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试图说话,口中的炒面又要往下掉,粉状炒面洒在地上,她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慢慢地咀嚼。

萧定坤动作缓慢地拿出来一块手帕,擦了一把脸,之后看了看福宝,又用手帕轻轻地擦了擦福宝的嘴边。

干吃炒面需要特别小心,她显然是没经验,现在嘴角也沾了一些炒面粉。

福宝用手捂着嘴巴把嘴中剩下的炒面粉濡湿了,享受着舌尖那炒熟面粉的浓香,之后才慢慢咽下去。

好吃,真好吃,满嘴都是香美。

福宝吃光了后,舔舔嘴唇,看着萧定坤。

她好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说话,那一口炒面得浪费了一半。

她歪头盯着萧定坤的脸,想到刚才被他手帕擦去的那些炒面粉,好心疼。

萧定坤看她清澈的眸子里那隐隐的渴望,突然觉得好笑:“原来你这么馋?”

福宝被他说馋,脸上微红了下,心里满是不好意思。

她确实是馋,看到好吃的东西忍不住流口水想吃。

萧定坤又用木勺子舀出来一勺子炒面,递到福宝嘴边:“来,再吃口。”

福宝小脸更红了,摇头。

萧定坤挑眉:“为什么不吃了?”

福宝小声说:“已经吃了一口了啊。”

这么好吃的东西,福宝当然明白不可能一次吃个够的。

以前在聂老三家,好东西虽然轮不上她吃,但是她见过聂老三媳妇偷偷地给生金生银吃麦乳精,那是只给偷偷吃一小口,绝对不会多。

后来到了顾家,新的爹娘疼她,奶奶也疼她,但是她们私底下给她好吃的,也都是一点点,哪有吃了还要吃不够的道理。

萧定坤怔了下,望着这样的福宝。

小小的一个,瘦瘦的,个子也不算太高。

这里并不是城里,平溪生产大队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这里贫穷落后,一年到头的口粮都是粗粮,红薯干馍馍黑面馍馍,就连棒子面干粮都少见,更不要说白面了。

炒白面对于福宝这样的孩子来说可能是奢侈到吃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萧定坤垂下眼,低声说:“我既然还有,就会让你吃。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福宝眨眨眼睛,好奇地望着萧定坤。

她不明白萧定坤为什么这么说,她也不懂萧定坤的意思。

萧定坤抬起眼来,再次望向福宝:“你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只要记住,我不是坏人,不会欺负你的,知道吗?”

福宝一脸懵懂,歪头打量着萧定坤。

萧定坤轻叹了口气,再次把那勺炒面粉喂给福宝:“你不是很喜欢吗?吃吧。”

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炒面粉就在嘴边,福宝没骨气地张开了嘴,就着他的勺子含下,用嘴裹住,之后闭紧了小嘴儿,等到干炒面粉在嘴里慢慢融化开,才张开嘴轻轻咀嚼,咽下。

这次没有喷出来一点炒面粉,都被她吃下去了。

萧定坤将勺子和布袋子都递给了她:“自己拿着吃吧。”

福宝不好意思拿,摇摇头:“我已经吃了两口了,不吃了。”

她犹豫了下,说:“我不饿,我出门前吃饱了。”

萧定坤见状,没有再勉强,收起来布袋子。

他可以感觉到,在他收起布袋子的时候,福宝的小眼神一直追着布袋子。

她真是个小馋猫。

还是个口是心非的小馋猫。

萧定坤收起布袋子后,望向福宝:“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这两勺子炒面,福宝不像最开始那么害怕萧定坤了,她觉得能把这么好吃的东西给她吃的人应该是好人。

坏人都会把好东西偷偷吃光了,不会给她吃。

所以福宝抿抿唇,低声说:“我叫福宝。”

萧定坤:“福宝?”

福宝点头:“嗯。”

萧定坤若有所思:“谁给你起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好。”

福宝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我在尼姑庵里时候的主持吧。”

萧定坤:“尼姑庵?”

福宝觉得这事说来话长了:“我没有爹娘,我是被尼姑在山里捡到的。”

萧定坤默了片刻,温声说:“嗯,捡到了后呢?”

福宝想了想,把事情大概地讲了讲,从她被尼姑庵里的尼姑捡到养在尼姑庵里,到尼姑庵没有了,她被聂老三家收养,再到聂老三家对她不好,把她赶出来,她又被顾家收养。

这些经历对于福宝来说并没有什么,她虽然很馋,但是想想在聂老三家干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多苦,再说现在在顾家日子过得挺好的,她很满足。

所以她讲起来的时候,语气轻松平静。

可是萧定坤听着福宝稚嫩的声音讲起这些,那脸色就越来越冷了,特别是当听到福宝被聂老三家赶出家门,全生产大队抓阄的时候。

他冷笑一声,清冷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寒意。

福宝惊了下,懵懵地看着他,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可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萧定坤知道自己吓到了福宝,垂下眼,掩下眸中的情绪,低声说:“然后呢?你现在在顾家?顾家对你好吗?”

福宝想了想,重重地点头:“这个爹和娘都好,哥哥们也好,奶奶对我也好。”

萧定坤:“你现在姓顾?你爹叫什么?”

福宝:“我爹叫顾卫东啊!我爹姓顾,我现在当然也跟着姓顾了。”

萧定坤想想也是:“他们不是对你很好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大冷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在他的感觉里,福宝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满山乱跑,家里应该担心。

福宝歪头,有些不明白萧定坤为什么这么说:“我出来捡杏条啊!”

萧定坤皱眉:“杏条?捡杏条做什么?”

福宝看着萧定坤,更加不明白了,他这个人这么大了,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她耸了耸小鼻子,只好耐下性子给他解释:“今天是正月十五,我们得用杏条干柴来煮饺子,吃了这样的饺子,才能一年幸运啊!”

萧定坤恍然,明白这是这里农村的传统,也明白农村里小孩子可能就是这样散养在外面,当下起身:“那我陪你一起捡。”

福宝猛点头,感激地说:“好!我记得这里有一棵杏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萧定坤想了想:“你跟我来。”

说着,他伸出手来,就要牵住福宝的手。

福宝犹豫了下,任凭他牵住了。

他的手很大,比小小的福宝大很多,手指头也硬硬的。

萧定坤握住福宝小而柔嫩的手,低下头,再次看向福宝。

她还很小。

小得不可思议,软得让他连捏住她手的时候都要控制着力道。

*************************

福宝被萧定坤牵着手往前走,那条小路上也有横生的枝芽和荆棘,萧定坤手里攥着一根棍子,轻易地把那些在前面拨开,护着福宝传过去。

沿着这条路走了没多久便找到了那棵老杏树。

福宝见那老杏树不少枯枝,有些枯枝甚至还垂着地,顿时兴奋了,从萧定坤手中抽出手来跑过去。

福宝已经欢快地放下自己的小竹筐,然后伸出小手开始拽那些杏树枝。

嫩生生的小手,一点不畏惧,贪心地将那些杏树枝往下拖。

她的手很嫩,树枝太糙,他怕她伤到手。

福宝不明白了:“为什么啊,我经常在山里拾柴啊。”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7章知青少年5

福宝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我经常在山里拾柴啊。”

这种事情经常做,从三岁就开始做了,早就习惯了, 怎么会伤到手呢。

萧定坤默了下, 低头看着这软糯的小东西。

确实, 乡下孩子做这些很正常。

但是她不一样……

萧定坤心里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为什么福宝和别人不一样, 但是他隐约中明白, 福宝不应该这么辛苦,不应该去做这些。

他沉声说:“你在一边站着,等我给你折下来树枝。”

福宝看看萧定坤,他个头很高, 比自己高出许多, 想了想,她答应了,站在一旁看他。

萧定坤的手很有力气,将那一大片树枝拽下来,硬生生折断,然后徒手折成短枯枝, 放在了福宝的小竹筐中。

之后,他单手拎起小竹筐,牵着福宝的手:“走, 我送你回去。”

福宝看着竹筐里满满的都是杏条枝, 算着今天烧火肯定是够用了, 心里高兴得很,欢快地牵住了萧定坤的手,和他一起下山。

一路上,她甚至蹦蹦跳跳的。

萧定坤低头看着笑逐颜开的福宝,看得出,这小家伙很开心。

********************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福宝停下脚步:“我和我哥哥姐姐说好在这里会合,我得在这里等他们。”

萧定坤:“你哥哥姐姐多大了?对你好吗?”

福宝纳闷地看萧定坤,之后掰着手指算了算:“我哥哥和姐姐都七岁了,他们都对我很好,特别是我哥哥,他很疼我。”

萧定坤:“哦?你有几个哥哥?”

福宝:“我爹和我娘生的哥哥有三个,还有大伯二伯生的三个,一共六个哥哥。”

说着,她仰脸看他:“你如果欺负我,我六个哥哥会一起打你的。”

萧定坤默了一会,蹲下来,和福宝平视:“福宝,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福宝:“什么啊?”

萧定坤看着才六岁的福宝,她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他沉吟片刻,之后说:“我给你吃炒面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告诉别人你在山里遇到过我。”

福宝:“为什么?”

在她的心思里,他这么好,她恨不得回去赶紧和爹娘哥哥说说她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大哥哥,给她炒面粉吃。

萧定坤:“不为什么,这就当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动人的温柔。

像福宝这样的小孩子,自然就很容易答应了,更何况福宝本来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本性温顺,就算遇到聂老三媳妇那种动辄打骂的也不会反抗,便是险些被生银推到水井里她也没想过主动害人,是以对一个给自己炒面粉吃的萧定坤自然是没有任何防备。

她想了想后,绽开一个笑来,点头,乖巧地说:“好,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

萧定坤伸出手指头,望着福宝清澈如同高山清泉一般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单纯的,能倒映这巍峨高山,能倒映澄澈蓝天。

他伸出手来,修长整洁的小手指头轻轻勾起:“福宝,我们拉钩吧。”

拉钩?

福宝绽唇笑,笑得露出齐整如同贝壳一样的小白牙,她喜欢拉钩。

因为拉钩了,那说明一百年一万年都不会变。

她从尼姑庵里到了聂家,又从聂家来到了顾家,才六岁多,六年的时间里已经换了三个家。

她不喜欢变,就喜欢一辈子,一个样子,安安稳稳的多好。

她伸出小手指头,勾住了萧定坤的手指。

两个小手指头,一长一短,一软一硬,勾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告别了萧定坤后,福宝自己背着小竹筐在那里等着自己哥哥姐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哥哥姐姐来,她就在路边草丛里找找,看看有没有野菜可以顺便挖点。

正挖着,就听到一个人惊讶地说:“福宝?”

福宝诧异地抬起头,一看之下,顿时有些不自在了。

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她的旧娘聂老三媳妇。

她小心地看着她,满脸防备。

聂老三媳妇乍看到福宝,也是意外。

今天是正月十五,她本来想使唤生银上山拾杏条枯枝,可生银死活不上山,说她害怕遇到福宝,说她害怕福宝。

聂老三媳妇想想生银自从落到井里后就经常做噩梦,口中还时不时地说福宝如何如何不好,虽然有些恼怒,但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就没勉强她。

可是她需要杏条啊,又不舍得让生金大冷天的跑出来捡,只好自己上山了。

谁知道这么一上山就碰到了福宝,而且福宝还是一个人。

看着眼前的小福宝,她发现福宝比在她家时好看了许多,眼睛眉毛跟年画上的一样,脸上清透泛着粉光,真是衬得周围的山土都有了光彩。

聂老三媳妇心里咯噔一声,就想起来街坊之间的一些传言。

他们说福宝是有福气的,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小童子转世,说是谁收养福宝就能有好福气,还说她的一对双胞胎都是福宝给引来的。

聂老三媳妇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她觉得福宝就是个倒霉蛋,就是扫把星转世,碰上福宝准没好事,怎么可能说福宝是福气娃娃呢?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回想下人家老顾家那有滋有味的日子,特别是顾家四房最近那春风得意的劲儿,聂老三媳妇开始怀疑了。

难道说福宝真的是福气娃娃,可以旺人?

如果真是这样,聂家之前怎么没被她旺?

聂老三媳妇心里存着疑惑,一直都想找福宝试探下,只是没机会,今天恰好碰到了,自然是想和福宝说道说道。

不过她看着福宝那对自己提防小心的眼神,顿时没好气了,忍不住想骂她几句:“福宝,你说我也养了你四年,你叫了我四年的娘,怎么现在见到我,连叫一声娘都不知道?”

福宝之前可是经常被聂老三媳妇打的,现在猛地看到聂老三媳妇,又是在山上周围没人烟的,自然有些害怕。

她忐忑地后退了一步,咬咬唇,小声说:“你,你都不要我了,你不让我叫你娘……”

是聂老三媳妇给她一巴掌,不让她叫娘的,不是她不叫。

聂老三媳妇一听就来气了:“你还敢给我倔?你给我顶嘴?福宝,我问你,你是不是跑过去顾家旺他们了?你是不是把好福气都带给顾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