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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阳顺着她放下碗,声音更加舒缓,“是叔叔说错了。”

又柔声问了几句,汾乔答的都是模棱两可,不愿配合。

点滴瓶里的针水刚好完,王逸阳帮汾乔拔了手上的针头。

“你的身体太虚弱,还得再打几天针。”汾乔不愿意,反驳道,“我可以吃药。”

这次医生没这么温柔了,“我可以把药给你,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药会进到你的肚子,对吗?”

处方笺递给贺崤,“帮她拿药,记得每天看着她吃。”

王逸阳是个医生,有着医生的职业病,爱管闲事。汾乔算是个比较棘手的病人,她患上的病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难以根治,最关键的是她还不肯配合。

……

一回到客厅,王逸阳就开始向顾衍念叨,“这姑娘的病大概是好不了了。”

顾衍正在打量着公寓客厅的那面照片墙,挂的都是汾乔从小到大的照片。

高菱卖了房子之后觉得对汾乔有些愧疚,就把搬出来的东西都挪到汾乔的公寓里,尽量照着以前的样子摆,照片墙也照样挂了上去。

“怎么说?”顾衍没有回头,直接问。

“抑郁症和厌食症都是极其需要关怀和照料的病,心结打不开,再好的医生再好的药,也于事无补。”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发现这姑娘还挺警惕,很聪明,她大概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异样。”

顾衍没有说话,久久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下方的时间显示,那是几年前拍的,大概是在海边度假。

蓝天碧海下,汾乔安静地依偎在爸爸的臂弯里,乖巧温顺,与他看见的两次都截然不同,大眼里溢满灵气,深黑色的眸子似宝石,让人忍不住想收藏。

顾衍很难想像几年前见面时眼中还充满灵气的小女孩会变成一个抑郁症患者。

良久,顾衍开口,“你能治好么?”

王逸阳沉默片刻,“除非她离开现在的生活环境,离开这些让她感觉压抑的源头——父亲的死亡,被母亲抛弃,一个人生活。”

“换句话说,”王逸阳唇角微勾,“她很缺爱。解决了这些,治好她的身体其实并不难。”

看到顾衍神情认真,王逸阳停下来,惊道,“顾少,你不是真要我给你侄子治她的小女朋友吧。”

顾衍从来缺乏同情心,王逸阳很难想象他会管这样一件闲事。

“有问题?”顾衍挑眉询问。

神情的认真并未作假,王逸阳知道顾衍没有开玩笑,赶紧答道,“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知道,要是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基本没有康复的可能——”

“等着吧,”顾衍直接打断他,“她不会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

……

高菱并不知道汾乔这回生病的事情,还是钟点工打电话给她,说汾乔要把她辞退,她才想起来好久没去看过汾乔了。

“汾乔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辞退你吗?”

电话那边的女人支支吾吾起来。

高菱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既然这样,剩下的家用就当你这个月工资,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

汾乔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自然也是挂念汾乔的,只是这几天冯氏的事情让她焦头烂额,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冯安已经开始被调查,高菱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

冯氏就是一个大泥潭,她当初根本就不应该一脚踏进来。烦躁地把桌上的文件夹全部挥出去,双手捂着脸坐回了椅子。

只是短短几日,她一向保养极好的脸上,眼角已经悄悄出现了皱纹。

许久,收拾好心情,高菱才从座位上起来,把文件夹一本一本捡回堆起来。

拿起车钥匙,走出办公室,同时扬起她标志性端庄典雅的笑容。

……

汾乔的月考没有英语成绩,一下便少了一百多分,但名次竟比上次期末考还要提高几名。知道原因,钟太对她也不再板着脸,放学还把她叫到办公室里鼓励了一番。

办公室外,贺崤已经倚在走廊尽头等了许久。

“汾乔!”贺崤笑着开口。

汾乔微不可查地朝后缩了一下,眉眼都塌下来了,恹恹地应了一声。

果然,贺崤下一句便道,“我们去吃饭。”

从那天生病之后,贺崤一下课、一放学就来找她,监督汾乔吃饭吃药,也不在乎别人的侧目,两人相处的时间竟然比以前在同一个班还要多。

因为是星期五下午,学校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一路从教学楼下来也没遇到几个人,汾乔绞尽脑汁想着一会吃饭怎么应付贺崤,走在前面的贺崤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汾乔不解,顺着贺崤的目光看去。

高菱就站在教学楼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远远唤她一声,微微朝汾乔笑着。

汾乔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要我陪你过去吗?”贺崤柔声安抚。

汾乔下唇咬得苍白,摇了摇头,“你先走。”

贺崤点点头,温声道,“那你要记得吃饭吃药。”等到汾乔点了头,他才放心转身。

……

贺崤一走开,高菱便过来了。

“乔乔。”高菱柔声唤她。

“嗯。”汾乔垂下眼帘,低声回她。

“最近学习很紧张吗?妈妈看你精神不太好。”

“嗯。”汾乔抓紧书包带,敷衍地应着,注意力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妈妈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看你,你不会怪妈妈吧。”高菱说着,手轻轻抚摸汾乔的发心。

瑟缩一下,汾乔不着痕迹地躲开,“不会。”

高菱不自在地收回手,“那个阿姨妈妈已经辞了,妈妈帮你找个更好的。”

“嗯。”汾乔盯着路面的小石子,心不在焉。

“想吃什么?妈妈带你去吃大餐!”高菱努力活跃气氛。

听见吃,汾乔才回过神来,腹中抑制不住地反酸,恶心极了,握住书包带的指节都有些泛白。

强压着开口,“我已经吃过了。”

高菱只以为她是真的吃过,直接开车载汾乔回了公寓。

公寓里几天没人打扫,淡淡落了一层灰,有些凌乱,缺少人气。

高菱见状,有点心疼,汾乔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从没有受过什么苦。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她把那点不忍压了下去。

又开口,“快到你生日了呢,乔乔。”

汾乔蓦地想起来,她的生日就在这个月。只是还有三个星期,高菱为什么会这么早提起?

高菱很快说出了答案,“妈妈过几天要出趟远门,可能赶不会来陪你过生日了,妈妈就先把礼物给你。”

高菱微笑着,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到生日那天再拆。”

装生日礼物的盒子很漂亮,可惜汾乔根本没有拆开看的*。高菱一走,转身就扔到了抽屉。

……

没过两天,高菱就找来了一个新的阿姨。阿姨姓张,这次不再是钟点工,而是全日工作。

公寓一楼划了一间房给张阿姨当卧室,汾乔去上学时,她就在公寓里打扫卫生。

刚来公寓的时候,汾乔觉得这里空旷又可怕,没有一丁点儿人气。

而现在,汾乔已经习惯了拉上窗帘,独自生活在黑暗里。

家里猛地出现一个人,非常不自在,甚至是有些排斥。

房间拉上的窗帘总是会被张阿姨拉开,汾乔讨厌那种暴露在光线下的感觉。

一个人在家,就不用思考,不用说话,不用费心应付。

☆、第八章

滇大附中不仅仅是一所普通的省重点,它的上线率如同一块金字招牌,即使是在全国也有着很高的知名度。市面上发行的各种考卷、测试卷,只要打上了滇大附中的招牌,便再也不愁卖不出去。

然而附中的学子享受着同等的荣誉,自然也承受着同样的升学压力,高三的生活更是紧凑而忙碌。

汾乔几乎不再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她不知道除了学习她还能干什么,她失去的已经足够多了,不想再连这唯一的优势都失去。上次期末掉到中游的耻辱,她到现在还不敢忘记。

同学看到她成绩下降理所应当的目光,仿佛失去了父母,她堕落是必然的。她不想成为那种让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在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时候,汾乔重新回到了年级前列,她的名字重新回到了成绩红榜上放大的第一行。她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是事实,她与人群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她是平静的,又是甚至微笑着,但那种距离感让每个人都无法忽视,她仿佛在心房外划了一条天堑,任何人都无法逾越。

她好像完全丧失了和人交流的*,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世界里。

学校里能和汾乔说上话的人,只剩下了贺崤。

……

相对于其他城市而言,滇城的四季泾渭并不分明,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上不了三十度,教室还开着空调。

尽管如此,窗外的蝉鸣声还是让人心浮气躁。

钟太在讲台上评讲模拟考的卷子,讲台下学生们控制不住地窃窃私语。教室里有些闹哄哄的。

钟太终于忍无可忍,反手把卷子拍在讲台上,瞬间,教室安静了。

钟太的声音携带着怒火,“你们以为自己考的很好吗?全省几十万考生,你们觉得自己万无一失可以考上重点?都箭在弦上了,看看你一个个没精打采,成什么样子?”

教室内气压极低,钟太在班上从来是说一不二的,没有人敢挑战钟太的怒火。

就在这时候,教室门口几声敲门声传来,一班的众人松了―口气,好歹有人帮忙转移钟太的注意力了。

钟太停下评讲后,汾乔便埋头自己在试卷上改错,直到钟太在门口叫了她一声。

“汾乔,你过来一下。”

汾乔抬头,教室门口站着钟太,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

“高菱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汾乔的手指紧紧攥住校服的裙摆,“我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很低,询问的人凑得很近了才模糊听到。

汾乔的眼睫毛密而长,黑鸦鸦的一片挡住了眼中的情绪。五官是极少见的精致漂亮,每一笔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因为面色苍白,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娇弱与无助。

即使是再铁面无私的人也没办法狠下心肠来去逼问她了,询问的警官不自禁把声音放柔了几分,“别害怕,只是把你知道的告诉叔叔,不会有什么事的。”

汾乔乖巧地点头,掀起眼帘,大眼睛里满是害怕与无助。

“你上次见你妈妈是什么时候?”

“我不太记得,大概一个月前?我已经搬出来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汾乔的声音仍旧很低。

闻言,询问的警官心又软了几分,那么漂亮的孩子,当妈的怎么就舍得扔着跑了呢?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和蔼一些,“你妈妈她给你留下过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吗?”

听到这话,汾乔猛地想起了生日前高菱送给她,被她顺手扔进抽屉的那个礼品盒,高菱还特意叮嘱过她生日再拆开的!

汾乔的食指轻轻抖动了一下,同时开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没有,她什么也没有留下。”

……

查案的两人走了之后,汾乔重新回到教室,已经在上最后一节历史课。

历史老师是个好脾气的秃顶老头,正讲得跌宕起伏,汾乔在门口轻喊了一声报告。老师回头,倒也没有不悦,点头示意她进来。下面的同学看见汾乔进门便开始窃窃私语。老师几次维持纪律也没有压下同学低声的讨论。

对于十七八岁的学生来说,被警局请去问话可算得上一件大新闻,而作为事件主角的汾乔在年级上又不乏知名度。于是,在还没放学之前,汾乔妈妈携款潜逃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全年级。

是的,高菱不惜代价嫁进的冯家是个大泥潭,掏空了她的财产不说还帮她背上了一大笔负债,习惯了养尊处优,高菱哪能忍受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眼看冯安被带走调查,她干脆卷了公司账面上最后一笔钱,潜逃国外。

汾乔作为高菱唯一的孩子,就这样被她抛下了。两节课之前,汾乔只能算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而两节课之后,她彻底成了失去双亲的孤儿。

已经是下午,耳畔划过几缕风,还是暖的,汾乔的手心却是细密的冷汗。

手机听筒里再次传来一模一样的提示音:“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从外公家里的座机到舅舅的手机号,一个也打不通。

卡从atm机里吐出来。

这张卡是高菱的副卡,已经被警方冻结。这是她生活费唯一的来源了,汾乔的情绪纷乱而压抑,她的手指颤抖着去抽卡,抽了好几次也没抽出来,30秒一到,卡重新被吞回机器里。

汾乔收回手,强忍住眼睛里的水花,握紧了双肩书包带:反正里面也没钱,被吞了也没关系。汾乔这样告诉自己,可人却固执地站在原地,盯着卡片的入口看,直到两腿麻得失去知觉,才动了一动。

汾乔浑浑噩噩,如同梦游一样走到外公家门口。

抬起手来敲门,背后却传来熟悉的喊声,那声音饱含着惊讶:“乔乔?你怎么回来了?”

汾乔回头,叫住她的是外公家对门的付老师,和外公是同一批工作的,平日里两家关系是极好的。

“怎么没和你外公他们在一起吗?”声音中带了几分关怀。

汾乔鼻子一酸,刚要回答,却发现他话中的重点,追问,“外公他们不在家吗?”

付老师奇怪,却也还是回答她,“前几天小区里来了一群人,堵在你外公家门外,非要说你妈妈欠他们钱,又是打又是砸的,那天夜里你舅舅就来把她们接走了,都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去哪了,我一直以为你和你舅舅他们在一块儿呢……”

说到这里,汾乔哪里还不明白,继高菱之后,她再次被最后的亲人抛弃了。

对,也许她确实是个累赘,只能给人带来负担和麻烦,所以每个人都不要她。她徒劳捏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来,她强装镇静礼貌地和付老师道了别。

转身下楼梯的那一刹那,汾乔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如同决堤一般涌了出来,走了太久的路,她甚至有些踩不稳,最后几级阶梯直接滑了下来,跌坐在楼梯间里。

眼泪落到擦破的掌心里,蛰的生疼,她不怕疼,却怕别人看见她那么狼狈的样子,她把掌心握拳塞到嘴边,堵住了没来得及出口的哭声与哽咽,身后是付老师的脚步声,边追边叫着她的名字,汾乔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是她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这辈子要受到惩罚吗?可是既然上天要惩罚她,为什么要给了她那么幸福的生活之后又一点一点地收走呢?

“爸爸…”汾乔哽咽,爸爸骗了她,爸爸说上帝关上门的同时会打开一扇窗户,可她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世界却只给了她满满的恶意。

每每她觉得挫折磨难已经把她打压到最低谷的时候,现实却会给她更重的一击。

她也只有十七岁,她想象不到没有亲人,她要怎么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存活下去。她高中没有毕业,没有钱,她甚至什么也不会……

回到公寓,天已经完全黑了,走到门口的一瞬间,街上的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汾乔才看清门口站着一个人——是新请不久的张嫂。

她似乎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再看见汾乔的那一刻,脸上的焦急消弭不见,带着微笑温声和她说话,“回来了?快进来吃饭。”没有问她去了哪,也没问她为什么才到家,只是微笑着让她快去吃饭。

餐桌上摆了许多菜,颜色极其漂亮,每样只有一小碟,几口就能吃完,看得出做菜的人花了许多心思。

汾乔别过脸擦干了泪痕,即使是为了工资,但这温暖对她来说也难能可贵,她不想辜负别人的善意,可她是真的吃不下。

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话生硬极了,“张嫂,明天您就不用来了。”

“什么?”张嫂诧异。

“以后我没有生活来源,不能再支付你的工资了。”汾乔捏紧了裙摆。

“是这个啊,”张嫂松了一口气,“太太雇佣我的时候提前给我支付了半年的工资和家用呢,我还能再照顾你半年呢。”

是这样吗?汾乔心中有几分疑惑,高菱逃跑的这么匆忙,真的来得及给月嫂钱吗?又有几分酸涩,高菱既然抛弃她,为什么不再抛弃得彻底一点呢,半年后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受伤了?”张嫂惊呼,汾乔回过神,低头看见了裙摆上的血迹。

那是掌心擦破后蹭上去的。

“我去拿医药箱!”汾乔没来得及阻止,张嫂已经拿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