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轻轻下压,那盒子便想潘多拉宝盒一样打开。

容琦绝对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一只像音乐盒一样的东西,里面一连串清亮的声音响起,眼前的情景随着那声音模糊,恍如跨越了千年又回到她的世界,她只能微微张开嘴唇,视线不由自主被湿润。

缓缓的音调,一幕幕前尘往事,在空中出现而又渐渐被冲淡,永远再不复寻了。

那盒子中的是一个人的雕像,乍眼看去便觉得他穿着华丽的衣袍,盛装打扮,长长的头发用金箍束上,看起来优雅而高贵。随着音乐那盒子里的雕像轻轻转动,里面的人也有了些变化,他那绣着暗纹的长袍似乎变得极为普通,宽宽松松地穿在他身上,却没有因此让他失去一丝的颜色,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反而多了一丝难以描述的艳丽,他整个人仿若是这世间最美的一抹瑰丽。再转动,那淡淡微笑的嘴唇,似乎多了一丝的落寞,眼底深处慢慢沉淀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沉静。

一曲终了,屋子里静谧无声,容琦半晌才缓过神来,抬起头看向文静初,她猛然发现文静初眼中有着更加浓郁的讶异。

第二卷 第一百零五章 文静初的秘密

文静初是一个极为警醒的人,若不是这件事极为不寻常,他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袒露出这样的神态,并且在她的注视下持续了许久,他目光中还夹杂着许多容琦看不明白的情绪。

似是平静的湖水忽然之间滚滚波动,这样的音乐和表情就连容琦这个局外人,也感染地眼前涌起一层雾气。

有些人有些事藏在心底,就算是你问他也不会说出口,容琦等着文静初开口。

文静初沉思了半晌,“这盒子是你那个朋友送给你的?”

容琦摇摇头,“不是,是他的朋友送来的。”

文静初微微一笑,“那是一样的,如果他不首肯,别人不会送来这样的东西。”他一顿,“公主是否相信这世上的因果循环实在过于巧妙。”

如果没有巧妙的因果,她也不会来到这里。

文静初短短一瞬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他那清澈的眼睛仿佛终于勘透玄机一般,整个人都比平日里要精神许多,容琦简直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盒子会对人有如此大的影响,又或者影响文静初的,是透过这个盒子所看到的那个人。

“公主,我曾跟你讲过我那个许久不见的朋友。他有惊世之才,行事无拘无束,少年之时就遍迹五洲。我记得他小时候,他母亲曾说过他,他的天分和聪颖酷似他父亲,他父亲从小环境极为坎坷,性格多少受到了磨砺,他却不同,他从小在庇护之中长大,更加地放任自流。他父亲几乎是极近完美之人,性格上尚有任性之处,他就更加如此了。”

容琦道:“这种性格势必会遭受挫折,他走出家族庇护就会明白。”

文静初摇摇头,“若是平常人自然会如此。他却不一样,他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却没有因为这个为他引来祸乱,我和他曾分开几年,再见到他时不得不感叹,他微低下头来看我的那一瞬间,我不禁要感叹,看到他时宛如看到了他父亲。那种无拘无束笑看世间的优雅气质此时此刻,宛如天成一般。”

“虽然说知子莫若母。她母亲曾说他。他地任性和笃定都太似他父亲。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将来一定会在这上面吃到苦头。这些话一开始我坚信不疑。可是那时候我就觉得这话不会再实现。”文静初停顿了一下。“可这世间事总是如此出人意料。我们都没想到。忽然之间会有那么大地变化。”

“这事始料未及。等他发觉却再难以挽回。我知道他地心结就是在此。”话说到此。文静初地话锋陡然一转。“我刚才和公主分析眼前局势。告诉公主在政权之前你已经别无选择。可是我现在收回这句话。我想公主也许有另一种更好地选择。只不过得到地同时也是失去。你选择得到一样就会失去另一样。这世上绝无两全之法。”

容琦知道文静初这话必有深意。可是她现在实在还无法体会。在她心目中还没有那件事让她感受到如此强烈地得失感。

文静初拄着拐杖走出去。去地时候比来地时候步伐要轻盈很多。他本意是来排解她心中地疑惑。现在倒像是她帮他疏通了心中地烦郁。

这样也好。

等到文静初走远。容琦叫来瑾秀。“文公子今天心情好。你去让厨房多做点小菜送去。另外。去找一些容易睡眠地药物放进他地饭食里面。”

听到这里瑾秀的脸色不禁一变,不解地看着容琦。

“文公子几日没好好休息,放些助眠的药。对他腿上的伤势大有好处。只是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第三人知道。”

瑾秀点点头,“奴婢明白。”

容琦走出自己地屋子。她侧头看看临奕的房间,刚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在风中飘摇的大红灯笼晃花了她的眼睛,今日是花兰节,她就让彼此再过一个清静的夜晚。这样的理由几乎成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不接近的借口,她不接近,临奕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他们之间隔着这样一张窗户纸谁也不肯先捅开。

临奕和安定将军,二少都不同,临奕更加的冷静,他具备一个帝王的沉着和隐忍,他坚若磐石几乎无人能动摇,不掺杂任何庞杂地情绪,几乎没有任何的弱点。

文静初说的对,临奕地确适合做一位难得的君王。她是不是应该成就他的帝王业成为千古佳话,临奕不曾来问她,她也没有答案。

容琦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另一间侧房,她让瑾秀将瑞梓暂时安排在这里,她走进屋中,瑞梓房里的两个丫鬟立即向她行礼,然后准备就这样退出去,容琦大概也知道以前长公主订下的规矩,但凡长公主进入哪个公子的房间,里面地奴婢都必须第一时间退下,这大概是方便她做出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可是眼下这个当口,她们总不会以为,她这个公主眼见瑞梓还血肉模糊,却依旧不管不顾大大出手吧!趁着那两个丫头还没走几步,容琦道:“你们留下。”

公主说了这样的话,两个丫头才敢留下来继续照顾病人,两张幼稚的小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容琦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一直伺候瑞公子?”

其中一个丫鬟道:“没…没有…只是瑞公子服过药之后,我们才来伺候。”容琦点点头,“这段时间,瑞公子有没有醒过来?”

丫鬟忙摇头,“没有。”

容琦点点头不再问话,慢慢走到瑞梓的床前,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道顿时扑鼻而来,瑞梓像在马车时一样趴在床上,头发已经被整理过,只是仍旧被汗液润湿了,他在枕头上微微侧脸露出温如玉的面颊。

如果瑞梓是个不学无术的丑八怪,那两个丫鬟在面对她地问话时,大概不会有那种惶恐地表情,那是一种窥探美丽的不安,恐被她责罚。

若瑞梓是个自由地少年,今时今日便不会是这种情况。

“公主。”瑾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边,“宫里来人将公主的凤袍送回来了。”

看来打凤袍的仪式已经进行完了,既然楚亦已经授意让人将凤袍送回来就代表,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

“公主凤袍上染了血迹已经不能再穿了,奴婢是将这件妥善收起来还是…”

大概是她脱下的时候不小心沾了瑞梓的血,她倒是知道龙袍凤袍用料讲究多是不能清洗的,沾了血迹自然不能再用,容琦点点头,“将它收起来吧!”一件袍子救了一人性命,已经十分值得了。

“等…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声音稍高了些,竟然将熟睡的瑞梓惊醒。他长长的睫毛轻颤几下,眼睛缓缓睁开,眼神清澈如水,他的手已经拉住了容琦的衣袖,“公主可不可以将凤袍送给我。”

容琦从来没听过瑞梓用这种语调和她说话,不再有尖锐的讽刺,刻意的疏离,甚至用的词汇是送,而不是赏赐,他的声音中带着股清新温柔,睫毛弧形的阴影下有两片淡淡的红晕,他手指的力度甚至是温和的。

他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抬起头的时候微微一笑,却又如此坦然,让人难以拒绝。

“只要你能安然痊愈,我就将那件衣服送给你。”

似乎是得到了她的承诺,瑞梓点点头,这才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只是付出一件衣服,容琦似乎也得到了他的承诺。

容琦做完所有的事,稍稍一放松,顿时觉得有些疲惫,虽然和二少有约定,可是她现在仿佛更热衷于好好睡上一会儿。

刚坐到院子的石凳上,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十年一度的佳节,公主好像兴致不高。”

容琦心中一跳,却仍旧恹恹欲睡的表情,“如果你想带我出去,一定要讲一些让我感兴趣的事,否则我真的要睡着了。”

他站在月下眨眨眼睛,微微一笑,“那不难。”

第二卷 第一百零六章 两个男人一个问题

容琦不想被二少的笑容吸引,更不想被他神秘的语调一提马上就兴趣十足,如果让二少感觉到她喜欢在他面前放轻松,那么她也就算是将把柄示人了。

被一个人掌握太多,她总是不太习惯。

她最近知道的事实在太多,心里非常不舒坦,但是愁眉苦脸总是没有用的。容琦以为二少会说花兰节上有多么繁华。

谁知道他一开口,“你那朋友的伤我可以看看,说不定能治好。”

这一句话,正中靶心。不用她措词要如何开口,他就直接说了出来,若是他真的了解她心中所想,那么他实在是太过…聪明,甚至于让人惧怕。

容琦刚想到这里,二少笑笑伸手拉过她长袖里的手指,脚步一动就向前走去,“约人出去总要付出一点代价,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件事能效劳了。”他轻巧地勾起嘴唇,端的是优雅非常,长袍的下摆掠过她的长裙,那份潇洒和随意,衣角和衣角纠葛着,他飘飘欲仙的模样像是瞬间要带她一起乘风而去。

简单的一举一动就让她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了许多。

容琦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受了那盒子里的雕像影响,今晚看来二少似乎和那优雅的雕像重合在一起,美丽的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想到那雕像,容琦的手指不禁收拢,文静初今日说的那番话,如果她还听不出什么那实在是太迟钝了,文静初能看到这盒子然后说起他那久违了的好友,其实就是在告诉她,她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就是他口中那个好友。

二少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这个看似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人。会有什么心结。他做的每一件事不过是顺手拈来,别人费劲千辛万苦,却不如他轻轻一笑。为了治她脸上的疹症旁人费劲辛苦。他却带着她纵马奔驰了一夜,就全都解决了,简直就是顺手拈来。

容琦到现在还不知道二少到底还有多大潜能。

反正事已至此。索性她就直接挑明。“你认识他。”

二少眨眨眼睛。几乎不假思索。“认识。很多年前就认识。”

容琦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帮他解毒。”

二少道:“我一直躲着不敢见人。也是最近才敢在江湖上行走。我没想到他会躲进公主府。他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让人找到地人。”

容琦看着文静初房间地灯光。“那你现在准备用什么身份去见他?”

二少挑起眉毛。“公主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她叫瑾秀去拿药来迷倒文静初,她确实已经安排好了。文静初已经知道二少的存在,二少同样也知晓了文静初,既然这样两个人却都不将话说明,就一定是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缘由在其中,既然现在不想相见。她就不让他们见面。

二少道:“如果不是知道公主已经算好了,我也不会来。”他地掌心微比她热,修长的手指一合将她的手全部握住。那体温随着他的手心传过来,一丝丝地仿佛能渗透她的身体,让她有一种如同羽毛轻拂的异样。

他侧过头看她,他知道她一定会觉察出他和文静初的联系,她比他想象地更加敏锐,每一次都会稍稍让他感到意外。

她虽然并不张狂。但却掩饰不住那份异于常人的特别,就像一朵热烈的花朵,虽然在花海之中却格外的妖娆。

容琦忽然觉得耳边一热,已经被他用修长的手指碾上什么东西。她正要开口询问,他已经笑着,“来的路上我采了一朵罕见的兰花。”

她不禁诧异,“还有这样的习俗。”话说到此,那淡淡的兰花味已经慢慢飘入她的鼻端,与她平日见地寻常兰花果然不同。这香气似是带着深谷的幽香。让人闻过一遍就再难忘记,“只是可惜这样摘下来一夜之间就会凋谢。”

他笑笑。“我十年之前曾见过此花,当时也是抱着珍惜的态度没去采摘,等到过了几年再去之时那花已经不在原处,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便不想再错过。”他伸出手来,掌心内有一颗小小地种子,“知道你会惋惜,我也怕此花再难寻就一同采了它的种子。”

容琦听着二少这个理由,不禁笑了,“你这算什么,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二少眨眨眼睛,“作这首诗的人心中一定有遗憾,年少时常常被俗世蒙住了眼睛,错过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所以现在想起来才忽然迸发心中的激情。”

容琦忍不住笑起来,“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二少道:“此话很应景,既然有错过,那就会更懂得珍惜,许多人的少年都是这样过来地。”

容琦再一次笑出声,刚才那浓浓的睡意,现在就像被风吹走了般,一下子不见了踪迹。

两个人走到文静初的门前,容琦道:“万一他没睡着。”

二少摇摇头,“他有一个习惯,一高兴就会食量大增。”

容琦看着二少脸上的笑意,她本来是出自一片好心,如今这样一来倒像是和他一起捉弄文静初。

屋门被推开,文静初果然已经靠在软塌上睡着了,显然他在被药迷倒之前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抿着的嘴角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他还试图喝掉桌上的茶水,结果不慎碰倒了茶杯,水顺着桌子流下来。

虽然看着此情此景内心稍有不忍,容琦还是将袖子里的药瓶放入二少手里,反正已经迷昏了文静初,现在再放弃已经来不及了。

至于二少帮文静初疗伤时用的手段容琦就看不懂了。

二少借助了几根银针,然后是用于解毒地药丸,大概还用了内力帮文静初趋毒,一套下来虽然行云流水,但是额头上也隐隐见了汗珠。

文静初那青紫地腿颜色渐渐变暗。他的武功也随之付诸东流。可是在她看来放弃一样却得到另一样,总是值得地。

“他明天早上就会醒来,”二少收拾完手里的东西。将药瓶又还给容琦,“若他余毒未清,公主只要再让他服一次药丸即可。”他转身将文静初房间里地棋盘拿出来,然后摆上黑白棋,“这是一盘残棋,他醒来之后就会明白。”说完后他抬起头眨眨眼睛,“街市里卖用蜜糖做的河船。去晚了好看的就没有了。”

容琦似是认真地考虑了一番,“我还没见过用蜜糖做地河船,今晚就去看看吧!”

公主府内本来用于密探的僻静之所,众人聚在一起全是因为楚亦拒绝了藩国的和谈条件,这样一来战火会飞快地烧起来,就会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家兴致勃勃地前来聚集,为的就是听临奕一句话,谁知道临奕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临奕早就让他们折服,不然也不会这样跟随他。

可是如今朝中政权已经被他们控制一部分,文官武将都准备适时起事。有恰遇这样的时机,临奕为何一点都不为所动。

莫非和长公主有关系?最近临奕和长公主之间表现的似乎十分微妙,难道临奕真地对完夏国长公主有意?

人群骚动了一阵。还是有人站出来准备向临奕问个清楚。

临奕的房间亮着灯,那人规规矩矩向往常一样叩响了门。

和他们的焦躁不同,临奕和往常一样面色安定,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恰似有一缕朝阳般的光芒淡淡地沉淀下来,带着许威严。

那人道:“藩国的使臣已经被遣送出了都城,再过几日边疆势必有骚动。皇帝不管是攘外还是安内都将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临奕淡淡一笑,鱼死网破,是机会不错,不管是谁先吹响决战的号角,都是要争出一个结果。

那人看了看临奕,咬咬牙终于开口,“属下听说…”临奕的静谧和威严让他稍稍底气不足,可是既然所有人将他推选出来问清楚,他就不能再畏缩。“楚亦除了有密旨让长公主容琦的长子继承皇位之外。还另有一道旨意,若长公主无子那么继承皇位地就是长公主楚容琦。”

临奕依旧不说话。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长公主容琦,先不说她那天下人皆知的行径,单单她是楚家人就不能…”

临奕沉默了一会儿,“不能如何。”

那人退后一步跪下来,“不能立于您身侧。否则,将来如何对天下人交代。如何向先皇交代。”

临奕抬起头看他,淡淡一笑,“我要地就是能立我身侧的人。”

将军府内布置的别为雅致,只可惜没有迎来她想要的繁华。

隐隐约约听着来自远处的喧闹声响,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夫人,不如奴婢陪着您到街市上走一走。”

她摇摇头,“早点休息吧,别跟着了。”转身走向内院,内远里更加静寂,是他经常处理公务的地方,她本来在院子地石桌上摆了些点心,他喜欢吃甜食,是她多年观察才发现的,他喜欢什么从来不说,更少表露,想要看出些蛛丝马迹真的很不容易,她第一次将糕点做的如此成功,漂亮的点心放在精心挑选的瓷盘上,等着他回来。

就算上下属坐一会儿的交谈那也是好的,毕竟今天是十年一度的花兰节。

可是他没回府,她之前地猜测恐怕全都…想到这里,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地痛苦,她转身入房,提了鞭子出来,一鞭就抽在石桌上。

精致的点心横飞,盘子碎裂落在地上,她发疯似地舞动着鞭子,毫无章法,鞭梢不停地扫到她的手腕和手臂上,她却浑然不觉。

终于挥起的鞭子被人伸手握住,她绷直的手臂顿时颤抖,侧头看到吕清。

“子楣,你这是何必呢?”

她咬紧牙关颓然坐在石凳上,低头看着满地狼藉,泪水无声地流下来,似是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吕清沉默,只等她愿意开口说。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