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老龙举手拦住我,“给我一个保证。”

我冷冷地望着他:“什么?”

“给我一个好好合作的保证,否则,今天你不一定能安全地走出别墅。任我笑跟这位蒯医生,就是太藐视我的力量,才被吊在这里的,我不想你跟他们一样。”老龙已经变脸,从美女如云陪伴、到两个人推心置腹地喝酒聊天、再到翻脸威胁,种种变化,尽显江湖大鳄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性。

在此之前,我很愿意给病人家属一个保证,比较那会让对方宽心,再绝望的心里都会涌起一丝希望。医生以“仁德”二字为先,仁心医德,缺一不可。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老龙想要的保证永远在我这里得不到。

“我没有保证。”我伸出手,把他的手臂格开。

“小沈,别让我为难,也别让大姐为难,如何?”他在我背后不怀好意地冷笑着。

我的唇角忽然有了笑意,轻松地转身:“龙先生,我发现司徒开给你这种人卖命实在是瞎了眼,他死的时候,眼睛一直瞪着天空,一定是想起了你。他做过什么,值得你杀人灭口?”

老龙一阵冷笑:“他喜欢拿我的秘密换钱,换了你,又该怎么处理?”

司徒开是生意人,“低买高卖、囤积居奇”是他的本性,但这一次正是贪婪让他送了命。老龙是有着太多秘密的人,每一件泄露出去,都会惹出弥天大祸,所以司徒开属于“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悲剧例子。

“我?我不是你龙先生,也不是司徒开。”我的手已经触到大门的把手。

“小沈,我警告过你了,不留下毒誓承诺,一走出去,就会被狙击手们射成筛子,你信不信?”他的伪装已经完全撕下来。

我相信他的话,狙击手们一定是时时刻刻严阵以待,一个电话过去,他们将会在狙击镜里封锁所有的出路,把我彻底困住。

“我再重申一遍,没有承诺、没有毒誓,什么都没有。既然大家开诚布公地谈,我必须告诉你,那女人怀着的孩子很不正常,假如你想让他安全,就把所有实情说出来。否则,没有人会买你的帐,包括我在内。”

我拉开大门,一步跨进走廊。蓦的,一阵阴恻恻的大风从对面吹过来,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那好,小沈,咱们就此一拍两散吧——”老龙一直都在威胁我。

二十四小时内,他先是拍出天价的酬劳来拉拢我,被方老太太和鬼见愁搅局后,马上电话邀请到别墅来,最终反目成仇,这种急转直下的变化,令我一下子看清了他的本质,之前的钦佩与尊敬荡然无存,只能怪自己被他的表面风度所蒙蔽。

楼外是成群结队的狙击手,我并不怀疑他们敢毫无顾忌地开枪,连“捕王”任我笑都能被吊在这里,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刚刚出门,放在美人榻边的电话便响了。

老龙拿起电话只说了几个字,走廊尽头就响起了脚步声,四名着装整齐的警员鱼贯而入,右手统一按在腰间佩枪上,一直向着这边过来。

“是沈南沈先生吗?”领头的一个年轻人望见我,马上加快了脚步。

我点点头,这些人来的真巧,有他们在,至少枪手们会有所顾忌。

老龙的反应很快,接电话的同时按下遥控器,把刑室外的假墙再次关闭,以免给警察窥到。

“有一件案子,需要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请合作。”排在第二的警察取出了一副明晃晃的手铐,哗的一声锁住了我的双手。

老龙走出来,年轻人礼貌地向他鞠躬:“龙先生,实在对不起,到您府上来找人,真的是不得已,希望您能体谅。”

几分钟后,我被带下楼,塞入一辆半旧的警车里,警笛长鸣着出了别墅。

“怎么样?”年轻人大声问。

他的同伴立刻回答:“一号、二号、三号监控器正常,声音正常,遥控设备正常。”

年轻人长吁了一口气:“好,注意监视老龙的一举一动,我怀疑他正在回想咱们的破绽。右拐,去监控车那里。”他摘下了警帽,随手撒进驾驶台的抽屉里。这个动作,完全不符合警察操守的规定,我对他的身份立刻产生了怀疑。

车子拐入一条昏暗的岔路,在一辆货柜车前停下来。

年轻人回头望着我:“沈先生,请下车。别担心,那副手铐是假的,只要你稍稍发力,就能挣开。我是居官宦,以后请多指教。”他举手在脸上一抹,那张紧绷的有些稚气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五十多岁的老脸,额上纵横交错着七八道深重的伤疤。

“是居爷?”我笑着摇头,想不到他们竟是以这种方式出手的。

居爷点点头,替我打开车门,随手一带,那副手铐便碎成五六块,竟然是涂过银漆的高强塑料做成的。

“方星呢?为什么还没展开行动?”我偷偷地有些失望,随着居爷进入货柜车内部。

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一个简易的临时办公室,正对车门的那一侧悬挂着一块白色的幕布,正在放映着老脸别墅里的情况。画面上,老龙又一次开启了那面假墙,向任我笑走过去。

“把声音调高,小雷,去占据路口要害位置,随时准备狙击追上来的枪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靠近这辆车子。大家把每一件引爆器再检查一遍,听我命令,二十秒后,送他们回老家。”居爷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铐过我的警察脱去警服,换上了一套黑衣服,从货柜车的一角取出一支狙击步枪,匆匆离去。

二十秒是个很短暂的时间,我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做得太出格了,只为灵环的话,不应该开枪杀人,更不该采取极端的爆炸方式。

我拦住居爷:“居爷,我要见方星,她在这里吗?”

居爷摇头:“方小姐在豪夜大厦顶楼的豪华总统包房内等我们的消息,一切计划都是她亲口批准的,沈先生不必担心,只管看戏就好了。”

货柜车里剩余的四个人开始检查电脑台上丢着的十几个远程遥控器,其中一个人抬头向屏幕上看了看,蓦的怪叫起来:“呀,看那里,任我笑有些不对劲!”有人立刻调高了音量,我听到熟悉的“呜嗷”声正从任我笑嘴里传来。

他的头已经抬了起来,双臂发力,那条拴住他的铁链立刻节节断开。

“怎么回事?这家伙功夫好深,竟然把铁链挣开了?”居爷拿起遥控器,把画面瞬间放大了八倍,我清晰地看见任我笑的指甲正在飞快地生长,如同春天里的柳枝一样。当他轻妙地四肢落地时,我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是杀人兽附体了!”

那种怪物是有思想的,我已经见过类似的情景。

老龙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临近,仍旧好整以暇地冷眼看着任我笑。

那间刑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我怀疑任我笑的指甲瞬间就能削断他的脖子。

居爷沉吟着:“刑室外侧,有六名枪手时刻监视,这也是老龙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沈先生,据你判断,任我笑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取出电话,马上拨了方星的号码。眼前这些人对很多事不太清楚,跟他们说只会更费力。

电话接通后,方星沉着的声音传过来:“沈南?”

我立刻问:“为什么没有动手?难道出了意外?”

方星笑起来:“已经得手了,那灵环现在就在我手上,三小时后,居爷等人会乘货轮离港,顺带把所有可能的蛛丝马迹清理干净。明天清晨起来,谁都不会发现我们跟这件事有关。”

我怔了怔,想不出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因为自始至终我看到那灵环一直停留在“青龙白虎龟蛇大阵”里。

“居爷,时间就要到了。”有人请示。

居爷举起右掌:“暂缓行动,大家听我命令。”

方星突然叫起来:“他们要做什么?沈南,把电话给居爷,让他跟我通话。”

毫无疑问,按照原定计划,居爷等人现在需要马上撤离,而不是等在这里监视。

我把电话递给居爷,他淡淡地笑着:“方小姐,情况有变,你赶不过来,我只能自行处理。”

方星焦灼地吼叫着:“居爷,你现在就撤离,我们说过,只行窃,不杀人。”

居爷哈哈大笑:“我没有杀人,只是想把别墅炸掉,消灭警察追踪的线索。方小姐,我说过,情况有了重大变化,而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拿到那镯子,大家的合作已经自然中止,剩下的事,不必你过问了。”

那别墅里住着几百人,一旦起了爆炸,只怕要令全体港岛警察大惊失色,全世界都会震惊。还有,地下秘道里那女人和婴儿都会因此而丧命,我们即使得到灵环,却失去了一切追查的线索。

“沈先生,请不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你的飞刀厉害,但却不一定快得过小雷扣动扳机的速度。”居爷对着话筒开口,却是在向我说话。三个红色的光点从两面投射在我身上,对方绝对是早有准备了。

我无声地笑了,与居爷这样的江湖人打交道,随时都可能陷入突发事件,“黑吃黑”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

“现在,大局由我说了算,只要方小姐、沈先生肯合作,大家一定会相安无事的。其实从一开始接受方小姐调遣时,我们每一个人就都明白,动了老龙的东西,后半辈子不管逃到天涯海角,都会心里发虚,半夜睡不好觉。所以,这个‘一了百了’的办法才是最聪明的,小兄弟们也愿意听我安排。方小姐,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他很得意,可想而知,当他们轻松离港的时候,警察的追查会直指我和方星。这群人在洗清自己的同时,一定不会忘了把某些确凿的罪行安排在我们两个身上。

方星长叹:“居爷,在江湖上行走,没有你这样办事的。难道,你就不怕我母亲发出江湖贴,翻遍地球也能把你找出来?听我一句劝,咱们仍旧回到原定计划中去——”

居爷“嘿”的一声冷笑,打断方星:“找我?没有人知道居官宦是真名还是假名,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样子。这么多年,连我都忘记自己最初的样子了,你们凭什么找我?方小姐,不要总抬出方老太太来压我们,再大的江湖人物都会过时,不是吗?没有利益,谁肯听你支派?”

这一次,方星彻底失去了对局面的控制。

画面上,任我笑起身,阴森森地盯着老龙。

“这么多年,你都知道我些什么?国际刑警有什么了不起?根本看不透红龙的计划,只知道跟着所谓的证据东跑西跑,忙不出头绪。一师,我很器重你,但你却让我极其失望,一而再、再而三地进逼,这一次更是要碰那秘道里的女人。别怪我、别怪我……”

老龙叹息着,垂在腰间的右手啪的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人扣动扳机,加强型霰弹枪的轰鸣声即使是从监听器里传来,动静也足够惊人了。

任我笑胸口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约有两个拳头大小,但他的双脚依旧牢牢地钉在地面上。

老龙退了一大步,双手高举,霰弹枪连续发射,那刑室里立刻烟雾弥漫起来。

“这家伙怎么会如此强悍?”居爷冷笑着。看了刚才那一幕,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与方星通话,手里拿着电话,几分钟内一个字都没说。

“居爷,你做你的,把沈先生送回来,这已经是我的最低容忍限度。”方星的口气明显地软了下来。

“既然方小姐低头,那咱们就有的商量了。半小时后,我们撤离时就顺道送他回家,请方小姐不必牵挂了。”他扣了电话,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做生意,才算有点意思,其实无论是什么样的高手,都得审时度势,及时地调整自己的身价,才能跟江湖朋友好好合作,对不对沈先生?”

假如他的计划得逞,几分钟后,老龙的别墅将变成一片废墟,而这个罪名十有八九会安在我或者方星头上。

“居爷,看……看那姓任的,天哪!他竟然还活着!还活着!”有人大声惊叫着。

当霰弹枪的烟雾散尽时,任我笑大步前行,紧跟着老龙进入了那间铺着豪华波斯地毯的房间。子弹在他身上掏出了六七个大洞,只是却没有摧毁他的生命力,步步逼近老龙。就在他身后,几名枪手已经跳出来,怀抱长枪,面面相觑。

“以魔之名,以魔之名,以魔之名……”任我笑嘴里反复地用阿拉伯语呢喃着同样的一句话,眼神直勾勾地向前瞪着,骤然挥动右手,指甲在吊灯下闪出一道诡异的蓝色弧线。随即,血花四溅中,老龙的一颗大好人头便直飞起来。

第十部 连环诡计

第01章 附体

与任我笑交往的过程中,他一直都是说英语或者国语,从没露出过任何阿拉伯地区的口音,但现在他的声音已经变了,嘶哑而低沉,仿佛一头被长期禁锢的野兽。

“查资料,看是什么意思?”居爷的声音已经变了。

电脑键盘被急速敲打的动静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但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家被任我笑的突变弄得措手不及,完全陷入了毫无准备的变数之中。

“居爷,查到任我笑的资料,可是……可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线索……”一个年轻人紧张地跳起来,指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念。”居爷只答了一个字,眼睛已经无法离开大屏幕。

毫无疑问,老龙死了,就死在以为固若金汤的私家别墅里。

他囚禁了任我笑,想当然地认为已经把潜藏最深的隐患消除,并且准备好好地享受屠杀的乐趣。做为他那样的大人物来说,极少遇到胆敢挑战自己权威的对手,一旦遇到,便如同灵猫遇到了好斗的老鼠,不肯轻易猎杀,要把这场好玩的游戏尽量地继续下去。

现在,猎手死了,猎物却控制了局面。

我盯着画面上的任我笑,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鬼墓下面藏宝库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当时,黎文政也曾做好了伏击杀人兽的所有准备,结局呢?用“不堪一击”四个字便能够完全概括了。

“一个光明的世界,我看到了一个……光明的世界……”任我笑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砰的一声,有人开枪,但手枪子弹穿透他的身体后,丝毫没有杀伤力,只不过在他胸口上多添了一个窟窿而已。

“真是太奇怪了,他给什么妖怪附体了吗?”居爷喃喃自语,忽然大喝,“要你念,怎么还不开始?”

那年轻人嗫嚅着:“任我笑,男,祖籍浙江杭州,在英国长大,精通四国语言,对亚洲、欧洲、非洲的黑道状况非常了解,曾经参与过剿灭意大利红色旅的绝密行动……”

他估计的没错,这些资料只是档案袋里的无用文字,对解释当前的诡异状况并无帮助,看与不看无关紧要。

居爷挥手:“不要念了,把其它监控镜头的画面切换过来,看别墅里的大环境有没有变化。”他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我们必须知道任我笑个人发生异变时,别墅里是不是还会发生其它事,免得顾此失彼。

做大事,必须得有大局观。居爷能成为这群人的领袖,正是因为他能在关键时刻高瞻远瞩,掌控一切。

大屏幕上的画面连续切换着,我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细节,主楼后的平房门此刻四敞大开,门口空无一人。这一点是完全不正常的,因为之前每次到那个地方去,主楼顶上的枪手都会如临大敌,把出入此地的每一个人都精确地置于自己的狙击枪瞄具十字丝下。

“沈先生,你是港岛最著名的医生,明不明白任我笑怎么会突然发疯?”居爷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微笑着向我请教。

“多谢谬赞,但你应该知道,我是一名妇产科医生,而此时发疯的却是一位男士。”我不动声色地回绝了他。

居爷一愕,随即哈哈一笑:“沈先生,我们此刻可是在一条船上啊?如果不能同舟共济,船沉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不是吗?”

我缓缓地伸出右掌,递到他面前,只是冷笑,并不开口。

“什么?”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但我宁愿相信那是装出来的。

“灵环。”我只吐出两个字。

方星费尽心力组织了这次行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得灵环。无论居爷要耍什么花样,我都要看到灵环后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居爷翻翻眼睛,滑稽地耸了耸肩膀:“沈先生,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不相信你也能跟任我笑一样不惧枪弹。”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当居爷在利害关系面前选择翻脸无情这条路时,我并没有责怪他,因为我也身在江湖,“利字当头、无义无情”正是现在这种状况的真实写照。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幼稚,不过灵环是你先答应方星的,难道连这一点都忘了——”

他仰面冷笑,然后倏的挥手,截断我的话:“沈先生,我能活到今天,靠的就只有一条,你知道是什么吗?”不等我回答,他已经傲然接续下去,“永远都不要相信别人,不相信兄弟朋友,不相信属下和女人,不相信对你好的或者对你不好的。总之,只要面对的是一个人,就永远不能放松警惕,除非对方已经是一个死人。小兄弟,看在我们一起演练的这场戏即将谢幕的份上,我很想好心一点奉劝你,这一人生信条对任何事情、任何地点、任何对手都适用。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场好戏之中,他是唯一的赢家,所以很有理由得意。

“杀人灭口,越货消失?”我能一直看透他心里的如意算盘。

港岛是全球有名的国际中转城市,他只要从此地消失,随便去哪个洲的小国家、小城市里隐居起来,相信一辈子都没人能找得到。

“对,二十四小时内,我们这群人就会来个‘人间蒸发’,不给港岛警方留一点追查线索。方老太太、老龙还有港岛各大社团的大佬、大姐们都是一言九鼎、一呼万应的大人物,我惹不起,但却能躲得起。只要给我二十四小时,一切就如同向维多利亚湾里投进一块小石子一样,马上就‘春梦了无痕’了——调动所有的监控镜头,好像不太对劲?”他陡然吼叫起来,向大屏幕靠近两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大猩猩。

画面上,别墅里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应该是电力供应的总开关被切断了。

操控电脑的年轻人已经慌了,因为无论他怎样滑动鼠标,大屏幕上始终是一片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点灯光。当画面切换到别墅大门口的岗楼时,能够看到保镖们偷偷吸烟发出的点点火光,但却没有人不安地大声喧哗。

“电力总开关在主楼一层右翼的第三个房间里,钥匙由专人保管,二十四小时不会空岗。按照惯例,六分钟内电力就会恢复。”年轻人扭身看着大屏幕,画面右上角的计时器显示已经过了四分半钟。

“那只是惯例。”我不得不提醒他。

其实像他这种年轻人只能做为别人的爪牙存在,因为他自身根本没有思考能力,遇到任何事都仅仅是从表象上来考虑,不肯进一步去深度思考。

任我笑异变、老龙被杀之后,相信那些闯入的枪手也不会幸免。接下来遭殃的,将是待在主楼里的所有人,无论男女、无论丑俊,都将在任我笑爪下做鬼。切断电力,只是他展开外围狙杀的第一步,相信那些破坏站岗规定的枪手们也不过是平庸之辈,与眼前这年轻人相差无几。

“是是,我说的就是别墅里应付突发事件的惯例,沈先生有什么高见?”年轻人尴尬地面对我和居爷,无可奈何地摊开了双掌。

“那只是杀戮的序幕——把埋在别墅里的炸弹分布图给我看看,快点!”现在已经顾不上灵环,最重要的已经变成阻止任我笑的行动。当然,此刻他不是众人眼里的国际警察卧底,而是一个被怪物攫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不行,这是我们的秘密。”年轻人挺起胸膛,一副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的样子。

居爷冷哼了一声,一掌掴在他脸上:“拿来给沈先生,混蛋。”

我说过,这年轻人的思维模式一团糟糕,脑袋里仿佛塞满了糨糊一般,打都打不醒。

“我需要打个电话,可以吗?”能够跟我进行深度沟通的只有方星,我必须把别墅里的情况告诉她。这样对居爷说话不过是给他个面子罢了,不必他点头,我早就拿出电话拨了方星的号码。

年轻人在键盘上敲了三下,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老龙别墅的立体构架图。除了别墅围墙内的所有建筑外,地下部分和墙外五百米范围都被清楚地勾勒出来,代表定时炸弹的红色叉号竟然有六十处之多。

“这一次,你真的是下足本钱了,最好先祈祷自己别赔本才好。港岛黑道的水有多深,相信你早就有所体会,对吧?”我对居爷这种老谋深算之辈没什么好感,但现在我和方星已经入局,只有冷静下来,把损失降到最低,才是上策。

方星有些沮丧的声音传过来:“沈先生,你没事吧?”

一个好好的偷盗灵环的计划演化到如此地步,换了任何人都会大有挫败感。

我微笑着回应她:“还好,居爷对我一直很客气,只是目前来看,他的计划里也出了纰漏,弄得难以收场了。”

居爷的涵养功夫不错,听到我的话,只是一声苦笑,毫不分辩。

“我正在赶过来——”方星的声音里满含歉意。

我皱了皱眉:“方小姐,你暂停一下,我有话要说。”

听筒里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尖锐刺耳之极。紧接着,方星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你有新想法?”

我在决定打电话给她时已经想好了对策,那就是第一时间联络何东雷,请警方高手出马。

老龙死了,警方处理起这个案子来便再也不会感到掣肘,可以大刀阔斧地进行追查搜捕,最终揭示真相。而且,任我笑是国际刑警组织的人,不管是死是活,最终都会上报,由警方接手。综合以上两点,我才做出了这种选择。

“找何东雷说明实情,当前已经是‘纸里包不住火’的危险关头了,顾不得谁是兵谁是贼,先把危险解除再说。”

我的话令方星、居爷同时叫起来:“不妥,不行!”

“警察一来,我们费了那么大心思筹划的行动就毁了知不知道?然后宝物都得充公,而老龙的爪牙会全球搜捕我们,最终处以极刑。沈南,你该摸摸自己有没有发烧才对,我坚决反对这个决定。”居爷沉不住气了,毕竟他能控制住我,却找不到方星在哪里,鞭长莫及。

这些话应该也是方星想说的,只是不如居爷如此直接。

“这是解除危机的唯一办法,你肯定也明白。”我直视居爷,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炸弹不也是同样能消灭任我笑?沈南,别耍花样动摇军心了,当心我的耐性提前用尽。”居爷暴躁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准备走到车厢外面去。

大屏幕上依旧呈现出一片沉静的灰色,别墅沉浸其间,仿佛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昏睡。

“沈先生,一旦警察介入,我们就无法控制形势了——”方星低叹。

我打断她的话:“其实,形势早就失控了。任我笑发疯杀了老龙,并且开始在别墅里出没杀人,这场杀戮会进行到最后一个人倒下才会停止。我怀疑,他会一直屠杀下去,离开别墅,进入市区……”

那样的话,梁举就是大家的前车之鉴,谁都无法幸免。

“要不,听凭居爷放手去做呢?”方星开始妥协,却把微弱的希望寄托于黑道人物身上。

我长叹一声:“方小姐,你错了一次,还要再错一次吗?”

居爷这队人马是不值得信任的,包括他们的能力和道德在内,两者都值得商榷。

“沈南,三分钟后引爆,一切按照我的计划执行。”居爷开门出去,哐当一声回手关门。

很明显,引爆炸弹只能造成老龙的别墅化为废墟,所有人葬身于火海,也包括那个神秘的地下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将是一场人间惨剧。当任我笑冲出主楼时,炸弹对他不会有太大威胁,因为我亲眼见过猫科杀人兽的智慧程度,一定能从震天爆炸中生还,继续它的杀戮行动。

“要不,电话我来打?”我改变了主意,希望由自己跟何东雷谈,详细说明情况。

方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能放弃自己的想法。

我挂断电话,准备重新拨何东雷的号码时,留在车厢里的人陡然拔枪,冷漠地对准我。

“沈先生,别为难我们,不要给警方打电话好吗?”一个看似木讷的枪手走向我,伸手取走了我的电话。对于这些人而言,居爷的话就是至高无上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很多人会死,明白吗?只有警方介入,才会阻止任我笑引起的屠杀。”我能够打倒他拿回电话,但那样一来,只会让双方敌对情绪更加激烈,造成更多不必要的冲突。

“我们只听居爷说话。”枪手冷笑着。

“那么,我出去找居爷,可以吗?”我努力克制自己,不想对这些小喽罗们发火。

“不,留在原地就好了,居爷要跟你谈话,自然会进来。”枪手尽职尽责地执行着居爷交代的任务。

我突然横向错步,引开他们的枪口,然后迅即近身错步,连环踢飞三人,然后把飞在空中的电话接住。没有人来得及开枪,跟我相比,他们的身手和反应速度还是太慢了。

“我来打电话,大家都不要动,否则——”我把抢到的一柄手枪套在尾指上,轻松洒脱地转了几圈,然后丢在桌子上。

我从来都没想到过杀人,而一直奉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行事准则,宽恕别人,绝不毫无理由就去做事。

电话仅仅振铃一次,何东雷的声音便焦躁地响起来:“喂,哪位?”

我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语气平静地回答:“是我,沈南。”

“我在去老龙别墅的路上,有事快说。”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点,毕竟我们曾经并肩战斗过。

这次轮到我有些小小的意外了:“是不是那边有人报警?”

何东雷顿了一下,仿佛在考虑如何措辞,稍停才回答:“是,有人报警,但这事与你无关。这么久不联络,到底有什么事?”

一谈及公事,他的职业性戒心立刻提起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

我只能含糊其辞地提醒他:“有朋友说老龙别墅里藏着几个来历相当诡密的绝顶高手,你自己当心些。另外,我刚从伊拉克回来,曾见过你的一位姓黎的朋友,有时间咱们坐下来聊聊,可以吗?”

何东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手挂断了电话。

不管是谁报的案,只要警察插手此事我就放心了,总不至于让事态无休止地恶化下去。

“大家放松点,其实我们此刻都站在同一条船上。”我向几个枪手笑了笑,准备走出车厢去找居爷。陡然之间,车厢的左侧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一阵乱晃,桌面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跌到地上,上下盖子立刻分离开来。

“有敌人来了,大家警戒!”刚刚拿走我电话的枪手吼叫着。

车厢门被人拉开,居爷一步一步倒退着走进来。

“居爷,怎么回事?”我向左侧一闪,警惕地凝视着车厢外面的无边黑暗。

居爷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转身,身子摇晃着靠在一张桌子角上。他的胸口已经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两条折断了的肋骨倒戳出来,白森森的骨茬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来了……”居爷灰白色的脸上露出一抹凄楚的苦笑。

枪手们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地做着举枪向外的姿势,谁都没有胆量接话。

“任我笑、来了。”居爷又说,身子佝偻着沿桌角下滑,直至跌坐在地面上,下巴几乎挨到了胸口。

一名枪手暴跳起来,冲向门外,双手举着一支微型冲锋枪,连声怒吼着:“来吧来吧!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快滚出来受死——”他的背影刚刚没入黑暗,清脆如爆豆般的枪声便响起来。

“冲出去?我们冲出去?”他的同伴跃跃欲试。

不到三秒钟,先前那枪手就倒摔回来,砸在大屏幕脚下的音箱上,无声无息地缩成了一团,左颈上添了一个怵目惊心的大口子。

我知道,任我笑异变后,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当居爷下令引爆炸弹时,他早就偷偷地出了别墅,一路追踪下来。

“沈先生……灵环和镇守宝物,都交给……交给小北……他有办法解决所有的问题……拜托你一定……要做到……”居爷向前扑倒,伸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死死攥着。

“交给小北?”我不由得苦笑。港岛实在太小了,很多人之间都有密如蛛网的联系,方星在请居爷等人出手前,大概也根本料不到他们会与小北有关连。

“拜托你,告诉小北……‘第八颗星星’……拜托……”居爷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沈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剩余的三人虽然长枪在手,但已经失去了向外冲锋的勇气。

“静观其变。”我只回答了四个字。

居爷曾派那个名叫“小雷”的年轻人在外面值守,假如任我笑轻易地奔袭到车子近前,弄不好小雷也早就遭了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