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婵和长修没有再理会,转身离开。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往回走,长修不禁问道。

“一会儿要他们准备些刺青的工具来。”柳婵回答,显然是要刺青。

长修看了她一眼,不禁有些担心,会对她造成伤害。

返回小楼,饭菜果然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是大餐。

洗了手,柳婵和长修各自落座,看着这满桌子的菜,柳婵冷哼一声,“一桌子好菜就想打发我们?太便宜了。明儿若是不拿出我满意的谢礼来,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吃吧。”长修面前都是素菜,柳婵面前的则是荤菜,分的明确。

拿起筷子吃饭,这些菜做的果然好,不止食材用的是最好的,厨子的手艺也相当了得。

吃饱喝足,外面大厅里也摆好了刺青的用具,这陆家的人动作麻利,一点不拖沓。

看着那些工具,长修旋身在椅子上坐下,“怎么做?”

在旁边坐下,柳婵拿出刺青的染料看了看,“随意用哪种染料都行,没有要求。重要的是刺青的部位,耳后。”说着,柳婵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后。

看着她不眨眼,“然后?”长修很想知道后果是什么。

“耳朵上的血本来就是最少的,所以隔绝出来也很容易。用这刺青做格挡,就能将柳柳带在身上了。”柳婵平静的说着,看似很了解。

“对你有何影响?”她不说完全,长修终是不停发问。

“影响?没什么影响,就是可能会容易生病。”柳婵挑眉看着他,灯火中,她的脸看起来娇美而又坚定。

长修微微皱眉,看起来并不是很同意。

“放心吧,你以为我胡说呢。我以前有个堂姐,她的第一个孩子天生心脏病,没活多久就夭折了。病死的孩子和出意外死的孩子差不多,即便去投胎也很容易迷路。然后她就在耳后刺了刺青,把孩子的魂召进了一颗珍珠里带在身上。大概有七年吧,那孩子也强壮了一些,完全可以去投胎了,这才离开了她。”柳婵之所以了解,是因为她见过,并非一时心血来潮。

“她身体如何?”长修继续追问。

“大师,你好啰嗦啊!我堂姐没事儿,期间还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呢。就是她身体不太好,总是感冒什么的,没有大问题。把那孩子送走之后,她就彻底好了,健康的很。”而且柳柳真的很可怜,柳婵完全是恻隐之心。

听她说完,长修似乎放心了些。

找出纸笔来,柳婵开始画那刺青,其实可以说那是一道符,只不过是他们家族的符,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都没有。

符也没有很麻烦,只是弯弯曲曲几笔而已。不过,若是懂行的人,很容易就看出门道来。

长修拿过来看了看,随后微微点头,“很玄妙。”

“我们家老太爷尽管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本领很大是真的。”这些东西,都出自他手。

浅褐色的眸子染上笑意,长修看了她一眼,她一日不骂人就难受。

将长发拢到左肩,柳婵将右侧的脖颈和耳朵都露了出来。她脖颈白皙,连带着耳朵,恍若象牙。

长修将椅子挪到她身边,随后坐下,近在咫尺,她身上的味道飘过来。

“会疼,而且我并不熟练,忍着点儿。”长修拿着工具,也几分没底。

“开始吧,我手臂上的刺青还是自己动的手呢,我本来也不会。”但是到了那时候不会也就会了。

以两指捏住她的耳朵,长修微微歪头看向她的耳后,肌肤细嫩白皙,这若戳破,肯定很疼。

他的手很热,捏着她的耳朵,让她也不由的觉得发热。

而且他呼吸时的气息打在脖子上,让她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快动手。”他在那儿保持着动作不动,反而让她心里发毛。

没有言语,长修微微倾身,距离她更近了些。呼吸时的气息全数的打在柳婵的脖子上,使得她不由得直起脊背。

长修动手了,疼痛袭来,柳婵这心里才算舒服了些。

有血流出来,长修将干净的丝绢垫在她的衣领处,不过柳婵倒是还好,对于疼痛她很能忍耐。

那符一共就几笔,但是刺在身体上却不简单,长修不敢太过用力,刺得太深怕她疼。

刺破皮肤,随后再次涂抹染料,他的手在她的耳朵脖颈间游移,柳婵一时间反倒忘记了疼痛。

他的手很热,带着檀香味儿,很好闻。

寂静无声,没人说话,柳婵忍耐着,而长修似乎也熟练了些,动作愈发快。

刺青的地方不止刺一遍,而是要三遍以上,已经破开的皮肤再次被戳破,自是更疼。

忍受着疼痛,闻着那檀香味儿,柳婵脊背挺直,一直一动不动。

“马上就好了,再忍忍。”似乎因为她一直紧绷着,长修也知道她定然很疼,不由轻声道。

“嗯。”柳婵回应了一声,其实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

终于,最后一下刺完,长修缓缓放开手,柳婵一直紧绷的脊背也松懈了下来。

起身,柳婵找到两面小铜镜来照了照,瞧见了耳后,她不禁翘起唇角,“大师手艺不错啊,堪比专业人士了。”刺得不错,没有失误。

看了她一眼,长修拿出一个特别小的瓷瓶来,“过来擦药。”

走过来,柳婵再次背对他,感觉他的手摸了上来,她就忍不住的汗毛倒竖。

“很疼么?”她身体瞬时僵硬,长修自是感觉的到。

“还好。”疼倒是可以忽略,但某些东西无法忽略,尽管她已经尽力了。

美色果然害人,即便他还是个和尚,可是依旧迷乱人眼。柳婵此时此刻也不禁认同自己就是个凡人,被美色迷的,眼睛都花了。

动作很轻的擦药,长修的视线始终固定在她的刺青上,因着她无意识的缩肩膀,他的视线下滑,最后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脖颈修长白皙,灯火下好似泛着光,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而看起来格外优美。

浅褐色的眸子有片刻的闪烁,下一刻他收回手,“好了。”

走开,柳婵一边晃了晃脖子,有些不舒服,不过都在忍受范围当中。

“那耳环大师就先拿着吧,待得我这耳后结痂了,再给我就行。”看了一眼长修,柳婵的视线没过多停留,话落后便转身上了楼。

长修也没有言语,看着她消失在楼梯上,他才缓缓收回视线,看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一夜过去,天晴日朗,今日柳婵和长修要离开陆家,那一大早的,管家就来了。

管家自然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着谢礼来的,先不说谢礼有多少,单看他的模样诚意就很足。

“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若不是大师着急要走,说什么也得让大师在这儿度过新年才是。不知接下来大师要去何处?府中车马齐备,老爷说一定得相送才行。”管家将那个小匣子给了长修,一边连声道。

“多谢陆老爷的好意,去往何处一切随缘,车马就不用了。”长修语气淡淡,他的拒绝让别人无法拒绝。

“是。”管家拱拱手,似乎知道他们这行人很怪,也没有再说什么。

从楼上下来,柳婵遮着脸,但是只露出的那双眼睛也气势颇强。看了一眼长修放在桌子上的小匣子,她走下来,直奔过去。

管家向她问礼,柳婵只是点点头,然后拿起那小匣子,打开。

一沓的银票,比上次厚重的多。柳婵几不可微的挑眉,随后以手指拨了拨,数目不少,她还算满意。

“咱们走吧。”将银票收起来,柳婵不稀罕要那小匣子,看向长修,她是真的没打算把这钱分给他一点儿。

“嗯。”看了她一眼,长修没任何表示,早就说过这些钱他不要,都是她的。

管家立即相送,谁想到走到大门时,陆老爷以及一些小厮丫鬟都等在那儿,这场面倒是壮观。

柳婵无言,长修依旧淡漠,不过挡不住陆老爷的热情。府中的事得到解决,此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陆老爷可不是一般的开心。

“大师慢走,若是有缘,大师路过城里,我亲自去接大师。”陆老爷相送,一直送到大门口。

“陆老爷留步吧,希望陆老爷不要忘了大师的话,有些事情就不要做了,否则我们也不会再帮忙了。”长修不语,柳婵代劳。

“是,大师的话,姑娘的话谨记心中。”陆老爷连连点头,这次他是真的不敢再胡做了。

“留步吧。”没有再说什么,柳婵与长修走下台阶,随后快步离开。

那陆家高门大院,一群人站在那儿直至看不见长修和柳婵的影子这才回去。

“钱不少,我还算满意。如此算来,我大小也是个富人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钱到了手里,柳婵这心里才算舒服些,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相信用不了多时,你就富可敌国了。”长修语气淡淡,但很显然的他这是揶揄。

柳婵斜了他一眼,然后将钱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你嫉妒?反正你那么有钱,就别在意这一点儿半点儿的了,给了我你就当扶贫了。大不了这次去朱城一切花销我来付账,吃吃喝喝,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若是我相中那地方,说不准儿就买个房子,从此以后就在朱城过了。”

“有生之年能听到你主动说掏钱真是不可思议。”长修看向她,眸中含笑。

柳婵冷哼,“不想让我请客就算了,我还省了呢。”

“你富可敌国,过些日子就仰仗你了。”吹捧,但还是能听出他话语中的笑意,他就是在笑她。

柳婵冷哼连连,自是知道他什么语气,不过她不跟他一般见识,否则别想再同路了。

往长修的商行走,却在拐进巷子之后停下了脚步,前方不远处就是商行的后门,但是钟添却站在那里,很焦急的样子。

“长修你回来了,快,一空刚刚被我送进去,他受伤了,还带着一个姑娘。”钟添是刚从后门里出来,思虑着该不该去陆家找长修,结果他们就出现了。

“受伤?”

“姑娘?”长修和柳婵对视一眼,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

095 追兵、贞操

走进商行,踏着楼梯上了二楼,一个房间房门大开,女子的说话声也清楚的传了出来。

听到那声音,柳婵就知道是谁了,玲珑。

加快脚步,冲在长修前头走进房间,房间里,一空趴在软榻上看起来有气无力,玲珑则蹲在他身边跟他说话,眼睛也红红的。

“玲珑。”心沉谷底,柳婵看见玲珑,就觉得大事不好了。

“小姐。”看见柳婵,玲珑立即奔过来,不管不顾的抱住她,然后就哭出了声来。

拍着她的脊背,柳婵深吸口气,“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官兵去净土寺抓我们了。”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个了。

长修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主仆俩,随后与钟添走向一空。

一空趴在那儿,几分有气无力,不过还清醒着。

“长修师兄。”看见长修,一空唤了一声,没什么力气。

“别动,我给你看看。”执起一空的手,两指搭在他脉门,眉峰微动,“内伤。”

“嗯,在路上碰到了他们,我没躲过,被打了一掌。”一空几分费力的说着,随着说话他后背发疼。

“一空后背受了一掌,目前来说最好不要动弹,好好休养。”钟添是在给他朋友下葬之后回城的路上碰到一空的。

那边,玲珑的情绪在柳婵的安抚下好了些,轻拍她的背,柳婵深吸口气,“看来以后咱们俩就要亡命天涯了。”

“小姐,不是老爷。”眼睛通红像核桃似得,玲珑看着柳婵,一边摇头。

“什么意思?不是柳承昭倒了?”柳婵挑眉,不是倒了,莫不是他成功了?

“来的人不是老爷,是军队。小姐你还记得帝都的禁卫军么?好像就是他们,身上穿着的盔甲都是一样的。”玲珑不认识这个军队那个军队,可是帝都的禁卫军倒是见过多次,他们的盔甲和别的军队也不一样。

“禁卫军?那属于帝都的守卫,怎么会跑到净土寺来?”皱紧眉头,柳婵看向长修,这太奇怪了。

长修面色淡漠,浅褐色的眸子也几分深暗,她们俩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的确是军队,他们到了寺里就要带走三少,还抬着软轿,特别好的那种软轿。寂言大师和一众师兄拦也没拦住,他们就闯上了后山。可是发现三少不在,就把玲珑姐抓起来了。”一空趴在那儿说着,还是几分生气。

“是啊,吓死奴婢了,他们好吓人。逼问我小姐在哪儿,我要是不说实话就对我用军法。”玲珑似乎又想起来了,眼眶再次红了。

“我偷偷的跑过去看到了几次,玲珑姐快被他们吓死了。后来趁着天黑,我就把玲珑姐带出来离开了净土寺。谁想到我们俩进了大梁,他们还追上来了,尽管穿着便衣,但一看就是他们。”说着,一空不禁几分气愤,他是未成年,玲珑是女孩子,他们还赶尽杀绝。

慢步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柳婵绷着脸,眼睛也定定的看着一处,“到底是谁呢?”

“一空受伤了,你来给看看。”长修看着她,蓦地道。

眸子一动,柳婵回神儿,随后起身走过去。

长修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出房间。

拿起一空的手,柳婵以两根手指全部搭在他的腕上。一空也看着她,那眼睛很大,不过现在却没什么光彩。

“不要动,我给你看看后背。”放下他的手,柳婵起身脱他的衣服。

一空果然一动不动,任柳婵将他的衣服褪下去,他的后背露出来,虽是有些精瘦,但是绝对结实,很多肌肉。

他的后背上有个红的发紫的手掌印,印在他的脊背上,可怜的紧。

柳婵稍稍按了按,一空便发出几声压抑的痛呼,的确很疼。

钟添站在一边叹气,内伤就是这个样子,外表无碍,可是内里却很疼,还会疼很久。

“没事,我去配些药,待得你敷上了,明日也就不会疼了。”柳婵拍拍他的屁股,随后站起身。

一空扭头看了柳婵一眼,“三少,我是男人。”

不禁笑,柳婵摇摇头,“毛都没长齐是个什么男人?老实趴着,想吃什么喝什么就找玲珑,我去配药。”话落,她转身走出房间。

下楼,打算要长修派个人出去把药材买回来,现在弄得她已经有点不敢往外走了。

然而,下楼之后却瞧见长修在写信,旁边两个小厮模样的人候着。若是细看他们俩就会发现,这并非是普通的小厮,单单那身板一瞧就是练家子。

长修面色淡漠,手上动作快,不知他在写什么。

柳婵站在那儿没过来,只是看着长修,发现他似乎在生气。

不过片刻,长修的信写完了,分别装在两个信封里,交给两个小厮。两人快速离开,眨眼间就离开了商行。

“派人去抓些药回来吧,我给一空配药。”走过来,柳婵开口道。

转眼看向她,长修的眸色浅淡了许多,“好。”

看着他的脸,柳婵微微挑眉,“不生气了?大师你还真是奇怪,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不气。你说,我在这儿是不是也很快就会被发现啊,毕竟他们一直在追着一空和玲珑。”所以柳婵觉得,应该尽快跑路才是,尽管她不知那伙禁卫军是谁派来的,但是来者不善。

“这是大梁,他们无端闯入已是无理。若是不想引起两国争端,他们应极快撤离,否则两国就要兵戎相见了。”长修语气淡漠,恍若数九寒天的风雪,吹得人从里到外凉飕飕。

柳婵缓缓眨眼,“上升到国家争端的高度了?那不知我会不会被大梁交出去。”那样的话,这大梁她也混不下去了。

“不会。”长修语气轻淡,没有加重语气,但是让人听着却觉得安全感十足。

蓦地笑,柳婵微微倾身凑近长修几分,“我都忘了大师身份不一般了,这事儿问大师就行了。”眼下这不就有个大梁皇室中人嘛。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长修没说什么,不过很明显的脸色柔和了几分。

“唉,就是不知会不会给净土寺带去麻烦。”要是给净土寺带去了麻烦,柳婵还真有几分内疚。

“不会,净土寺是百年古刹,他们不敢。”净土寺不止在大燕不一样,对大梁来说也不一样,谁也不敢动。

“如此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心的逃命了。我还是好奇把禁卫军派去的是谁,柳承昭绝对没这个本事,不是他。”柳婵身子一转靠在长修面前的桌子上,脑子里乱转,但是没什么答案。

长修看着她,片刻后开口,“我可以查一查。”

“也好,最起码我得知道对方是谁呀。那就劳烦大师的小喇叭们了,他们最会探听消息了。”看着长修,柳婵却不禁几分感叹,好像这一路她都在麻烦他,不过她却没给予什么回报。

“大师,我以后尽量不再说你道貌岸然了,以表示我对你的感谢。”说着,柳婵抬手在长修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看似瘦削,可是衣服下的皮肉结实着呢,紧绷绷的。

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手,长修微微摇头,“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声谢谢?”

“客气什么,凭咱俩的交情,谢这个字从此后就不要再说了。”拿开手,柳婵眉眼弯弯,刻意的笑,看起来倒是可爱。

没再理会她,与她争论,没有结果。

柳婵交代了药材,长修写了方子,交给商行的小厮,不过两刻钟就买回来了。

柳婵随即配药,这次配的还是那时给长修用过的黏糊糊的药膏,这药对内伤极其有用。

站在窗边配药,窗子半开,药味儿和着外面清风的味道飘来,柳婵心底里的那些紧张倒是消褪了不少。

蓦地,外面街上传来极快的跑步声,随即抬眼看下去,只见长街的一头,官兵正小跑着往这边来。

跑着,他们一边大声告知街上的人,但凡看到外城人均要禀报官府。

他们速度很快,眨眼间从楼下跑过去,只留下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是有外地人伤人作恶,眼看着新年了,府尹也怕城里生事,这才严格检查外地人。”

“原来如此,还以为要打仗了,吓死了。”

楼下的百姓在议论,站在这窗口柳婵自然听得到,不禁想到长修那时送出去的两封信。

微微皱眉,长修尽管一直躲在佛门之中,可是他的确是大梁皇室中人,这些事,他大概都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