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伸手将她肩膀上的披风拉好,然后接着向前走去。

“皇兄。”容琦忽然叫了一声,皇帝的脚步再一次停下来,皇冠下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我忽然想到还有一些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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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想到她去而复返的人不止一个。

瑾秀搓着肩膀等在宁霞宫的不远处,还有贴身保护她的墨染。

这世上有很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又或者有些疑问非要等到她们彼此更亲切的时候,她才会问出口。

容琦微微一笑,长公主这个贴身的丫鬟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公主的异常。

如果瑾秀真的还当她是以前的长公主,是否会一直等在这里,然后体贴地拿走她手里的宫灯,要给她带路?

春天的夜晚飘着一丝细雨,于是多了些寒冷,瑾秀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暖炉来塞进容琦的手里,“公主,夜凉。”

那暖炉并不精致,看起来非常的普通,绝对不是长公主平日里用的那些。

这东西多半是丫头们用来御寒的。

容琦握着暖炉看着瑾秀,热度顺着她的手指爬了上来,她感觉到这暖炉比她以往用过的都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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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用去找吕清,因为保护她在宫里的安全,是皇帝首先交代给吕清去做的事。

长公主在宫里有一处宫殿,是先皇赏赐给她的,后来虽然她在宫外又盖了府邸,可是这宫殿依旧为她留着,每日有宫女除尘打扫。

吕清只不过安排一下宫殿外的守卫就可以了,谁知道他还在往宫殿里添办东西。

容琦走过去,正看见他指挥着布置内殿。听到脚步声,吕清转过身来笑着将她迎入宫殿。

从吕清自信满满的脸上,容琦就知道这宫殿一定布置的不一般。

宫殿里布置的非常奢华,有一种让人走进去绝不想再出来的感觉。

地上铺着洁白的羊绒毯,就连外屋的软榻都垫上了厚厚的羽毛编织的褥子,屋子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倒是非常符合目前“长公主”的审美。

最奇妙的当属屋间门廊上的水晶帘子,容琦走过去,将那水晶捧在手中,晃荡着手心里璀璨夺目珠子,微微一笑,“吕大人请坐。”

吕清依命坐了下来,他隔着那那帘子看公主,公主抬起头来,那闪烁的眼眸竟似映着那些水晶,流光溢彩、冰澈动人,果然和他之前见过的公主不甚相同。

“吕大人似乎很了解本宫的喜好。”

没想到公主会说这样一句话,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相符。

吕清沉吟了一下,“微臣只是尽力而为。”话音刚落便听见宫鞋清脆地落地声响,公主从那帘子后慢慢地走出来,脸上带着丝笑意,“本宫身边有那么多人,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吕大人这样做事让本宫满意。”

听到这句话,吕清莫名其妙地嘴里发苦,之前在宁霞宫他有意无意顶撞了这位公主,他以为等待他的是一顿斥骂,却没想却是这种情况。

“吕大人还做了些什么?”

吕清规矩地回答,“为了公主府的安全,微臣已经奏请圣上,加派人手保护公主府。”

查她手下的人,现在还要控制她的府邸,“吕大人为本宫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那本宫接下来要做什么?”

吕清道:“臣知道公主带进宫的瑞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将一切准备齐全,公主可以放心地在宫中歇息。”

他本来是低着头回话,可是半晌不见容琦回答,于是慢慢抬起头来。

容琦嘴角上扬着,脸上荡漾着一丝动人的微笑。

“恐怕吕大人也未全明白本宫的心意。”容琦话音刚落,抿抿嘴唇道:“墨染。”

吕清顿时感觉到一柄长剑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第三十九章 本宫看上你了

吕清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那细微的表情几乎让人觉察不出,但是瞬间过后,他没有恢复平静而是变得更加慌张起来,“公主,这是为什么?”

示弱,慌张反而是个保护自己最佳的手段。

“吕大人那么了解本宫,应该知道本宫最善于做什么?”容琦伸出手指提起吕清的下巴,他的眼睛很明亮,脸上表情虽然恐惧,可是瞳孔却一点都没有收缩,容琦缓缓道,“本宫最喜欢收集美少年,吕大人的善解人意本宫很喜欢。”

吕清的脸这时候是真的僵硬了。

“本宫去向圣上讨了你如何?”她可是个声名狼藉的公主,该不是前些日子放出点风声,这些人就什么都不怕了吧。

吕清脸上露出一丝羞涩,但是脸色却有些苍白,“公主说笑了。”

容琦摇摇头,“本宫从来不开玩笑。本宫认为以吕大人之姿做一个禁卫首领实在可惜。至于加派二百禁卫,本宫会请求圣上安排其他人去,吕大人今晚就好好考虑一下本宫的建议如何?”容琦松开自己的手指,细长的眼睛微微一敛,“毕竟,人才易得,知己难求。”

“宫内防御刻不容缓,微臣将宫内的事安排好,之后公主若不弃…”

容琦冲墨染点点头,那柄长剑便从吕清脖子上撤去。

“那本宫等着你。”

看着吕清狼狈的背影,墨染似乎有一些不忍,他本以为公主最近有点变化对美少年似乎不太热衷了,却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哪里就收到哪里。

“墨染,你觉得吕大人愿意去做我的赞画吗?”

墨染立即摇头,一般正经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吧,那吕大人看起来一身的正气,又正值圣上隆恩,正是展现自己的大好时机,怎么可能…

“可是他却答应了,因为他知道,这件事过后,无法兑现他的诺言。”

容琦看看墨染,“外面是不是有他安插好的人?”

墨染正经地点点头。

看到这个吕清,她仿佛隐约地看到了他身后的人——安定大将军。

她现在虽然还没有和这大将军正式见面,可是却时刻感觉到他无处不在。

容琦坐在软榻上,瑞梓从外面走进来,容琦拍拍身边的位置,瑞梓的表情有点不大自然,对她防备少了,但是迷惑更多了。

容琦笑一笑,“瑞梓,你不是会弹琴吗?弹琴给我听吧!”她伸手指指那具古琴。

这孩子脾气倔的很,大概一时之间还是不很情愿,容琦刚想到这里,只见瑞梓的脸果然沉下来,一脸臭屁,可居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那具古琴。

瑞梓坐好,手指按着琴弦,“公主想听什么?”像个赌气的孩子。

容琦想了想,“我不是很懂,你就弹你喜欢的吧!”

瑞梓眼皮一抬似乎很是惊讶,顿了顿,然后抚上琴,手指一扣,那流水般的琴音便悠然而至,那音律越来越高昂,铮铮不绝,一直传到宫殿之外。

容琦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筒,然后慢慢地走过去,就着那琴音慢慢地说话。

一曲结束,瑞梓将那木筒收到自己的袖子里。

容琦微微一笑,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早朝的时间了,她还有许多事可以做,她转身走出宫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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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还在等着她,屋子里燃烧着助眠用的熏香,皇帝换上了淡黄色的睡袍,头发散落下来,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瘦弱懵懂的少年,看到容琦回来,脸上立即浮起了笑容。

容琦直到今日才体会到做一个帝王的痛苦,看着是站在最高处,实则是被许许多多的人推到了绝顶,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粉身碎骨,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恐惧,想杀掉一切看起来对他有威胁的人。

日积月累,越来越好杀戮。

容琦走过去和皇帝一起并肩躺在床上,皇帝闭上眼睛休息,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准备小憩一下,她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侧头望过去,之间皇帝正在睁着眼睛看她,她顿时吓了一跳,额头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一哆嗦就真的醒了过来。

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她抬眼看过去,侍女们正在给皇帝穿龙袍,已经到了上朝的时间。容琦刚刚下床,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感,身边的侍女急忙扶住她,她不得不重新坐回床上。

皇帝也慌了神,连连叫人去请御医。

御医哪敢有半点怠慢,忙为容琦诊脉,再三斟酌,说她是旧疾未愈,要仔细调养。

皇帝点点头,“皇妹,你早朝就不要去了。”顿了顿又道:“你带来的赞画呢?将他叫来给你解解闷。”

这待遇算是非比寻常了,要知道皇帝的寝宫是帝后才能来的,现在她不但躺在龙床上,她的赞画竟然也得了圣恩可以出入这里。

这本就是长公主的殊荣,她也就安心享受。

只是,她还有一事不明,“皇兄,我只是不明白,皇兄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怀疑光禄寺两位少卿?”

皇帝一笑眼睛中的血丝让他显得格外阴厉,“最近朕却屡屡接到奏折,奏折里推荐光禄寺两位少卿处理此案。晋王谋反案本来是朕故意搁置的,朕就是要看谁迫不及待地想要介入此事。”

“话虽这么说,万一是有臣子只是立功心切,那么…”

皇帝敛起细长的眼睛,“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第四十章 长公主的示爱

早朝的时间很重要,正是大家互通往来的时刻,宫里如果有什么消息,现在传出去最为妥当。

皇帝刚站起来要走,刚才被遣去叫瑞梓的宫人来复命道:“圣上,长公主,瑞公子忽然身体不适…”

皇帝皱了皱眉头,那份阴沉顿时又纠结起来,“瑞梓?”他仿佛刚刚才想起来,“朕知道他有一个哥哥…”

“他没哥哥了。”容琦注视着皇帝,用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现在只是我的赞画。”她习惯性地露出身上的刺,她喜欢袒护自己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将驸马、瑞梓当成了自己的人。

皇帝安静地看着她,手指摩梭着腰间的那块玉,半晌才将那玉放下,眉头也跟着散开,“皇妹,你还是以前那样,护着你自己的东西不放手。”

容琦微微一笑,死过一次知道失去的痛苦,现在在她生命里的这些人,她竟然一个都不想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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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离开不久,就有宫女开始为她张罗一些精致的小点心,一盘盘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容琦伸手拿了一个,轻轻一咬,满嘴的香甜,却不腻口,她招呼来一个宫女,“将这碟点心送到吕清大人那里去。”

追男人她以前不大会,顶多欣赏一下,暗恋一下,这样光明正大地给男人送东西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她刚刚才从皇帝手里将他扣下。

瑞梓生病了,宫里实在寂寞无聊,留下一个她比较感兴趣的人,完全合乎常理。

“来人呐,传歌舞…”宫人刚要领命下去准备,容琦笑笑又道:“送到吕清大人那里去,就说是本宫赏给他的。”

一次赏,两次赏,如果再不来谢恩,那他就太不懂得礼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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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清接到一盘长公主赏赐的点心,接下来是一场歌舞,一匹锦缎,一块美玉,这些东西源源不断地送到他暂居的地方,也让他几乎跑断了腿。

他本来应该跟着皇帝上早朝,却无缘无故地被扣下来,现在他终于知道这是谁的意思。

那个不管朝政的长公主,他本以为不足为虑,却没想到她随便挥挥手,就让他大汗淋漓。之前听到传言长公主如何收罗美少年,今日这些事全都印证在他身上。

他如果窝在屋中不出来,她必能想到办法让他不得不小跑着去见她。

平日里大家期盼的荣华富贵,现在却是那么烫手。

他看看头顶渐渐升起的太阳,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了,许多事不能再拖。

吕清第九次谢恩的时候,不小心半路中摔倒,一个宫女慌忙将他扶起来,他借着这个功夫,将一封信塞进了宫女的袖子里。

最初的时候他本来只准备了一封信,他觉得这封信一出现在皇帝的御案上,以皇帝的疑心必定会加派禁卫,一切都算计妥当,唯一漏算的就是长公主。

如果不是公主横加阻拦,他的二百禁卫早就入宫了,现在他不得不故技重施,增加皇帝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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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容琦第一次毫不在意地送人东西,没有什么是不可送的,然后看着人跑来谢恩,之前她还感叹长公主府里那么多赞画不知道是怎么才收集起来的,现在她就一点不足为奇了,身为公主,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是极为方便的事。

就算他千百般不愿意,总会有方法让他心甘情愿。

吕清再一次谢恩走后,容琦叫来墨染,“跟着你的人还在吗?”

墨染点点头,“在。”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交给了瑞梓去做。她之前在公主府和瑞梓的一番谈话起了作用,不然瑞梓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帮她做事。

她只是将木筒递给瑞梓,然后告诉他该怎么用,剩下的部分都是由他自己完成的,瑞梓比她想象的要聪明的多,几乎一点拨立即就明白。

如果没有驸马提醒,她大概还想不到带瑞梓进宫,足可见驸马看人的眼光十分的厉害,如果这件事她交给驸马,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容琦从屋子里走出来,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太阳未全放光芒之前,雨过天晴的天空像褪了色的淡蓝色纸笺,有一种朦胧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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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吕清之前的吩咐,那丫鬟将信封藏好,走向御书房。

今天她顶替一个生病的宫女当值,不论什么时间她出现在御书房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而且之前她已经做过一次,这次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皇帝御案之前,然后谨慎地环顾左右,甚至不小心将一本书碰掉在地。并没有人出声询问。

她将那封信缓缓地从袖口里抽出来,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然后她极其快速地将那封信放在了桌子上。

一切都和第一次一样,非常的顺利。

做好一切,她慢慢地从御书房中退出来。

屋子外面依旧没有人,吕清大人说的没错,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小宫女的。她沿着来的那条路往回走,转了一个弯,一抬眼睛发现有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

那人回过头来,是一个让她很熟悉的脸。她觉得自己刚刚松一口气,就听那人说:“怀月,没想到那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