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鞋面都湿了,此时也顾不得了,春生见了她,快步上前:“小姐来我伞下,这伞大。”

顾明珠见他笑意,总觉得别有深意的。

她想了下,连忙说道:“怕久时耽搁了殿下病情,只这一辆车,就跟我爹来了,你们殿下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

春生忙道:“他为了快些回京,淋了一夜的雨路,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病过的,回来就倒下了,姑娘和徐大夫赶紧进去看看!”

三人急忙走进院中,春生在前面引路,因为之前就将闲杂人等都撵走了,此时院中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到了后院,卫瑾果然已经躺倒在床。

他长发披肩,看样子已经换下了湿衣,就那么合眼躺在床上,徐春城连忙放下药箱,弯腰探向他的额头。

额头也没什么太大热度,可人却是紧闭着眼的。

春生急急道:“徐大夫,快给我们家殿下看看,回来在浴房就昏过去了,”

徐春城仔细给他检查了一通,松了口气:“这是连夜赶路疲乏所致,按理说也不该昏过去,可能是累的心血欠缺,让他先好好休息休息,我给他开一点去寒的方子,你们注意别惊扰了他,好生伺候着,有什么事及时去寻我就是。”

春生当然应下了,偷眼看见顾明珠没有上前,登时叹气:“可怜我们殿下日思夜想……马不停蹄地跑了回来,他这是不要命了……”

说完了,擦拭着眼角好像还哭了。

徐春城到外间去开方子了,春生一步步后退也跟了去,临走还直看着明珠,让她帮看顾着些。明珠连忙上前,卫瑾紧闭着双眼,呼吸浅浅,脸色已经比初见的时候好多了。

她此时看着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站了床边了,细细看着他眉眼,也不知怎么,越看越是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徐春城在外间叫了她一声:“明珠,走了,爹先把你送回相府去,夫人不是说今天要带你去高太傅府上么,时候不早了,别耽搁了。”

明珠应了一声,才要转身,手腕立即被握住了。

她诧异地回眸,正对上了卫瑾的眼:“你……”

他手上一用力,立即将她扯坐了床边,而他已是借力坐起,倾身过来。

“顾明珠,你果然是在意本王,喜欢本王。”

明珠低呼一声,还不敢大声,生怕被外面人听见:“谁……谁在意你了?”

她挣扎一下顿时挣开他手,卫瑾身体软软的被她一甩直接栽倒,惊得她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双肩。

再抬眼时,卫瑾已是扬眉,她这才反正应过来他分明是故意的。

“本王倒是觉得,你在意得很,不然这么大的雨,到我明王府做什么?”

说着一抬手,握住了她手,举起了来还摩挲着她的指尖,眼中还有浅浅笑意。

明珠顿时语塞,徐春城等她一等没有出去,又叫了她一声,她抽不出手来,看着卫瑾声如细蚊:“放开我呀……”

他非但不放开,还握紧了:“不过本王有言在先,既然收了铜牌,在意本王,那什么高府王府的,就是有嫡仙一样的公子,便也不得多看一眼。”

明珠:“……”

☆、你要我给

第五十七章

也不知春生又说了什么,徐春城本来走过来的脚步停了下来。

卫瑾还握着她的手,顾明珠抽不出来,心如捣鼓,偏偏她急切地看着他了,他就是不放手。她想站起来,可他将她手按了自己额头上面,真是热起来了。

她柔软的手覆在他额头上面,感受到掌心的热度,顿时急了:“你这已经有病症了,赶紧躺好。”

声音大了些,卫瑾眼帘微动,定定看着她:“我放开你,你稍坐一会儿再走。”

千山万水,日夜兼程赶回来的,真是神色疲惫。

顾明珠顿时心软,轻轻嗯了声。

他随即放开她手,躺倒下来,片刻之后徐春城快步走了回来,明珠连忙起身叫他过来,说是卫瑾呼吸重了,热起来了。

徐春城又重新给他看了看,也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来得及,还是我亲自回去取些药,小药童怕是拿不清,明珠,爹先送你回去……”

卫瑾指尖微动,明珠上前一步,遮住了养父的目光:“爹,我在这等您,您先回去取药,别耽误了去热的最好时机才是咬紧的,等您回来再一起走。”

从前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在乡村走动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大防,徐春城并未多想,当即点头:“好,那你在这稍坐一会儿,等爹回来一起走。”

说着连忙走了,春生出去相送,听着脚步声走远,卫瑾又睁开了眼睛,明珠一手抚着心口,看见他目光,连忙弯腰将他被子盖得严实了一点:“别动,好好躺一会儿,等我爹回来,熬点汤药喝下去就好了。”

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她推着他手,想放进被底,卫瑾偏又抬起了手来,半举到她面前。

她怔怔看着他,不明所以:“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说着再次探手,覆了他额头上面,越来越热了,明珠回头看了一眼,春生还没有回来。应该拧个帕子先给他擦擦脸,她才要转身,卫瑾已是按住了她的手。

毕竟现在年岁还小,明珠登时抽手,后退两步,瞪了他一眼:“殿下怎地这般轻佻……”

卫瑾侧身过来,单手闻言顿笑,他长发披肩,此时倒去了几分戾气,多了些少年英气:“轻佻?顾明珠,你在镇上对本王又摸又抱的,怎不说轻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连本王的中衣裤,都是你……”

话还未说完,明珠已是上前一步,弯腰捂住了他的唇。

她恼羞成怒,真是气急了:“殿下说的什么话,这若是传出去,以后……以后我还怎么做人,在镇上时候,身旁无人,不是不得已的么!”

卫瑾抬眼,见她真是急了,一下坐起,掀被下床。

他站了她的面前,低眼看着她,目光灼灼:“不得已的,那些夸本王长得好看的话,可是别人逼着你说的?说喜欢本王,要留了做你夫君的话,也是别人逼着你说的了?”

她……她竟然还说过那样的话!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的说过。

不过是仗着他昏迷时候,与养父说笑的,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明珠连连后退,都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我……我说笑的……”

他步步逼近,她一步一步后退。

正是紧张,春生脚步匆匆,忽然又闯了回来,他叫了声殿下,才进了里屋,看见这般光景,连忙捂住了双眼,直说着对不住转身跑了。

明珠更窘,看着卫瑾,仿佛自己真是个软弱少女了:“殿下!”

这般娇羞跳脚的模样,仿佛是愉悦到他了,他嗯了声,扬起眉来:“当日你若知道是个殿下,是不是更欢喜了?嗯?”

顾明珠:“……”

她站住了,地毯上有一些水渍,卫瑾一脚踩上,脚下冰凉,他向来有些许洁癖的,此时竟然忘了光穿袜未穿鞋,顿时回身。

坐了床边,扯落长袜扔了地上,似忍着才没有发火。

明珠可是松了口气:“我这就□□生进来伺候着殿下……”

他没有作声,她趁机出去叫了春生进来,春生赶紧打了热水来,伺候着洗了脚,才要走,卫瑾瞥着明珠的鞋,又叫住了他:“去看看府上可有适合的鞋,给她拿一双来。”

顾明珠的鞋都湿了,之前没有注意,此时在屋里时间长了,脚底早就冰凉了。

她忙说不用,可是卫瑾已躺回床上了,他掀开被角,看着她,目光灼灼:“徐大夫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你过来暖暖脚。”

他神色如常,不过多了一点关切。

明珠却是想起了更多的事,之前在镇上,秋雨微凉,徐春城采药未归时候,她为了照顾他,想给他抓条鱼补补,结果落了水里。

她唯一的鞋里都是水,那时他还烧着,那日看他好好躺在唯一像样的床上,气不过脱了鞋袜,将冰凉的双脚蹭了他的热。

他身上滚烫,她也是年少无知,偷偷贴了他的小腿暖脚。

此时见他这般模样,真是想起更多的荒唐事,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回到相府了,反而觉得那时候无所畏惧的自己,更开心。

如今前世今生相隔,看着卫瑾,她别开眼了,却是忍不住笑了:“殿下真是胡闹……”

按理说,他昏迷着不应该知道的。

可他偏偏知道,只往床里挪了挪,给她让出了余地来,还拍了拍被角:“又不是没有暖过,你怕的什么,谁也不会知道,我睁不开眼了,你若不敢,就算了。”

被角还掀着,那仿佛是给从前淘气的自己一个机会,此时无人,就像他说的那样,别人不会知道……

从前种种留恋,还是什么,明珠走上前来,坐了床边。

春生还未回来,她脚下冰凉,犹豫片刻还是脱下了鞋袜,仔细擦了脚,回眸看着卫瑾,顿时多了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那……那就冒犯殿下了……”

他嗯了声,伸手将被角掀开更多了:“过来!”

真是冷,脚下冰凉,顾明珠抱膝坐了一边,占了被角盖住了两脚。

她定定看着他的脸:“没想到还有相见的一日,可是殿下,我们现在这算什么呢?叫别人知道了,还是要说我的。”

既然想要,那就争取。

她不能总跟着他走,什么都由着他。

经她这么一说,卫瑾果然抬眼:“你说算什么?”

他侧身过来,不由分说地扯过她脚腕,靠近了,明珠才惊觉到脚下温暖,他竟然将她两脚都揣了怀里暖着。

滚烫滚烫的,他身上滚烫滚烫的,明珠耳根也热了起来,心也跳得很厉害:“殿下……”

她下意识动作,他却是按住了她双脚:“别动,再动,可真说不清了。”

滚烫滚烫地,那热度都似烧到她脸上去了,她天生体寒,养父去世后,一直跟着卫瑾住的,那时候也没有亲人,没有谁敢说她什么,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暖。

现在不再是那样无知少女了,反而多了局促,明珠抱住了双膝,不动了:“明珠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

她低眼看着他,他也抬眼看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半晌,才开口:“的确,本王天生贵胄,你既遇见,当抓住时机,切莫错过。”

她登时失笑,埋首在膝头,双肩微抖不已:“……”

卫瑾见她笑意,也许久没有作声。

过了好半晌了,她脚上终于有了点热度,他目光瞥过,落了她腰间的锦袋上面,抬手扯落了去。

明珠还不觉,一抬眼正看见他将锦袋当中东西倒了出来,铜牌就在其中,他伸手拿将起来,看着她了:“本王在千里之外都听说了,相府明珠小姐,顾大人可有意为其招亲,现下你既然收了本王信物,自然就是本王的人。从前本王名声不好,怕顾大人有所顾及,日后多做表面功夫,你既想要名分,那就给你。”

她真想一脚将他踹开了去,什么叫她想要名分。

天下女子婚嫁,谁不要名分的?

顾明珠弯腰将锦袋抢回手中,三下两下就把小东西都装了回来,唯独不去拿他手里的铜牌。她随即转身下床,穿上了湿着的鞋袜。

卫瑾怀里一空,手里的铜牌差点掉落砸到自己:“你干什么去?”

明珠回眸,对他微微欠身:“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不过明珠如今已是相府中人,实在不该在明王府流连,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着不等他回应,快步走了出去。

她伞就在门口,这会儿春生也拿了一双丫鬟的鞋过来,撞见她形色匆匆模样,有些急了:“姑娘干什么去?徐大夫还没回来呢!”

透过他肩头,倒是能看见,外面雨停了。

顾明珠看见他怀中鞋了,也未停步:“我得回去了,时间长找不见我,怕我爹娘心急。”

说着拿着伞径自走了出去,屋檐还滴着水,春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自家主子没有动静,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得送了她出去。

说来也是巧了,到了门前,徐春城坐车到了,见女儿要走,让她上了车。

春生连忙先一步回去报信,到了屋里了,地上静静躺着他家殿下向来不离身的铜牌,卫瑾一脸沉色,正靠坐了床边。

☆、天下为聘

第五十八章

卫瑾私自回京,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他向来不服管教,即便是皇帝老子,也常不放在心上,一夜清雨过去,半夜无眠。不过是匆匆赶回来的,还要悄悄地走。

一早起来,春生就立即送来了小道消息:“顾大人的确有意给明珠小姐招亲,尤其是高府上的大公子,高太傅府上的公子殿下您是知道的,各个都很有文采的,尤其……”

不等他话说完,卫瑾已是擦了手,走了他身边来了:“管那些干什么,只管去提亲不就行了。”

春生惶恐地看着他:“提亲?殿下怎么去提亲?皇上会过问的?还有三书六聘,殿下可不能冒然前去啊!”

巾帕一下扔了春生手上,卫瑾走过了他的身边:“不冒然前去,还大张旗鼓地请说媒的去?让京中所有人都知道本王回京了?”

春生:“那……那也不行。”

回头时候,卫瑾已经出门了,他连忙跟了上去:“殿下,可是殿下就这么回来了,再出街行走,难免会落了别人口舌,传到皇上那去的话,可就……”

卫瑾走在前面,自然不以为意。

只要不大张旗鼓的,都会睁一眼闭一眼的,出了明王府,直接让人赶车去相府。不过兴匆匆来了,顾轻舟却是上朝未归。

卫瑾也不急,进门只说找明珠小姐。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顾明珠正在后院和小石头玩,听着前面有人找她,站直了身体。小石头手里拿着一个干树枝,撇下了,连忙抓住了她的手,直晃着:“姐姐别走,我我还想和姐姐玩呢!”

明珠牵了他的手,一起往出走了:“走,姐姐带你出去转转。”

问了前院的丫鬟,是谁来了,她一脸笑意,说不让说的,一路到了前院前堂,顾景文已请了卫瑾上座。

今日天晴,微风些许的凉。

顾明珠牵着小石头的手,走进前堂,一见他二人这个架势,站了一站,上前来见礼,卫瑾端端坐在上位,看着她还有几分揶揄笑意。

她只当没看见,一本正经地施礼,小石头跟她娘身边习惯了,见姐姐低头欠身,也像模像样学着低下了头来。

真是个小可爱,明珠露出两分赞赏,抬眼撞见卫瑾目光,凉凉道:“说有事找我,就是殿下找我?”

卫瑾嗯了声,示意她上前。

她快走两步,这就牵着小石头的手,走了他的面前来,顾景文叫了丫鬟来,这就带了小石头下去了,他也不解地看着卫瑾,有点糊涂:“殿下不是该在江南的么,怎么突然回京了?御史大人现下身在何处?”

卫瑾没急着与他说话,他伸手入怀,很快将铜牌拿了出来,就那么往前一送,示意明珠过来拿走:“昨个你将东西落了王府,你可知道?”

她当然知道,但是气恼之余,根本不想要他的东西。

顾明珠侧立一旁,并未上前:“殿下说笑了,这分明是殿下的东西,明珠送回去而已,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敢私下相授。”

这般话中有话,顾景文都听出来了。

话说明白了,明珠可懒得理会他们,东西也不拿,只说还有事,当即告退,一点余地也给自己留下。

真是走了,看气色,还有恼意。

卫瑾将铜牌放了桌上,看着她背影,登时站了起来:“站住!”

明珠下意识站住,没办法,她骨子里多半是听他的更多,站在门口了,片刻之后,脚步声在背后顿住,再回身时候,卫瑾已到了面前。

四目相对时候,他轻笑出声,随即弯腰,再次将铜牌递了她面前:“你若不收,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收下,只不过若到了那时候……你要不要试试?”

这个疯子,她哪里敢试,伸手将铜牌接了手里:“既是殿下真心相送,那明珠就拿着了。”

脸色还不大好看的,伸手来拿,他却没有放手。

横竖都不对,明珠抬眸:“又怎么了?”

卫瑾慢声道:“还恼着?”

她低下了眼来:“我哪里敢!”

话音才落,铜牌一松,已到了手里,明珠试探着欠了欠身,当即作别:“那……我先走了……”

这一次,卫瑾没有为难她,也没有再留她,嗯了一声,很轻很轻的。

她放松心神,当即转身,可转身之际,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顾明珠本能地回头,他稍一用力,上前一步,眸光微动:“须是不气本王了,才能让你走。”

他声音低低的,想必不擅长低眼说话。

此生也没见过他哄过谁的,这般神色,倒真个隐忍着了,明珠忍俊不禁,当即笑了,也轻轻嗯了声:“不气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闷气,多没意思的。”

笑颜娇媚,少女之态一览无遗。

卫瑾最爱看她笑眼,一时间就这么定定看着她,心中都是她指尖温柔,还是握紧了。

一边传来顾景文的轻咳声,明珠随后挣脱,红了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走回:“看见了,她近日脾气渐涨,总和本王发脾气使性子了……”

顾景文在旁也看着,笑了:“殿下怎么惹到她了,平日我这妹子,看起来性子很软的,都不惹人注意的,许是今天气不顺,可切莫放在心上。”

说着将茶碗往前推了推。

卫瑾伸手接过,指尖在茶碗上细细摩挲着,都是白玉一样的:“没什么,很可爱的。”

顾景文伸手抚额,哭笑不得:“殿下若真有意,当先议婚事,我爹娘的掌上明珠,才找回来的,万万不能随意将她嫁出去,自然是千般斟酌,万般仔细的。我劝殿下,若有争储之心,那早做打算。”

屋里也没有别人,卫瑾看着他,指尖在那白玉一样的茶碗上推过。

他沉吟片刻,院子当中又有了动静,顾轻舟上朝回来了,有人叫过他说话,卫瑾站了起来,一身孤傲:“劳烦景文兄把顾大人请过来说话,既然有意下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好了。”

不仅仅是婚事,景文拍桌而起,满眼笑意:“好,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我这就去叫我爹过来说话,殿下只身前来,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了。”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卫瑾走了窗边站下,不多一会儿,顾轻舟果然被顾景文找了来,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屋里等着他,进门的时候,还说着顾景文故作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