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也都看不过去了,七嘴八舌地说:“是,生金这孩子也真可怜……”

也有人想起来过去:“过去聂老三媳妇就是这么打福宝的,现在福宝不在她家了,她就拿自己儿子开刀了。”

而就在这种七嘴八舌的议论中,聂老三媳妇终于蔫了下去。

聂老三则是蹲在门槛前,绝望地抱着头,一脸颓然。

家里这光景,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生银躲在灶房里,偷偷地看着外面的情境。

她虽然才五岁多,但到底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灵醒得很,她娘鬼鬼祟祟地弄来那么多拉拉藤,又让她去猪圈里探风,她就多少猜到了怎么回事。

没拦着,也没说什么,是想着这样也可以,如果成了,那顾家必然会反感福宝。

她想起来福宝过年时候穿得那新棉袄,还有棉袄兜兜里装着的小零嘴。

顾家人真疼她,对她真好。

她想着,如果顾家的猪没了,那顾家怎么也不会待见福宝了。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娘竟然被人发现了。

这一刻,心里突然怨怪起来这个娘,怎么做个事就这么笨,落下这个把柄,以后在生产大队也落个难堪,抬不起头来。

生银低下头,摸了摸自己挂在脖子里的白石头。

这日子总是要慢慢地过,急不得,况且自己年纪还小。

这个时候对方越是得意,自己就越是要稳住,慢慢地把该有的都掰回来。

有了这块石头,一切总会有的,那头猪不就是个例子。

只是一个拉稀而已,知道缘由,治治就好了。

生银攥紧了白石头,回想了一番,她想起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她爹即将得到的那个机会。

那年冬天城里特别冷,她爹背了棉絮去城里卖,卖了老大一笔钱。

她爹得了那笔钱后,就收手不干了。

结果后来那些想学她爹去卖棉絮的,进了一批棉絮,却被人抓住了,说是投机倒把,一个个后来挺倒霉的,赔了个精光,还被罚了。

她琢磨着,这次一定要让她爹抓住机会,恰到好处地把这个买卖做了。

………………………………

这次拉拉藤的事,顾家算是大获全胜,治好了自己家的猪,而且还很好地折了聂老三媳妇家的威风,苗秀菊算是扬眉吐气了,接连三天吃饭的时候都端着饭碗出去,说聂老三媳妇这个人如何如何没见识,说她是不会和聂老三媳妇一般见识的,说猪就是老农民的命,哪能害人家命?

说来说去,平溪生产大队的人都对苗秀菊竖起大拇指,认为她大度有量。

“别看顾老太平时说话挺厉害,骂起人来也狠,但其实人家心肠好,刀子嘴豆腐心,这次人家如果非要追究,聂老三媳妇得蹲号子去,这个家就完了!”

“可不是嘛,平时聂老三媳妇和人家顾老太不对付,没少在人家跟前掐着腰骂天骂地,人家顾老太还能放她一马,还不是看乡里乡亲的面。”

面对一片对自己的赞美之声以及对聂老三媳妇的讨伐之声,苗秀菊面上有光,浑身有劲,腰板挺得笔直,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农村人活一辈子图个啥,就是图个面子。

自己背地里吃肉有时候怎么吃都不香,就得别人都夸你羡慕你,那才叫舒坦,那才叫痛快。

现在苗秀菊觉得自己在平溪生产大队混出个人样来了,已经达到了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

除了苗秀菊,顾家其它人一个个也都挺高兴的,刘桂枝和顾卫东抓住了坏蛋聂老三媳妇,一下子成了家里的除害英雄,福宝也被苗秀菊正名成了福星宝宝。

沈红英在这件事上差点冤枉了福宝,但是悬崖勒马,回马一枪,帮着福宝痛骂了刘招娣后,终于过了苗秀菊那一关,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刘招娣了。

刘招娣真是丢人现眼,她现在想想自己竟然跑去找李大爷看猪瘟就觉得没脸见人。

她觉得自己笨觉得自己傻,心里难受,只好过去娘家,和娘家说了下这事。

谁知道娘家把她叮当一顿骂:“你说说你,生你有什么用?人家刘桂枝一个哑巴还生了三个儿子,人家上次给她娘家带回来一只大肥兔子,又带回来七八条大活鱼,你带回来啥?”

她娘家侄子才五岁,也是个嘴馋的,天天馋着要吃肉,听说人家刘桂枝家吃肉,急得不行,一个劲地问我姑姑咋没给我带肉吃。

刘招娣一听,哑巴了,不说话了。

她心里愧疚,她觉得自己无能。

当时兔子肉是人家刘桂枝和福宝在回娘家路上捡的,这个她没得挑,后来那七八只鱼她本来要送回娘家的,可是她吃鱼吃得上吐下泻,后来就没能回娘家。当时还动过托人把鱼带过来娘家的心思,可是又怕万一娘家吃鱼也不行,想想就算了。

现在回想下,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看着娘家侄子那渴望的小眼神,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切只怪自己好了,谁让自己只生了三个闺女,如果自己生了三个儿子,那怎么会连吃鱼的福气都没有呢!

刘招娣陷入了这种迷思之中后,从娘家回来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她日也想,夜也想,突然开始觉得刘桂枝这个人是哑巴,但是命好,人家生了三个儿子,人家还收养了福宝这么一个小福星。

人比人,气死人哪!

这一天,刘招娣恹恹地把自己的心思说给了沈红英。

虽然沈红英之前骂了她,但是她还是想和沈红英说说心里话。

刘招娣就开始对着沈红英叨叨了:“你说我咋就这么命苦呢,生了三个,都是赔钱货,连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沈红英一边使劲地搓洗衣裳,一边心里想,谁知道你,我还盼着有个贴心小棉袄呢,谁知道生了两个傻儿子,就知道疼那个福宝,也不知道疼老娘我!

刘招娣:“人家刘桂枝是个哑巴,可人家命怎么就那么好,自己一口气儿子生了仨!”

沈红英捏了一点草木灰在衣服上,继续利索地搓 ,心里却在想,生仨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我生了俩儿子都快要被气死了,生仨儿子就生气三次!哼哼你以为这是好事吗?

刘招娣叹:“你说人家生仨儿子也就算了,还收养了一个福宝,人家福宝还是个小福星,人家怎么就这么命好呢!”

沈红英听到这话,搓衣服的手突然顿住了。

福宝……小福星……

福宝,怎么成小福星了?

刘招娣无法理解地感慨:“你说咱们生产大队那么多人抓阄,怎么就让她抓中了那个福字呢?她咋就这么能耐呢?”

沈红英心口陡然一疼,嘴巴微张,两眼发直。

福,福字……

那个福字,是她硬塞给刘桂枝的啊!!!

第53章 第 53 章

第53章哥哥太多怎么办

春耕过去的这段时候是庄稼人相对清闲的时候,一到了夏天, 又要开始忙活着锄草施肥给地浇水了。

顾家的人最近不算太忙, 顾卫东就开始琢磨着城里做买卖的事, 到了秋天就开始收棉花, 收了棉花轧成套子拿去城里卖,这肯定能赚钱。

只是做这件事得需要本钱,不可能空手就做。

为了能攒一些本钱,他现在是没日没夜地上山去采荆条,采杏条, 回来后开始编筐,编了拿去集市上卖。

苗秀菊是知道自己小儿子打着什么主意的,虽然他嘴上没说, 但是当娘的心里就是明白。

苗秀菊一边把盆里的槐花洗干净了, 一边翘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儿子, 闷头干活,比谁都卖力气。

她摇头, 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候几个孩子回家了,放学了, 一个个兴奋地冲进家里:“奶, 今天咱吃啥啊?”

苗秀菊看到孙子孙女, 顿时一扫刚才的小小不快,笑得一张脸像枣核:“今日吃槐花疙瘩!”

几个孩子听到槐花疙瘩, 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月份槐花开了,平溪生产大队就在山脚下, 周围槐树多的是,整个村落都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枝头那一串串槐花洁白得好像白玉片子,小孩子们爬上树摘一串放在嘴里,柔软清凉,清淡的槐花香里透着甘甜,味道自然是好。

这年月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不盼着能多点口粮。春天一到,山里野菜多了,家里小孩子放学后都满山跑,就为了寻觅口吃的来添补口粮。

如今槐花开得好,小孩子又都去採槐花了,揪住树枝子,用手一捋就是一把白花花的槐花,轻盈像雪一样落在竹篮子里。

苗秀菊把这些槐花洗干净了后,又掺和上了家里剩下的棒子面搅和好了,在笼布上铺了满满一层,之后便开始烧火蒸。

等蒸得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大开的时候,差不多槐花疙瘩也蒸好了,棒子面此时已经吸收了槐花中的清香,一开锅,热气扑过来,随之而来的槐花疙瘩香味就让人流口水。

苗秀菊把蒜臼子和蒜瓣给了几个小孩子,让他们剥蒜捣蒜,自己则是取了一点辣椒,擦上一点点荤油腥来炸,炸熟了放葱花,醋,酱油,盐巴,最后是孩子们捣好的蒜泥。

这槐花疙瘩一上桌,别说孩子们嚷着要吃,就是几个大人也全都望向那佐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要知道这槐花的吃法多得是,乡里人为了节省粮食,大多是拌着家里平常吃的粮食来蒸。农村人一年够不够的就那三十六十斤粮食,这个时候青黄不接,新粮还没下来,陈的快吃光了,大家伙多少都要勒紧裤腰带了,是以这个时候吃的粮食大多是红薯干面,吃起来剌嗓子,难以下咽。

这种红薯干面用来蒸槐花味道自然就一般了。

但是现在,苗秀菊竟然大方地用了棒子面来蒸槐花,棒子面蒸槐花不会遮盖属于槐花原本的香味,却又能很好地吸收槐花中的清香,蒸起来金黄翠绿洁白三种颜色,好看得很,吃起来也软糯可口,这在农村人看来就是奢侈的吃法,是过去解放前地主太太才能吃得好东西。

而更让大家伙意外的是苗秀菊做的佐料。

槐花疙瘩好不好吃还是得看这佐料,农村人穷,平时吃饭不做菜,直接门口咸菜缸里捞一块咸菜疙瘩切了就可以当菜吃,槐花疙瘩的佐料顶天了也就是醋和盐巴再加点山里捡的野蒜泥,可是现在,这佐料里竟然用了油煎过的辣椒,辣椒的辣味被油煎出来,香辣香辣的气息浇上蒜泥和醋,一闻这味儿就让人流口水。

今日这顿饭可真够丰盛的。

苗秀菊看着一家子儿子媳妇的都偷偷瞅自己,便笑了:“怎么,不爱吃啊?”

牛三妮率先点头:“爱吃,爱吃,可爱吃了!这是有啥大好事,咱娘今日真大方。”

苗秀菊把切成块的槐花疙瘩分给大家伙,淡淡地说:“咱家自从福宝进了家门,这日子处处顺遂,家里有点积攒,我算计了下,粮食也够吃到新粮下来,干脆给大家来点好吃的,要不然一年到头熬着都没个盼头。”

大家一听都笑了:“这敢情好,还是娘知道疼咱,体贴咱!”

漂亮话说了,这饭也就开始吃了,一个个用筷子夹着那槐花疙瘩去蘸佐料,软糯清香的槐花疙瘩沾一口酸辣佐料,吃在嘴里都是满足,恨不得再吃,再吃,怎么吃都不吃不够!

大家都吃得满头大汗,就连刘招娣也不再想自己命苦的时候,有吃的,谁还想那么多,放开肚皮吃呗!

可唯独有一个沈红英,琢磨了一番苗秀菊那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福宝,还真是一个小福星?她来到自家后,这日子就越过越好?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当初把那个福字硬塞给了刘桂枝,岂不是活生生地把福气往外推?

沈红英想想就糟心,想想就难受,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她不住地想,也许福宝不是什么福星呢,一切都是凑巧,再说目前看起来,老四家虽然得了福宝,但是也和大家伙差不多啊,也没见得太多好处。

呀……那次抓阄去市里,老四家是得了好处的!

难道福宝真是福星?

福宝是福星的话,自己可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除了那次抓阄的事,也没见其它的好事到她四房头上啊?

沈红英就在这里琢磨啊,琢磨啊,一会觉得福宝是福星自己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会觉得福宝怎么可能是福星呢自己当初塞给刘桂枝的做法是对的。

就在她琢磨了老半天的时候,突然听到苗秀菊说:“老大媳妇,你怎么不吃?”

沈红英猛地一抬头,看过去,却见大家伙都在望着她。

她低头一看,大篦子里的槐花疙瘩已经见底了,只剩下白笼布上还沾着一点槐花疙瘩零碎。

而自己屋里仅有的那块槐花疙瘩,自己才吃了几口!

哎呀,这可亏大了!!

………………

吃饱了槐花疙瘩后,大孩子们帮着家里编了一会箩筐,看看时候到了,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福宝和顾胜天连同秀妮继续背起小竹筐上山去,砸吧砸吧嘴,想想今天的槐花疙瘩可真好吃,他们想再去捋一些来。

几个孩子到了山上,顾胜天爬到旁边柳树上摘了一些柳枝,把那些柳枝柳叶给箍成圈就成了柳叶帽子,一人一个戴在头上遮阳,又取了柳枝尖尖最嫩的一段,抽去了中间的枝干,留下外面的那层柳枝皮做成了柳哨。

“咱们分开去割猪草,谁如果叫对方,就吹柳哨作为暗号。”

这是顾胜天从家里的画本上学来的方法,他很得意自己想到这个办法,有点画本里搞地下工作的感觉。

福宝和秀妮也都觉得好玩,戴上了柳枝帽子,拿着柳哨,各自背着竹筐去割猪草。

福宝挥舞着小镰刀,欢快地边走边蹦,最近顾家日子过得好,大家都疼她,就连刘招娣都一口一个福宝好,沈红英看她的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彻底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

正走着,就见旁边树丛里藏着一棵树,树上挂着几粒小红果。那小红果红艳艳的,看上去饱满多汁。

福宝知道那个叫胡颓子,熟透了后酸酸甜甜的,好吃。

她咽了下口水,便琢磨着怎么爬到那棵树上去,把那野果子摘下来吃。

她摘下柳枝帽子,卸下小竹筐,挽起裤腿儿,开始抱着那棵树往上爬。爬树并不容易,需要紧紧扒住树干,忍受着粗糙的树皮摩擦的些许痛感,两只脚还得使劲地踩住着力点免得滑下来。

福宝爬啊爬,吭哧着总算是爬上去了,红果果近在眼前,她赶紧伸开小胳膊,拼命地去够那几只红果果。

春风一吹,红果果散发着酸甜的香味就在鼻子前头晃悠,福宝使劲了吃奶的力气去够那红果果。

奈何小胳膊到底短了一截,那红果果在风中晃悠,怎么也晃悠不到福宝手里来。

福宝憋得脸都红了,默默地念叨:“红果果,你过来,我要吃……”

这话刚说完,一阵风吹来,那红果果就落到了她手心里。

她大喜,赶紧揪住一拽。

“福宝!”这时候,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传来。

“啊?”福宝一惊,脚底下没踩好,呲溜一声,直接摔下去了。

福宝一惊,直接从树上掉下去了。

本以为会摔个屁股开花,谁知道底下有个肉垫子,福宝一屁股正好坐在肉垫子上。

她摸了摸脑袋,低头一看,下面的人是聂大山,自己恰好坐在聂大山身上了。

原来肉垫子就是聂大山。

她赶紧站起来放开聂大山:“大山哥哥你没事吧?”

聂大山也是看到福宝掉下来赶紧冲过去要接住,奈何他也年纪不大,没接住福宝,反而被福宝砸了个后仰翻。

不过幸好,福宝摔他身上了,福宝没摔疼。

福宝没摔疼,他心里好受了点,黑着脸,忍着被砸后的疼,慢腾腾地坐起来。

福宝纳闷地看着头发上沾了狗尾巴草毛絮絮的聂大山,疑惑地问:“大山哥哥,你怎么过来这里?”

聂大山闷声说:“没啥,正好看到你了,叫你声,没想到害得你掉下来了。”

说着,他抬眼看她:“你没事吧,没摔疼吧?”

福宝赶紧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你呢?大山哥哥,我砸到你了……”

说起这个,她有些心虚,刚才那一砸,他估计疼得不轻。

聂大山绷着脸:“没事,我不疼,我是男子汉,这点疼根本不怕!”

福宝信以为真,她看看四周围,没见顾胜天和秀妮,便凑过去,抬起手来帮聂大山把他脑袋上的毛絮絮给拿下来:“大山哥哥,我都好久没敢和你说话了,你,你最近怎么样啊?”

自从福宝到了顾家,先是聂大山和顾胜天起了冲突,接着是聂老三家和顾家起了大矛盾,福宝不敢去和聂大山说话。

她知道自己和聂大山说话,顾家的人会不高兴,胜天哥哥也不会高兴。

聂家不要她了,她成了顾家的小孩子,如果这时候还跑去和聂家的小孩玩儿,顾家可能会嫌弃她。

聂大山听到她这么说,顿时红了眼圈,盯着她问:“我还以为你不搭理我了,你叫别人哥哥,就不要我这个哥哥了。”

这话说得福宝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耷拉下脑袋,咬着唇,低声说:“对不起,大山哥哥,我——”

聂大山:“你怎么着?你不搭理我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