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福心里想哭,生产大队是不是应该设个妇女主任的职位了,他一个老爷们天天掺和进去媳妇婆婆打架的事儿里,他容易吗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所有的人都不许说话,聂老三媳妇,你就一句一句地给我交代,这玉石到底是哪里来的?你如果说一句瞎话,这次我可不骗你,派出所的铁铐子等着你!”

聂老三媳妇吓坏了,哆嗦了下,嗫喏着说:“这,这是……”

旁边的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她如果说这是福宝的,马上苗秀菊和两个尼姑扑上来就要抢东西了。

她如果说这是祖传的,马上两个嫂嫂就饶不了她了。

这,这可咋说呢?

聂老三媳妇心惊胆战,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旁边的聂老三终于受不了了,跺脚:“那是人家福宝的,人家福宝的!你就承认了吧,就把东西赶紧还给人家吧!”

一句话说出了真相。

聂老三媳妇面红耳赤,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依然理直气壮地说:“福宝的咋啦,我养她四年,我不该留个念想吗?”

对,我就是留个念想,这么一想,她马上觉得自己有理了。

陈有福严肃地说:“当然不行!那是福宝的东西,还给人家福宝!”

聂老三叹了口气:“还给人家吧。”

旁边的人也都指指点点:“把人家赶出去,还贪图人家那点东西?”

胡奶奶摇头叹:“听说那是人家尼姑捡到福宝就带着的东西,没准以后还能靠着这东西找回爹娘……”

哎呦,那一听就更重要了。

所有看热闹的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聂老三媳妇,特别是想起刚才她那个一口说祖传一口说不是祖传的样子,更是忍不住想笑。

而就在这一片片鄙视的声浪中,聂老三媳妇无奈,焦头烂额,丢人现眼,满脸羞愧,最后在大家的嘲讽之中只好进屋去拿石头。

谁知道这时候生银走出来了。

她手里攥着那块石头走出来了:“大队长,我想问你个事儿。”

她才五岁多,但是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一样,陈有福皱着眉头:“啥?”

生银:“福宝是尼姑庵里来的,这玉也是,当年尼姑庵里的东西不是都被没收了吗,那这块玉怎么没被没收?难道不是应该当初直接没收,还是说尼姑庵里私藏了这块玉?”

慧如和慧心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她们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块玉,虽然确实是福宝的,但也属于尼姑庵的,如果当年庵主把这块玉拿出来,这块玉显然也会被没收的。

这,这……她们盯着这个小姑娘,没想到这么小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有心机?

陈有福一愣,想了想说:“是。”

生银听到这个,绽唇笑了,眼睛里露出一丝得意:“那这块玉也应该没收交公啊?”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好像……也有道理?

在场的人,个别的偷偷地看向那玉,也不知道是什么玉,好像听说很值钱?一时之间,羡慕眼红的有,琢磨价钱的有,反正大家心里那个滋味,很特别,最主要还是酸。

咋别人这么命好,凭空得这么一块玉?

顾卫东的脸色也变了,他皱起眉头,望向生银手里的那块玉。

这次闹腾这一场的目的不光是为了让聂家没法和他竞争,还是为了替福宝找回这块玉。

如果因为这块玉是有些价值的,那闹腾起来却让上面的人把这这块充公了,那岂不是他们坑了福宝?

就在一群人各怀想法的时候,福宝却突然站出来了。

她望着生银手里攥着的那块玉。

以前没看到庵主的信,她确实不知道那块玉是自己的,但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现在看到信了,知道了,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东西。

她望着这块玉,隐隐感觉知道自己好像应该这块玉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仰起小脸来,大声地说:“这不是什么玉,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一块我父母留给我的普通石头,就是个念想。”

她这一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第75章 第 75 章

第75章福宝的石头3

那块玉石根本不是什么玉, 只是一块普通的势头?当福宝这么说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

顾卫东和刘桂枝不懂这个, 是不是好东西, 这哪知道,不过人家庵主特意留给福宝的, 应该是好东西吧?

再说福宝还小,她更不懂哪,小孩子随便说说而已。

聂老三媳妇当然更不信, 她这下子可逮住理儿了:“这咋能是普通的石头,这就是好东西, 你们想要你们要去,我不稀罕!但是这东西怎么也不能让福宝留着, 太贵重,小孩子家的,这是尼姑庵的东西……”

她七嘴八舌的说着, 反正就是不想让这东西便宜了福宝, 便宜了顾家, 她要不成, 别人也别想要了!

生银没听她娘那番叨叨,就那么望着陈有福:“有福叔,这是一块玉, 你看看, 挺值钱的吧。”

陈有福盯着生银。

这只是一个小孩子,才五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小孩子对着自己笑的时候,他感觉不到小孩子的单纯天真。

她也在笑,和其它小孩子一样在笑。

但是模样一样,皮子底下却不太一样。

陈有福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感觉,这就好像生产大队里以前有丧事的时候会用纸去扎花圈,花圈上的假花看着也挺好看,但是没有真花的香味,没有真花的水灵,就是一个样子而已。

他压抑下这种怪异的感觉,从生银手里接过来那块玉,看了看,最后说:“这个我也不太懂,不过既然这个东西是尼姑庵里的,当时尼姑庵里的东西都是收归国家的,那我们应该把这块玉石交给公社里,让公社里找专家看看,如果真是普通的石头,或者不太值钱,那就应该留下来给福宝一个念想,如果很值钱,那——”

他看了看顾卫东他们,见他们正焦急地望着自己,有点不忍心说出来,不过还是说道:“那就得上交国家了,没办法了。”

慧心和慧如不服气了,特别是慧如,马上上前;“那怎么能行呢,这东西是福宝的,不是我们庵子的,她是一个孤儿,身边就一个父母留下来的念想,难道都不能留她身边吗?”

顾卫东也上前:“有福,你看这,这能不能和上面说说?”

陈有福一脸为难,这不是他说了算啊,毕竟这涉及到各方面的规定,他不可能私底下帮着福宝昧下这个东西,事情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

苗秀菊看着这样子,突然说:“行,那就去请人家专家鉴定鉴定,给看看,如果真是不怎么值钱的,还是给孩子送回来吧,毕竟可能是她亲人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了。”

陈有福点头。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慧心慧如自然是很不满意,但是也没办法,回去了顾家,又陪着福宝说了会子话,叮嘱了一番。

她们如今也是有各种事,男人孩子家里的鸡鸭,还有种着的自留地,俗事太多,能抽出这么一天来专程为了这事跑一趟也不容易了,再多时间是没法耽误了。

刘桂枝见她们要走,去苗秀菊那里借了一点棒子面和绿豆面,擀了一点粗面条下在锅里给她们吃了,这才把她们送走。

接下来几天,顾家就开始忐忑地等着那个结果了。

而生产大队的其它人也都翘头等着这个结果。

毕竟这件事是生产大队从未有过的新鲜事,大家都盼着看看那块玉到底是什么值钱东西,他们这辈子见过的值钱东西就是那台柴油机了。

聂家的人自然更是盼着这消息,特别是生银。

生银是不信的,她怎么都不信那东西是普通东西,那东西怎么也能值大钱,更何况那东西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

只是可恨,她没法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而已,说出来了,那她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生银想想这事儿就觉得憋屈。

福宝倒是很平静。

她隐约中感觉,那块玉就是自己的,是个未必多么值钱的普通玉石头,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并没有什么道理,但心里就是知道。

所以这几天,当顾胜天和聂大山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和她说话都特意放轻了语调,好像在安慰她一样的时候,她就觉得不明白了:“我没事啊,我挺好的。”

一点都不担心,真的。

然而她越是这么说,顾胜天和聂大山越难过。

顾胜天:“我真恨不得替你把那块玉抢回来。”

聂大山:“我娘也真是,干嘛非要去掺和。”

也许娘不去掺和,这件事就不会闹这么大吧?聂大山暗暗地想。

福宝见了,反而开始安慰他们了:“没啥,就是一块石头,万一不给我了也没什么,我以前没爹娘,但是现在来到顾家,有了爹娘,我这不是挺好的,又不是非要那块石头,那块石头又不是我爹娘。”

这是她的真实心里想法。

这番话被路过的刘桂枝听到,一时感动得鼻子都酸了,差点哭出来。

福宝可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啊,怎么能不惹人疼呢?

她这两天也是心疼这孩子,特意给孩子蒸了鸡蛋羹,为此苗秀菊那里还偷偷地给她送了两个鸡蛋,说是留给福宝吃的。

而顾卫东这里的买卖,却是好起来了。

那些原本和聂老三说过的,统统都不再信聂老三了,开始找上了顾卫东。

他们腆着脸不好意思地笑:“卫东,卫东,你看看这个,咱之前偷偷商量的事,你还记得不……我看要不就先给你吧?”

顾卫东这个时候本来应该稍微可以压一下价格,不过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他也不想太过分,再说本来这次就是试试,他就给了一个实诚的价格。

几个人一看,感激不尽,赶紧应承下来。

当然了这事儿不能明目张胆地看,人家陈有福不说你啥,不代表你可以大张旗鼓地干,所以平时都是私底下背着一袋子棉花过来顾卫东这里,顾卫东偷偷地给了钱,这就完事了。

很快,顾卫东家小屋子的地上都堆了一袋袋的白棉花。

刘桂枝看着这情况,有些愁了:“这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咱自己做被子哪用得了这么多棉花?”

白花花的棉花当然好,她看着也喜欢,但想到这些白花花的棉花是用大团结换来的,心里就难受,那都是钱哪!

顾卫东盯着那一袋袋的棉花,他知道他在冒险,知道也许最后不行,但是——

他咬咬牙:“没事,咱干干看吧。”

刘桂枝点点头:“嗯。”

心里很多忐忑,但是没敢说,男人说干,那就干干看吧。

面对顾家四房这情况,沈红英和刘招娣暗地里都乐死了。

本来当时看着福宝有了一块玉,刘招娣心里酸得难受,后来看生银那么一首,人家陈有福就把那块玉收回去了,她总算是放心了。

四房没沾到大便宜,顿时心放肚子里了。

刘招娣暗地里瞅着四房里的棉花,笑了:“这是搞啥呢,你说这能成吗?”

沈红英撇嘴:“谁知道,管他们呢,反正亏了也不是咱们的!听说他是拿的老丈母娘的本钱,我呸,也是够心大的!”

刘招娣嘲讽:“可不是么……”

而就在顾卫东把棉花收了一屋子终于打算停下的时候,那边聂老三却是折腾得花样百出。

先是聂老三媳妇无缘无故突然掉到了粪坑里,弄得一身脏臭,接着又被谁家扔出来的土疙瘩给砸了一脑门青,为了这件事,她可是没少折腾,在街上叉腰骂,可是真要找出是谁,却是难得很,没办法,只能吃了哑巴亏。

这件事传出去,可是惹了人笑话,都说报应,活该报应,自己诅咒发誓,自己现在得报应了,因为这个,被大家笑话得不轻。

丢人现眼后,痛定思痛,生银是着实劝了聂老三媳妇了。聂老三媳妇经过了几件事,也觉得自己得想想法子,再看看自己闺女,她觉得自己闺女厉害,自己闺女有些本事。

特别是最近,生银说起自己家的后屋那里可能要起火,让聂老三媳妇小心。

聂老三媳妇没当真,结果过了几天真起火了,不过不是烧得自家,是别人家的,自己家遭殃的只是半个柴垛子。

聂老三媳妇心疼半个柴垛子,想想生银的话,觉得自己家生银真是有本事,能知道以后的事。

聂老三媳妇便认真地考虑这棉絮买卖的事了,她打听了下顾卫东那边,发现顾卫东还真得在收,她想想,觉得自己也必须让自己男人收。

“咱怎么也不能落下!”

可是怎么收呢?根本手头没钱啊,原来有一块玉拿出去赊账,现在也没了。

想来想去,聂老三媳妇打起了自家猪的主意。

自家这头猪,以后总能养起来二百多斤,到时候一百斤给生产大队交上去,剩下的一百多斤都是自己的。

那自己可以先借棉花,借了棉花以后用猪肉还啊!

聂老三媳妇想想这个,就觉得主意不错,比那块玉好,玉如果卖不出去,称不了现钱,根本就白搭,但是猪肉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一杀猪,人人几斤猪肉很方便。

聂老三媳妇和聂老三这么一说,聂老三就恼火了:“这一出一出的,还没完了?”

聂老三媳妇:“咋啦,人家能干你就不能干?凭啥你不能干?他们非要干,我看这就是个好事儿,咱不能光让他们占便宜!”

其实聂老三媳妇虽然信自己闺女生银,但未必就是实打实地信,她如今吃了蜜一样非要让聂老三弄棉花,还是因为顾卫东干了。

人就是这样,别人干了,万一沾大便宜呢?所以咱们也不能落下。

聂家就这么开始轰轰烈烈地也干起来了。

也有些人,本来是想把棉花给顾卫东换一点钱的,结果顾卫东那里不收了,一听聂家还收,而且是过年时候杀猪还猪肉,顿时心动了。

这年头再穷,过年时候也得割一两斤肉,要不然怎么包饺子?所以那边聂家的猪肉一提出来,马上不少人拿着棉花要去换。

于是当聂家那头猪还瘦得皮包骨头的时候,它身上的两百斤肉已经有了主儿,一百斤是生产大队的,一百斤分给了社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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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平溪生产大队格外热闹,大家都抢着过去要换猪肉,沈红英和刘招娣慢慢地也有些心动了。

本来是不太看好顾卫东这活儿,但是后来看着别人从顾卫东这里拿到了钱,也琢磨着把自己自留地收到的一点棉花卖给顾卫东,可谁知道还没张口,顾卫东这里就停了。

于是两个人琢磨着,是不是也可以去换猪肉?只是自己家和聂老三家到底闹成这样,自己不太合适过去吧?托人过去换,也不太好。

纠结来纠结去,就这么错过了钱,也错过了猪肉。

错过了后,两个人心里难免有些怨气,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四房多少孬话,刘招娣甚至说:“他好好地弄这个,万一上面不让弄,可别连累了我们!”

沈红英一听,有些怕怕的:“这不至于吧,凭啥连累我们?”

本来这话也就是说说,谁知道这一天,大家刚上完工,就见陈有福带着几个穿中山装的往顾家走。

沈红英看到了,当场眼睛就直了:“这,这啥意思?该不会是老四干的那些事不行,人家要来抓他?”

刘招娣跺脚:“早知道咱快点搬出去,免得连累了我们!”

都是一家子,说不清道不明啊!

这两个人心里发慌,眼睁睁地看着人家那中山装已经到了眼跟前。

到了眼跟前,倒是有点眼熟。

最前面的那位中山装亲切地看着刘招娣:“这位嫂子,你是顾家的吧?和顾卫东是一家的吧?”

刘招娣傻眼了,懵了一会,赶紧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我不认识顾卫东!”

啊?

李明栓懵了,陈有福懵了,刘招娣身后的沈红英也懵了。

不过李明栓也是见过风浪的,连忙说:“那,那你知道顾卫东在家吗?”

刘招娣摇头又摆手:“不知道,不认识,没听说过!完全和我们没关系!”

李明栓皱眉,看了一眼陈有福。

按说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本来也没多少人,乡里乡亲,怎么可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