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不如死的时候,你没看见。”宋词歪头一笑,心中万般苦涩。

“我姐姐,确实不如你。”易微婉笑靥纯然,“在伤害面前,你没有低头,没有委屈,没有被打败,而是挺起胸膛去面对、去承受,你看似柔弱,实则很坚强。”

“过奖了,其实,我是倔犟固执。”

“你谦虚了。”

“这个死局,我可以解开吗?”宋词喃喃地问。

 

 

最后一次,华丽的放纵

 

“我希望能解开。”

冬日的阳光很稀薄,在寒风的肆虐下飘摇。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浅浅的金色,淡淡的暖意。易微婉沐浴在阳光中,透明的光流在她的脸上勾画出秀美的眉目和纤巧的下颌,像是岁月凝固的自然雕饰。静止中,她单纯清爽的微笑会告诉你天地人间的飞花飞雪和光阴的痛楚喜悦。

宋词端起咖啡,浅浅品尝,“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易微婉的话音仿佛月光下静静流淌的小溪,“我不想姐姐这么痛苦,这是我的私心,同时,我也不想你无辜受害。”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以你姐姐的偏执,不会轻易罢手,而以唐适的骄傲,也不会解释太多,那么,就由我来了结。”宋词的目光移向窗外,一个人的目光总不能局限于一个人或者某些人,在适当的时候关注大千世界,会有意外的发现和收获。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懂得。

“如果你愿意,那就最好了。”易微婉欣然一笑,阳光的浸润下,嘴角的柔美弧度令人心醉。

“不,我只是为了自己。”宋词缓缓地说,“不过,我无法保证你姐姐会相信。”

“你放心,我有一个主意,你同意的话,应该可行。不过,如果你喜欢唐适,我就不强人所难。”

“喜欢?”宋词一怔,“如果喜欢过,那是情不自禁;如果受伤过,那是咎由自取。现在,没有什么比M2更重要,爱情或者男人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决意淡忘一切,就要彻底斩断所有的念想,宋词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心软,即使是强迫性地“淡忘”。

易微婉淡淡说来,宋词静静地听,赞成这个行动方案。

最后,宋词问:“可以问一下吗?你和汪总是堂兄妹,为什么你姓‘易’?”

易微婉笑说:“其实我和敬哥哥并不是真正的堂兄妹,敬哥哥和姐姐才是堂兄妹,姐姐的母亲是我姨妈,六岁那年,我来到汪家,成为姨妈的干女儿。”

原来如此。

关系还挺复杂。

第二天,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宋词踏进维多利亚大酒店的大堂,走入电梯,致电唐适,说要见他。

从电梯出来,她被一种荒谬感击中。

这种荒谬感来源于那三夜情以及那若即若离的一个月,来源于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他在她面前所展现的魅力,只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的征服欲。而她就像一个小丑,无论表现好坏,在他眼中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表演。

所以,她要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讨回“公道”。

董事长办公室,唐适坐在真皮沙发上,看似悠闲,眉目间却有不安之色。

他抬眼看她,示意她坐下,“有什么事吗?”

宋词站在茶几面前,冷冷道:“我只是来跟你说几句话。”

“坐下说,我洗耳恭听。”唐适伸臂邀请。

“不必。”她硬邦邦地说,“唐适,请你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唐适略有惊异,皱眉望她。

犹豫片刻,宋词狠心道:“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么多罪?这半年来,我所遭遇的厄运都是拜你所赐,唐适,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你知道我会出现某个场合,拜托你回避!”

悲愤与怨念交加,她的表情已经到位了。

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因为你,我被你的未婚妻视为情敌;因为你,我就要一次次地受伤;因为你,我一手创办的事业就要毁掉;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唐适,你曾经做过什么,老天爷知道,我也知道,征服欲嘛,你从未喜欢过我,却把我玩弄于掌心…我承认是我自己愚蠢,可是,你的征服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不需要假惺惺地表现出一副普度众生的深沉表情,不需要为我斡旋甚至维护我,因为那不需要,而且只会让我更加恶心。

“如果你是因为愧疚,我想那根本没必要。因为你的愧疚,我就要遭受到更多的伤害,你只要离我远远的,我就会很感激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宋词喉咙发干,却觉得无比快意。

字字如火,句句控诉,道尽所有。

唐适面无表情,身体如雕像,僵立不动。

眼神越发凌厉,宋词继续说:“你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也已经过去,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需要耿耿于怀。如果你想帮我,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如果停止对我的维护,你的未婚妻自然就会罢手。你有你的家族事业,我也有我的目标,两个完全在不同世界的人,就应该分道扬镳。我和你,从这个时刻开始,再无任何瓜葛。”

嗓音冷酷,这样的发泄,酣畅淋漓,实在过瘾。

最后,她以更加仇恨的腔调说:“就算我求你,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照我的话做。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话。”

一字一顿,话音里充满了决绝的意味。

宋词转身奔出办公室,快速离开酒店。

走在寒风呜咽的街上,她意识到,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发自肺腑。

一切的一切,需要一个了断,希望唐适能够体会到她的话中深意。

那股兴奋退去之后,一股酸意猛然涌上眉间,紧接着在心中澎湃。

她以这样绝烈的方式,斩断她与他之间所有可能的关联,驱逐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她对他的念想,从此,她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和心动。

如此了结,很好,很好!

而暂避内间的汪凌茜和易微婉,肯定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易微婉的安排,事先她们来找唐适谈地产项目,宋词适时前来,她们就暂避,汪凌茜顺理成章地听到宋词这番恩断义绝的话,预期能够打开这个死局。

当夏初恋和季晓岚知道这一切都来自于唐适的未婚妻,惊讶之余自然气愤不已,但是又能如何呢?只希望汪凌茜可以罢手。

两天之后,汪敬哲告诉她们,两个地产项目继续合作。

一周之后,汪敬哲属意的十八块户外媒体签署转让协议,汪凌茜自动降价25%让给M2传媒。

紧接着又传来捷报,市区两处商业中心要安装四面大屏幕,汪敬哲已经谈妥广告代理权,后日就可以签约。

至此,M2传媒大获全胜,业绩蒸蒸日上。

元旦前夕,庆功宴摆在凯悦大饭店,席间群情激昂。宴毕,汪敬哲提议K歌,于是全体人员移师歌城——欢庆2009年的到来和预祝M2在新的一年里大展宏图。

十二点已过,一帮年轻人越闹越兴奋,大有通宵之意。宋词从洗手间出来,信步来到大厅,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这个喜剧结局,一定是易微婉在汪凌茜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出了不少力。宋词很满意,却不觉得开心和轻松,只觉得怅然。

“这儿挺冷的,你嫌包间里热吗?”汪敬哲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正要过去呢,汪总怎么也出来了?”她微牵嘴角。

“我来抓你回去受刑,大家那么高兴,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伤春悲秋吗?”

“汪总,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汪凌茜策划了这么多事?”

 

汪敬哲略有惊异,“都过去了,就不要去想了。”

宋词真挚地说:“谢谢你,汪总,你为M2做过的一切,我们三人会铭记于心。”

“我这个堂妹行事偏激,我不会再让她乱来的。”

“如果她决定乱来,我想没人可以阻止她。”

“我有办法可以阻止她,就是不想伤害她,毕竟她是我堂妹。”

“易微婉和汪凌茜真的很不一样,一个让人欣赏敬佩,一个让人不敢靠近。”

“名义上,婉儿是汪家三小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的名字是她脾气个性的真实写照。”汪敬哲的面颊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婉儿六岁进府,我们几个孩子一起玩耍,她总是跟在我后面,应该说,她和我的感情比茜儿还好。”

听此一席话,宋词忽然想起,易微婉那种对轰轰烈烈的爱情的神往与渴望,她神往的对象,真的是唐适吗?

她说:“汪总,你和唐适早就相识了吧。”

他点头,“唐适和茜儿交往的时候,在府里见过两次,聊过几句,不过不算熟悉。”

难怪!“凤舞夜宵”顶级VIP包厢“天堂”,汪敬哲和唐适都那么怪异,两人之间好像有火星迸溅,却又看不见两人的交战。原来如此。

也许,汪敬哲看不惯唐适的风流狂妄;也许,唐适对汪敬哲的假正经嗤之以鼻。真相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世界很大,也很小,茫茫人海中,他们这几个人,因为某种缘分、某种特定的关系而聚在一起,发生了很多很多事。纠纠葛葛,到最后,他们都累了,只希望,好聚好散。

从此不再相见。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要有个了断。

一天,宋词和夏初恋一起下班,走到街上准备乘公交车,夏初恋突然停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右前方。宋词疑惑地望过去,一辆私家车停在道旁,后车座上的那个男人缓缓地转过脸去,紧接着,车子启动,疾驰离去。

仅凭侧脸,宋词也认得出,那男人是凌董。

她看见,夏初恋双眸湿润,神色悲伤。

她恍然明白,这一次,夏初恋真的动了心、动了情。

和吴天天分手后,夏初恋游戏人间,男性伴侣一个接一个,却从未动情。如此“放浪形骸”,只不过是害怕再一次的伤害。她虚情假意的表情背后,又何尝不想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一个真心呵护她、怜惜她的男人?

虽然和凌董交往不久,可是,碰巧的,凌董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呵护她、怜惜她,因此,夏初恋坚固的心防就这样轻易地被他攻陷。

如此简单。

在情场上叱咤风云的夏初恋,又怎么会轻易地被打败?

痛定思痛之后,她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以自由女神的姿势,对她们说:“我们要像战士一样,手中擎着钞票,脚下踏着男人的身体,鄙视地看着他们!”

而季晓岚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她喜欢他,就当做是迈入三十岁大关之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她没有联系过高峻,他也没有找过她,那一夜似乎只是一场美梦。然而,大梦一场,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并没有什么不好。

年关前,M2传媒受到市政部门的邀请,竞标一本旅游杂志的代理权。

是这样的,苏城市政府打算整合江南水乡旅游资源、弘扬千年文化底蕴,做一本以江南水乡旅游为主要内容的杂志。目前,只有琳达广告和缪斯广告参与。

M2传媒精英自然全力以赴,不过,旅游杂志最终花落谁家,要在春节后才决定。

除夕夜,临近十二点,宋词正要关机睡觉,铃声突兀地响起。

唐适。

犹豫半晌,她接通电话,却没有声音。

空寂、漫长。

良久,耳畔传来他沉得喑哑的话音,“那天你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吗?”

“是真心话。”她脱口而出,却有点后悔,眉骨酸涩。

“我明白了。”静音片刻,才又传来他僵硬而克制的声音,“谢谢你接了这个电话,对了,正月初八,我订婚。”

“恭喜。”宋词果断地掐断电流,有泪悄然滑落,心在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