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个时候开口似乎有些不道义,可总比和她结婚以后再说好。

“为什么,敬儒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刘美欣蹲了下来,两只手掩面:“为什么要给我一个惊喜又残忍的将这份好心情破坏掉?”

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脸上抹的粉肯定已经乱七八糟的一片,可她却已经不管不顾,放下手,她盯住了孟敬儒:“听林先生说是我母亲威胁方家的人你才答应和我结婚?”

孟敬儒点了点头:“是,你母亲对方家下了黑手,她或许不会承认,但是我们都知道是她派人做的。方家织造厂失火,死了三个工人,那都是鲜活的生命啊!她逼着琮珠离开中国不许她回来,她利用琮珠大哥的被捕来做要挟,要我答应和你的婚事,为了救他,我点头答应了,可是我一直在想着这对你,对我,对琮珠,都不公平。”

“死了三个工人?”刘美欣的脸色慢慢的变了,她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母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或许你不会相信,但事实如此。你母亲为了让我答应和你成亲就对方家下手。她曾经派人去拦截过琮珠,只是被她侥幸躲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继续对琮珠下手,转而对付琮珠的家人。”

孟敬儒摇了摇头:“美欣,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你不得不相信,你母亲真的有那么狠毒。你知道吗,那三个人,他们本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而现在他们却再也听不到家人的呼唤,只能躺在那冷冰冰的泥土里,再也不能呼吸不能回应家人们……”

“敬儒哥哥,你别说了!”刘美欣疯狂的摇着头:“别说了,我母亲肯定不会做这些事情的!不会,她不会!”

“我还忘记告诉你,琮珠的父亲方先生,因为救火被烟呛到,至今还未醒来。”

孟敬儒想到躺在床上的方正成,心渐渐的又坚硬起来:“我真的没办法与你结婚,美欣。只希望你不要怨恨我,也不要让你母亲去找方家的麻烦,是我不对,她要拿人开刀就找我,都是我的错,我一力承担。”

刘美欣含着眼泪抬起头,孟敬儒已经站了起来,将那张信纸拿在手心揉成一团,他朝她行了一个礼:“我现在去找约翰神父忏悔,对不起,美欣,我不能娶你,愿你原谅我。”

他飞快的朝教堂那边走了过去,刘美欣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一双高跟鞋已经斜斜的扔到了一旁,一只在左,一只在右。

唐菀言走到她面前弯腰扶住了她:“美欣,你别着急,这还没到九点呢,约翰神父不会让他走的,你放心好了。”

刘美欣拼命的摇头:“不,我不要他的施舍,我也有我的骄傲。敬儒哥哥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也不会逼迫他,只是……”她一把抱住了唐菀言,嚎啕大哭起来:“只是我心里好苦,好苦,怎么会这样呢?”

唐菀言伸手拍了拍刘美欣的背:“别这样,美欣,一切都会好好的。”

“不会好的,再也好不了。”

刘美欣心情很沉重,她真的不敢相信母亲为了她的亲事竟然下了那么重的手——那可是三条鲜活的人命!还有方琮珠的父亲,至今未醒,那岂不也是跟死人一般?虽然她不曾亲自动手去杀那些人,可那些人的死因却与她有直接关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大概也就是这样罢?

她慢慢的止住了哭泣,撩起婚纱下摆擦了擦眼睛,洁白的婚纱上瞬间有了一块浅粉色的印记。

“美欣,你这婚纱……”唐菀言惊呼一声,这简直是在糟蹋好东西。

“没有婚礼了,这婚纱再美也没意义。”刘美欣按着地面站了起来,穿上高跟鞋,在唐菀言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教堂里边走了过去。

才到门口,就见孟敬儒从里边走了出来,见着刘美欣,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又说了一声对不起:“美欣,我没办法跟你结婚,请原谅我。”

刘美欣低头啜泣:“我明白,敬儒哥哥,你不用与我说对不起,婚礼取消了吗?”

孟敬儒点了点头:“我与约翰神父说清楚了。”

刘美欣抬头看了孟敬儒一眼,眼睛红红:“敬儒哥哥,愿你一切都好。”

“你也是。”

两个本来很快就要喜结连理的一对,现在却客客气气的互相道别,看得刘家的下人都目瞪口呆。刘美欣怔怔的看着孟敬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徐家汇大教堂门口,脸上毫无表情的吩咐下人:“去,将外边鲜花拱门给收起来。”

“小姐……”

下人们还有一丝犹豫,刘美欣尖声叫喊出声:“新郎都走了,还会有婚礼吗?不赶紧收起来还摆到这里做什么?”

几个下人被她这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吓了一大跳,赶紧跑着过去收拾外边的各种布置。

刘美欣看着鲜花拱门被拆了下来,神色木然的转身:“菀言,陪我去将衣裳换回来罢。”

唐菀言看着刘美欣的表情,有些心疼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挽住她的手朝准备室走。刘美欣走得很慢很慢,那一小段距离她足足走了好几分钟,好像脚下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好不容易挪回到准备室,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刘美欣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用力的撕扯着婚纱,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别这样,美欣,你快别这样!”

唐菀言赶紧抱住她,刘家一个下人也走上来帮忙,将刘美欣的胳膊抓住:“二小姐,你千万别要想不开,比孟敬儒好的人多得是,随便你挑啦,没有他自然还有别人会爱慕你的。”

“你走开!”刘美欣冲着那个下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你别到我面前晃,我看着你们就觉得很烦!”

那个下人吓了一大跳,刘美欣从来没有过这种语气说话,这让她觉得有些胆颤心惊。

“菀言,你知道吗,我觉得我现在就是那个灰姑娘,过了十二点,一切都要回到原形,我身上的婚纱再也不能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化成一堆破布片!”

刘美欣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都是我自找的,我这是在为我母亲做的那些事情受到惩罚,是不是,是不是?”

刘裕之和刘夫人赶到徐家汇大教堂的时候,这里没有一丝婚礼的气息,门口没有鲜花拱门,草坪上也没有摆自助餐桌。

“这……好像不对啊。”

在教堂门口,他们遇到了同样是一脸懵懂的孟元山和孟夫人。

“现在都八点三十了,怎么没见着教堂有动静?”两家长辈都面面相觑,感觉到有些不妙。

“进去看看。”

四个人朝教堂里走了去,约翰神父正在传教的神坛那里念念有词,见着刘家与孟家长辈走进来,他耸了耸肩:“孩子们自己取消婚礼了。”

“什么?”刘夫人瞪大了眼睛,她费尽力气才为女儿争取来的婚姻,竟然就这样取消了?

“美欣呢?我的女儿呢?她在哪里?”刘夫人焦急的望着约翰神父:“她是不是很伤心?”

“夫人,你得去找玛利亚修女,刘姊妹已经离开了,她说她要去找玛利亚修女,她想跟着她一起修行。”

刘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幸得她使劲的抓住了刘裕之的胳膊。

第63章 断尘缘修行清净

“美欣, 美欣!”

刘夫人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圣玛利亚教堂。

这个教堂非常小,是英国修女玛利亚嬷嬷过来修建的,在教堂之侧是玛利亚女子学校, 这是教会出钱给上海的女生提供的教育场地。

刘美欣就是在这里学习了好几年。

在狭窄的告诫亭里, 刘美欣坐在椅子里, 头低着,玛利亚修女一脸慈祥的看着她。

刘裕之与夫人两个人几乎是一溜小跑的冲了进去:“美欣,美欣!你别做糊涂事!”

刘美欣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在闭着眼睛祈祷,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刘夫人双腿一软, 瘫坐在了刘美欣的身边,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美欣, 我的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你是想要在父亲母亲心上捅一刀吗?”

刘美欣祈祷的声音停住,她没有转过脸,只是冷冷问了一句:“方氏织造厂死了三个工人, 母亲,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不是被大火烧死的吗?”刘夫人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美欣,你问方家的事情做甚?”

她的心里有些发颤, 美欣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来了?

刘美欣嘴角一撇, 眼泪掉了下来。

她的母亲,为什么会知道方家的情况?平常每一天里,她不是打牌就是听戏, 哪里会去关注方家,特别是远在苏州的方氏织造厂?不用说,这件事肯定与她有关。

“母亲,你的良心难道不会不安吗?”刘美欣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心里正在挣扎:“我真的很难过,因为我的偏执,让几个人送了命,这是一辈子都没法洗清的罪恶。方家现在变得支离破碎,方琮珠的父亲在医院至今未醒,方琮珠被迫离开中国,这些都是因为我。”

刘夫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刘美欣是这样的想法:“美欣,你怎么会这样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完全是那个方琮珠自作自受!若不是她蛊惑孟敬儒,也不会带来这么一连串的灾难!”

刘美欣转过脸,眼中有无限悲哀。

母亲这番话,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她是幕后的主使。

她做的一切,都是想要满足自己和孟敬儒结婚的心愿。

然而,这却让她更加没办法原谅自己。

“母亲,我罪孽深重,已经回不去原来的生活了。”刘美欣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裕之:“父亲,你把母亲带回家去罢,以后我就在玛利亚教堂做修女,不会再回到尘世里去了。我要每天在上帝面前忏悔我的罪过,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祈祷,希望他们在天堂里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能依偎在上帝身边,得到永久的安宁。”

刘裕之皱了皱眉:“美欣,你这到底是在弄什么鬼?说些这样神神道道的话!”

当年刘美欣要来玛利亚女子学校念书的时候,他觉得还挺不错,这学校是英国教会出资办的,把女儿送进来可以与一些有权力的洋人打交道,而且这学校里不少学生都是达官贵人的女儿,把刘美欣送到这里能让大家相互认识了解,长大以后能相互扶持。

可是没想到刘美欣念书竟然念傻了。

她先是信了西方的教,不知道是基督教还是天主教,反正就是信奉上帝的那种教派,每到礼拜日必然要准时去做弥撒,平常有事没事就钻到教堂里到小房间里猫着,嘀嘀咕咕的念一段经——即便是出嫁这样重要的事情,她都非得挑着去教堂里弄。

西方的神仙哪里有中国的有用?这会儿弄得鸡飞狗跳,就是信了这个上帝!

“美欣,别闹了,快些回去罢。”

刘裕之伸出手想来拉刘美欣,谁知她却很坚定的拒绝了:“父亲,你带着母亲走罢,以后世上就没有刘美欣这个人了,只有一个叫做美欣修女的人。”

站在不远处的唐菀言含着眼泪劝她:“美欣,你要想好啊,你真的要发三愿吗?”

要进天主教门下修行,需得发三愿,绝财、绝色、绝意,在唐菀言看来,实在是难以割舍,特别是绝色和绝意——刘美欣对于孟敬儒那般爱恋,怎么会绝意呢。

“菀言,我已经决定了,请你带着我父母离开,答应我,以后要多开导我母亲。做修女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情,是一个人最幸福的归宿,能将自己整个人都献祭给上帝,我觉得很开心。”

唐菀言愣愣的站在那里,完全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个上午就发生了如此变化,刘美欣决绝得根本就不像以前的她。

“你要做修女就做罢。”

刘裕之忽然暴躁了起来,这个二女儿,怎么就忽然认了死理呢?

他有的是儿子女儿,也不缺这一个,想做修女便随她去,自己没这么多闲工夫与她唠唠叨叨。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那里的刘夫人,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要走了,徐家汇大教堂那边还等着要收拾烂摊子呢。”

刘裕之在上海滩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刘家嫁女儿,前来捧场的自然会有不少人,他得赶着过去跟那些前来参加婚礼的人解释。

“孟家不是在那边吗?”刘夫人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句:“就让他们去弄罢。”

刘裕之有些不耐烦:“他们又不认识我们这边的亲朋好友!你去不去?不回去就算了!”

他转过身,蹬蹬蹬朝外边走了去。

“美欣!”刘夫人拉住了刘美欣的胳膊,哭哭啼啼。

“夫人,既然刘姊妹意志坚决想做修女,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她已经挣脱了世俗的累赘,插上了圣洁的翅膀,她的灵魂会永远侍奉在上帝之侧,受圣光的照拂……”

玛利亚修女走了过来,伸手想要分开刘夫人的手指,可是刘夫人抓得更紧了:“美欣,你跟我回去,别到这里耽搁时间了。孟敬儒不娶你,母亲会给他们孟家几分颜色瞧瞧,让他们明白得罪我宝贝女儿的好处!”

刘美欣看了刘夫人摇了摇头:“母亲,你再也不要做这些恶事了,你每行一次恶,我身上的罪孽便多了几分,你赶紧收手罢,不要让我在罪孽之河里沉浮,再也上不得岸。”

看着她那坚定的样子,刘夫人忍不住放声痛哭:“美欣,你怎么能这样?你就不考虑母亲的痛苦了吗?没有你,母亲这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母亲,没有我你还有姐姐,还有哥哥,你一定会快快活活的度过余生。”

刘美欣低头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阿门。”

她站了起来,冲着玛利亚修女笑了笑:“玛利亚修女,我先写申请给你,请考察我吧。”

玛利亚修女笑得很和蔼:“刘姊妹,你已经领洗五年,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的初试已经通过了,等到以后一年发一次愿,满到六年发永愿,你就能成为上帝眷顾的修女。”

刘美欣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玛利亚修女。”

刘夫人坐在那里,看着玛利亚修女领着刘美欣朝外边走,她愣了愣,跳了起来,一把拽住了刘美欣的衣裳角:“美欣,美欣!”

事到如今,她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一声声呼唤女儿的名字。

刘美欣很决绝的将自己的那一块衣料从刘夫人手里拿出来,声音也变得冷硬:“夫人,回去吧,上帝会保佑你的。”

她头也不回的跟着玛利亚修女走了出去。

唐菀言走上前一步,扶住了刘夫人:“伯母……”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夫人,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那些语言都是苍白无力。

刘夫人一把抓住了她,嚎啕大哭起来:“怎么会这样呢?我可是一心一意的在为她打算,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伯母,这事情跟您没有关系,这是美欣自己的选择,或许皈依上帝会让她得到内心的宁静吧,您现在别去打扰她,以后多来看她几次便是了。”唐菀言搀扶着刘夫人朝外边走,心里头也很难过。

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感情不能勉强。

富贵就如刘家,也不能让刘美欣如愿以偿,反而让她做出了一个决绝的选择。

或许她是该放手,将心里那份感情放下,不再去想起,不再为它憔悴,好日子还在前边呢,为何一定要对那人恋恋不舍?

迈出诫告室的门,唐菀言心情忽然就平静了,她也不知道为何,竟然获得了一份宁静。

然而刘夫人却还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飞快的朝前边走,想要追上刘美欣,可刘美欣的步子比她更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随着玛利亚修女进了一间房。

刘夫人扑过去敲打着房门,里边再也没有响动。

“美欣……”

她的身子无力的软了下去,唐菀言和刘家下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夫人,二小姐不过是暂时没有想得通,等她想通以后自然会回来的。”

在海上漂泊没有方琮珠想象的那样浪漫,这时候的船只不比前辈子的那种豪华邮轮,即便是她与翡翠住的一等舱,可依旧还是觉得有些受罪。

头等船舱与二等三等相比,宽阔了许多,但这船只摇晃的程度,无论是哪个船舱的乘客,都一样会受罪。有时遇着风浪,船只不免会有些摇晃,方琮珠坐在船上,心里忐忑不安,脑海里不由自主会想起《泰坦尼克号》这部电影。

若真是在海上遇难,身边有相知相爱的人陪伴,也无怨无悔了。

只不过摇晃没有她想象里的那样长久,大约只得二十来分钟,船只总算又平稳下来,外边传来口哨声,有水手站在甲板上大声呼喊:“咱们已经抗过了风暴,大家可以出来晒晒太阳了!”

说来也奇怪,方才外边还是昏天黑地,狂风大作,可这一会儿却天气又晴了,太阳在海平线的上边不远处,金灿灿的闪着。

“小姐,出去走走吗?”

翡翠扒在船窗一侧看了看外边,甲板上已经有人在走动。

“好。”

方琮珠点了点头,站起来在镜子前边整了整衣裳:“出去走走,要不是太闷了。”

两人方才走出船舱,就见着舱门那里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人,穿浅绿色军装,手里拿着一顶军帽。

看到方琮珠出来,那年轻人冲着她笑:“方小姐,刚刚还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受惊,可巧正碰上了。”

方琮珠也回了个礼貌的笑:“多谢白将军关心,一切都好。”

这一层船舱都是一等舱,这个年轻男人住在他隔壁,当时轮船从上海离开的时候,方琮珠转身回自己船舱,在门边碰到了他。

这个年轻男人约莫有二十七八岁年纪,脸色略略带着些棕褐色,身材高大显得很有力气。他自称名叫白俊飞,家住广东,曾东渡日本求学,在淞沪警备司令部任参谋一职,这次是奉命去香港公干。

为了让他觉得高兴些,方琮珠称他“白将军”。

果然,听到方琮珠这样称呼他,白俊飞很开心,和她攀谈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方琮珠本不欲与陌生人结交,但听闻他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人,倒是留了几分心思——她想要蓄势待发,就要尽可能的多结交一些政界的人,否则如何才能扳倒刘家,为那些冤死的工人,为方家受到不公平待遇而报仇?

她娓娓而谈又姿容娇媚,芳华正盛,这令白俊飞非常惊喜,没想到这枯燥的行程里还能遇着一朵解语花。

“方小姐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方才这般大风大浪都没惊到你。”

白俊飞引着她到头等舱甲板的沙滩椅上坐下:“我原以为方小姐肯定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了,没想到竟然还这般镇定。”

“惊慌失措又能如何?又不能帮着船长去掌舵,只能安安心心的坐在船舱里了。若是遇着不幸,这也是命中注定,再挣扎也没用。”

方琮珠淡淡一笑,接过翡翠递上的帕子擦了擦脸:“我与翡翠两个都还看得挺开的。”

白俊飞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方小姐,这世事不必太悲观,一切都要通过奋斗才能有好的结局。比如说若万一轮船遇险,你也该积极自救,套上救生圈朝岸边游,或者是抱住救生圈等待救援,不管怎么做都可以给你增添一丝生的希望。”

他又看了看方琮珠,这方小姐生得眉眼精致,真是让人怜爱。也不知道她为何竟然有这样的想法,都不愿意去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拼搏。

女人就是柔弱的动物,遇到大风大浪,她们就吓得不知所措。

白俊飞不由得更怜惜方琮珠,真恨不得自己能牢牢的守住她,不让她受到风浪的惊吓。

“方小姐,你要记住,有我住在旁边,若真是遇着大风大浪掀翻船只,我会尽力保护好你的,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方琮珠听了他说的话,有些哭笑不得,白俊飞这可真是发散性思维,她只不过是想装装柔弱而已,在他这边就被歪解成这样,甚至还提出要来保护她——方琮珠抬了抬眼皮子,看了看白俊飞,二十七八肯定是有的了,按着民国的正常结婚年龄,应该已经成亲了。

可他竟然随随便便就说出了这样让人误解的话……方琮珠心中暗道,自己应该要与他保持好距离。

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一个男人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女人呢?

这话若是说给涉世不深的女学生听,一定会让她们大受感动,然而方琮珠并不是涉世不深的女学生,所以也一点都没感动。她觉得这是那些老兵痞们撩妹的必杀技——只要显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来,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保准会有人上钩。

“白将军,我没有说要放弃希望,我只是说命运已经有老天注定,不必要太惊慌,”方琮珠笑容浅浅:“我想白将军的妻肯定每天在家里为你祈祷,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顺顺利利的,所以你肯定不用怕了。”

她决定若有若无的点醒一下白俊飞,免得他以为自己是个好下手的对象。

“我妻子……”白俊飞低下了头:“八年之前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方琮珠有些震惊,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经历了丧妻之痛。

“不好意思,白将军,我不知道……”

“没关系,这事情已经过去了。”白俊飞朝大海看过去,眼神有些失落:“你说得没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罢,我与她成亲的时候是想着能过一辈子的,可是没想到才得两年她就抛下我走了。她刚刚离开我的时候我真的很不适应,每天回家总是无意识的要喊她的名字,走进房间就想找她,后来经过大半年我才接受她已经离开的这个事实,为了逃避一个人的孤单,我这才去了日本……”

“白将军,一切都过去了。”方琮珠有些抱歉,她方才那句话说得实在有些唐突。

“是的,都过去了。”白俊飞转过头,看着她笑:“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也能正常生活了。方小姐,谢谢你安慰我。”

方琮珠没有出声,只是看着站在甲板上晒太阳的人。

头等舱的甲板这边没太多人,靠着船舱还摆着小桌子,上边放着一些小点心和酒品,有人手里拿着一杯用西洋方法调制的鸡尾酒,正在慢慢的啜饮。

“方小姐要不要喝酒?”

白俊飞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不用,我不喝酒。”方琮珠吩咐了翡翠一句:“翡翠,你去拿些小点心过来,我想尝尝这船上糕点师傅的手艺。”

“小姐,肯定比不上你的啦。”

翡翠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到那边去拿小点心,顺带给白俊飞也拿了一份。

很明显,白俊飞比较能吃,翡翠给他拿的那一碟小点心很快就见了底,然而方琮珠还在慢慢悠悠的吃着,一副很悠闲的模样。

白俊飞拿着碟子的手抖了抖。

方小姐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文雅得很。

船只在海上行了大约四五天,终于到了香港,这比方琮珠想象里的要久远了许多,她原以为应该两三日就能到,可没想到这年代的船竟然能走这么慢。

只不过终于是到了。

她与翡翠两人一块儿打包收拾东西,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会令人有些向往的。

船只刚刚靠岸,就有几个人跑到一等舱这边来问从上海过来的方琮珠小姐。

方琮珠有些愕然:“我就是方琮珠,你们是?”

“我们是郑男爵家的下人,得了男爵夫人的吩咐,特地过来接方小姐的。”

几个仆妇垂手站着,瘦瘦小小的身子,一看就是广东这边的人,个子小巧,肤色有些微微的黑。

虽说苏杭沪这边的人也被统称为南方人,可苏杭沪的女人几乎个个皮肤白皙,就像刚刚出笼的包子一般,特别是那些小囡,个个粉妆玉琢的,雪白可爱。

而广东这边就不一样了,可能是日照有些强,不少人的肤色都有些微黑。

白俊飞本来想帮着将方琮珠送去香港大学,忽然见着有人来接她,不免有些愕然,他拦在了方琮珠前边:“什么郑男爵?你们说清楚些,到底是谁派过来的?”

他在军队里混了好些年,说出话来颇有威严之风,那几个仆妇被他吓住,磕磕巴巴道:“这位先生,郑庆东男爵在香港可是赫赫有名的,你去Repulse Bay那边问一问就晓得啦,我们郑男爵的住宅是哪一幢。”

方琮珠皱了皱眉,这个英文单词是什么意思?她只能辨认出bay的发音,应该是港湾之意,那应该是指香港的深水湾或者是浅水湾?想到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写着男主女主在浅水湾酒店里下榻,估计这位郑男爵应该是住在浅水湾这里,香港的富人区。

尽管仆妇这样解释了,白俊飞还是有些不相信:“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瞧瞧。”

没等那仆妇说话,他一手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另外一只手拿了方琮珠的箱子,大步朝前边走了过去。

方琮珠看了一眼那几个一脸莫名其妙的仆妇,笑了笑:“这位白先生很热心的。”

那几个仆妇无奈,只能弯腰将方琮珠另外的行李拿了起来:“我们男爵夫人特地让我们来接方小姐过去,你千万别推辞。”

方琮珠点了点头:“好的,我正也想见见男爵夫人呢。”

为了感念孟佩君帮忙,方琮珠赶着绣了一幅插屏,裱在上好的黑檀木座架里,雕花精致,看上去特别高档。

自己在香港几年,无论如何还会要麻烦她,先送一块敲门砖会比较好。

仆妇们拿着方琮珠的行李一块儿下了船,码头上已经有两辆汽车在等着,几个仆妇领着白俊飞将行李房到后备箱里,然后又引着方琮珠上车,白俊飞眼疾手快,拉开车门,直接坐在了方琮珠身边。

翡翠惊呼出声:“白将军,你坐前边罢,我要跟我们家小姐坐一块。”

白俊飞伸手指了指副驾驶座位:“你坐这里。”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说话斩钉截铁。

“方小姐,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要这般信赖不认识的人,我护送你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若真是你认识的人,那我便可以放心走开。”

方琮珠点了点头:“多谢白将军细心。”

其实她完全可以肯定,这些人真是孟佩君家中的下人,可白俊飞执意要跟着她走,她也没法子拒绝。

香港的景色充满了南国风情,道路两边栽种的树种大多是榕树,长长的气根垂了下来,有些已经没入了地面,枝条上长出了新的叶片。不时的还能见着长得很高很高的棕榈树,那些叶子就如一把把扇子般,随风招摇。

汽车沿着环海的道路前进,海风从窗户里扑了进来,将方琮珠鬓边的头发吹起了几根,一丝丝柔软的头发飞了起来,擦上了白俊飞的脸,让他忽然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方小姐,我能问你要个通信的地址吗?”

白俊飞低声问了一句。

自从妻子亡故以后,他与女性来往得很少,从日本回来进了淞沪警备司令部,更是接触不到什么年轻姑娘,这次奉命来香港公干,却没想到见着了一位娇美可爱的方小姐,这让他的心渐渐的活络了起来。

不知道方小姐有没有结婚?他想问,可又不敢开口。

总觉得自己对于她来说好像有些年纪太大。

白俊飞今年已经二十九,他瞧着方琮珠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正当芳华。

故此,即便他心中有些意动,可却还没敢放肆到开口问她的婚事,只能想悄悄的问一个通信地址。

方琮珠看了白俊飞一眼,嘴角带笑。

她人在香港,上海那边的事情帮不上忙,若是万一遇着什么事情,或许白俊飞还能帮得上点忙。

毕竟警备司令部的参谋已经是个不低的职务了——估计白俊飞家中应该有钱,否则不会这般年纪就爬上了这个位置——更何况他是留洋日本几年回来的,家中若非有矿,一般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当然可以了,等我先见过男爵夫人再告诉你好吗?”

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在香港大学到底会分去念哪个专业,问过孟佩君,若是她愿意帮自己留着信件,以后她上门来取,这样就方便多了,肯定不会丢件。

白俊飞点了点头,心里默默的想,方小姐真是纯洁得跟一张白纸般,就连给通信地址这样的事情都要问过长辈,实在是太温柔太有教养。

汽车沿着环海的马路行进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一扇大铁门前停了下来,方琮珠看了一眼那扇大铁门,也是铁艺雕花,做得分外精致,铁门两边是白色的围墙,门口这一带,似乎是整石修砌——光这些石头都会要不少钱呢,这么大一块的整石!

显然白俊飞也是识货的,见着这整石堆出的墙面,也略显惊讶。

门口有下人站岗,见着家中的车辆回来,将门拉开,让车子缓缓进去。

郑家前坪是一块极大的绿色草皮,中间间或栽种着棕榈树、芭蕉树和木棉花,此刻木棉已经没有花朵,绿叶在枝头挤挤密密,看上去生机勃勃。

汽车一直开到里边的楼房前,西洋建筑风格,有哥特式的屋顶,上边还有个小小钟楼,挂着一个铃铛,可能整点的时候会有人敲钟,就如西洋的大教堂一般。

仆妇们引着方琮珠朝大门那边走,屋子前边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玄关,门口摆着一只粉彩立地花瓶,花瓶里插了两枝叫不出名字来的鲜花,鲜红的花朵开得正好,娇艳欲滴。

方琮珠想到孟敬儒说他姑姑喜欢收购古董,也不知道这只花瓶是不是有些年头,经过的时候非常小心,唯恐衣裳挂到了花朵会让花瓶立地不稳。

推开玻璃门走过一条门廊,朝右边拐过去,再推开门,这里是一个极大的会客室,与方家上海江湾的起居室有些类似,坐在里边透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从大门那边进来的人。

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岁模样的中年妇人,方琮珠心里头想着,这应该就是男爵夫人孟佩君,只不过她看起来年纪不到五十——孟敬儒与她说过,他姑姑比他父亲要大,今年已经五十了。

或许是她保养得好,故此根本不显得苍老。

方琮珠正在想着,那个中年妇人已经笑着站起来迎接她:“方小姐,可算是到了。我得了敬儒的电话以后,每日都派人过去码头那边问吉星号还有多长时间到香港,盼了好几日。”

她看了一眼跟在方琮珠身后的白俊飞,有些惊诧:“这位是谁?”

方琮珠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白参谋,他是来香港公干的,刚刚好在船上遇见,他住在我的船舱隔壁。”

“原来是白将军。”孟佩君伸出手来:“欢迎来到香港,今晚请务必在我家吃过晚饭再走,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白俊飞正愁着就要与方琮珠分开,听到孟佩君邀请他,登时来了精神:“那就多谢男爵夫人了。”

孟佩君交代仆妇:“且将方小姐的箱笼放到她房间去。”

听了孟佩君这句话,方琮珠有些惶恐:“男爵夫人,我住学校就很好。”

孟佩君摇了摇头:“学校里住宿条件太差,怎么能住学校呢?敬儒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如何能让你去住学校?”

方琮珠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我到学校外边租房住也很好。”

“租的房能住人吗?”孟佩君吃吃一笑:“方小姐,你是不知道香港这边的租房有多么差,港大那边租给学生住的房间,十几个人一间,比学校里的住宿条件更差,出出进进的还很不方便,你又何苦去受那份罪!”

比学校的住宿条件更差?方琮珠愣了愣,没想到香港的住房会如此困难。

“我们家房间多得很,我已经让下人给你腾出了一间房屋,方小姐你就别推辞了,以后就在我家住下,也好有个照应。”

“既然男爵夫人这般关心你,你就住下吧,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诸多不便,更别说你还带了个丫鬟,到时候她又住到哪里去呢?”白俊飞也跟着孟佩君劝方琮珠:“我也听闻香港这边住房条件比上海要差许多,只不过他们说浅水湾这边条件还好,建议我在浅水湾酒店住下。”

孟佩君点头:“浅水湾这边住房条件还算不错,白将军,浅水湾酒店确实不错,你在那里下榻是很正确的选择,晚饭以后我让司机开车送你过去。”

“那就热爱感谢男爵夫人了。”方琮珠答允下来,让翡翠将那幅装好的插屏拿了出来:“男爵夫人,这是我亲手绣的插屏,还请男爵夫人不要嫌弃。”

一般的插屏,中间用的都是彩绘陶瓷或者大理石之类,现在见着用刺绣来代替那些东西,倒也是别出一格。翡翠将插屏摆在桌子上,黑檀木底座上雕花精致,上边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

“这是你自己绣的?”

孟佩君大为惊奇:“现在的大家闺秀还有知道绣这些的?”

翡翠赶紧代方琮珠回话:“回男爵夫人话,我们家小姐自小修习刺绣,手艺特别好。”

孟佩君盯着方琮珠的手看了许久,啧啧称赞:“方小姐真是心灵手巧。”

“男爵夫人过誉了。”方琮珠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可都是沾了原主的光。

“敬儒与我说起你的时候,那话里头充满了敬佩,我起先还有些不信,今日见着这插屏,可算是相信了。”孟佩君含笑点头:“方小姐,你别喊我男爵夫人,太生疏了,你就跟着敬儒喊我姑姑罢。”

方琮珠赶忙推辞——跟着孟敬儒喊,她有什么资格?

“男爵夫人,这实在不妥当,要不是我就喊您郑夫人罢。”

孟佩君笑了起来:“方小姐你真是太拘礼了,也罢,就这样喊我也行。”

仆妇们沏了茶过来,不是绿茶,却是英国那边过来的红茶,配了牛乳,甜里带着一丝丝几乎觉察不出的微苦,喝下去后味非常好。

白俊飞却是喝不惯,才喝两口就撂开了手——这茶叶还是绿茶好,清爽。

没多久,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孟佩君站起来到门口去迎接他,亲昵的挽住了他的胳膊:“Darling,方小姐已经到了。”

方琮珠看着眼前的郑东华男爵,六十岁的样子,头发有些花白,长相也有些显得苍老,与孟佩君站在一处,感觉就像是父女一般。

第64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郑庆东男爵今日受朋友之邀去了石澳那边打高尔夫球, 本来孟佩君也要跟着去,可是她听说吉星号今日抵港,就放弃了陪同前往。

高尔夫球是早几年才进入香港的上流社会, 因为香港寸土寸金场地有限, 所以全港只开了两个高尔夫球场, 石澳临海这边有大片的绿地,是个好建球场的地方,有眼光的人早就瞅准了这块场地,在今年年初,石澳高尔夫球场正式建起。

只有富豪们才有资格出入高尔夫球场, 大家打高尔夫只不过是一种娱乐放松, 更重要的是互相增进友谊, 有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可以拿了放到运动场上来说, 效果远比在酒吧餐厅要好——高尔夫的英文字母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代表含义,GOLF,G字母代表的是绿色green,而O表示养气oxygen, L指的是阳光light, 最后一个字母F则象征着友谊friendship。

打高尔夫球不一定能促进纯真的友谊,但毋庸置疑, 有一些事情在高尔夫球场上很容易解决, 或者这也算得上是friendship了。

郑庆东男爵不是单独去的,他带上了自己的长子郑永奇,父子俩就一块土地的买卖与香港另外一位富豪达成了协议, 两个人都很开心。

郑庆东先进会客室,郑永奇在汽车上整理东西,迟来一步,两人见着方琮珠,都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一眼。

这位上海来的方小姐,着实是个妙人儿。

虽然方琮珠身材在上海算不得高挑,可来到香港以后,她似乎长高了些——广东这边高个子不多见,那些来接她下船的仆妇,任何一个都要比她矮上小半个头,更不用与翡翠去比了。

到了香港,方琮珠变成了一个高挑美人,这更增加了她的魅力,郑庆东与郑永奇父子俩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郑庆东还出言赞了她一句:“方小姐可真是貌美如花,难怪他们都说江南水乡出美人。”

“男爵先生真是说得太客气了。”

“别这般见外,喊我郑先生便是了。”郑庆东笑眯眯的看着方琮珠,他听妻子提起过这位方小姐,似乎是她内侄的好友,聪明伶俐,今日见着,少不得添上个貌美如花的标签:“方小姐准备念港大的什么专业?”

“我在复旦念的是数学和艺术,已经到复旦打了学籍证明等等,不知道港大这边会不会有这两个专业,到时候看学校的安排了。”

说话间,郑家另两位少爷也回来了,一个叫郑永嘉,也在帮着家里打理生意,最小的那个叫郑永和,还在港大念大二,下学期念大三。两人见着从上海来了个美貌的方小姐,都来了兴趣,一左一右坐到了方琮珠身边问她的话,直将白俊飞挤到了一旁。

晚餐十分丰盛,香港富豪们在吃的上头非常讲究,头菜用的是双头鲍,方琮珠听说这种鲍鱼很是珍贵,几乎是有市无价。桌子上大部分都是海鲜,也有几个内地常见的菜肴,孟佩君指着那些海鲜对方琮珠道:“方小姐,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