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怎么可以死!他怎么能死!齐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温暖,是他撑起了他的脊梁骨,是他塑造了今日的他,都是他……

齐严!

“咳……”天素粗喘着气,那一刻她在想,如果可以就这样死去……她艰难地自怀中掏出一封厚厚的信,颤抖着想要交到齐颜手中。“他……给你……”

“放开公主!”李硕安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大内高手就抽出长剑劈杀而去。

银枪挑起信封,枪头在天素手心划出一条深深的伤口。血雾沾染了信封,也彻底蒙盖了齐颜的理智。

入眼的只剩漫天是飞溅的血水,齐颜杀红了眼!白衣沾染点点艳红,如盛开的梅,映得他如修罗般危险绝美。

自十年前在西楼国稍稍找回的一丝良知此刻彻底崩塌,他发现杀人再也不是残忍的事情了。骆天涯说错了,征服的感觉没有不美妙!

为什么?为什么齐家、齐严为千日国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仍旧是这样的结果!

让他猜猜,齐严倒下的前一秒,是不是还在对他效忠的皇帝感恩戴德?

君何以为君,可是他们臣子却还在感恩戴德。

什么昏君也是君!他居然好用齐严的道理教训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齐严根本是在骗他,也在骗自己!

在战场出生入死算什么!齐家将散落在战场上千千万万的英魂算什么!皇帝的忌惮与一时愤怒轻易操控了他们的生死,轻易抹煞了他们所有的功劳!

忠心,算什么!

什么是朝廷?什么是皇上?一个灭他全族的人,凭什么还要他继续尽忠?

什么国什么家什么君什么臣?如今看来不过只是骗人的把戏!

牺牲,得以成全。齐严肯,但他却做不到。

他替这个昏君守着他的江山,为的是守护他的家!可是昏君却轻易毁了他的家!

夕颜如今何处?嫣然又在哪里?承欢有没有逃出去?还有娘亲……还有……

这一刻,他想毁了一切。

官场的尔虞我诈,世俗的谗言中伤,现实的漠然无情,还有,还有心上的伤,他伤痕累累。可是即使是这样,齐严仍告诉他不能冷却了对家国的一腔热血!可是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

家破人亡!

众人恐惧的眼神,在齐颜眼中化为了慢动作。和漫天的大雨和着薪火,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天空下起了大雨,烧红了的楼阁,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啊——”一声悲痛的哭喊在风中响起,和着血泪,响彻云霄。

那样的!穿透灵魂的嘶吼!

齐颜吐了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陷入黑暗前的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了清雅别致的小院内,白衣与黑衣惬意无忧;看见了断天崖上的日日夜夜;看见了世人恐惧又带着轻蔑的眼神;看见了此刻房间内,李氏,才华横溢的少年郎……似乎,还有他……他,似天神般降临……

那个,十年,一直不曾放弃他的男子……

又似乎看见,他似死神般地挥剑斩敌……那,是不是就是战场上的他……

被风干的薪火燃烧后发出噼啪的声响,破败的寺庙,但至少能够遮蔽风雨。

想他们,一个威震天下的玄王,一个权势滔天的齐相,竟被人追赶至如斯地步。

手中捏着染了鲜血的信,骆天涯陷入了深思。看信的过程,他的心脏一阵接着一阵地揪疼,也许只是因为内容与齐颜有关。

也许他和谷映尘真的都远远不如齐严,也许他是他们三人中最弱的——他不会用死亡摧毁齐颜,只为在他心中留下用不可取代的位置;更不会用十五年的时间精心布一个局,然后彻底夺走他存活下去的勇气……

握信的手紧了紧,几次想将信件丢进火里,可是每次又都硬生生地收回手。

“别烧……”身后的声音微弱颤抖着。

第五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我不想更啊,实在是写不出来啊。。。小狼们,为娘的难产了,给写爱的鼓励吧!!

今天认识了一个JJ的作者,人家文点记录两万不到,可书评有近800,那个霸王率低地简直要把我嫉妒死!!!

小捉了下虫子,这章。“别烧……”身后的声音微弱颤抖着。”别烧,我想知道一切。”话音未落,齐颜已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从来带着迷人的龙涎香,此时更带着一股干暖的香气。

骆天涯犹豫着未将信封递出。

“别像个娘儿们。”齐颜单手扯过信纸。

脆弱的纸张破了一个角,就如同齐颜的心。太子遗孤、复国……一个个刺眼的词语在他眼前闪过。

十五年的真心相待,齐严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所有,难道仅仅是为了再向他要一个承诺?这个世上与他流着相同血液、鼓动着相同心跳的亲人,不,也许不仅仅是亲人——齐严视他如手足,可最初他却不是用兄弟的心情去喜欢他的……

他明明知道他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为什么还要如此?

或者,齐严始终还是自私的!

谋朝篡位的事由他来做没关系,只要齐严开口,上刀山下油锅他都万死不辞。可是……

齐严,你想要成全你一代忠臣的美名,可谁来成全我?

一纸不算简短的内容,可齐颜却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为什么……”他轻声问,脸色苍白如纸。

骆天涯搂紧了倚在他怀中发抖不止的人儿。“或许,他觉得这样,你会比较不恨他。”

是吗?

用自己的性命为一切赎罪,齐严,这就是你想的吗?你想用一条命,还了所有亏欠,然后要我继续为你卖命吗?齐严,你是这么想的吗?

你欠我的,永远还不了!

你要的承诺,我不会给!你给的嘱托,我不会允!

我俩的债,永远别想扯平!

颤颤巍巍地将信纸投入火堆,齐颜愣愣地凝视火堆。火光一瞬间跳跃起,映红了他的脸,又瞬间转暗。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隐隐泛出了鱼肚白。

染血的信封还捏在齐颜手中,顺着照进破庙的光亮,他仰望光明很长一段时间,忘了要眨眼,直到眼睛因承受不住光亮而泛红、流出眼泪,他才怔怔地回神。

是……眼泪……

他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

然后,骆天涯听见他很小声很小声说了一句话:齐严,我终于开始恨你了……

华服美食,金钗罗扇。

他就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物一样那样人豢养着。

齐颜躺在柔软的床上,雪白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丝被间,让他宛如置身云间。

阳光穿透重重纱缦,柔和的散落在她的肌肤上,绽开朵朵光影,闭上眼睛,风过珠帘,清脆的玉石撞击声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

历史似乎又一次重演,他以为他一生只痛十三年前的那一次,可是失去齐严的痛仍让他有些难以承受。原来他还是这般没用,这般羸弱,这般不堪一击。

彼时,阑干的泪水冲垮了他的骄矜。那夜,齐府弥天的大火和锋刃闪动的湛蓝光芒,成为他记忆中永远的噩梦。

此时的他,似乎连呼吸的力量都没有了。

白衣战神的传奇曾是天下人莫敢仰视的神话,可如今的他,似乎已经没有了破釜沉舟的万丈豪情——他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躲在角落舔拭着自己的伤口。

世人会怎么看齐严和他?这个大陆上曾经他俩共同创造的神话,是不是成了一个笑话、一声叹息?

他是齐严的影子不是吗?没有了齐严,他要为了什么活着?

被带回伏羲国近半月,他甚至不敢直视骆天涯的眼睛,在情人眼中,他只看见自己胜则骄矜、败则涂地的形骸!

窗外园子中的花开得千娇百媚,清风拂过,扬起阵阵香尘。

阳光温暖而干爽,此时正是一日间最温暖美好的时光。可是,他却依旧觉得冷,彻骨的寒冷!

“怎么了?”刚进房的骆天涯,看见齐颜蜷着身子发抖。他爱怜的将他抱在胸前,像哄孩子一般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没事了,没事了。”

回应骆天涯柔情的仅仅是一室的沉寂。

“颜……”骆天涯眼神有些复杂。此时的齐颜没有了家,没有了国,他算彻底得到他了。可他得到的却是被悲伤击垮的他,既是他沉默至今,但他依旧清晰地感到了他的悲哀与绝望。

珠帘清脆作响,花园中吹来的暖风香尘把白纱扬得如烟如雾。

齐颜凝望偌大的镂空雕窗外的花园,面对的是窗外一望无际的花海,他记得齐严说过不喜欢娇弱的花朵。其实他也不喜欢。花是该凋零的,就如同战场上总有荣辱兴衰一样。他的灵魂和家人、战场紧紧连系在一起,没有了家人,没有了战场,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的还有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骆天涯连这样的他也要,那样的男人不该甘心这样的他。

齐颜像一个没有意识的娃娃,任由骆天涯抱着。“我再也不是齐严的影子了……我是谁……”

骆天涯只是紧紧抱住她。“你是齐颜!傲视无双的齐颜!”

从离开千日国后,齐颜一直没有哭过,可目光流转间除了悲哀和绝望,甚至还有对未来的恐惧。

齐颜的双手紧紧抓住骆天涯的手,像个溺水的孩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抓住生命唯一的浮木。

“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要,只要是你。”骆天涯轻吻齐颜的额际。即使怀中的人现在残破不堪,但他还是该死的想要!

曾经,他认为找到了理想中的伙伴;曾经,他认为齐颜可以成为与他最匹配的武将,他一直这么认为。当那一夜赶到齐府,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他,他突然发现,他不仅渴望得到他,更渴望能真正完全取代他生命中的其他人,成为他的灵魂伴侣。

那样邪气凛然、傲视众生的齐颜,如今却温顺的躲在他怀里舔拭伤口,他的银枪、他的白甲,都失去了,现在在他眼前的是残留下来的最真实的齐颜。

他看到的一直是坚强地傲立于天地的齐颜,曾经他好奇过他真实的模样,却不曾想过,原来他根本就不曾保留过自己,失去了骄傲的外表,他其实一无所有——但他却依然征服着他,用另外一种方式。

他再次想要撕碎她,然后重新塑造他,一个,属于他的齐颜。

“柳夕颜没死,齐嫣然没死,承欢也没死,还有你母亲,他们早被齐严送走。还有你父亲,他带着你麾下全数齐家将,正在前往与你家人会合的路上。”骆天涯将一纸家书放入齐颜手中。“齐家人没有了国,可是他们还有家,只要还剩一个人,齐家人的家就还在。”

齐颜颤抖着摊开信纸,曾经在他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娟秀的字迹,如今却俨然成了他生命的出口。“他们……”

“在苍山离宫。”骆天涯笑起。他知道齐颜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唯一遗憾的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人不是因为他。“要去吗?”

“不……”他淡淡地拒绝。“我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

一个被击垮了齐颜,他不知道如何再去面对挚爱的家人,如何再去面对曾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不想见他们,至少现在不想。

他必须重新站起来,先站起来……

“帮我。”抬头直视骆天涯的眼,齐颜道。

“好。”抚开贴在他颊边的碎发,骆天涯笑着应允。

第五十七章

玄王府诺大的练武场,承袭了玄王一向的低调风格,玄色大理石是唯一的色调。

青天白日,练武场的数十扇窗格全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阳光钻过精巧的窗子在地板上投下层层光影,尤显刺眼。殿内燃着几束巨型火把,兵器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阵阵幽冷的光芒。

这样冷肃的场面,非常适合地赔上了肃杀的气氛。

武场中央手持黑色长枪的司修祁与手握大钢刀的肖肆缠斗了近半个时辰仍是难分胜负。

就似事先已有默契般,与齐家将这一场不在预料中的比武,玄王旗下三十二骑全数到齐,而场上比武的肖肆更是三十二骑中武功方面的翘楚。

“修祁,时间到了。”架着长枪倚在圆柱旁的战旭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道。

战斗中的司修祁立刻收止了攻势。

“每次打到快分出胜负的时候就走人,算什么!”三十二骑中年龄最小但最擅奇门遁甲的单飞不满。

“还没分出胜负。”肖肆大钢刀支在地上。他话音未落,三十二骑便层层将司修祁和战旭围在中间。

司修祁抹去额上的汗水,不甚在意地笑道。“少将军要醒了。”

“他有我们王爷陪着,你们回去也是守在门口。”肖肆实话实说。“而且,那个叫楼丞的小子已经没日没夜地守在那里了,不差你们这小会儿,先把武比完。”

司修祁看了战旭一眼,笑起。“也许今天少将军想见我们。”

楼丞一知道齐颜在伏羲国便动身前来,司修祁和战旭在请示过齐阳曜之后也快马而来,不想齐颜竟避而不见。

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三十二骑最擅谋略的少卿突然笑起。“想见你家少将军?”

“自然。”战旭定定地看着出声的人。

三十二骑其余的人都望向他。这小子露出这种表情,心中必是有了什么计谋。

“如果我有办法让你们见到你家少将军,明天比武你们必须把楼丞一起带来。”少卿此话一出,其他人皆点头附和——由战神齐颜亲自授予武功的少年帅将,在十二年前千日国与西楼国的战役中横空出世,三十二骑已经等不及想会会这个人了。

“好。”司修祁应允。只要事关齐颜,即使要楼丞的命,他也会面无异色地点头应允。

“一言为定。”少卿穿过人群站至最靠近门的地方。

“砰”地一声,玄王府练武房的大门被人以一种极致嚣张的方式踢开。

“朕听闻玄王府练武房日日闹腾,没想到三十二骑都在。”骆清晏一身便装,一看就知又是从宫中微服而出。

这已年届二十七岁的皇帝,在朝堂上是那般威风八面,可是私下,尤其是在玄王府,却贪玩地像个顽童,着实让玄王头疼不已。

眼尖地看到人群中央的两张陌生脸孔,骆清晏好奇地看着他们。当视线在触及他们手中的长枪时,倏地发亮。“你们是……”

“齐家将,战旭。”

“司修祁。”战旭、司修祁抱拳相应,并未行君臣大礼。

心里一个大胆的假设,骆清晏哪里还管这些小小礼节。“你俩是齐颜麾下两员大将!”

“正是。”大将之说,战旭丝毫不推托。

“朕终于见到你们了!”骆清晏兴奋地像个毛头小子。他十多年前就在想能否见到齐颜或者齐将三杰,可惜高少扬英年早逝,他无缘一见。彼时见到此二将,让他不禁联想,是否齐颜也此处。

三十二骑不悦地面面相觑。齐家将虽名震天下,可三十二骑更是威名远播,这皇帝主子不仅视他们为无物,还心心念念地想见他们最大的敌人,看来哪天有必要让他知道一下三十二骑和齐家将轻骑兵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

“皇上。”少卿撇撇嘴压下心底的不爽,向前一步。“不仅此二将在此,楼丞也在玄王府。”

“当真?”闻言,骆清晏双眼一亮。天下人皆知,楼丞寸步不离跟着齐颜。

“确实。”少卿奸笑着应道。

“难道……”若楼丞在此,是不是代表,齐颜也……

“千真万确。”肖肆收起大刀。“齐颜此刻就在王爷的寝宫中。”

亦是一身白衣胜雪,美貌更甚女子的楼丞在婢女羞涩的注视下接过餐盘,亲自挑拣鸡汤中的葱花。

“里面的主子不喜欢葱花和洋葱,也不喜动物内脏。”他全神贯注在挑拣的动作中。“这食物太咸太油腻了,往后膳食以清淡为主,忌辛辣。”齐颜一向喜爱素食,口味更是清淡到极致,而以往他的饮食一向由楼丞亲自打点,即使楼丞平素军营训练再密集,也会在固定时间出现在齐府。

“是。”婢女红着脸点头。

“除了鸡汤,其他重做。”放下筷子,楼丞道。

轻轻淡淡的语气,却甚有威严。楼丞已年届而立,虽然他直到现在还一直自认为是贴身伺候齐颜的下人,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王者气质——那是与齐颜一般的傲视天下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