臣妾便不耽搁娘娘了……”说完了,便又对那些抬凤辇的宫人道,“你们可都小心着,刚下过雨,这地上湿滑的很,你们留神,别脚下打滑,害娘娘受惊。”

当着皇后的面儿提点皇后宫内的这些宫人,似乎有些于理不合,可她话语里又全为了凤涅好,康嬷嬷便也道:“瑞妃娘娘真有心了,都听好了,留神着些。”

子规不言语,垂着手双眉微微地一皱,待迈步往前之时却扫了谢霓一眼,却见谢霓正后退一步避让凤驾,略低着头,从他这方向看过去,似看到她双眉微微蹙着。

凤涅在凤驾上,高高在上,自看不清谢霓的细微神情,一行人便依旧往前而去。

行至长宁宫外,凤辇落了,凤涅下地,见满地流水未干,不知从哪里漂出来的花瓣,点点沾在砖石之上,颇有几分凋零凄凉之意,她想到方才谢霓所说,心中不由地有几分异样。

入了长宁殿内,一抬头只觉得眼前一亮,却见殿室之内,上头高坐的自然正懿太后,自凤涅头一次见到她,懿太后就一直以一种极为精致而华丽的形象出现,对于打扮,她似乎有一种乐此不疲的兴趣,不管在长宁宫内还那一次的寿诞露面,她每一次都极尽奢华之能,仿佛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要艳压群芳的狠劲儿来。

而这一回,却犹胜以前的那些,清晨之时太阳光还没有出现,昨夜的阴霾似乎对这个世界很眷恋,依依不舍地不肯离去,因此殿阁之内显得格外阴沉,故而也仍旧点着蜡烛,烛光微弱,摇摇曳曳。

可因为有懿太后在,整个殿阁似乎都明亮了许多,因为她的扮相实在极为夺目。

发髻高挽,两边双凤钗,凤凰翼翅护在两边发鬓上,凤尾凤翼,都华丽丽地璀璨宝石镶嵌组成,正中丹凤朝阳钗,凤嘴上衔着一颗极大的海蓝珠子,正也稀世之宝,明晃晃地,里头似有云气氤氲。

一袭云锦缎子衣裳,两肩团花牡丹样子,往下亦凤凰缠绕,正中的襟子对的整整齐齐,垂在胸前的如意结穗子亦纹丝不动。

她生得本就极美,但在这一刻,却美的让人有些心生震撼,凤涅一眼看到,只觉得就好像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火,烧得正盛的火。

那光芒,竟把她身旁仍旧点着的烛光给比了下去。

在这一刻,凤涅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懿太后会将先帝迷得神魂颠倒,这世间的确有倾国倾城这一说的,绝色当前,为之神魂颠倒,似乎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事。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上头,眉眼儿都静静地不动,宛如一个玉模样的假人。

凤涅敛了心中震撼,上前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懿太后出了声,凤涅听着她的声音,无端端的竟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先前那惊鸿一眼,令人震惊,几乎就以为面前的不活人,因为那种美委实太过精致惊人了。

凤涅缓缓起身,懿太后道:“赐座。”有个嬷嬷下来,递了坐过来,凤涅一抬眼,才发现殿内居然没有别的伺候宫人,只有两个惯常跟着懿太后的老宫人而已。

凤涅落座后,便道:“太后清早传唤臣妾,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想跟皇后说几句话,”懿太后道,“皇后会不会嫌哀家老迈啰嗦?”

“太后说哪里的话,能聆听太后的教诲,臣妾心中不知多高兴呢。”凤涅微笑着,垂头回答。

懿太后道:“不用说这些好听的话,哀家能看出来的,就算心里头不愿意,你也绝对不会露出分毫,哀家这时侯才知道,你确实比梅仙高明许多的。”

凤涅道:“太后……”

懿太后道:“这并非什么坏事,在这宫里头,没有个几分城府想要活下来,不可能的,尤其你又是皇后……”说到“皇后”两字,话音有些顿了顿,才又道,“皇后啊,自众矢之的,若你个无能的,自有诸多脚来踩你,早就活活地给人吃了。”

凤涅听她说的直白,便也并不再做作否认,只微笑道:“太后言重了……”

懿太后端然坐着,只眼尾轻瞄着凤涅:“被哀家这样说,兀自能面不改色,……哀家先前,错看了你了,只是哀家有一事不明。”

凤涅道:“不知太后何事不明?”

懿太后道:“你竟有如此厉害,怎么先前那么轻易地就被欺负到了冷宫里,哀家听闻,你一度病得濒死,难道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是你以退为进而已?”

“那都是真的,”凤涅敛了笑,轻声道,“濒死也是真的,并非作伪。”

“那你……却为何竟……”

凤涅自不能向这位太后交代自己的出身,便只道:“有时候有些事,没有办法只能为之……退无可退,自然就无须再退。”

一直到此,懿太后身子才蓦地震了震,额头的珠串轻轻一颤,她略转过头来:“原来……退无可退,无须再退。”

凤涅一笑:“臣妾只随口胡诌两句,请太后恕罪……又或者,只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意如此,其实说穿了,——臣妾的命数,都是陛下在主着的。”

懿太后脸色有些怔忪,轻声念道:“见清?”

凤涅点点头:“啊,太后。”她虽然未曾交代自己真实来历,但追本溯源,她的所有,的确离不开朱见清的幕后操纵。

懿太后怔怔地,似乎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了眸子,双眸一闭,道:“见清……”

凤涅听着那一声,心头一动,便看懿太后,却见那美艳之极的脸上,正浮现一种很古怪的表情,似惆怅,似欣慰,似痛苦,似欢悦……

凤涅本想唤一声,却又停住。懿太后徐徐唤了一声,蓦地睁开眼睛:“是了,天子。”

她像想到了什么紧要的事。

凤涅望向她,懿太后道:“天子对皇后,甚好啊。”

凤涅道:“正陛下眷顾。”

懿太后微微一笑:“说来也似古怪,天子这份深情,真令哀家意外……哦对了,哀家本来不该意外的,因为先帝便是如此。”

凤涅听她说到先帝,心中更觉异样。

懿太后望着她,道:“你可听说过先帝同……苗惠,也就是惠太后的故事?”

凤涅摇摇头:“臣妾并未听过。”

懿太后道:“这样儿的……说起来,还真有些相似,先头,苗惠她也如你这般,都是出身有些寒微的,皇后你名头上说是丞相范家的,实则是范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对吗?你不会怪哀家如此说罢?”

“这都是事实,臣妾怎么会怪太后呢。”凤涅面不改色地说道。

懿太后笑道:“你倒大度,而苗惠,也跟你似的,她的出身,九姓里头郑家的亲戚,其实也没什么底子,她之所以能当皇后,全因为先帝年少时候瞧上了她,爱的跟什么似的,还跟她说什么‘要跟苗惠一世好’。”

凤涅听她说出这么隐秘的事来,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应答。

幸好懿太后也没有想要她的回答,便自顾自又道:“你说这有多可笑?天下男子,不过都些喜新厌旧的性子,又何况九五至尊的天子?天子注定要富有四海,三宫六院,多少佳丽等着盼着他宠幸?纵然一时有了心头好,也抵不住天长岁久,等那心头好颜色略见老旧之时,自然有更鲜嫩的上位取而代之……故而你也知道,后来,先帝果真不再如先前那样宠爱苗惠,他喜欢上别人……哀家记得,他宠幸过的妃子,有什么宁妃,苏美人,齐贵人……对了,还有几个从宫女升上来的……再后来,就哀家了。”

凤涅心中没来由地惊跳,知道懿太后说起这些昔日宫中之事,绝非信口说说而已,她这边提着心听着,面上还要不动声色,那边懿太后好似又回到了往日,声音有些低沉缓慢:“后来,他宠爱了哀家……他对哀家当真跟别个不同,但也只有一个‘不同’了,虽然宠爱着哀家,却也同其他妃嫔甜甜蜜蜜,哀家知足,哀家从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在哀家眼里,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当时的皇后苗惠,尤其,在哀家生下昇儿之后。”

凤涅听到这里,不由地微微变了脸色。懿太后停下来,看了凤涅一眼:“说起这些,皇后大概不感兴趣,你就随便听听,只当一个老人给你讲故事而已。”

凤涅谨慎回答道:“太后愿意对臣妾说这些,臣妾的荣幸。”

她这样沉稳的回答显然让懿太后很满意,她一笑,又道:“哀家很想给昇儿谋个好的前路,先帝立他为太子,哀家更觉得如坐针毡,他太子,他的母亲却不是皇后,他的太子位就不能牢靠,因此哀家跟苗惠越发水火不容,后来的事……大概你也知道了……”

凤涅想来想去,隐约有几分猜到懿太后说这番话的用意,却又不敢肯定。

没想到懿太后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

凤涅只好做不知状,懿太后一笑:“你个聪明的人,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哀家的意思就,千万别相信天子一时情热许下的话,他今天能如此欢喜地爱你,明天就能这样儿爱别人去。”

凤涅一听,果真跟她心里想的一样。不由哑然。懿太后道:“皇后觉得,不是这个理儿?”

她既然问了,凤涅便不能再装鸵鸟,想了想,就道:“回太后的话,臣妾觉得,太后说的是有道理的,人心本来就多变,天子拥有天下,若贪欢多宠爱几个人,也是有的。”

“那倘若,见清也爱了别人,就似爱你这般爱着别个宫妃,你会如何?”

“这……”凤涅想着,心中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又觉得无奈,啊,她自穿越来,便面临着这个问题的考验,朱镇基就三番两次地强调过这个。

男友出轨,她尚可一脚将他踹的远远地,但这古代,朱见清若爱了别个,她只能干看着,倘若他冷落了她,她若甘心,施展手段保住后位最好的结局,若遇上个超级厉害的对手,死或者冷宫,也有的,除非逃走,才会杜绝这一切的可能性。

“皇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懿太后慢条斯理地问道。

凤涅道:“臣妾是曾想过。”

“那为何不能回答呢?”

满心的想法,好像初春树上生出来的叶脉枝桠,纵横交错,遮天蔽日,凤涅徐徐吐一口气,道:“不瞒太后说,臣妾并不觉得,陛下会似爱着臣妾一般爱上别人。”

懿太后双眉一蹙,有几分惊动:“吗?你……凭什么这么说?”

凤涅抬眸,双眸清明地望着懿太后:“太后问臣妾理由,臣妾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大概只因为,臣妾相信他。”

或许将来真的有什么变改,或许帝王的心真的变幻莫测,但在这一刻,她选择毫无疑义地相信着那个男人。

凤涅不想掩饰心中的感觉,的,她的确可以找出许许多多可供怀疑的至理名言,但想到朱见清的脸,想到他,她就无法让自己的心对他有一丝的怀疑。

她曾对朱镇基说过:若不走,怕就糟了,会真的喜欢上他。

可现在,她暗笑自己恐怕要对他另换一句:已经糟了,她已经彻头彻尾地喜欢上了那个人,那个……该被用一万个理由质疑真心的帝王。

她如此想着,有顷刻间的走神,甚至没有察觉自己脸上带了几分笃定而喜悦的笑意:那因为真心地爱着一个人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欢悦的笑。

而懿太后便看着那个笑,那笑容刺目之极,甚至让她觉得双眸微微地刺痛:就算最得宠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那个帝王会专心爱着自己的,她所求的,只他能更宠自己一些而已。

懿太后忽地冷笑:“说得倒好听,哀家只不过试探你几句罢了,也难为你说这些动听的话来哄哀家,男欢女爱,薄情寡义,哀家看得多了,当年苗惠跟先帝起初还不一样卿卿我我?后来却又跟别人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凤涅收了神,不惊不恼,只道:“太后这是何意?太后问什么,臣妾便答什么,并无其他意思……”

懿太后哼了声,忽然道:“把东西给她。”

身边一个嬷嬷将桌上的一个锦盒取了,郑重送到凤涅身前的桌子上。

凤涅道:“这是何物?”

那嬷嬷将盒子打开,里头却辉煌灿烂的一个卷轴,端正放着。

懿太后道:“你们都下去!”

两个嬷嬷便退了下去,凤涅见状一抬手,子规同康嬷嬷也随之退了。

懿太后等人都离开,才脸色肃然道:“你看清了!这是先帝遗诏,苗惠跟人有私,才生下的朱见清,他其实并非皇族血脉,因此哀家准备抬出遗诏,将他废黜!”

凤涅一惊,望着面前那卷轴,到底有些色变。

懿太后望着她的脸色,得意一笑:“怎么,现在还谈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哀家曾说过,为太子,或者为天子,都只能上,不能下,一旦失势,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皇后,哀家看你个聪明人,故而想给你留一条退路,如今哀家已经联合了平宁王,姜家族长,还有朝中一位大臣,即将废天子,你若聪明的,便也站在哀家这边儿,你出面说服范汝慎共同出力,那么,哀家可以保住你不受牵连,将来阿靖登基,哀家可以保你为太后,仍旧一世的富贵荣华!”

凤涅看看那卷轴,仿佛震惊,又看看懿太后:“太后的意思,若是臣妾不从的话……”

懿太后望着她:“你个聪明的孩子,还需要哀家再说吗?哀家把这些绝密都告诉你了,便不容有失,你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