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这个学校受到处分又如何,她要准备出国的事了!

既然叔叔婶婶非要把福宝认回来,那她一定会让他们认清楚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的女儿这辈子都不如自己优秀,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后悔,后悔这么对待自己这个侄女。

福宝当然听到了那些流言。

当初别人怎么暗地里嘲讽她,现在就是怎么同情她,怎么嘲讽于小悦。

所有的一切都反噬到了于小悦身上。

甚至有些流言连福宝都觉得,其实是有些过了,于小悦应该没有做那些事。

但是那又如何?

她们都已经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做事就要付出代价,这就是于小悦心术不正需要付出的代价。

至于福宝的舍友们,则是一个个幸灾乐祸,看着于小悦遭殃,高兴极了,特别是李娟儿,连连啧啧:“这种人家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女儿呢?真是白瞎了她那么多才艺了!”

冯美妮哼哼了声:“她就是会投胎,生得人家好,要不然我看她比不上咱福宝一根头发丝。”

而顾胜天这几天频繁地过来京师大学,今天给福宝送点这吃的,明天给福宝说说他们学校的新鲜事,来得要多频繁有多频繁,以至于福宝宿舍的几个舍友都和顾胜天很熟了。

大家都羡慕福宝有个这样的好哥哥,然而福宝却感觉……顾胜天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于是这一天,在吃过饭后,顾胜天陪着她在湖边散步,她笑着问他:“胜天哥哥,你最近是作业不用写,还是实验不用做,还是女学生们不用交往了?”

前面说的也就罢了,后面一句,顾胜天直接脸红,呸了声:“瞎说啥呢!”

他们平时和别人说话用的普通话,但是两个人私下说话依然是当地的方言,以至于福宝听他那句“瞎说啥呢”心里觉得特别亲切。

福宝抿唇笑了:“胜天哥哥,我现在就盼着过年了,等过年,咱就可以回家了。”

顾胜天听到这个,沉默了一会:“这几年,咱家里条件好了,可是比起首都来,还是穷。”

他站在湖边,眺望着学校外面的高楼,叹息:“咱山里看不到这样的高楼,只能看到大滚子山。”

福宝:“我却想念咱的大滚子山了。”

顾胜天侧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妹妹:“大滚子山太穷了。”

福宝微怔了下,之后眨眨眼睛,笑着说:“哥,你要说啥,就直接说呗。”

顾胜天听了,自己也笑,揉了揉头发,叹:“我这不是想来一把深沉的谈话嘛,结果被你这一说,自己也觉得好笑。”

福宝噗嗤笑出来:“有话快说,别给我整那些虚的!”

顾胜天慢慢地收敛了笑,眼里泛起一丝难过:“福宝,你以后认了你爹娘,是不是就不是我妹妹了?”

这句用乡音说出的话,透着浓浓的失落和难过。

福宝缓慢地转头看过去,身边的顾胜天正半蹲在湖边的枯草中,手里攥着一根枯草,望着碧波荡漾中的塔影愣神。

这样的顾胜天没了航空航天大学生天之骄子的骄傲,反而有些像小时候她所见到的父亲,那个蹲在地头望着庄稼犯愁的父亲。

她也陪他蹲在湖边,托着下巴。

舍友们说,于小悦会投胎,舍友们还说,如果福宝长在大城市里,才艺肯定不会比于小悦差。

当舍友们这么说的时候,福宝不是没有一点想法。

她会想着如果那于家父母真是自己的父母,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于小悦那样,会好几国的语言,会背着吉他潇洒地弹起来,会站在万人大礼堂里从容不迫地念自己的演讲稿,会笑着和人说起法国埃菲尔铁塔和咖啡。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而已。

转念间,她会想起大滚子山,会想起自己乡下的父母,会想起曾经那个艰苦的年月里。

偷偷给自己红糖水喝的奶奶,在自己晚上饿肚子的时候吃到的鸡蛋糕,还有大滚子山下那些不够完美但是却善良淳朴的村民们。

或许是条件太艰苦,物质太过匮乏,那点甜蜜就越发的珍贵了。

这都是她记忆里永远无法抹杀的美好,即使走到了喧嚣的大城市,穿上了羊毛大衣和阔腿裤,她依然忘不掉童年时经历的一切。

法国旅游和舞台上精彩的演出可以成为人生中的辉煌,但是大滚子上曾经的苦难挫折以及在那艰苦岁月中所得到的爱护,也可以是一份宝贵的财富,这些沉淀在她心里,成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成为她永远弥足珍贵的回忆。

并不会羡慕别人活得怎么样的条件,她已经得到了足够多。

她想着过去的那些事,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胜天哥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吗?”

顾胜天不明白:“什么时候?”

福宝笑了,湿润的眸子充满了雾蒙蒙的回忆:“我最幸福的时候,是我以为没有人要我,我将无家可归,这个时候被领回了顾家,咱娘给我打了一盆热水洗澡,还给我穿上了新衣裳。”

其实并不是新衣裳,只是家里以前的旧衣裳,但她依然很喜欢,很喜欢。

她有了娘,有了爹,有了家,还有了好多哥哥和亲人。

顾胜天被她这一说,也想起过去了,怔了一会,大咧咧地揉了一把眼睛:“哎哟我怎么眼发酸呢……”

福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哥,我是福宝,尼姑庵里出来没人要的福宝,是顾家收养了我,顾家就是我的家,顾家把我养大了,给了我一个家,我这辈子——”

她艰难地忍下哽咽感:“哪怕有一天我认了亲生的爹娘,这辈子我也是顾家的女儿。”

顾胜天猛地抬起手来,攥住了福宝的手。

他和福宝是一起长大的,有吃的两个人一起吃,有玩的两个人一起玩,上学放学做作业,几乎做什么都在一起。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福宝,知道她吃红薯喜欢先吃红薯皮,知道她写作业的时候喜欢先翻翻本子,知道她不喜欢听到别人打嗝的声音,知道她喜欢别人夸她长得好看但是还要装作不在意。

他眼圈红了:“福宝,我,我不该问你这个。”

他就是看着人家于家那条件,觉得这些年福宝实在是委屈了。

她原来有条件那么好的父母,本来应该过着和于小悦一样的生活,结果这些年也是遭了不少罪,受了不少委屈。

顾胜天:“我就是怕你觉得委屈,怕你以后——”

福宝反握住了顾胜天的手:“哥,你说啥呢,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我是那种人吗?”

顾胜天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可是,我看你应该就是于家的女儿,这早晚也是得认的吧。”

福宝想起了于安民和宁慧月,轻叹一声:“他们对我确实很好,我心里也挺感动,但是……要我马上认爹娘,我也办不到,现在真认了也别扭,再说,我想和爹娘商量下再说,看看他们的意思。”

父母养大了她,把她培养成人,她总不能悄无声地在城市里认了新爹娘,总是要征得他们同意。

顾胜天:“是,是应该和他们说一声。”

福宝想起乡下的爹娘,便说起这两天才收到的家书:“咱爹说,咱娘用新买的那台缝纫机说衣服,做出的花样别人都喜欢,说县城里的衣服加工厂还想找她,让她帮忙弄样子,听起来咱娘这是要挣大钱呢。”

就是不知道他们收到自己的信会怎么想。

顾胜天听了,自然是高兴,于是福宝便把信拿出来,兄妹两个凑在那里看,看着顾卫东熟悉的字体,自然是涌起一股乡愁,都盼着早点过年,这样就能回家去了。

送走了顾胜天后,回到宿舍,福宝想想顾胜天说的那些话,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又想笑,又觉得感动。

谁知道正在这个时候,隔壁宿舍的路芸芸过来喊道:“福宝,外面有人找,就在宿舍底下!”

又有人?

福宝纳闷了,站窗台前的冯美妮往下看了一眼,吃了一惊:“咦,这不是那个挨打的臭小子吗?”

福宝探头看过去,却见竟然是于敬跃,就是那个先被胜天哥哥后被于安民揍了的于敬跃。

冯美妮看到于敬跃,顿时担心了:“这个人该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要不你别下去了,或者我们陪你下去。”

李娟儿也道:“对,可别吃亏了,我们和你一起过去。”

福宝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敬跃之前对她显然是误会了,现在形势和之前可不同了,就是不知道这位毛躁弟弟,脑子里到底转过弯来了吗?

福宝拒绝了舍友们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下了楼,走出宿舍。

于敬跃今天是放学后骑着自行车过来京师大学的,来了后就直奔福宝的宿舍了,这宿舍地址也是他早就打听好的。谁知道来了后,就看到了顾胜天正和福宝说话,想起上次顾胜天的拳头,他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边,唯恐被顾胜天发现,好不容易等着顾胜天走了,这才敢找福宝。

站在宿舍门外,他还挺忐忑的,自己一会低头沉思,一会皱眉叹气,一会恨不得给自己两下子,心里又怕福宝不见他,又怕福宝对他臭骂一通。

正在那里别扭着,就见福宝从宿舍里走出来。

现在大冷天的,福宝穿着一件面包服,下面是一条修身长裤和运动鞋,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气质清新舒服,而细看过去,于敬跃都有些脸红了。

这个姐姐可真好看啊,眉眼鼻子嘴巴都精致,就像是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

其实想想,上次第一次见到这位姐姐,他,他就觉得挺好看的,不过当时心里生气,就觉得这是仗着自己漂亮就故意玩弄自己哥哥的感情。

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怪不得他爸打他,活该被打,真是活该!

这竟然是他亲姐啊,亲姐!

他从小就盼着能有一个姐姐啊,比起什么臭哥哥强多了!

于敬跃在这里想着的时候,福宝心里已经浮现出许多想法。

她仰起脸看这个少年,尽管少年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却比她高一些。

她心里基本就看透了这个人,不过却故意挑挑眉,淡淡地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亲生父母,她无法接受马上就认了,毕竟乡下还有养父母在呢。

但是这个于敬跃嘛……

在福宝眼里,这就是一个毛躁小子,幼稚天真又鲁莽。

不过也还算可爱。

他两次来找自己麻烦,一次被胜天哥哥揍,一次被于安民揍,想想也是好笑。

福宝从小只有哥哥,说不清的哥哥,但是还没有过弟弟,现在看着于敬跃,颇有一种想教训一番他让他好好做人的想法。

于敬跃看福宝对自己那冷冷淡淡的样子,想想这事,心里羞愧不已。

都怪自己太莽撞,竟然听了堂姐的话就误会,还曾经跑来找她的麻烦,现在她肯定心里很生自己的气吧。

于敬跃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说:“那个,那个……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

福宝看着这大男孩,明明那么高的一个大个子,结果跑自己跟前说话竟然磕磕巴巴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害羞的人呢,可她却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跑来找自己麻烦时候的那个嚣张,那个张狂。

啧啧啧。

福宝心里暗暗叹息,摇头,面上却是依然一脸高冷样子:“没什么事是吧?那就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回宿舍。

这边脚还没迈出,那边于敬跃连忙道:“别别别,你别走啊!!”

福宝挑眉,回首道:“小同学,有事麻烦你就说,我很忙,没有时间听你在这里墨迹呢。”

于敬跃被说得羞窘无奈,他攥紧拳头,瞪眼看着福宝,想着自己来之前酝酿好的话,明明背得挺溜的,但是现在怎么一个字都不在嘴边呢?

他咬紧牙关,瞪着福宝,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应该说什么。

应该说什么来着?他头脑一片空白,脸都憋得通红。

然而,这一幕看在福宝眼里,几乎是想笑。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估计从小受宠,张狂鲁莽,做事一股脑一根筋,只以为自己就是天底下的正义。

现在是他父母告诉他真相,他后悔了?

她望着这个高高大大的少年,故意道:“你是不甘心被打,跑来学校找我麻烦的是吗?”

于敬跃一听,愣了,之后赶紧摆手:“不不不,你是我姐,我可不敢找你麻烦啊!姐,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如果心里生气,你就打我几巴掌好不好?”

声音太大,太用力,想忽视都难。

即使早以预料到他的来意,福宝听到这话还是愣了下,疑惑地回头看过去。

在自己打量的目光中,他好像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咬着牙小声说:“我,我是来认错的……”

声音很小,很不好意思,就好像刚才那个很大的声音并不是他发出的。

第 145 章145

第145章野长城上的危机1

福宝看着这样的于敬跃, 更加想笑了,不过她忍住了, 抿着唇, 绷着脸。

于敬跃感觉到了福宝的不友善, 他有些失落地耷拉下脑袋。

他今年十三岁了,虽然大人的事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也不会告诉他,但是他很小的时候,妈妈住院治疗, 他一个人被保姆照料着, 听到保姆在那里叨叨,约莫知道自己有个姐姐丢了, 妈妈就是因为姐姐的事犯病。

当时保姆以为他不懂,其实他就懂了。

从那之后,他心里也一直盼着姐姐能够找回来, 有一个姐姐多好啊,比臭哥哥强多了, 哥哥一点不好, 整天就像爸爸一样管着自己。

于敬跃想象中的姐姐,应该很美,又很温柔。

只是没想到,自己痛恨的那个勾搭自己哥哥的人, 竟然是自己姐姐。

想想自己的误会,他羞愧得恨不得踢自己一脚, 太笨,太冲动,太自以为是了。

当初被自己爸爸按头道歉,他不甘心不服,现在却是心甘情愿地过来,想找姐姐道歉,想让姐姐认祖归宗。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真不是道歉的那块料。

沮丧的于敬跃耷拉着脑袋,小声地说:“那个……你不原谅我,我也不怪你,都怪我自己……”

福宝打量着于敬跃,故意道:“是你爸爸让你来道歉的吧?没办法,你挨揍了,当然只好被逼着来道歉了。”

于敬跃一听这话,急得脖子都红了,连忙辩解:“不是,你误会了,不是我爸让我来的,是我自己偷偷来的,我父母不知道,我真得想和你道歉,之前是我的不对,我是一时冲动找了你麻烦,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我——”

他一着急说了一串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

面前的这位姐姐用澄澈的眸子凝视着他,看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得他大脑重新归于一片空白。

四目相对,他愣了好久,才红着脸讪讪地来了一句:“我就是来道歉的……”

福宝看着他这个样子,简直是无奈了,心想这个弟弟从小长在城市里,十三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她和胜天哥哥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操心很多事了好不好?

一时想起胜天哥哥说的话,他说她明明是出生于那种的好人家,结果却在乡下受苦。

她现在反而觉得,能长在大滚子底下,这才是她的福分。

她挑眉,故意问于敬跃:“你来道歉,是不是因为听你父母说我可能是你姐姐?”

于敬跃忙点头:“对对对!”

亲姐,这是亲姐哪!

福宝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你觉得你就完全没有错?”

于敬跃听到这个,愣了下,自己琢磨了好一会,明白了。

他抬起手来,拍了下脑袋,很用力地说:“我忽然为什么我爸揍我一大顿,也没和我说,本来我还觉得自己好冤!”

本来他是想着,他又不知道那是他姐,早点告诉他,他也不至于干出这种傻事。

不过现在想想,他才恍悟,为什么他爸要那么揍他,不光是因为那是他亲姐姐,可能还因为他不搞清楚,就冲动行事?

哎,其实这个他爸已经和他说了好几次,可惜他就是没听进去。

福宝眉毛动了动,没说话。

于敬跃望向福宝,很正儿八经地说:“姐,我要再次向你道歉,这次我明白了,都怪我太冲动,没有求证事情真相,听风就是雨!我以后一定反思自己!”

福宝眸中泛起一些笑意,她咬了咬唇,别过脸去:“好吧,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于敬跃听了这个,顿时目露惊喜:“真的,姐?那你原谅我了,你肯认我这个弟弟了?”

福宝一听这个顿时头疼,这家人怎么这么着急?

她无奈:“你做错了事,我哪知道你是真心反思还是假反思,你自己好好改正错误,等我觉得你确实反思了,我再考虑认不认你这个弟弟。”

于敬跃开始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乐起来:“我明白了,只是要考察我是吧?等我考察通过,就给我晋级成弟弟?”

他懂,见过,升官升职的都得考察,有个考察期!

福宝:“……”

行吧,他可以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