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柳婵没接,“做什么都成,我不挑。”

丫鬟点点头,“是。”话落,她便退下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看着她离开,柳婵收回视线,继续在这宫殿里转悠。

廊柱精美,外面包裹着黄金的浮雕,若是能抠下一块来,估计也能卖不少钱。

转悠了一大圈,柳婵慢步返回正殿,没想到,此时正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正等着她呢。

看见他,柳婵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来了很久了?”

看着她走进来,褚极的眉眼间浮起笑意,“一刻钟而已。”

走过来坐下,柳婵上下看了他一眼,他还有着以前的温润如风,但是却又不同了,这些不同足以证明他的确是个王者,尽管他现在还是太子。

“这皇宫很大,若是这个宫殿住腻了,你可以去其他的宫殿住。”所有的宫殿都是空着的,没有任何的主人,而她现在则是这后宫的主人,想住哪里都可以。

听着这话,柳婵缓缓垂下眼帘,“听说你准备要昭告天下你我的婚期了?我现在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我们是朋友,至少从开始到现在我都这般认为。”做夫妻,实在让她难以想象,或许根本没想过。

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褚极看着她,尽管眼角间还有笑意,可是却莫名的泛着些冷意。

那些冷意不易察觉,即便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你知道包括关戍梁在内那三个觊觎你的男人是怎么死的么?”褚极开口,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心头咯噔一声,这事儿以前长修和她说过,他说那三个男人都是那个对她有执念的人杀死的。而显然的,那个对她有执念的人就是褚极,长修也暗示就是褚极。

而眼下他主动的说起这个事儿,柳婵也明白了,就是他做的。

“对于觊觎你的人,我一向不留情。而大梁的那位王爷,我会让他安全的返回大梁。”他依旧用那种语气说着,听起来很温柔,可又是另一种威胁。

看着他,柳婵深吸口气,“他若死了,我也不会活着。本来我就在想,若是做了笼中鸟还不如去死。而眼下我没死,正是因为有他在。”威胁,谁不会似得。

这种话,听在耳朵里又岂会没感觉?褚极眉眼间的笑终于淡了下来。

“得你如此认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来没见过柳婵认真呢。

她三次要嫁人,哪次都骂骂咧咧,她不想嫁给他们,表现的相当明显。

终于啊,她也有认真时,并且认真到骨子里了。

“我心甘情愿的,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其实你也挺奇怪的,干嘛非要娶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褚极倒是让她弄不明白,直至现在她也不明白。

“和你一样,心甘情愿的呗。”站起身,褚极的语气倒是放轻了,但是听起来却透着一丝丝无奈。

听着这种话,柳婵多多少少有些触动,心甘情愿,这四个字说了容易,可是做起来有多难只有她知道。并且会有多少人半途而废,能坚持下去也不容易。

他如此轻易的说出口,而且显然打算继续下去,一时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殿下,膳食已经摆好了,可以用膳了。”这时,丫鬟从饭厅的方向走过来,屈膝禀报,甚是规矩。

褚极看向柳婵,他又恢复了那温隽如水的模样,“可以吃饭了。”他说。

不眨眼的看了他几秒,随后柳婵站起身,吃饭。

饭菜飘香,御膳房做的就是不一样,不止味道好,而且精美异常。

坐下,柳婵还没等自己动手呢,身边两个丫鬟过来给她布菜倒茶,服侍的面面俱到。

这种生活真是奢靡,柳婵自己也这般认为,若是长久的被伺候着,估摸着到时候她就真的习惯了。往后再吃饭时,没人伺候她就浑身不舒服。要真是那样,那长修就惨了,她就得折磨他。

“吃吧。”褚极十分了解她,将爱吃的菜都摆放在她面前,动作慢悠悠的,却是贴心的很。

拿起筷子吃,柳婵扫了他一眼,他也正在看着她,幽深的眸子载着如水的笑意,温柔的很。

收回视线,柳婵低头吃,以前褚极就贴心,但是她拿他当朋友,根本不会想太多。但是现在再一看,她就无限别扭。

长修说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别扭才会尴尬,她可以确定她心里没鬼,可是这般享受着褚极的贴心,她觉得自己很卑鄙。

但是又实在没办法,她总不能见着他就劈头盖脸骂他吧?那更神经病了。

怎么想也是矛盾,她实在找不出什么法子来面对他,看来以后只能冷漠以对了。

若是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柳婵觉得自己也会执着一段时间的。但,想来自己撑不了多久,总给自己冷脸,或是冷言冷语,她迟早会翻脸。

但,就是不知褚极是不是这样的人了,他太执着了,超乎她想象的执着。

“吃这么多的肉,下午记得去散步,否则你会长胖的。”亲自动手给她倒茶,褚极一边笑道,就好像在刻意调笑她。

眨眨眼,柳婵看了他一眼,不语。

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吃的多,她现在也需要多一些运动量,否则这身上的肉真的要势不可挡了。

“关于那个无暗生,我派人一直在找他。但是,翻遍了大燕都没发现他的踪影。我想或许,他逃出了大燕。”她不理会他,褚极也没有其他的表情,反而说到了无暗生。

一听无暗生,柳婵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那些徒弟呢?”他的徒弟可是很多,武功莫测的,还有不会武功的。

“抓了一些身无长物的,死的差不多了。他们很弱,被踢一脚便碎了骨头。倒是有一些武功莫测的,但被他们逃了。”褚极看着她,一边轻声回答。

“那些能逃跑的都是跟了无暗生很多年的,他们很不一般,没抓到也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要小心他们这帮人,坏事做尽,没有他们不敢做的。”柳婵担心他们还会取生魂续命,尽管无暗生可能暂时不用了,但是他那些徒弟要用啊。一个个苍老的老脸,而且还妄想着重回青春。

“放心吧,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抓他们。若是敢冒头,必会引去大军。”褚极自是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能太详细的他不了解,但无暗生抓了柳婵又取她的血,如此邪门的事情他自是会重视。

缓缓点头,柳婵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随后又道:“大梁,无暗生也去不了,那里也在防他。他可能去了别的国家,但也可能随时冒出来。这个老东西和妖怪无异,他长得很年轻,若是真的碰见了,一定要小心。”

“是啊,他怎么会那么年轻呢?”褚极也好奇,他虽然没见过无暗生,但是柳承昭见过。根据柳承昭的描述,无暗生就是个青年男子。

“所以我说他和妖怪无异啊,他会一些阴毒的法术,可以重回青春,但也有缺陷。为了弥补这缺陷,他才会千方百计的抓我。”自己的血被他取走了那么多,也不知他成功了没。

这么久过去了,柳婵心里的预感有些差,她觉得无暗生会成功。

“别怕,你现在身处最安全的地方,无人能再把你带走。”安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手上也一热。

看过去,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被罩住了。他的手是温热的,而且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略带薄茧,很好看。

停顿了几秒,柳婵抽回自己的手,然后站起身,“我吃饱了,去遛弯儿了。”话落,她转身走出饭厅。

丫鬟立即跟随,无论柳婵走到哪儿,她们都会跟着。

坐在那儿的人看着她离开,褚极微微摇头,眉眼间笑意犹在。

她故作冷淡不理会他,他自是看得出来。只不过,他有方法让她开口,刚刚就是证明,说起那个无暗生,她立即就把闭嘴不语这事儿给忘了。

她就是她,即便心里有了别人,也还是没太大的变化。

所以,他此时信心十足,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么多年,一分一秒都熬过来了,褚极最不怕的就是等待了。

遛弯儿,柳婵当真是遛弯儿,这偌大的后宫她逛了数个宫殿。

这些宫殿以前都住着娘娘们,环肥燕瘦,数不胜数。

要说那老皇帝也是风流了一辈子,身边有各种女人,尽管晚年没斗过儿子,但是也值了,这辈子许多人艳羡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他都得到了。

褚极是真喜欢山茶,这后宫许多的花都被刨出来运走了,转而栽上了山茶。

宫里的花匠技艺高超,那些山茶到现在还开着花,让人也是诧异不已。

山茶的味道真的不错,尽管长时间的闻柳婵觉得鼻子要失灵了,但是许久没闻到,眼下又闻到了,还不禁觉得有点想念。

“小姐你喜欢这些山茶么?若是喜欢的话,这就吩咐内务局送来。”看柳婵驻足在山茶前,丫鬟问道。

“好啊,多送来一些吧。若是有干燥的茶花,送来给我泡澡。”想起那时长修意味深长的话,柳婵蓦地觉得灵光一现。看来,她有些明白他所谓的法子了,尽管有些难以想象,但也并非做不成。

“是。”丫鬟回答的响亮,柳婵想要一些花,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要求。

摸了摸那开放的山茶,柳婵不禁弯起红唇,花精。好吧,它前几次暗算她的事情她可以不计较了,就当她是万分大方吧。

宫中的生活果然不是寻常人能过的,最起码在第一天的晚上柳婵就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

除却那些华丽的东西,这就是个笼子,眼前还有一些一动不动像木头似得丫鬟看着她,这种生活简直了,去当乞丐都比这有意思。

翻了翻眼皮,随后她翻身躺下,大床柔软,大概这是世上最好的床了,舒服至极。

泡了个澡,用的是茶花的花瓣,她身上也泛着淡淡的茶花香气,其实挺好闻的。

外面正殿里也摆着开放的山茶,这宫殿里无需燃熏香,有它们就够了。

这个时间也不知长修和一空到哪儿了,回大梁路途很远,需要些时间。

不过,柳婵猜想,他即便真的回了大梁,也会潜回来的。

只是,想要潜回来需要冒一些风险,褚极真的是很谨慎,若是被发现,怕是会下杀手。

那时要娶她的三个男人都死于非命,现在褚极也承认了,那就是他做的。其实想想,柳婵也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怕。

想到长修初次见褚极时和她说过,他手上有无数人命,所以身上红光极盛。

那时她只觉得好笑,怎么可能?

但是现在想想,她的确挺可笑的,怎么就不可能了。

这世上,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她现在的确需要等待,等待长修功成,然后离开这个笼子。

143、另一个她

帝都的雨来得早,在大梁的北方这个时候还在下雪呢,可此时的帝都已经开始下雨了。

有些凉,但没有大碍,即便站在雨中淋透了,也不会怎样。

开放的山茶就淋在雨水之中,这偌大的宫殿里除却山茶的味道还有雨水的味道。它们融合在一起,倒是几分别样的好闻。

靠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柳婵盯着外面,眼睛一眨不眨,好似入定了一般。

她已经坐在这儿将近半个时辰了,这半个时辰以来没动过,连眨眼都是缓慢的。

两边站着身形强壮的丫鬟,即便柳婵看起来很奇怪,她们也依旧一动不动寸步不离。

这就是她们的任务,照顾,保护,并且还要盯住了她。

不成为笼中鸟,谁也不知笼中鸟的感觉,而此时柳婵就是笼中鸟,她已经憋闷的要爆炸了。

这后宫被她转了个遍,随后就没有再去走一走的意思了,很无聊,也没什么可看的。

褚极的帝王气十分浓,这偌大的后宫即便空旷,也依旧无任何邪祟敢来捣乱。

由此,她就更无聊了。

宫殿大门处,有人来了,撑着白色的伞,那伞上面绘着山茶,栩栩如生。

一袭月白华服,再撑着白伞,踏雨而来,乍一看他有几分不真实。

一眼便看到了趴在窗口的柳婵,褚极的眉眼间浮起笑意,温隽如水,不会让人感到丝毫的不舒服。

他没有走进大殿,而是直接走到了窗外,窗外的廊下没有雨水,他收起伞,然后垂眸看着她,笑容依旧。

柳婵真的不想理会他,可是他那样笑着,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她是真的从没多想过,但凡那时能‘自作多情’一下,想必也就会明白他的意思了。

“没意思了?”看她那样子,显然就是无聊。

“还好。”随便回答了一句,柳婵没什么热情,更像生病了一样,有气无力半死不活。

“上元节的晚上宫中有晚宴,还有戏班来唱戏,你想听什么戏?”他伸出双手撑在窗台,然后俯身看着她,声音很轻。

眨眨眼,柳婵摇头,“我不喜欢听戏。”咿咿呀呀的她也听不懂。

“还有歌舞,就像你在金馆时见到的那种,不相上下。”帝都的金馆赫赫有名,而且那里面女子的技艺也是公认的好,鲜少有人比得上。

说起金馆,柳婵就不禁回想褚极以前的样子,若是她能仔细的琢磨琢磨,其实也能观察出来一些端倪。

“还是没有兴趣么?戏班里不止有唱戏跳舞的,还有一些杂耍表演,确定不看?”声音载着笑意,褚极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看着他,柳婵有片刻的呼吸凝滞,最后叹口气,“好吧,看。”她输了,实在是无法对抗他,想冷脸都冷不起来。

笑,褚极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你无聊,待得时间空闲了,我便带你出宫转转。过些日子天气暖了,城郊可以放纸鸢。”

放风筝?柳婵倒是没多喜欢,只是的确比在这宫里闷到死要好得多。

“长修回到大梁了么?”褚极定然会一直派人跟着,柳婵也不避讳,直接问。

褚极面上的笑依旧,只是那漆黑的眸子若有似无的浮起一丝冷意,“嗯,已经进入大梁的地界了。你放心吧,他很安全。只要你一直在这里,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他笑着说,可是和刚刚却完全不同,看起来就很瘆人。

“只要他活着,我就会老老实实的做这个笼中鸟。”他恐吓,她也不惧,语言而已,谁都会。

没有回应,褚极就那么看着她,那漆黑的眸子幽深不见底,与之对视,真的会让人心头惴惴。

柳婵看着他,几秒后收回视线,然后起身离开软榻,走开了。

上元节,宫中张灯结彩,连宫女们都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衣裙,脸上略施粉黛,喜庆有气色。

晚宴设在宫中的雀台,夜幕降临之时,柳婵被前后簇拥着,离开了宫殿。

这雀台柳婵自然来过,那时宫中有晚宴,她随着柳承昭进宫,就是在那雀台认识了受欺负的褚极,也是在那雀台招惹了许多的麻烦。

宫灯明亮,前后都是强壮的丫鬟,柳婵走在中间,一步一步,即便她不想走,怕是也容不得她。

看戏?她没什么兴趣。看人?她更没兴趣了。

只是,又不得不去看。

终于,雀台近了,那里灯火通明,而且人很多。

顺着铺了红毯的台阶走上雀台,眼前的人群因着柳婵的出现而退避开来,同时看向她,眼神各异。

柳承昭也在其中,但他显然是得意的,他的女儿马上就要做太子妃了,他能不得意么。

扫了他一眼,柳婵懒得理会他,瞧他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她就恨不得在他脸上踩一脚。

往宫殿里走,里里外外的人都让开了,瞧着柳婵,似乎都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而且以后会是什么身份。

径直的进入宫殿,那偌大的戏台已经摆好了,不愧是皇家的戏台,与外面那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对面则是观戏的地方,丫鬟引路,直接将柳婵带过去,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坐下。丫鬟则站在四周,显然不许别人靠近。

坐在那儿,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戏台,柳婵面无表情,长眼睛的都看得出她心情不美丽。

殿内安静,所以殿外的声音听得就更清楚了。一些朝臣在恭喜柳承昭,恭喜他的女儿要做太子妃了,而他以后的身份地位那也是无上的。

有人如此奉承,也难怪柳承昭得意,若是随时有人这般奉承自己,柳婵也会得意的。

只不过,他是个小人,以出卖任何可以出卖的方式换来权利和地位,让柳婵十分不齿。

蓦地,外面安静了,柳婵竖起耳朵,听到了声音,是褚极来了。

褚极现在恍若真正的帝王,太子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那些朝臣俯首问礼,异常恭敬。

片刻后,众人进入大殿,褚极走在前,后面的人则都规规矩矩的,那些在外面昂首挺胸的朝臣们,在这儿却都老实的很。

褚极走至柳婵身边坐下,他看了她一眼,面上笑容不改。

柳婵并未看他,只是盯着此时什么都还没有的戏台。

“喝茶吧,戏马上开始了。”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柳婵,褚极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

看了一眼,柳婵伸手接过,盯着戏台,果然,敲锣了。

戏开始了,开场的是杂耍舞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各个身体柔软,把身体折在一起也不在话下。

柳婵看着不眨眼睛,她是佩服的,因为练杂耍的从小都会经历很严苛的训练,十分艰苦。

那小姑娘把自己的身体折在一起,然后另一人拿着一个较小的木桶,就把她装进去了。

柳婵不禁睁大眼睛,她若是有这功夫的话,想必会很容易的就逃出这皇宫。随随便便把自己折起来藏在一个小物件里,任谁也发现不了。

“好看么?若是喜欢,可以经常的叫他们进宫表演给你看。”褚极微微倾身,看着柳婵的侧脸,一边轻声道。

他的气息柳婵都闻得到,温热的,但是又渗着一股冷漠的气息。这就是褚极,集诸多矛盾于一体。

“进宫表演,会给很多钱是么?”柳婵猜想,应该比在外面赚得多。

“自然。”褚极在笑,笑柳婵的好心。

“那就平时无事来给我表演吧,反正我闲得慌,闲的头顶都长蘑菇了。”哼了哼,柳婵盯着戏台,显然她是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