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西杰这时在一旁附和:“别说,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楚千淼:“……”

她想崔西杰的心理素质可真够好的。

关键时刻,任炎发声力挽狂澜。

“钱总刚刚给我发了邮件也发了信息,说明天他会接待星痕竞争对手公司的老板,中午弄个饭局,到时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出席吧。”

刘立峰怔了怔:“这不是吓唬人,这是动真格的啊??”

任炎冷冷瞥他一眼:“吓唬人?你当是小孩过家家吗?”

刘立峰一缩肩,不敢说话了。他觉得任炎看向他的眼神莫名犀利。

楚千淼在一旁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崔西杰的表情。他的滴水不漏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松动。

下班后,楚千淼和秦谦宇一起溜溜达达步行回酒店。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旁边就是车水马龙的大马路。

春末夏初的温润天气怡人得很,叫平时总是浓云薄雾的工业城也难得地有了些清透劲儿。

楚千淼和秦谦宇一边溜达着,一边聊天。

秦谦宇说:“我今天下午差点冲上去挑了老刘的舌头!”

楚千淼笑起来:“就他这个智商,基本也告别做坏人了!”

顿了顿她说:“其实我和刘立峰一样,还以为我们就是吓唬吓唬星痕材料那边,没想到任总和钱总都是来真的,而且任总效率居然那么高,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钱四季商量好的,约了星痕竞争对手公司的老板。他上午和中午明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啊。”楚千淼说。

下一秒不等秦谦宇回答,她忽然就明白了。

她和刘立峰都能想到的办法,难道任炎不会想到吗?

所以其实他早就和钱四季商讨过这个办法,并且真的付诸实施起来了。

想着中午她说出办法的时候,他对她淡淡一笑的样子,还夸了她一句办法想得很好,她为此还暗自美滋滋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智力水平再一次进阶了。

可其实他早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已经提前运筹帷幄了一切。

太阳向西坠着,在落山前把一切染得红彤彤。身旁的宽阔马路上,车子一辆跟着一辆地开过去,飞快极了。她缓缓走在人行路上,心口有点鼓胀胀的,看着这烟火人间的行色匆匆。她想这人间多美好啊,生机勃勃的。况且这人间还有个那么绝顶聪明的人。

想想看,姜还是老的辣呢。

楚千淼回到酒店后,决定更努力地奋发图强,尽快把自己变成一块老姜。

晚上吃完晚饭加完班,她开始看书学习。学了一会儿她收到秦谦宇的信息。

秦谦宇对她说:“今天的晚饭,我是和任总一起吃的。吃饭的时候,任总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楚千淼早已经在与秦谦宇的聊天中练就了一手捧哏好本领。

她立刻问:“哟?那是什么奇怪问题呢?您给说说?”

秦谦宇:“说出来都叫你诧异!他问我:被人怼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是欠怼怎么着??

她想这问题得建议任炎去知乎上提啊。

“你怎么回领导的?”楚千淼问秦谦宇。

秦谦宇发了条语音过来,他舌头似乎有那么一点硬,看起来应该是跟任炎在晚饭时喝了酒。他甩着有点硬的舌头,声情并茂地说:“我说我被怼的话,那我肯定生气啊!打嘴架不说最后一句,那是最闹心的事儿了,半夜都睡不着觉的!”

然后又一条语音:“然后你猜任总说什么了?”

楚千淼打字发过去:“任总说什么了?”

秦谦宇也发了文字过来:“任总说:但我看你们被楚千淼怼完好像很开心。”???!!!

楚千淼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惊。

怎么还带她出境了?

“……秦哥我被单cue了,我有点怕!!之后你怎么说?”她问秦谦宇。

秦谦宇很快就用硬硬的舌头给她回了条语音:“我说,千淼那张嘴,那不是凡间的嘴,那是被神抚摸过的嘴,所以吧,被她怼绝对是享受。我还跟任总举例来着,我说领导你看刘立峰,哪次不是主动跟千淼那找怼?他就是有那口瘾。”

“………………”

楚千淼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话。憋了半天,她决定就不发表感想了,只承个上启个下吧。

她发:“然后呢?”

秦谦宇的语音秒到:“嘿嘿嘿,然后任总居然一脸想享受享受的样子问我:真的吗?”

…………???

什么情况???

天呢任炎他是在找怼吗???

楚千淼手机都差点掉地上。

秦谦宇新一条的语音消息又抵达对话框。他自认为清醒地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千淼啊,我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首先!任总他最近越来越有人味儿了;其次!他每天看着我们热热闹闹打嘴架,而他在一旁被我们摒除在嘴架之外,这让他很没有参与感啊,这样他就会觉得很寂寞。对吧?对的。”

楚千淼“……”喝醉的人都会自问自答了,还找别人唠什么嗑……

马上又一条语音到:“所以千淼,我今天跟你说这个事,是想和你表达什么主题呢?就是以后你找个合适的机会什么的,也怼怼任总吧!让他也参与参与我们怼人互动的其乐融融!”???!!!

楚千淼真的惊了。

她想这可真是个好差事嘿,有人认认真真让她怼领导。这是怕她不够招人烦吗?!或者秦谦宇他怕不是疯了吧?

她觉得这个部门,现在从上到下,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她回秦谦宇:“秦哥,我下楼去买六个核桃,给你带十瓶醒醒酒吧!!!”顺便补脑了。

第二天去赴宴的路上,楚千淼问秦谦宇,还记得不记得昨天晚上跟她说过什么了。秦谦宇想半天,一脸懵:“昨天我和任总吃饭喝多了,回房间我就睡了啊!怎么,咱俩还聊天了?”

楚千淼建议他看下微信复习复习昨天他们的聊天记录。

秦谦宇复习完,脸上的懵逼更浓郁了:“这什么情况?我昨天喝断片了,昨晚吃饭的时候任总都跟我说了什么我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他看着微信的聊天记录说,“这是我复述的任总的话吗?这不像任总说的话啊!我现在喝多之后这么能胡说八道吗??”

“……”

楚千淼决定晚上再买十瓶六个核桃送到秦谦宇房间给他补补脑。

赶在进包间之前,她问秦谦宇最后一个问题:“你昨晚怎么突然和任总吃饭喝酒了?”

秦谦宇翻着白眼想半天,再把白眼翻回来说:“任总说有事问我,叫我一起吃饭。不过刚吃上他就开始跟我喝酒,直接给我喝多了。”他一拍脑门,说,“好像在我断片之前任总随口问过我一句刘立峰有没有女朋友。至于怎么问起来的,我还真不记得了。”

楚千淼觉得匪夷所思,任炎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顿了顿她脸腾地开始烧。可为什么烧起来,她不敢去想,也不让自己去想。她祈祷秦谦宇也千万别开窍去多琢磨。

这餐宴席的氛围很好,钱四季和星痕对手公司老板看起来谈得很投机。两个人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对方老板也表示会尽快和钱四季签一份并购合作意向书。双方敲定的收购价格就是之前谈好的收购星痕的价格。

席间楚千淼注意到,崔西杰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渐渐地,看到钱四季和对方老板谈得认真,他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宴席结束后,任炎当着另外三个人的面吩咐楚千淼:“着手准备和新标的公司的收购意向书,要快,明白吗?”

楚千淼很郑重地点头应声说“明白”。

晚上她就把收购意向书发给了任炎,并抄送了所有部门成员。

稍晚一点,任炎转发了一封邮件给大家。邮件是新标的公司老板发的,表示收购意向书明天就会打印并盖章,然后派人送到力涯来,他们会极力配合力涯尽快推进后续流程。

楚千淼知道单单一份意向书并不能代表什么,法律约束力也有限,但双发一来一回满满的合作意向,已经足够有些人坐不住。

第二天,又是力涯和新标的公司互动频繁的一天。崔西杰和星痕材料都没什么动静。

第三天依然如此。

到了第四天,任炎告诉楚千淼和秦谦宇,星痕的曲鑫才坐不住了。他一大早就进了钱四季的办公室,谈兄弟情谈得痛哭流涕,抽着自己耳光说自己之前鬼迷心窍了。

这件事后续发展出人意料。两家公司互相竞价,价格越降越低,争相想被力涯收购。

钱四季得意死了,点评说:“曲鑫才这个人啊,给脸的时候不要脸,不给脸的时候非要跟人比贱!”

楚千淼对此不予置评。她已经在这么多项目上渐渐训练出,把私人情绪和工作状态剥离开。

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是,因为价格不高,钱四季干脆一顺手把两家公司都收购了,这样他几乎相当于垄断了上游材料市场,最后他倒成了这件事里的最大赢家。

解决完这档事,任炎关上门来处理崔西杰。

他把其他人支出去,在尽调办公室里把从那家餐馆录到的视频播放给崔西杰看。

崔西杰慌了那么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也曾经推断到任炎已经猜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镇定下来后笑呵呵地问任炎:“任总,您给我看这个视频,能说明什么呢?我只不过是和他们一起吃顿饭。”

他抵赖的言辞竟和楚千淼之前设想的一模一样。

任炎懒得多纠缠,简明地告诉他:“你也别假装置身事外了,收购事项已达成,曲鑫才和钱四季就成了一家人,所以曲鑫才已经把你们之间达成的那个交易,都告诉了钱四季。他说了,这都是你出的主意,并且他拿出了那顿饭的录音。所以你以为的同盟军,已经把你卖掉了,把什么事都推到你身上了。你以为你们那点交情,可以让曲鑫才为你保密吗?”

崔西杰的招牌表情,笑呵呵的样子,终于在脸上挂不住了。

“任总,能听听我的解释吗?”他一脸诚恳和悔恨,“我家里最近真的很缺钱,我母亲生病……”

任炎看着崔西杰,心里为他感到悲哀。他为一个赌徒的厚颜无耻感到悲哀。

“崔西杰,”任炎打断他诚恳又悲切的倾诉,“在你说这番话之前,我对你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你能讲真话。但就在刚刚,你自己把这份希望给毁了。”

他把崔西杰去澳门的机票行程单复印件摆出来,放到崔西杰面前。

“到底是家里母亲生病需要钱,还是去澳门干了别的需要钱,一查就知道。”

崔西杰脸色彻底变了,惨白一片。

任炎不无痛惜地说:“你是准保,本来有大好前程,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我跟你们说过,做项目的时候,要和企业的人保持距离,不要感情用事,保持理智。可你在之前一个项目上,跟老板的儿子混在一起,是他带你去澳门学会赌博的吧?他是富二代,他捅出多大的窟窿有他老爹给他填,你有什么?靠买几张发票吗?靠做点构成经济犯罪的手脚吗?这些钱够你祸害?”

崔西杰痛哭流涕。

楚千淼就站在门外。她不是想偷听,只是手机落在屋里,她想来取。

她听着任炎的话,心口怦怦地跳。

她想所以任炎让她做项目的时候保持冷静理智,甚至是冷漠一些,真的是不无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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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继续无意识地偷听下去,转身离开。

屋子里,任炎最后告诉崔西杰:“你的行为已经构成经济犯罪了,人证物证很齐全。但这次我想给你个机会,希望你能戒掉恶习,好好发展事业,我不想看到你就这么废掉。所以我不打算追究你,可我也不能再留你。你自动请辞吧,你是总部领导介绍来的,回头你就跟总部领导说,辞职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对了,别去阚轻舟部门,彻底离开力通,这是我不追究你行为的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任炎:看着我的妞和刘立峰互怼,我一点都不羡慕,真的,谁稀罕啊!

【【【15字以上2分好评,继续600个红包走起~~】】】

对不住!!!这章没写到往事,对不住对不住,下章肯定写到,不然躺平任你们捶!

☆、第九十章 槐花树下人

任炎和崔西杰单独谈过的第二天, 崔西杰没有再到尽调办公室来。

当天上午,闫允强出现在力涯尽调现场。孙伊他们的那个项目已经忙得差不多,任炎昨晚用电话调派了闫允强, 让他赶过来补充人手来跟进力涯的ipo项目。

下班前任炎发了封部门群邮件,内容是通知大家, 崔西杰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已经从公司离职。

邮件里的文字平整得没有一丝顿挫, 只是在冷静地宣布一个消息。于是看邮件的人的情绪也难以跟着起伏, 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除了一些唏嘘,连点伤感都挤不出。

这是当下楚千淼和秦谦宇的心理感受。

刘立峰和他们不一样,他显得很诧异。他跑去问任炎:“任总,老崔他怎么了啊?我们俩天天一起吃饭, 我没觉得他有什么能导致突然离职的私事啊?”

楚千淼在一旁听得直摇头。她想崔西杰哪怕有一点点刘立峰的单纯劲儿, 也不至于把自己走到这个地步。可话说回来, 刘立峰他也……太单纯了一点。

她听到任炎答复刘立峰:“你也不用太过惊讶,或者接受不了, 他也许是跳槽到其他券商另谋高就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投行更是这样,一次次跳槽就是你们的快速升迁之路。所以,”他顿了顿, 不只是在对刘立峰说, 也是在对屋子里的所有人说,“也许未来有一天,在座各位都会跟彼此说再见,到其他地方去高就, 开启新的职业道路”他眼神瞄到楚千淼的后脑勺,他从她一动不动的姿势知道她在认真听,“那未必是件坏事,所以到那时,都不必过分伤感。”

楚千淼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段话,她现在就有一点伤感了。

她想任炎这是在帮他们,为职场上的离别提前打预防针吗?

午休时,吃过午饭,楚千淼下楼去溜达。

五月的天气把绿草的颜色熏得更深更浓,把花朵催发得更大更艳,把树叶吹拂得枝繁叶茂。

楚千淼走在羊肠小径上,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夏天到了。

她顺着小径向前走着。小径尽头有颗槐树,槐花正开着。她每天中午都会过去看一看,嗅嗅槐花香,洗涤一下下吸久了工业空气的肺。

今天的槐树下,倒多了一个人。离着有段距离时,楚千淼就看清了那人是谁。

那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站在树下。午间日光穿过树叶后被折射成了碎金子,点点金亮地洒在他身上。

楚千淼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的一部日本漫画书,叫《白木兰圆舞曲》。她觉得眼下的任炎好像里面的男主角。

她走近树下,看清树下人手里捏这根烟。没有点燃,只是捏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他的吸烟时光。

“任总。”她上前打了声招呼。

“嗯。”他回应了她一声。

她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一起向羊肠小径的远处看。

“来抽烟吗?”她主动问了声。

“正挣扎在抽与不抽之间。”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她,回答着。

楚千淼也转头,迎视着那两道似乎在变得深邃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对他说点什么。

为什么挣扎在抽与不抽之间啊?

不,不能这么问。

万一他说,不是你让我少抽一点。

不,不行,这种答案太暧昧,听多了人的心思就要安定不下来了。

那说点什么呢?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也有嘴笨的时候。

一阵微风轻拂过来,槐花轻颤,送出芬芳。她打了个喷嚏。

她觉得这个喷嚏打得真好,不会回答或者不想去答的问题都给它打岔掉了。

她在喷嚏打完后自然地切换到下一个话题。

她问任炎:“任总,你怎么就这么放了崔西杰?”

任炎撇头看她,挑了挑眉问:“觉得这不是我的风格?觉得按我冷淡没人味的脾气,我会一查到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