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楚轻轻一晒:“我早不是那个风吹了就倒的叶楚楚了,不过还是回去罢。”

风吹了就倒?云月看了眼叶楚楚的身材,袅袅婷婷,身着官服都不损她的容貌,若换上女子日常的衣服,不知是怎样的一个美人?

回到云月屋里,吩咐仆人拿来热水沏茶,云月端了一杯给叶楚楚道:“叶通判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叶楚楚接过,说了声多谢就细细的一口口喝起来,看她喝茶的动作依旧那么优雅,云月又在心里说了,看,这才是古代熏陶出来的大家闺秀,那像自己这个西贝货,虽然外面的壳子是一样的,有些东西是怎么也学不会的。

喝完一杯茶,叶楚楚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她放下茶杯对着云月笑道:“方才失态还要柳副使安慰,实在不成体统。”天,你还要说多少次?云月此时无比怀念秦敏,好歹和秦敏说话没这么累,脸上还要带着笑道:“无妨,方才不是说了吗?你我同为女子,又同朝为官,自然你的苦楚我也有些明白。”

叶楚楚的头又稍微偏了偏,云月发现她偏头的动作是最美的,瞬时有点惊艳,叶楚楚屈起一只手臂柱着下巴,眼神开始迷离:“柳副使从京城来,当日我的事情定然也是听过的,那日诏书已下,拒不接旨的叶家女儿就是我了。”

云月在心里猛的一击掌,果然自己猜对了,叶楚楚是太子妃的姐姐,不过只是云月微微一笑:“人各有志,那些不明白叶通判的议论就由它自去。”

是吗?叶楚楚又微笑一下,不知是她撑了太久?七年了,父母依旧不肯原谅她,楚王当日的怒吼还在面前,而同僚的官员总是带有说不清的眼光在看自己,选择出仕而不成为楚王的妻子,虽说是为的心中的梦想,但总是有寂寞的时候。

叶楚楚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这科状元,翰林院修撰,在两个月前刚回绝了太子的婚事,不由伸出手去握住云月的手:“算来,你遇到的比我要难些吧?”

云月被她突然的示好吓了一下,随即就绽开一个笑容:“不难,父亲他并没有把我赶出柳家。”真好,叶楚楚笑了笑:“其实我不怨爹娘的,在他们眼里,楚王自然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出身显贵,对我一往情深,甚至比太子还要好,可我总是觉得缺了什么东西。”

缺的只怕是那种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吧?云月没有说出来,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叶楚楚又笑了:“是,这样想的确是我不识好歹,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女儿家就不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而是要相夫教子,了此一生?”

看着叶楚楚认真的表情,云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别说古代,就连现代不也有很多女子选择被人所收藏,要一个储藏室的婚姻,假若是自己处在当日叶楚楚的位置,敢不敢拒不接旨,倔强的走自己的路呢?

叶楚楚一口气说完,似乎没有了力气,她把双腿收到椅子上,望着外面:“当日摄政公主下诏开女科,万民震动,只是三十余年来,肯出仕的女子不过寥寥。”云月静静的听着她的话,那是,别说古代,就算是现代,给你份工作但是永远不许你嫁人,很多人还是不会同意的,虽然可以背着在府里养小白脸,但总是会被人说。

叶楚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压抑的太久,甚至在自己的妹妹成为太子妃之后自请外放,一切的一切都是不愿再想起以前,但是越是逃避,越是有些事情逃不开的。

云月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神色渐渐变化,开始脑补她的故事,这样的两姐妹,简直就是一条道路的两头,也不知道他们的爹妈是怎么教育出来的。

云月还在脑补中,突然叶楚楚又开口说话了:“柳副使,今日之事还望副使不要告诉别人。”云月急忙坐正身子,对着她微微行了一礼:“叶通判你放心,今日之事,想来也只有我们几个人能知晓。”

叶楚楚的脸看来总算是恢复正常了,她放下双腿,规矩的重新坐好,微微一笑:“既如此,下官就告辞了,柳副使早些歇息吧。”说着就要起身。

哎呀,故事讲一半怎么能走呢?云月的脑子开始转了起来,一个箭步起身就拉住叶楚楚的衣衫:“叶通判若不嫌弃,今晚就联床夜话如何?”

故乡

联床夜话?叶楚楚细细的眉又重新皱起来了,看见她皱眉,云月把揪着叶楚楚袖子的手一点点的放开,肯定不愿意了,自己今天才认识她,交情还没到那步,可是真的很想知道那背后的故事,京城里口口相传的和正主本身说的绝不一样。

叶楚楚的眉毛舒展开了,沉吟一下,微微笑道:“柳副使对下官厚爱,下官本不敢推辞,只是下官素有择榻之病。”理由真好,云月不再强求,笑着拱手:“这也是下官一时鲁莽,且让下官送叶通判出去。”

说着做个请的手势,叶楚楚又是一笑,云月看着走在前面的她,擦了擦并没出现的汗,和她讲话还真累,规规矩矩的礼仪,生怕一不小心就讲错了,还是秦敏好。

云月把叶楚楚送到院门口,叶楚楚停下脚步笑道:“柳副使止步罢,此处离下官居所不远。”云月这一路上是多么的想诱使叶楚楚再讲一些,但是叶楚楚方才的崩溃已经消失不见了,此时的她又是那个永兴通判,对着云月也是很恰当的距离,不多不少恰恰好。

云月只得笑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独自一人离乡为官,又是从小家里娇宠大的,还得不到家人的谅解,这样的孤寂是怎么排解的呢?云月轻轻的叹了口气,为理想而敢抗下一切的人是值得敬重的,因为一般人做不到。

云月刚转过一半的身,被身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身后站着的竟然是陈飒,他没料到云月突然转身,脸竟然红了红,看着小正太脸上可疑的红色,云月眉毛一挑,又转头看着叶楚楚消失的方向,难道说陈飒暗恋叶楚楚,否则没办法解释方才那种活像看到媳妇出墙的怒气,就算是和楚王感情好,可是楚王不过是陈飒的族叔罢了。

看见云月看着叶楚楚消失的方向,脸上就更红了,他清清嗓子,胸脯一挺,头微微一抬:“柳副使深夜为什么还不歇息,而是在这里?”去,少来这样装大人的样子,而且说的话还一点没创意,怎么说姐姐都大你八岁,不对,这具身体的话只大五岁。

云月头微微一点:“臣不过是来送叶通判出门,不知郡王为什么也不歇息?”今夜的月色很好,云月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陈飒的脸又红了,听到云月竟然发问他?陈飒愣了愣,从小到大,身边能反问他的人并不多,此时云月的反问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迟疑了一下才道:“月色正好,小王是来赏月的。”

赏月的?多么标准的借口,果然从古到今都没有什么长进,云月退后一步:“既如此,郡王在此慢慢赏月,臣先告退。”说着行了个马马虎虎的礼,径自进去。

陈飒刚预备还礼,就见云月进去了,不由叹了口气,月色正好,可惜没人和自己一起赏月,想起小的时候,曾看过楚王和叶楚楚在月下共赏月色,在那时的自己眼里,书上所写的神仙眷侣莫过于此,可惜,陈飒收回思绪,又叹了一口气。

云月透过窗口看见陈飒在月下一会摇头,一下叹气,心里下了个定义,故作忧愁的小屁孩,真要让他没有饱饭吃,没有暖衣穿,才不会对月叹气呢?打个哈欠,泡温泉后的慵懒开始涌了上来,该睡觉了。

此后的两天叶楚楚虽然也来陪过云月,但是再没说过当年的事了,两人不过就在永兴街头逛逛街,再去大小雁塔那里游玩游玩,在大雁塔那里,云月突发奇想,如果自己在这里埋下东西,不知现代能不能发掘出来?

随即云月又摇头笑了,笑自己想法太怪,这个时空是个分了叉的时空,和自己原来那个时空已经不同了,就算能发掘出来,也不是自己身处的那个现代。

想到这里,云月觉得有些惆怅,虽说现代没什么亲人,但是还是有留恋的东西,比如说好吃的火锅,这个年代虽然也有火锅,但自己大爱的辣椒还没传到中国来,哎,如果穿不回去的话,就再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火锅了。

“柳副使?”叶楚楚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云月的思绪,看着她的眼睛,云月忙抬头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叶楚楚微微偏了偏头:“柳副使是否思乡了?”思乡?刚才的确是思乡了,不过思的不是现在的这个故乡。

看着云月脸上的神色,叶楚楚的脸上也露出惆怅之色,她也应该思乡了吧?云月是这样想的,立即也就问了出来:“叶副使去乡多年,想来也是思念故乡了。”怎能不思念呢?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有自己的亲人。

不过叶楚楚只是轻轻一笑,接着就道:“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思乡之情也只能放在心底了。”云月瞬间被打败了,大姐你还有没有一点私人感情了,把自己包的这么严实有用吗?不过云月也只得附和:“说的正是,身为人臣,自然为国尽忠是最要紧的。”

此时大雁塔下,正是绿树成荫,有风微微吹过,这样的良辰美景,本应是携个美人的小手,在绿树之下喁喁私语,而不是和眼前这位美人互相说些尽忠不尽忠的话,云月太想为自己掬把同情泪了。

在街上酒楼用过饭,虽然说没有辣椒,但厨子的手艺不错,而且和在京城时候一样,楼下同样有戏表演,既然问不出叶楚楚别的话,云月的精力就放在吃上面了,叶楚楚的眼睛却只是看着戏台上的戏,不时还轻轻叹息。

这戏真的这么经典好看吗?云月吞下一口双菇炒肉,伸长脖子往戏台上看了一眼,西厢记,此时正演到离别一折,生旦在台上是缠缠绵绵,叶楚楚看的是双泪涟涟。

切,张生那种男人有什么好托付的,不过一轻薄文人罢了,云月刚要把这句评价脱口而出,急忙住了口,这样的话,深受古代教育的正版云月是说不出来的。

叶楚楚却会错了意,还当云月也要看戏,忙笑着起身道:“倒是下官疏忽了,反坐了好看戏的位子。”云月忙把她拉回座位:“君子不夺人所好,叶通判坐那里就好,况且下官素来不喜看戏。”

叶楚楚点头:“确是如此,下官在京里时候,就听的柳学士教导女儿都是用经史,当日裘侍郎看到,也大赞副使学识非凡,当即就收副使为徒。”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好好的女儿,谁会对经史那么的感兴趣,原来是从小就受的熏陶。

云月自然也不会说出,只是微笑道:“下官才疏学浅,不过侥幸中举,哪似叶通判从小养于皇后身边,教养自是和旁人不一样。”此时台上的戏已经散了,叶楚楚的眼睛也从戏台上转回来,听到云月这样说,脸上的笑看来竟似有几分难堪:“养于皇后身边,是极大的荣耀了,其实也不过如此。”

那是,让孩子离开爹娘本来就是不人道的,云月还是保持着了然的笑,并没说话,想来叶楚楚是怕了那种被人操纵的感觉,这才来了个大叛逆,在立妃之前抗旨。

叶楚楚的神色开始变的有些黯淡,云月的心微动一动,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手上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叶楚楚的心顿了顿,随即就收回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柳副使,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去,这姑娘真是出奇的淡定啊,看来昨夜那种崩溃也只有一次,云月笑着点头,也只得起身回去。

离开永兴之时,云月瞧着夹在送行官员中的叶楚楚,心里不禁想到,修炼到她这样淡定,不知道背后要吃了多少苦头?陈飒此时的脸上也是同样淡定,和永兴知府寒暄几句,连眼角都不看向叶楚楚,就示意各自上马上车出发。

等着看好戏的云月不由有些失望,不过无视就等于掩饰,才不相信那日陈飒的发怒是那么单纯的为了楚王呢,就算楚王当年和叶楚楚真的曾情深意重,海誓山盟,都七年过去了,楚王除了王妃,又纳了两个侧妃,生了三个孩子了,还用的着你一个做侄子的为他出头吗?

云月坐在车上,看了两眼刚买的书,觉得气闷,伸出头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陈飒,心里对着上司嘀嘀咕咕不止,不过七年前的话,陈飒才九岁,这孩子真早熟,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娶老婆呢?

在车子的颠簸中,在云月对上司和叶楚楚关系的无限猜测中,还在沿途官员的迎来送往中,在离开京城两个半月后,使团一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陈国公主出嫁的地方,昆明城。

虽然在两边的山色从黄土过渡到红土的时候云月已经处于兴奋中了,当进城的时候云月还是有些紧张,在自己的那个时空,是赛典赤开的昆明城,不知道在这个时空里面,又是谁呢?

看到眼前呈现的一派风光,云月不由揉了揉眼睛,河边满植杨柳,河上不是在现代最常见到的水葫芦,而是荷花和水草,那水清的能见到底,不时还有小舟在河上穿梭,河边有水车,家家门前都种有鲜花,走不了几步就能看到桥梁,这简直就是江南水乡,而不是云月记忆中的那座高原城市。

陈国公主

所谓故乡,已经不在了,云月轻声叹息,放下车帘,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纵然是同样的地方,也再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故乡了,而穿越回去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云月张开双臂,把自己紧紧抱住,一直以来的自我欺骗此时全都被瓦解。

一切都不一样了,纵然现在这个身份远胜过自己在现代时候,但云月还是感到一阵阵的虚无感,心里的寒意开始漫上来,腮边有凉凉的感觉,不用手去摸就知道自己已经流泪,云月仰起头看着车顶,穿不回去就穿不回去吧,在这里做柳云月,好好的做翰林院的官,等升职加薪后,还可以包养小白脸,再说这里还有个关爱自己的父亲呢?

车停了下来,看来驿站到了,云月忙揉揉脸好让脸色显得正常些,这才下了车,虽说明明知道此时的昆明和自己在现代知道的那座城市不一样,云月还是想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东西,不过不论街道,商店,景物都和现代是完全不同,云月暗自嘲笑自己实在是异想天开,跟着众人进了驿站。

迎面而来的是一大片水面,水上满是荷花,云月霎时被击中,看向旁边的山,这个时代,自然没有现代的高楼大厦,那山也看的十分清楚,五华山,那山下的湖就是翠湖了?总算有了自己熟悉的东西了。

当时的翠湖水面远大过今天那个狭小的水面,当云月进到房里,推开窗户对着的正是一大片含苞的荷花的时候,心里不禁感叹,原来古代的昆明,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水城,仅面前这片水面就望不到头了。

哎,可惜现在的翠湖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了,而现代高速发展的代价就是无数水域的消失,观赏了一会面前的美景,云月关上了窗,明天还要去公主府朝见陈国公主。

听说公主府就建在五华山上,云月想起吴三桂的平西王府也是在那里,看来这地方风水极好,掌权者都把府邸建在那里。

或许是要见到陈国公主,当大家聚在驿站大厅里面,一向都很淡定的陈飒的手竟然有些微微抖动,身为副使的云月一眼就看到了,心里不由奇怪,陈国公主是陈飒的祖姑母,皇帝用陈飒做正使的目的想必就是看到自己的侄孙,能勾起陈国公主的思乡之情,让她从遥远的西南回到京城,那为什么陈飒还这么紧张呢?

陈飒满脸严肃的看了看使团的人,咳嗽一声道:“迎归陈国公主,是陛下的夙愿,我们必要说服陈国公主随我们回去。”使团众人恭恭敬敬的行礼称是,陈飒这才甩甩袖子,带头走出。

驿站离公主府不远,走路就到,刚出了驿站云月就看见公主府的大门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等走近些,云月才看到这里的建筑式样和京城里的毫无二致,大门已经打开,公主府的长史带着人在门口迎候,见到陈飒过来行下礼迎他们进去。

陈飒是真的紧张,云月看他示意属官起来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和平时有些不同。进了大门,中间是一道影壁,转过影壁是一条大道,大道尽头是台阶,而公主府的正殿是修在山上的。要见公主,先要爬山。

真腐败,大门在山下,府邸在山上,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连寒暄的声音都没有,倒多出时间让云月东想西想。

听说这位公主在三十五年前,隆庆之祸时候,慨然下嫁西南的段王,换来十万雄兵,仓促出逃的皇帝这才得以打回京城。

而她在西南的这么几十年也没有闲着,开筑河流,推广桑蚕,还大力建造学校和医馆。在丈夫死后,甚至亲自去平定了造反的部落,没有劳动朝廷的兵马,给皇帝牢牢守住了西南这块土地,云月回想起一路上听的关于陈国公主的话,这不就是个小型武则天吗?

再加上那位摄政公主,皇帝的两个姐姐说实在的比皇帝本人能干多了,一个能平定叛乱,助皇帝重新正位,另一个能镇守西南三十余年,这样的才华就算是男子也没几个能做到的,更何况她们只是生长宫廷的女子。

可惜的是时代限制,要是个男的,只怕早就自立为帝了,云月一边感慨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束缚,一边气喘吁吁的爬山,这具身体真是不行,这样的路,在现代的自己不过就和逛街差不多,现在才走了几步,就觉得气喘不上来了,难道说正主有心脏病?

云月突然想到这个可能,顿时觉得前面一片昏暗,这要真有心脏病,怎么泡帅哥?云月伸出手来看看自己的指甲,还成,手指上的半月板还在,平时照镜子嘴唇也不紫,看来不是心脏病,那怎么稍运动一下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台阶已经走完,可以看到公主府的正殿,俗称银安殿,七开间的殿堂矗立在七级台阶上,想到可以见到一个传奇女人,云月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在等候公主召见的时候,公主府的属官看到云月的脸色,轻声的说:“副使是否觉得喘不上气?”

云月点了点头,属官又接一句:“副使昨夜是否夜不安枕?”昨夜的确睡的不好,但云月把这个归为自己太过激动的原因,怎么这属官会知道,但见副使微微一笑:“从京城来的人常会出现喘不上气,睡不好觉的症状,也怪下官鲁莽,竟忘了命人送上药丸。”高原反应?云月觉得自己再次被劈黑了,想自己从小生长在高原上,履高山如平地的人竟然出现高原反应,实在是让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云月在心底为自己再掬一把同情泪,算了,现在的这具身体从小生活在平原上,又娇娇弱弱的,会出现高原反应也不奇怪。

陈飒听到他们的说话,转过身,属官对着陈飒端正行礼下去:“倒是下官的不是,等公主召见完毕,下官命人送药到驿站里去。”陈飒点头,云月不由扫一眼使团的人,看来很多人都有这个反应,这样的话,自己也不算特殊。

继续安心等着公主召见,时间似乎过的很慢,高原的阳光就算是在几百年前,依旧是那么火辣辣的,云月看着自己细白的肌肤开始有些变红,现在也没有防晒霜,不知道古代的美白用品管不管用?

又等了许久,等的使团的人个个脸上都滴下汗,还是没有公主召见的命令,属官的脸也被晒的红红的,看着使团的人这副样子,心里虽不明白公主下令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也只好陪着他们在日头底下晒。

又饿又晒又渴,再晒只怕身上的油都要晒出来了,这个陈国公主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对皇帝不满,就把气撒到我们身上?云月擦了擦额头出的汗,还好没施脂粉,否则这时的脸上就该红白混合。

终于一直安静的银安殿门口出现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她径自走到属官身边,小声说了两句,属官这才松了口气,高声说道:“陈国公主传使团进见。”呼,终于不用罚站了,云月跟在陈飒后面走进殿内。

这个殿就是小一号的金銮殿,五层台阶之上放着几案,案后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云月原本以为陈国公主定是个很威严的女子,谁知她看起来慈眉善目,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十分慈爱,那脸慈爱相,不由让云月想起自己的奶奶,可惜的是,现在连上奶奶的坟都成了一种奢望。

不容云月细想,已经随众人跪下去行礼,上面并没传来公主叫起他们的声音,难道他们姐弟都有叫别人罚跪的喜好?想起第一次觐见皇帝的时候,也是跪了好久。

轻轻的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声音,接着陈国公主的声音响起:“都起来吧。”终于可以站起来了,云月觉得自己的腿都快断了,陈国公主的眼睛从他们的脸上依次扫过,最后落到陈飒的脸上:“陛下遣你们来接我回去?”

陈飒恭敬施礼:“确是如此。”陈国公主哦了一声,云月心里嘀咕不止,来此的目的她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明知故问?

陈国公主微微点头:“你知道你的祖父是谁?”陈飒一直没被太阳晒红的脸这时出现一丝红色:“知道。”

知道?陈国公主哼了一声,淡淡:“知道他还派你来接我,可知道你的祖父,杀了我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声音虽然很平静,但话里的愤怒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哇哦,这是什么戏码,难道说要转为寻仇?这时的云月也明白为什么陈飒会有些紧张,不光是从没见过的姑祖母,还是因为他祖父而落到这个地步的仇家。

仇家?难道陈飒竟是宁王之后?也怪这个正主太不八卦,害的自己得不到很多第一手消息。

陈飒深吸一口气,重新跪下:“侄孙知道当日祖父一事,有损社稷,然此事已过去三十余年,先帝子女,唯余陛下暨公主,陛下日夜思念公主,这才遣侄孙率人前来,还望公主成全。”说着就磕头下去。

陈国公主脸上露出的笑十分和蔼,说出的话却吓了大家一跳:“既如此,我就杀了你,消了我胸中的这口气,再随他们回去,你说好不好。”

僵持

陈国公主的口气越是轻描淡写,殿里的众人越感到紧张,有几个胆小的额头上的汗都大滴大滴的流下来,就算剩下几个镇定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飒顿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说好也罢,不好也罢,今日这颗人头看来是保不住了,陈飒刚准备说话,感觉到有人跪到自己身边,接着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殿下要要了郡王的人头以消胸中怨气,是人之常情,臣本不敢拦的。”

陈国公主在云月跪下时候就当她是为陈飒求情来的,她的性子在这三十余年,早不是当年那个深宫之中娇滴滴的公主,只要云月求情的话一出口,她就预备把云月也拖出去砍了。

谁知云月竟说出这样的话,她的眉毛不由轻轻一挑,这小姑娘说的话倒有些意思,只看她怎么来圆这话,静待着云月说下面的。

云月也不知道怎么就跪了下去,当时脑子里面想的只是,陈飒要真被砍了脑袋,等到回京之后,自己的脑袋也就危险,以这位公主的性子,肯定是不会保自己的,救陈飒就是就自己呀。

看到陈国公主脸上的反应没有当场就下令把自己拉出去砍了,云月定定神,开始回想起演讲与口才上的教导,怎么过了这关。

陈国公主等不到云月下面的回答,冷哼一声,刚准备开口,她的冷哼让云月打个激灵,再不开口的话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云月深吸一口气,抢在陈国公主面前开口道:“然殿下此举,虽能消心中块垒,却反伤姐弟之情,陛下遣安乐郡王为使,自然也是盼着郡王此举,能化当日干戈为玉帛,宁王当日确有泼天罪过,却于安乐郡王无干,况且当日卫国公主既收宁王一脉,不忍先帝泉下哭泣,殿下今日又何必不理卫国公主之苦心?”

云月说完又重新行礼下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知道搬卫国公主出来有没有用,当日让陈国公主下嫁的人可是她,不是当今皇帝,万一再勾起陈国公主的旧恨,那就再没补救的法子。

但不搬出卫国公主来,搬别的人出来分量不够,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与其等陈飒被杀了战战兢兢,不如就这样说完,云月的心理建设做完,这才敢抬头去看陈国公主。

高居在宝座上的陈国公主还是保持着那个样子,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云月不由懊恼的想,这个地方的人都是淡定教的吗?一个个的表情都是统一的,想到这里,云月不由偷瞄了眼还跪着的陈飒,果然,连他的表情也是一贯的。

过了许久,陈国公主才轻声叹息,好像是在喃喃唤着谁,云月听不清楚,但也不敢发问,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这到底要跪到什么时候?云月又开始为自己的膝盖叫屈了,陈国公主才站起来:“罢了,你的人头就寄在我这里,至于回去?”陈国公主停了停,果然停下来就没好话,陈国公主缓缓的道:“离国三十余年,已记不得京城是什么样子,就让我在此终老,你回去就这样禀报陛下。”

在此终老?也就是说不愿意跟我们回去,那就是说这次任务失败?云月脑子里顿时浮出一大堆的问号,但不管怎么说,人头是先保住了,陈国公主已经起身离去,殿内的侍女宦官也随着她的起身跟她前去。

大殿内空空荡荡,只剩下使团的人和那两个属官,属官一看着还跪着的陈飒,悄地上前对陈飒道:“郡王,殿下既这样说,郡王还是起身回去禀报陛下。”属官二跟着道:“是,殿下的决定一下,没人能改变,郡王还是先回去罢。”

云月不管上司怎么想,这正主都走了,再继续跪给谁看呢,她站起身来对还跪着的陈飒道:“郡王,两位长史说的有理,先回去再商量下面的事。”陈飒的脸这时才开始绷的紧紧的,云月不由嘀咕,小屁孩,这时候做脸子给谁看?难道还不能救你,还是你喜欢被砍头?

陈飒沉默了很久,这才站起身,示意使团的成员随着自己出去,回去的路上,众人是越发沉默,云月还是禁不住好奇的看向陈飒,怎么前几天才演完少年维特之烦恼,今天又开始演别的戏码?

云月恨不得伸手出去抓住陈飒的肩膀晃,你要想寻死的话也要等到回到京城之后,现在寻死是不行的。

转眼已经到了驿站,公主府的属官松了口气,笑着请他们进去说了几句也就告辞。云月回到自己房中,换下身上的官服,倒上茶慢慢的喝,此时湖上荷叶飘香,云月双手拄着下巴看着外面,一副赏景的样子,脑子却是转个不停。

陈飒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从进去到出来好像也没声音,他不会是羞愤自尽了吧?云月拿起块点心往嘴里放,一边思索着这个可能性,那他会用什么寻死,难道是上吊吗?千万别跳水,我可不会游泳。

一壶茶喝干,点心吃完,云月打开门预备唤仆人来重新拿些点心,看见紧关着的陈飒的房门,她眉头皱了皱,这孩子不知道还活着吗?万一他解下裤腰带上吊了呢?云月站在陈飒的门口,是敲门呢还是不敲门?

是直接闯进去还是就这样算了?门突然毫无预兆的打开,陈飒站在门口看见门口站着的云月,眉头开始微微皱紧:“柳副使找小王有事?”

没事没事,云月急忙摆手示意,但是并没忽视陈飒的眼睛有些红,看来这孩子还是哭了,也难怪,再怎么位高,也不过就是个刚过十六的孩子。云月心里这样想,突然看到自己摆动的双手,不对,在这个时候是失礼的行为,忙把双手放下恭敬垂在两边,低头道:“下官不过是刚巧路过这里,并不是来寻郡王的。”

陈飒哦了一声就跨出门外,云月等到他从门里跨出来了才发现自己正正堵在门口,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这叫怎么一回事,忙退让到一边,陈飒刚舒开的眉又皱了皱,今日的柳副使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据京城的说法,这位柳状元不过是个书呆子,拙于唇舌的,这一路上的表现也验证了这个说法,怎么今日就变的这么伶牙俐齿起来?

而且方才的双手摆动绝不是一个闺秀所能做的?看见陈飒皱眉,云月急忙眼观鼻,鼻观心的摆出一副良好下属的样子来。陈飒撇了一眼,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还是要谢的,看了看走廊没人,陈飒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啊?思维早就不知道发散到什么地方的云月听到这声谢谢,顿时忘了规矩,猛的抬起头,陈飒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抬头的动作也十分生动,心底某个地方不由微微动了一下,当然陈飒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再说话,径自走开。

云月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这小孩还知道礼貌,总算孺子可教,回到自己房里,云月唤来仆人重新倒了一壶茶,坐在窗前赏景喝茶看小说,人生真是享受。

可惜的是这样的享受并不多,在数次带着人马去求见陈国公主未果后,陈飒的性子越发急了起来,已经有官员悄悄命人去买冬衣了,瞧陈国公主的性子,凉使团四五个月也是可能的,赶不回京城过冬。

云月身为副使,自然也要为陈飒分忧,日日随着陈飒去公主府求见不成,底下的官员倒是很爽,天天随着公主府的属官们去吃喝玩乐,由着两位正副使去公主府守门。

公主府的看门人也从一见到陈飒到来就出迎,慢慢退化到见到陈飒直到他走到大门口才出来行礼,然后陈飒径自走进门房,坐到专门预备给他的椅子上,喝茶吃点心耐心等待。

云月自然也要陪着,简直就是来做看门人的工作,坐在公主府的门房里面,看着外面的树叶开始渐渐发黄,云月不由算起日子,六月下旬到的,到现在都九月,足足三个月,天天报道的他们还是没有得到公主的召见。

云月写的手酸,放下手里的笔揉揉手腕,看着宛若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的陈飒,他的待遇就比自己的好多了,身下坐的椅子有软垫,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随时伺候着,面前的点心也是有八碟,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壶清茶,一碟点心还有屁股下面的硬椅子,云月不由恨恨的想,差别待遇就是差别待遇。

再不满也要受着,云月把纸推到一边,转动了下脖子,喝了口茶,穿越过来最大的好处就是自己的古文功底有了很大进步,本着不给正身丢脸的原则,云月还拿起了自从初中毕业后就再没拿起的毛笔,看着写的东西,不错,还是能糊弄人的。

虽然这个年代写小说依旧是不赚钱的事,但是仍然有大批的人喜欢写点东西,刻印出来,赢的人的追捧,除了诗词,最多的就是小说,云月自认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把红楼梦默写出来,那写写路上的见闻然后刻印成集,也算是一件很风雅的事情,这也算是为正身做的一点事情吧。

险境

云月继续提笔写起来,没有电脑码字就是慢,都写了三个月,一天连一千字都写不到,开头是不适应毛笔,不适应从右到左竖写,不适应写繁体字,现在好容易适应了,云月又发现该用什么口气写东西也成了问题。

“柳副使,你的万字写了个俗字。”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云月的思绪,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陈飒,怎么不继续老僧入定,跑来看我写字做什么?云月低头一看,果然几十年的简体字教育深得人心,万字竟写了个简体,而不是现在通行的万字。

云月抬头对着陈飒一笑,轻声的说:“谢谢。”接着不管陈飒,继续写了起来,不过身边有人就码不下去字的毛病又开始犯了,而陈飒就站在一边看着云月一行行写下去,云月索性停笔,站起身道:“郡王是否也想写写见闻?”

陈飒的脸竟然红了一下,不过霎时脸上的神色又是那么严肃,云月在心里捶地,为什么嘎可爱的小正太转眼又变的这么严肃呢?

陈飒什么都没说就又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重新恢复到老僧入定状态,云月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十六的小屁孩不是应该泡妞吗?或者学学小四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再怎么也不应该这样一脸严肃的竭力装大人样吧?

得不到答案的云月继续往下写,刚写到滇中有热泉,名曰;就看到公主府的属官进来,云月眉毛一挑,难道说公主终于肯见他们了吗?

不过属官并没有走到陈飒身边,径自走到云月身边道:“殿下传召柳副使。”传召我?为什么又是我?云月的脑子里面此时浮上的只是这么两个念头,属官的身子还是那么有礼的前倾:“确是如此,殿下传召的是柳副使。”

陈飒也站起身来,对着属官微一点头:“还请在外稍待。”果然地位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看着属官听话的出去,云月转头面对着自己现在的上司,陈飒快速的说:“柳副使必要抓住陈国公主召见你的机会,劝说公主回京。”

看着小上司那一脸严肃,云月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变的很重,明明自己这个副使是来打酱油的,这些事情应该是为正使的陈飒来做吧?怎么从到了这里开始,自己这个打酱油的就变的这么重要?

现在竟然得到公主的单独召见?而陈飒话里的意思是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天啊,可不可以不要?

跟在属官的身后,云月根本无暇去欣赏公主府里的美景,和恢弘的皇宫比起来,公主府里的建筑要小巧精致的多,再加上本是依山而建,很多建筑都可以看出设计者的精心,比如就在山边一点点的地方会出现个精致的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