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娇回身,在儿子的脑门上点了一点,算是夸奖:“石头真乖。”

石阶太高,走了一会儿小石头就累了,顾永娇让跟着来的护院抱着他,一行人这就进了慈悲寺,今日初一,院中有老师傅在解签,引来许多香客顿足。

明珠也多看了一眼。

顾永娇常来这寺中,顿时笑了:“明珠,你要不要求个姻缘,这寺中姻缘签很灵的,老师傅解签也很准,我从前来求过的,现在想想他说过的话,都灵验了呢!”

明珠顿时好奇:“姑姑求的什么签?怎么说的?”

顾永娇想了下,实在想不起签文的内容了,不过老师傅的话隐约还记得一些:“签文记不得了,但是我记得老师傅说我吃三家井水,大体是这么说的,当时还是你爹带我来的,细问时候,他说就是我命中有离,得有几嫁,你爹气得要打人,现在想起来,真是一语成谶。”

明珠抬眼,老师傅就坐在姻缘树下,有几个围观着的女眷,其中一个少女拿着签文来解签,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她笑的一脸桃花。

是了,这么大的少女,正是憧憬婚事的时候。

明珠顿时来了兴致:“那我也求一个。”

顾永娇带了她到大殿去拜菩萨求签,明珠跪了菩萨面前,心中忽然一片清明,她已重活一世,可以肆意妄为。

闭着眼睛,想着灵签,啪嗒一声,竹签落地。

明珠睁开眼睛,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第三十九签: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她心中思量一番,站起来:“我去找师傅解签。”

顾永娇牵着小石头的手,直点着头,我们去后院殿中,一会儿下山以后在车上见。

明珠应了,连忙走了出去。

院中的姻缘树上都是红绳,这会儿女眷们都解签走了,只有老师傅还在树下搓着红绳,明珠上前,双手将签文捧了他的面前:“请师傅帮小女解签。”

老师傅眼帘未动,只拿了签文过去看了一眼,随后将竹签放了签筒里,抬眸看着明珠:“施主求姻缘?”

明珠嗯了一声:“还请大师赐教。”

老师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此签乍一看似上签,实则下下,夜月一帘幽梦,十里柔情也是虚幻,姑娘面相本是百福之象,但是飞花残雨,只怕姻缘难成,非但如此,还有血光之灾,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笑意顿凝:“大师何以要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难不成我命中有此一劫,非要落与火中不成?”

老师傅轻摇着头,叹着气:“非也,生于水火,死于安乐,不过命中有煞,需万千小心。”

她咬唇,随即问道:“却不知老师傅解过的签文,灵验的多呢,还是不灵验的多呢?”

老师傅将手上才搓好的红绳递了她的面前:“送与施主,愿施主得偿所愿,老僧在寺中多年,见过几多来还愿的,也见过许多任性妄为之人,解签不过是心中向往,若是扫了女施主的兴,那不必放在心上,本就是百福之相,菩萨会保佑施主的。”

顾明珠伸手接过,双掌合十:“老师傅的话,明珠记在心里了,多谢提点。”

转身从姻缘树下走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她胡乱在殿中行走,想着老师傅说的煞是什么,不知不觉进了一处大雄宝殿,十几个和尚正一起念着经,她恍惚站了一站,这才清醒过来。

是了,不过一个签文,何必这么放在心上。

来的时候,她是有打算的,给爹娘和养父姑姑祖母求安康,给在外驻扎的兄长求个平安符,给二哥哥顾景文求个好姻缘……

刚才在姻缘树下碰了灰,一时间也是不好再去求什么姻缘,她在殿下跪拜,许下心愿,为亲人们祈福,最后到了小和尚那里求平安符。

据说的开了光的,加以护法,十分灵验。

明珠特意给兄长顾淮玉求了一个平安符,小和尚说了一堆吉利话,给了她一个福符,她收下了,双掌合十,当即谢过。

一低头看见自己腰上的锦袋,动作之间,下意识轻抚了一下。

那里面装着卫瑾临走之前挂了她腰上的铜牌,站直身体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又转身回去继续跪了大殿之上。

姻缘难成,命中带煞,说的是他吗?

顾明珠伏身叩首,为卫瑾祈福。

从山上下来时候,顾永娇已经在车上了,明珠求了两个平安符,都拿了在手上。小石头累得已经睡着了,回到相府时候,赶紧让人带着他母女回去歇息了。

明珠手里拿着两个平安符,正要也回自己院里,顾景文与二皇子卫铮一起从书房走了出来,见面了,当即上前见礼。

卫铮神色淡淡的,只是点头。

顾景文看她手里东西,登时笑了:“我看看,这是去求了平安符了?”

明珠嗯了声:“给哥哥求了一个。”

他一听哥哥,以为是给他的,抬手拿过一个,这就扯了手里去:“妹妹有心了,我一定好生带在身边的!”

明珠心中一动,见他笑意,登时懊悔。

可不是,分明求了平安符了,怎没给他求一个,此时见他笑颜,将错就错,也就笑了:“嗯,保佑哥哥平安。”

说话间,又有人自书房当中出来了,是顾轻舟与一个不相识的男人,言谈间说的什么婚事,她爹说不去高家,都是推脱之词。

什么高家?

明珠看着顾景文,他悄悄指了指卫铮,原来是二皇子与高家的婚事?

抬眼看着顾轻舟,他看见女儿,也笑眼弯弯:“明珠这么早就回来了?累了,回院里歇歇,爹还有事,先送送二殿下才是。”

说着顾景文也来相送,卫铮在前,往出走了。

明珠看着他们走远,才走过园门,登时站住了。

顾相宜紧贴着墙边,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两眼含泪,已不知在这站了多久了。

四目相对时候,她才抹了一把泪,向前一步:“顾明珠,我不明白,既然爹有心让你与二皇子结缘,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明珠手里还拿着那另外一个平安符,才一站定,锦袋晃动一下又静静停了身侧。

她不以为意,只是浅浅一笑:“你不明白的事多了,我没必要与你解释。”

顾相宜双手捂头,踉跄着靠了墙上:“我以为我能留在相府,就可以了,但是我错了,我日日看着你,简直是折磨……还有顾景文,你们兄妹真是……他明明喜欢公主,为什么要拒绝公主投枝?啊啊啊……”

好好的,怎么又提起了高乐公主了?

她们兄妹有什么干系,明珠登时上前一步,目光沉沉:“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若不来,你站在这干什么?”

顾相宜已是几近崩溃,泪水一下涌了出来:“我没有!”

说着提着裙子快步跑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明珠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高门兄妹

第五十三章

屋内暖得很,顾夫人歪在榻上,明珠给她揉着腿。

菱角一旁伺候着,给暖炉挑着火,片刻之后,顾轻舟匆匆在外面回来了,他走得快,大步到了榻前,一见女儿也在,顿时笑了。

顾夫人抬眼看见是他,动也未动:“将二皇子送走了?”

顾轻舟点头,走到屏风外面去洗手,擦干了才回来:“送走了,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是既然明珠不愿意,就不能耽搁,他与高太傅家的女儿也是从小青梅竹马,前两日与我提起了,没想到这么顺利。”

明珠听了,也是抬眸看向他了:“爹,这高太傅家都有什么人那,高小姐年芳几许,可还有什么兄弟?”

顾轻舟见她好奇,想了下:“兄弟自然是有的,他家书香门第,不像咱们家半路来的,那可是世代传承,门风可正,高小姐多大可不知道,但是她却是有几个哥哥的,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来了?”

顾明珠只是笑笑:“好奇,就多问了下,二皇子与高小姐定了婚期了?”

顾轻舟嗯了声,摆手让菱角下去。

等人走了,也坐了榻边来:“好在顾相宜年岁还小,可以搪塞搪塞,以她牵扯着大皇子一年两年的,那边二皇子生出孩子来就好了,二皇子与这位高小姐青梅竹马,都是相识过的,以此为婚,皇上也是赞许的。”

明珠明白过来,她爹这是一心帮着二皇子上位,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顾相宜才刚十六,的确可以以年纪搪塞两年,以相府千金的身份牵扯着大皇子卫珩,偏偏他还不能轻易退婚。

等二皇子的孩子一生出来,那么皇帝自然对他更亲厚一些。

只怕这几个月,大皇子连连不利的那些事,私下里都是他做出来的,明珠坐了一会儿,将给顾淮玉的平安符拿出来交了母亲手里,这就告退出来了。

她惦念着离开京城那个。

争储时,就连妻儿都是牺牲品,多么的可悲。

前世二皇子也是早早娶亲生子了,不过不记得她娶的是谁家女了,顾相宜突然这么对高家的事上心,其中还有内情。

回了自己屋里,顾明珠将竹箱抱了床上,她拿了小些的明珠在手上把玩,越来越是担心卫瑾回京之后的地位。

五儿来问,她让下去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还合衣睡着了。

晌午一过,顾明珠从梦中惊醒,发现日头偏了西了,黄昏正凉,院中又有嘈杂之声,她连忙起身,将竹箱收了起来。

带了五儿走了前院去,一问才知道,说是大皇子来探病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去的,说是顾相宜病了有些时日,当然,也是相府故意减少顾相宜出门次数,轻易不许她出门了的借口。

他这次来带了不少人,据说为了给顾相宜冲冲晦气,还特意请了个戏班来唱戏,前院特别热闹,既然还是名义上的父女,顾轻舟自然也得顾及些许脸面。

来人这便在前院搭起了戏台。

顾明珠走过台下,正遇着卫珩和戏班的人一起说着话,往这边来了。

她背身过去,站了戏台一侧,刚要避开,他已是看见她了。

“明珠妹妹做什么去?”

卫珩随着相宜,都叫她妹妹了。

顾明珠回身见礼,不失礼数:“有事需得出门一趟,去我爹的药铺拿些药回来。”

卫珩登时让戏班做事的人先走了,回身与她站了一处:“我让人送你过去。”

明珠连说不用,她才在寺上回来,其实没想出门,不过是随口说的,可卫珩嘘寒问暖,关切得很,大有真要送她出门的意思。

顾明珠连忙带着五儿往出走:“不必了,多谢殿下,相府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呢!”

说着还加快了些脚步,不过她毕竟身为女子,步伐细碎一些。卫珩轻而易举地就跟上了她的脚步:“明珠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的。”

谁跟他是一家人的,明珠脸上神色不变,心下却是万分厌恶。

她笑着往出走,到了门口,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还不等细看,一白衣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谢七一身雪衣,就连披着的斗篷都是白色的,脖领一圈兔毛。

显得他嫡仙一样的,仿佛是见了救星的,明珠连忙上前,对着他直眨着眼:“七公子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药铺等着的么,不会是急了来接我的?”

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谢七那样玲珑心窍的,如何不懂。

他也笑着上前,先对卫珩欠身见礼,之后才对明珠笑道:“何止是我等急了,你爹也等了你好半晌了,特意来接你了,快些上车,一会儿到了药铺再与你说细情,你爹的病情有所好转,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明珠趁机上车,回身还对卫珩摆手作别。

谢七也上了车,五儿将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马车渐渐驶离,明珠掀开窗帘,看见卫珩果然已经转身了,这才松了口气。

谢七在车上轻笑出声,顾明珠回过眼来,当即有些不好意思了:“多谢七公子,刚才实在是一时心急,就……嗯七公子怎么会来?”

谢七笑意依旧:“我掐指一算啊,今日天气适中,到相府门前转上一转,说不定能遇着明珠小姐,没想到会心想事成。”

这么说的话,明珠更不好意思了:“我……”

这一次,不等她说些什么,谢七已是敛起了笑意:“无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是路过,看见大皇子带了些人到相府,顺便看看你们府上,都做些什么了。”

虽然他没再细说,但是明珠已然懂了。

他这是想来看看大皇子张扬着,到相府做什么的。

才帮过她的,横竖也应该是一条战线上的人,明珠自然也不吝惜知情的透露给他一点,想了下,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大皇子是来探病的,相宜姐姐近日身子疲乏,还特意让戏班来搭了戏台子,想让她高兴高兴的。”

原来是这样,谢七当即岔开话题:“那是能热闹一阵子了,既然要唱戏的,你怎么不留在府上看戏?”

与他说话,向来都不能随意,否则很快就会被带入到他的情绪当中去。

明珠看着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大皇子,心里就害怕,他既然是要娶相宜姐姐的,自然要多避嫌一些才好。”

明珠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的,由不得别人不信。

谢七也没再问了,既然是往药铺去了,自然提起了徐春城的病情:“这几个月以来,数次改变药方,先生已经没有再咳过血了,我深感欣慰,今日早上黄大夫与我说,先生已经开始自行配药了,只是不知效果如何,一会儿到了药铺,你还是跟他说说,暂时不要换药,汤药药性向来都很慢,还需些时日才能保证日后。”

明珠当然是最高兴的人了,徐春城前世虽然去了明王府,但是即使卫瑾召了御医来,也没能治好他的病。

今生病愈有望,她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谢七:“七公子对我爹的救命之恩,真是无以为报,以后若是能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公子尽管开口。”

她说完之后抬眼看着他,目光恳切。

谢七知她心意,目光浅浅:“先生于我也有救命之恩,若讲报恩,谢七也无以为报,可能这就是宿命,先生救我,我救先生,余生当好好活着,总不枉费这奇妙的缘分。”

他这么一说,明珠也想到了,今生提前进京,才遇见谢七的。

徐春城救了谢七,进京之后,谢七也救了她爹!

那么她爹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她蓦地抬眼重重点头:“七公子万福,我爹有福气遇见你,你也有福气遇着他,以后都会平安康乐的!”

难得谢七这般一本正经的,二人看着彼此,眼中都是对生的珍惜。

有些话,不说也懂的。

明珠笑,回手掀开了窗帘,街上人来人往,凉风拂面,可她却生出多些惬意来。谢七看着她,可是拢紧了斗篷:“明珠小姐还是放下窗帘,我这身子吹不得风的。”

她点头,才要放下,可街上一人一马,哦不,其实是二人一马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对面街上,一女人锦衣华服,穿着男儿衣衫,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年轻的后生给她牵着马,那男儿看着也就十七八岁远得看不清模样。

不过,女人她却是认得的,正是高乐公主卫敏。

也只有她会穿着男装骑马而行,她心中惊疑,难免多看了两眼,才要放下窗帘,谢七已是先一步将窗帘从她指尖挑落了。

他靠坐一旁,依旧是无害模样:“怎么,高乐公主你不认识吗?”

因为顾景文的事,所以才对她好奇,明珠说认得,回过神来。

很显然,谢七能看出她的心事:“别想了,你两个哥哥都与公主无缘,看见牵马的那个吗?是公主留了公主府的,高太傅家最清贵的孙子,没想到他向来孤傲,偏偏会栽了公主手里,市井传言,他现在宁愿做公主面首呢,当年的状元郎啊……”

明珠低眸不语,她之前和顾相宜说话的时候,就想起来一件事,之前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并不是。

没错,前世公主身边也有个男人,他的确是有名姓的。

是姓高。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跨年的更新哈哈!有红包的哟,19年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哈!

☆、顾家长子

第五十四章

高头大马之上,卫敏一身男装,也是锦衣华服。

她手执马鞭,闲情逸致得很。

牵马的人走不快,一身白衣,瘦瘦高高,神色冷峻,街上百姓无不议论纷纷。不过二人仿佛是在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目无旁人。

卫敏光只坐在马上,马鞭轻轻打在掌心,她悠远的目光,看着远方。

蓝天,白云,最后的冬日即将结束,日头都暖了起来,微风拂面,这几分惬意也不过是清风浮云……

正是眺望远方,牵马的人站住了。

卫敏目光还看着天边的那朵云:“怎么了?”

马下人淡淡道:“公主……”

卫敏已然回眸,原来是有人拦住了去路,顾景文正站在街中,当当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低眼看见是他,登时笑了:“我道是谁,这不是顾家的二公子么?怎么,当街拦住本公主,有何贵干呢?”

顾景文目光冷冽,上前一步,不由分手从男子手中扯过了缰绳:“公主太过健忘,是不是忘记答应了我什么?”

卫敏一手拐在马鬃上面,轻笑出声:“我这个人是有点健忘,不若你提醒本公主一下,我再回想回想?”

他牵了马就走,这个方向的确是往公主府去的。

卫敏在马上看着他的背影,再抬眼时候,依旧看着那朵白云:“本公主不愿强人所难,思来想去还是不为难二公子了。”

顾景文扯着缰绳,脚步不快:“不愿为难我,就去为难人家高公子了?他是当朝状元郎,若真是随你入了公主府,只怕是要把高老太傅的脸面都丢尽了,公主还是给高门留些余地……”

他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卫敏回头,对着高家那状元郎摆了下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能入我公主府的,当然也是光耀门楣,高老太傅若是不愿,大可将孙儿带回去,本公主看中的人,非富即贵,都看他们脸面,可顾及不来。”

顾景文加快了些脚步,头也未回:“我有事才没来,不是别的原因。”

卫敏在马上看着他,叫了他两声,可他这会儿侧颜冷冽,只是往前走。

一路上,百姓们无不议论纷纷。

对于顾景文街上争宠的事,一下传开了来,他既然来了,自然不怕那个,牵着马儿,直走了公主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