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都长成大姑娘了，瞧瞧这说话办事，多有女主人的架势。苏夫人有些惋惜，当初若是留下翩翩给自己儿子，如今是不是也不会惹祸上身？
想起苏淮，苏夫人忍不住红了眼圈。
翩翩见了这个又吓了一跳：“姑妈你怎么了？”
苏夫人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没什么，只是一时很感触罢了。”
苏老爷自然知道自家夫人在伤心什么，他犹豫了一下，旁敲侧击道：“七弟妹，不知七弟那边对淮儿的事怎么说？淮儿他没事吧？”
翩翩抿了抿唇，苏淮自然没事，但“暮寒醉”已经死了，苏淮短时间内无法露面，苏家夫妇也不能出东厂，否则肯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对于七叔的脱身计划也很不利。她要告诉苏家夫妇实情吗？会不会影响到七叔的计划？
“七弟妹，淮儿是不是出事了……”苏夫人见翩翩欲言又止，以为是苏淮出了事她不忍心告诉他们，眼泪唰一下子流了出来。
翩翩叹了口气，皱眉道：“这些是我也不太清楚，嫂嫂你放心吧，表哥不会有事的，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现在翩翩怎么说苏夫人都不相信了，全当她是在安慰她，满脑子都是苏淮已死的想法，顿时哭得昏天黑地：“我的儿啊——”
苏老爷也是老泪纵横，可怜他就这么一个独子，器宇轩昂前途无量，他一直以这个儿子为荣，如今却失去了，这哪能不让他伤心？
“苏家这是要绝后啊……这可造的什么孽啊……”苏老爷抱住哭得喘不过气的苏夫人，两人的低泣声阵阵响起。
翩翩古怪地看着苏家夫妇，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为难半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一来反而惹出这么多麻烦事，真是得不偿失。
翩翩这厢正想着事，也没留意眼前，于是便撞上了同样六神无主的暮君柔。
“哎呀。”暮君柔惊了一下，诧异抬头望去，见到是翩翩，更加惊讶了，“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翩翩正欲回答，便见一个熟悉的黑影闪到了眼前。
“东衡？”嗯？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莲岂身边吗？怎么会出现在东厂别庄？
东衡见到翩翩，常时间浸染在黑暗中的苍白面颊有些发红：“夫人。”他施了礼，又皱眉看向暮君柔，“还不向夫人行礼？”
暮君柔刚刚回神，皱眉朝翩翩施了一礼。
翩翩惶恐道：“不必多礼，怎么说我们也算同门……”
“您是堂堂东厂督主的夫人，我等岂敢高攀。”暮君柔面无表情。
东衡紧皱眉头：“休得无礼！”
暮君柔闻言冷冷地看向他：“我就是无礼怎么了？你杀了我呀？反正你们现在把我软禁在这里哪也不许去和死又有什么分别？！”
“你！……”东衡握剑的手紧了紧，剑鞘中宝剑铮铮作响。
暮君柔惊讶地看着他释放出来的杀气，红着眼圈道：“果然不愧是东厂大档头，对东厂督主如此忠心……很好，你杀了我吧！”说罢，闭眼昂首。
翩翩头疼道：“东衡啊，我刚才在前面看到七叔在找你……”
东衡抿唇睨着暮君柔，面无表情地对翩翩道：“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过去，夫人可否要和属下一起离开？”
翩翩觉得这种对着别人跟她说话的形式很诡异，讪讪道：“我还有点事，呆会自己回去。”
东衡朝她抱了抱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自始至终都没再看暮君柔一眼。
暮君柔凝眸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翩翩忍不住唏嘘道：“其实暮姑娘你心里明明不是那么想的，为什么非要……”
“我是怎么想的，你又怎么会清楚？”暮君柔打断她的话，黯然转身，“对不起，刚才不是有意顶撞你的，你帮了霸刀山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你的恩。”
翩翩灿然笑道：“哪里的话，我们是同门嘛。”
暮君柔抹了抹眼泪，回首对她一笑：“你人其实挺好的，就是那东厂督主心眼太多了些，你跟他在一起不累吗？”
“不累啊。”翩翩纳闷道，“为什么要累？”
“你不怕他哪天把你卖了或者杀了？”暮君柔有些惊讶。
翩翩自信道：“不会的。”
“这么肯定？”
“当然。”
“为什么？”
“……”可以说因为她太没有利用价值了吗？翩翩无奈望天。
第44章
暮君柔瞧着翩翩可爱的模样,破涕为笑，随后又讷讷道：“真羡慕你，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羡慕你,有那么好的人喜欢。”
翩翩拉着她坐到一旁的栏杆座上：“你不是也有吗？为什么要羡慕？”
“我也有？”暮君柔失落垂头,“我哪里会有？我永远都不会有了。”
“为什么？你和东衡……”
“莫要提他了。”暮君柔打断她的话，“你说我们是同门，那我便将你当做师妹，说些体己话。”
翩翩很乐意当她的垃圾桶,摆出一副小狗一样纯洁的表情看着她。
暮君柔沉默了一会，小声说：“我何尝没想过跟他……可是，他始终是属于东厂的。”
暮君柔从来没见过像东衡那样忠诚的人,又或者东厂的人都像他那么忠诚，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她不傻，自然看得出东衡对他的感情，她自己也是对他有感觉的，可是他们二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他是朝廷重臣，是东厂的大档头，这辈子都要在东厂，可我只是个江湖粗人，说好听了是武林世家，说难听了不过是舔刀口过活的人。”暮君柔深深地叹了口气，鼻音很重道，“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他却不够喜欢我，我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但他却不能为了我离开东厂。”说到这，她回首看着翩翩，“师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翩翩点头：“我明白。”略顿，她又有些困惑，“可是这又有什么呢？你们彼此相爱不就够了吗？”
暮君柔苦笑道：“那怎么会够？不够的，差太多了……如果让他在东厂和我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翩翩默。
这的确是东衡会做的事。
她一点都不怀疑东衡的选择。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连七叔都是可以改变的，东衡又怎么会无法改变？
翩翩忍不住道：“你等得起吗？”
暮君柔闻言一怔：“这话是何意？”
“你若等得起，不妨等他几年，我敢保证，他一定会去找你。”翩翩坚定道。
暮君柔愣了许久，微风拂过她美丽的脸庞，她的发丝缠绵在唇边。
她没有回答翩翩，翩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翩翩已经走了。
情之一字，始终只能自己参透，有些话她不能说出口，人终究是自私的，为了她和莲岂将来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她只能对可能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不过该做的提示她已经做过，如果这样都还是没办法凑成他们的姻缘，那就只能算他们有缘无分了。
傍晚时分，翩翩回了东厂，在路上，她遇到了乔装改扮而来的洛承轩。
洛承轩远远地就看见翩翩过来了，故意放慢步子等着她，他并没表现的很明显，就好像他本就该走得那么慢一样，直到翩翩到了他面前，他才恍若刚刚看到一样朝她微微点头：“莲夫人。”
这个称呼本就该是他叫的，但现在叫起来却有些心酸。
洛承轩和莲岂的协议已经达成，这代表着他必须要放弃一些相对来说不太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才是不太重要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翩翩的面庞，他们认识的时间实在太短，可他对于皇位的执着太久。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位置，那是一个认可，一个人生目标，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生在帝王家，满腹才华却无处发挥，空有万千抱负却摊上这样一个病弱的身子，这已经是上天给他开得最大的玩笑，他不想在人生的最后还是无法实在自己的价值，即便那最后的结果或许是悲剧收场，他亦在所不惜。这就是他的结局，他知道，但不会阻止。
“轩王爷。”翩翩柔柔一笑，她的身姿以比两人初见时消瘦许多，尖俏的下巴配起雾蒙蒙的双眸，端得是一位姿色绝佳的美人。
“莲督主的眼光很好。”洛承轩莫名来了这么一句。
翩翩微微皱眉：“王爷？”
“莲夫人是璞玉。”洛承轩并不解释，只是兀自道，“莲督主对莲夫人好，也是应该的。”
翩翩似有所悟，凝着他斗笠下的苍白俊颊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王爷既然来了，还不快进来坐？天气越来越冷了，不要染上风寒。”莲岂站在大堂门口远远地望着这边的情景，面上一派和蔼亲切，完全看不出怒意，但他的内心已经醋海翻波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不要介意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反正这个病秧子下场很惨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天涯永隔甚至生死相隔了……
“我们过去吧。”洛承轩最先反应过来，垂下斗笠上的轻纱，抬步朝大堂走去。
翩翩跟在后面，看着他高挑清瘦的背影，不忍地抿了抿唇。
明知道后果是什么还是要去试一试……为了那个目的甚至不惜失去生命，真的值得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翩翩恐怕永远都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