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也没怎么说话。

小路走到了尽头时,脚步停了下来。

萧定坤低首看福宝:“我回去吧,天不早了,外面也冷。”

福宝:“嗯。”

其实是舍不得,总觉得什么都不说,就是和他这样在小雪之中漫步在校园里,都有说不出来的甜蜜和期待。

但是她没有理由不让他走,天黑了,公交车也不好等。

萧定坤沉默了一会,却道:“后天元旦,你要表演节目,是吧?”

福宝:“对,就在第一食堂旁边的小礼堂。”

萧定坤声音低沉:“那到时候我过来看你表演。”

福宝看着面前他黑色大衣的扣子,点头:“嗯。”

她微微垂着头的样子太软太乖,细软的刘海服帖地落在她白净的额头上,下面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这样的她像一个乖软的洋娃娃。

萧定坤想起自己送给她的那个娃娃:“之前送你的那个娃娃,喜欢吗?”

福宝抿唇笑:“喜欢!你送的随身听也喜欢,我用它来听英语,还借给舍友听,大家都特别感激你。”

但是她一个转折,却是道:“不过定坤哥哥,这些都太贵重了,你以后不用送我这些,太浪费了。”

萧定坤挑眉:“你喜欢,你需要,不就行了?管它贵贱。”

福宝:“……这不是太浪费了嘛。”

萧定坤挑眉:“你喜欢,就不是浪费。”

而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福宝一时无奈了,微微嘟起嘴:“随身听,我确实挺有用的,但是那种贵重的娃娃,反正你以后别买了,你再买了我也不要了!”

她红润的唇儿微微撅起来,在这白雪飘散的晚间时候,像一粒剔透晶莹的小樱桃。

萧定坤颜色转深,喉结滑动,深吸一口气后,转过头去:“走,我送你回去。”

他这话说得突然又坚决,福宝微怔了下,有些诧异,不明白怎么这么突然,但是他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是点头。

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她……还想再和他多说说话呢。

毕竟自从送他围巾后,好几天没见了,难免有许多小想法,想听他说,说一些让她更心安的话,更甜蜜的话。

谁知道他突然这么说。

福宝心里正觉失落,突然便感到右手被有力的大手握住,温暖自那双手传来。

福宝身形微微一僵。

要知道这年头搞对象,大部分人也就是并排着走,走得近一些,京师大学的学生思想稍微开放一些,会拉小手,却并不多见,至少大庭广众拉着小手搞对象的少见。

这是一个看似开放,骨子里却又十分保守的年代,新旧交替,两种思想并存。

萧定坤握住了那双手后,就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垂眸,凝着她道:“手怎么这么凉?”

不但是凉,还又细又软,和他的大手完全不一样。

福宝没吭声,血液往上涌,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异样的情愫,欢喜,暖融,还有意外?

萧定坤干脆又去捉住她另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小姑娘细细软软的小手,沁凉,被他仔细呵护在手心,小心包着,出口的声音在这飘雪的夜晚就显得格外沙哑温柔:“以后出来穿厚点,知道吗?”

福宝乖乖地嗯了声。

萧定坤笑了,深远的眸底透着宠爱和怜惜:“回头送你一件羊绒衫,那个保暖也轻便。”

福宝原本羞涩得都说不出话来的,听他提起羊绒衫,就想起白天宁慧月的事来了:“她又来找我了,也要送我羊绒衫,我没要。你也别送了,又不是非要不可的东西,现在我穿羊毛衫和面包服已经很暖和了,穿羊绒衫我还怕出汗呢!”

福宝口中的那个“她”,自然指的宁慧月。

萧定坤:“她还是经常来找你?”

福宝:“嗯。”

萧定坤:“那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

福宝小小的叹了口气:“她对我那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当然心疼,但是……我还是想看看父母那边的意思,总得让他们知道啊!”

萧定坤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你觉得心疼,那就多说几句话,多接触接触,慢慢来。”

他说的话,恰就是她心里所想的,当下点头:“嗯,我知道。”

萧定坤握着她的手:“送你回去吧,天太晚了。”

*************

回到宿舍后,福宝的心里还是有些飘荡,就跟踩在云上一样,整个人不太踏实,她用左手握着右手,手心里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种男性阳刚的气息,清冽舒服。

忍不住来到窗前,看了看窗外,一看之下,有些意外。

他竟然还站在她们宿舍下,仰起脸来正往这边窗户看。

这个时候雪已经下大了,鹅毛大雪飘散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给他墨黑的头发染上了一层白霜。路灯照在他身上,把他的背影拉得模糊修长。

鼻子有些发酸,她隔着窗子望着那个静默地看向自己窗子的他,贴近了,朝外面挥了挥手。

他应该是看到了,也冲她招手,之后举起伞来,离开。

福宝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夜雪之中,自己倒是傻站了好一会。

一直到在外面练嗓子的莫家思回来了,才诧异地说:“福宝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是谁把你的魂带走了?”

旁边的冯美妮正在那里埋头写文章,听到这个,憋笑:“还能谁,肯定是那个他呗,定坤哥哥呀!”

李娟儿她们本来在看书,听到这个,都笑起来。

王凤花趴在上铺给她男人写信,这时候往下面看了看,叹了口气,羡慕地说:“年轻就是好啊,小恋爱又酸又甜,多幸福,我哪,现在只能给男人写信问问孩子庄稼了!你们几个也得开始了,这么好的年纪,不谈对象可惜了,可别像我,没怎么谈就结婚了,没怎么享受蜜月就生孩子了。”

她这一说,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也都有几分向往,她们年纪差不多,确实也到了搞搞对象的时候了,看来是应该寻觅寻觅了。

李娟儿想起什么,问冯美妮:“美妮,你不是说你去练英语,在英语角遇到一个男生吗?”

冯美妮马上脸红了:“哎呀,也就是遇上说说话,八字没一撇呢!”

于是几个女生就开始把班里男生挨个掰着手指头算,最后说来说去,发现有两个不错的,一个就是班长万年,另一个则是彭寒松,这两个模样都可以,做事也算靠谱,学习也是相当优秀。

不过看样子万年总是朝福宝跟前凑合,这个不算,只能考虑一个彭寒松了。

李娟儿琢磨着:“那个彭寒松,个子高,长得衣架子,就是年纪大点,听说已经二十四岁了,是不是太老了?”

丁卫红看着她们这个样子笑:“哎呀呀,年纪大点没啥,你们看看福宝的定坤哥哥,年纪大点更疼人。”

福宝无奈:“你们别总是说我定坤哥哥了,不然我恼了,哼哼。”

大家哈哈大笑,促狭地开了她一番玩笑,才开始讨论那个彭寒松,李娟儿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今天在食堂,他还和我打招呼,说了好几句话。”

冯美妮赞同:“这个可以有,回头我们不和你一起吃饭了,给你创造更多机会!”

李娟儿连忙辩解:“得了吧,我这是想给你们做媒!”

然而,谁信?

大家都笑。

其实在福宝仿佛名花有主后,整个宿舍的人都开始心思萌动。

毕竟年纪正当好,校园里的时光如此美好,不谈个对象多可惜。

福宝则是舒服地倚靠在床上,抱着萧定坤送给自己的洋娃娃,听着随身听里的英语,回想着今天定坤哥哥来看自己的事。

今天他说什么来着,你喜欢,你需要,不就行了?管它贵贱。

虽然骨子里的福宝是节俭的,肯定不舍得多花钱,哪怕萧定坤有钱,她也不想让他浪费。

但是女孩子,听到这种话,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有一种被他仔细地呵护在手心,用全部的力气宠着爱着的感觉。

窗外,冬雪飘飞,而暖和的屋内,福宝搂着洋娃娃,抿唇忍不住笑起来。

第 151 章

第160章元旦晚会

这一天是元旦, 阳历年,这种节日以前在乡下根本不过的, 但是到了城里, 好像就重视起来了,正儿八经当个节日过,还要表演文艺节目搞活动。

一大早, 宿舍里的女生就早早地起来收拾,洗漱化妆,抹上香粉和口红。这是她们之前去商场买的,一直没怎么舍得用,现在抹上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笑。

打扮好了后,里面穿上棉衣棉裤,外面穿上借来的红裙子, 然后去食堂打饭吃饭。

在食堂的时候,自然吸引来不少羡慕好奇的目光,毕竟大冬天的还穿裙子的很少。

福宝她们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大方地挺胸让人看了,反正好看嘛, 爱看就看。她们变得坦然起来,周围打量的目光反而少了, 更多的是欣赏和羡慕。

这让福宝她们忍不住笑,原来还有这种效果啊。

吃完饭, 几个女生早早地来到了小礼堂后面准备,很快于小悦和班里几个要参加节目的男生都陆续到了,万年和彭寒松也是参加节目的。

万年看到福宝,眸中流露出惊艳之色,笑着说:“福宝今天是演陶星儿吧,你准备好了吗,陶星儿可是斩裙惊艳四方。”

他平时做事还算沉稳的,突然说这话,多少有点唐突了,福宝便笑着道:“这就是演戏,又不是我要去斩裙。”

万年听到这话,顿时也有点后悔,笑了几下:“没啥,没啥,我随便说说。”

万年是节目里是演男纺织工人,而彭寒松因为年纪大几岁,就负责演纺织厂的主任,彭寒松和李娟儿有一些台词,他就过去和李娟儿对台词了。

李娟儿眼里泛起期待,羞答答地和彭寒松对台词,两个人一问一答的,倒是合拍得很。

万年凑过来,还是想和福宝搭话,福宝这边和冯美妮王凤花对了台词,只好也和万年对了几句,免得等下忘记。

莫家思则是在一旁紧张地闭着眼睛,别人主要是台词跳舞,只有她要唱歌,她显然有些忐忑,不过更多的是期待,自己攥攥拳头,深吸一口气,拼命地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一鸣惊人。

福宝在对了台词后,和几个舍友凑过去从幕布那里看向前头。

这个时候节目已经开始了,只听到报幕员用响亮的声音说:“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在这欢乐的元旦节日里,祝你们阖家幸福,万事如意……我们知道,改革开放的春风在神州大地上悄然吹起,社会正在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变化,接下来,让我们欣赏个人独唱《草原民歌》。”

前台的歌声响起来,大家津津有味地听着,福宝的视线却越过舞台,在小礼堂的座位席上寻找着,然而找啊找,并没有看到萧定坤,一时不免有些失落。

他说好要来的。

不过这种失落也是片刻之间罢了,她当下又踮起脚尖望向后排,却在人群中看到了宁慧月,宁慧月热切地望着舞台上。

福宝在心里轻叹了口气,重新过去和几个舍友对台词,再伸展下胳膊腿儿,酝酿下情绪。

这次的表演很重要,可是自己第一次登台跳舞,绝对不能搞砸了,要不然都对不起宁老师的辛苦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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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不但宁慧月于安民于老爷子到了,就连于老爷子的几个老战友也都来了。

原来今天几个老战友聚会,其中一个老战友恰好就留在京师大学教军事战略课程的,之前提起来今天有个元旦节目,让大家过来看看。

于老爷子顿时想起来那搬离自己家的侄孙女,不是也在这学校吗,而且听她外婆那意思,好像是要参加一个节目表演?于是他表示,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其他几个战友一听,也觉得应该跟着去凑凑热闹。

而这几个老战友中,就有萧楚静她公公孙老爷子。

孙老爷子头一天才听自己儿媳妇在饭桌上提起,说是她弟弟萧定坤认识一个京师大学的女学生,最近五迷三道的,三天两头朝京师大学跑,说本来打算叫她弟弟过来吃饭的,结果他弟弟说是要过去京师大学看元旦节目,好像那意思那姑娘也参与了一个节目。

孙老爷子听了这话,一拍大腿:“还有这种事,正好,我战友老于叫我们过去京师大学,看她孙女表演,我过去凑个热闹,顺便看看,你说的那姑娘演啥啊?我帮着把把关。”

然而萧楚静哪知道福宝演啥,只好叮嘱了几句:“就是数理科学专业的,你老人家注意听着就行了。”

孙老爷子连连点头,矢志要过去认真听,再看看那姑娘到底啥样,给自己儿媳妇的弟弟把把关!

所以这次过来礼堂,孙老爷子几乎比正主老战友于老爷子还用心,支着耳朵仔细看,这是谁,那是谁,到底哪个是定坤看中的小姑娘来着?

听着听着,他迷惑了,到底是哪个啊?这咋都是红裙子绿裙子的,跟一朵花一样,这一个个都好看哪……

宁慧月正在紧张地翘头往舞台上看。

她大儿子于敬飞虽然现在回去部队报道了,但是之前托人打听的人回来了,找到他们,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们说了一遍。

人家说了平溪生产大队关于福宝的说法,说福宝是尼姑庵里的人在山里捡到的孩子,说可能是尼姑庵里小尼姑偷汉子生下的,还说了当时尼姑庵没了,福宝根本没地方可以去,只好被政府做主由山下的人收养了。

结果收养的那家子对她不好,不要她,她被扔来扔去,最后总算顾家收养了她,算是从此成了顾家的女儿,这才过上了好日子。

听到那个回信的时候,宁慧月痛得心肝肺都要揪一起了,这是她亲闺女啊,亲闺女被那黑心的坏人扔在山里了,当下忍不住,差点直接扑到京师大学来。

于安民到底是比她理智,硬生生拦住她,让她冷静。

“这些事对于福宝来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听说了,去找她,激动地和她说半天,她也觉得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算什么。”于安民无奈地道:“她长这么大,最苦的日子都熬过去了,现在考上了京师大学,过得挺好,养父母对她也不错,咱们突然冒出来说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一时不想认也能理解。咱们现在必须按捺下来,不能操之过急,要讲究战略战术,慢慢地来和她相处,到时候认亲自然水到渠成。”

宁慧月开始差点气傻了,我想认女儿你还要让我讲究战略战术?

不过又被于安民劝了一番,静下心来细想这一段日子,虽然自己送的贵重东西福宝依然不肯收,但是偶尔送些吃的她是收了的,而且,她还邀请自己去看她表演节目,这就是进步。

至少她在试着慢慢接纳自己了,甚至偶尔间也会和她说几句软和话。

宁慧月咬咬牙,忍下了,一夜辗转未眠,第二天赶紧过来京师大学,她想看看福宝,福宝要上台表演,她得仔细看看她的女儿。

现在确确实实地肯定,那就是她的女儿啊!

宁慧月坐在台下,眼巴巴地盼着等着,盼到眼圈都红了。

她时不时地想起人家说的话,说福宝小时候怎么可怜,说那个什么聂老三家不给她吃饱饭,说当时全村没人要只要抓阄,谁抓到谁就要。

那是她亲生的骨肉,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是她寻了十几年的女儿。

竟然曾经沦落到没人要的地步。

宁慧月想想这事,便觉得挖心一般,难受得厉害,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恨不得拿刀捅自己一刀。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的于老爷子笑呵呵的:“很快就要轮到小悦上场了吧?”

宁慧月揉了揉鼻子,这才想起来,小悦和福宝是一个班的,所以也会表演节目?

她这段时间,天天牵挂着福宝的事,于小悦又被送到她外婆那里,哪里关注过于小悦如何,当下听到,只是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道:“应该是。”

于老爷子:“咱们小悦从小就学舞蹈,这次上台,肯定是演得最好的!”

他对自己的侄孙女很有自信。

自己的侄孙女嘛,那当然是最棒的。

然而宁慧月听到这话,却是悲从中来,差点哭出来。

如果福宝长在自己身边,也一定是才艺上学,也应该会跳舞唱歌吧?她还可以亲手教福宝弹钢琴。

可是当小悦练习弹钢琴的时候,福宝在做什么?在上山拾柴火干农活吗?

宁慧月想得眼泪都往下落,不过因为于老爷子的几个朋友就在旁边,赶紧擦了。

这件事还没敢和于老爷子说,怕于老爷子受惊吓太大,对身体不好。

但是,今天是不是也该说一说了,宁慧月这么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宁慧月听到于老爷子道:“你们瞧,那就是我侄孙女小悦,她长得好看,舞也跳得好!”

宁慧月听一句这个心里就抽抽一下。

正想着,于老爷子的一个战友说:“那个穿红裙子的是你家小悦吧?长得这模样真俊,穿着红裙子也精神,不错,有年轻人的朝气!”

于老爷子却傻眼了,他扶着老花镜眯着眼睛看:“不对啊,那个穿红裙子的不是我家小悦……”

几个老战友:“这不是?哪个是你家侄孙女?”

另一个忙哈哈哈说:“年轻小姑娘都长差不多,咱老眼昏花的,老于,哪个是你侄孙女啊?”

于老爷子戴着眼镜在舞台上看了半天,终于指出来了:“这个,是这个,这个叫阿香的是我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