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他十六七岁时和程果毅结契,受到重用,还有不少人暗中说三道四,说他乃是出卖身体给程果毅才得重用富贵。

他智勇双全,杀伐果断,很是打了几场漂亮仗,又因手上血腥多了,人也自有煞气,年龄渐长,面目也刚毅英挺了,方才无人敢说他漂亮好看。

今天听到陆芜菱醉后一赞,他却是丝毫没有不悦,甚至面生薄晕,心动耳热,第一次对自己容貌喜悦起来,私心隐隐恨不得再俊美十倍,好让陆芜菱对自己一见倾心。

掩饰着面热,他低头在陆芜菱鼻子上轻轻咬了一口,道:“你才生得好看。”

陆芜菱又醉笑了几声,后来慢慢伏在他怀中睡着了。

罗暮雪还不十分醉,尚且知道夜风寒凉,怕陆芜菱着凉,抱起她回屋。

他虽然醉得不狠,但是怀里还抱了人,自然摇摇晃晃,可喜还是抱到了屋子里,好生放在床上。

陆芜菱本已睡着,被放下又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道:“繁丝,我不待喝醒酒汤,你还是去做了银耳莲子羹来。”

罗暮雪笑道:“是,二小姐。”转身出去叫人做银耳莲子羹,可喜没有抱着人时走得还是颇稳,吩咐下人也口齿清楚,态度威严。

回来床上陆芜菱早已睡熟,罗暮雪便也脱衣上床,搂过她身子在怀中。

陆芜菱睡梦中被扰,不耐烦,蹬腿伸臂,想将他驱走,被他好言抚慰一番,便乖乖睡他臂上了。

罗暮雪搂着她在怀中,忍不住掰过她面孔,凑过去嘬吻她嘴唇,缠绵半晌,只觉甘美无比。

陆芜菱酒醉睡梦之间,也不知道抗拒,被他吻了,她犹自不知,全然任君采拮。

罗暮雪心中大动,吻了又吻,留恋不去。

又将手伸进她衣裳之中,抚弄玩赏,只觉她衣裳下面肌肤温腻光滑,爱不释手。

幸而他虽酒醉,还依稀记得自己仿佛答应过陆芜菱今日不会侵犯她,他本性高傲,不肯做出背诺之事,故而虽然最后手已经伸进她裙中抚弄了半晌,身体更是如箭在弦,最终却强自抑制住,并未真的趁人之危。

最后酒意上来,他也便歇了手,搂住陆芜菱,直沉入黑甜梦乡。

第29章 繁丝

陆芜菱缓缓睁开眼睛时,觉得有些不对。

顶上黑沉沉的楠木拔步床,花色并不是每日自己一早睁眼看见的,而是十八罗汉图,自有几分眼熟,眨眨眼睛,明白过来:这是罗暮雪的床!

因为她往素几次值夜都是睡在拔步上,角度不同,所以今晨看这些图案,便觉得陌生。

竟然睡在罗暮雪的床上!

陆芜菱突然间惊怒交加,她已经记起了昨夜那一场酒。

而腰间还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搂抱着!

她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身上衣衫还是完整的,倒是松了口气。

温热平缓的呼吸便在颈边,贴着她身子俱是巨大的热量来源,那条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比自己结实粗壮修长得多,肌肉线条却又非常漂亮,熟睡的皮肤下却隐藏着不容错辨的力量。

罗暮雪整个身子都贴着她,脸也和她的面颊脖子相贴,十分亲昵。

最可恨的是手搂得高了,手指触在自己胸部下沿。

陆芜菱脸涨得通红,简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下裳还算完好,双腿间也并无异样痛楚,虽然中绔略有些乱,也可能是自己醉梦中辗转反侧之故。

陆芜菱呆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就这么松口气好了。

然而罗暮雪身子虽然没压着她,或许是心理作用,单一条手臂和半边身子略微斜倚,也让她喘不过气来,陆芜菱便竭力要搬开他的手臂,罗暮雪却抱得死紧。

再用力,罗暮雪皱皱眉,慢慢张开眼睛。

他眼神中还带着初醒的茫然,但眼眸还是晶莹明亮,夺人心魄。

他清醒时的眼睛,好几次让陆芜菱想起“神光离合”。

罗暮雪清醒得比陆芜菱快,看到面前的情景,他似乎眼睛里也惊讶了片刻,但是他不动声色。

陆芜菱都没闹,他难道自己叫起来不成?

罗暮雪慢慢坐起来,样子十分沉着,好似非常习惯,仿佛每天他都这么抱着陆芜菱醒来一般,他坐起身子后倚靠在床头,道:“你早醒了吗?”

神色淡然,熟稔,仿佛老夫老妻睡醒之后的每日闲聊。

陆芜菱红着脸缩在被窝里。

罗暮雪知道自己表现越理所当然,她就会不知不觉受影响,也会下意识觉得和自己这般理所当然。

他本来还想让陆芜菱起来给自己穿衣,显得更加若无其事,说不定明天叫她来一起睡她也就习惯了。

看她满面通红缩在被窝里,想想还是算了,操之过急。

他瞥了陆芜菱一眼,道:“昨夜也未如何劳累,不知怎么今早就起晚了。”

这话大有深意,陆芜菱一时脸上红得都快滴下血来。

罗暮雪还是若无其事,自己慢慢起身穿衣,一边穿衣一边叫外间丫鬟进来伺候,一边对陆芜菱道:“过几日是你及笄,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自己不要另外安排,等着我便是。”

陆芜菱一怔,她倒是没想到罗暮雪还知道自己及笄的日子。

罗暮雪这时穿好了衣裳,锦鲤带着杏儿走了进来,捧着水盆洗漱之物,伺候罗暮雪梳洗。

杏儿眼睛带着笑,瞥了床上缩着的陆芜菱一眼。

锦鲤笑道:“菱姑娘可要我伺候穿衣?”

陆芜菱面上红晕未消:“不必。”

锦鲤和杏儿都轻笑了一声。

估计人人都以为她和罗暮雪鱼水和谐了。

罗暮雪似乎心情也不错,虽然没什么笑意,却还转身打趣她:“再过几日就是大姑娘了,还赖在被窝里作甚。”

语气轻淡,眼睛却灼灼盯着她。

陆芜菱觉得他话中颇有深意,心里一沉,同时又觉得耳热。

她确实也不好总是赖在被窝里,便低头自己爬起来,身上衣裳也根本未脱,只是皱巴巴很难看。

锦鲤也为她备了梳洗的水和东西,陆芜菱自己梳洗,又和罗暮雪一同用了朝食。

罗暮雪用过早膳,自要出门公干,陆芜菱在锦鲤和杏儿微笑的目光中出去继续每日的料理家事。

下午她一直想着繁丝的事情,便欲将五月叫来问问,催催她行事。

谁知道中午的时候,外头管家令人传话说大人又买了丫头,这便送了进来。

陆芜菱叫人领进来。

那丫头低着头一进来,陆芜菱便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泪盈双睫,唤了声:“繁丝!”

繁丝哭着扑倒在陆芜菱脚下,抱住她双腿,哭道:“姑娘,我的姑娘,谁曾想今生还有能见姑娘的一日!”

陆芜菱把她扶起来,看她原本有几分丰润的面孔瘦得下颌尖尖,面容憔悴,又梳了妇人头,只觉心酸痛楚,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面:“繁丝,对不住,我自顾不暇,未能救得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楚委屈。”

繁丝带着泪笑道:“傻姑娘,奴婢这点委屈算什么,姑娘才委屈,姑娘还念着奴婢,令人去找奴婢,奴婢已经感激不尽了。”

陆芜菱流泪道:“不用再叫我姑娘,如今我同你一样是官奴,也不知道我们二人日后会如何。”

繁丝哭道:“姑娘再如何,也是我的姑娘。”

外面送人进来的小厮笑道:“菱姑娘和这位…嫂子,且莫哭泣,菱姑娘,大人吩咐说这位嫂子买进来便是伺候姑娘的,住处品级由着姑娘定便是。”

因为繁丝已经做了人家妾室,梳了妇人头,所有小厮叫她嫂子。

陆芜菱本是让五月哥哥去帮忙把繁丝买下,但是罗暮雪一直让人监视着她,自然也就发现了,对于他而言,要买个商贾的小妾不过是件小事,很快就办妥了。

陆芜菱擦干眼泪,带了繁丝回房,细细问她别后事。

“…我那日先被买了,也不知道乱絮如何,那人,那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干点活,也不曾受什么打骂…”繁丝性子温柔善忍,却又十分精明,往日最得陆芜菱倚重,到了新坏境,虽然身子不免被那商贾糟蹋,但她一来长得只是清秀端正,又能干,也会讨好人,倒未曾被大妇如何为难,比别的妾室好得多了。

那商贾也没有太过迷恋她,只是觉得她不错,所以日子过得还好。

陆芜菱却是看到她的妇人头只觉得刺目。繁丝不过十六岁,这样被人叫嫂子,又是没个着落的,真是刺心刺肝,若是往日,有自己在,倒是也能护住她不被人轻贱,如今自己自身难保,繁丝更是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繁丝向来水晶心肝,看着陆芜菱目光停留自己额上,便知道她在伤心什么,朝着陆芜菱笑道:“姑娘真是个傻姑娘,我们这些自小做人奴婢的,还学大家闺秀三贞九烈不成,过几年姑娘若是得了势,给我找个年纪相当人品好的管事,也没人会嫌弃我。”

又看看陆芜菱,仍旧梳着姑娘时的头发,便知道她还不曾被罗暮雪正式收了,便不免小声问道:“姑娘,罗将军怎么说?可是要正式摆酒纳妾?”想着她的姑娘这般孤标傲世的人品,落得给个四品武官做妾,眼神也不由黯淡了。

陆芜菱脸色沉了下来,摇头不语。

繁丝也脸色一僵,“难道他就什么名分都不给了?白白受用了姑娘的身子…”

陆芜菱继续摇头,又觉羞惭恼怒。

繁丝眼睛一亮,小声道:“姑娘莫非还不曾被…”

陆芜菱脸已通红,看了她一眼。

繁丝便和缓了面色,微笑低声道:“想不到罗将军还是柳下惠,如此姑娘倒是可以谋划一二,咱们不如找个人给方公子送信,他那样的人物,对姑娘又那般有心,就算不能正式娶了姑娘,也会对姑娘尊重有加。”

陆芜菱心烦意乱,摇头道:“咱们且好生活着,莫要想这些,徒惹烦恼。”

繁丝叹了口气,上前搂住陆芜菱纤腰,低叹了口气,洒泪道:“我苦命的姑娘…”

主仆俩相拥泪流。

第30章 新衣

晚膳的时候陆芜菱第一次正式对罗暮雪表达了谢意,神色很平静,坦然道:“谢谢大人替我找回繁丝,繁丝很能干也非常懂规矩,我让她贴身伺候大人好吗?”

罗暮雪觉得“大人”二字很刺耳,想让她从此不要叫自己大人,但是知道自己说了也没有用,不过白白惹气,便抿起了嘴:“不必。”

陆芜菱看着他。

“让她协助你吧,跟你住一起。份例随便你定。”陆芜菱现在自己穿衣服问题不大了,梳头却是梳不好,有时候自己看了都想替她梳,虽然自己只会简单几个发式,当初母亲病重,自己曾天天为其梳头,手艺比她好得多了。

陆芜菱内心深处其实求之不得,在这个虽然慢慢熟悉起来的地方,她还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只有繁丝,能让她心中略安。

陆芜菱现在还住在西厢房,因为养伤之后就没有人给她准备适合婢女管家的住处,而她也住惯了,虽然西厢房依然无摆设,家具陈旧不成套,但是在她住了一个多月之后,已经有了一种女人住久了才会有的温润的人气。

繁丝一进来就开始帮她收拾。

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没有摆设器皿,衣服就几件,还有一匣子首饰,但繁丝还是努力给她收拾得尽善尽美。

“繁丝,”陆芜菱想想,淡然道:“你的头发还是留着留海好看。”

繁丝眼眶一涩:“可是,姑娘,我…”

“没关系。”陆芜菱看着外面庭院上方的天空,“就当被狗咬了,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繁丝…”

繁丝湿了眼眶。

“还有,不要提方微杜。”她转身看着她,眼神清明,“他只是跟我诗词唱和的好友知音,并无其他,我对他无意。何况,他家自身难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繁丝湿着眼睛道:“姑娘,你…这世道怎这般无情!你和方公子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受这些罪?那些人却富贵得势!”

陆芜菱“呵”一声失笑:“繁丝,你怎么愤世嫉俗了?”又笑道:“自古富贵穷通相连,这样的事情不知凡几,我有何德何能,难道上天便非要眷顾我一世平安富贵?”

繁丝叹道:“姑娘,你还笑得出来?”

陆芜菱收了笑容,慢慢叹了口气:“我不过是家破人亡的一缕残魂,能活着的时候变活着,能笑便笑两声,何必整日将悲伤挂在脸上心头。”

她摸摸繁丝的头,道:“你更加应该好好的。”

繁丝嗔怪地把她的手拿下,道:“姑娘真是的,奴婢比你大两岁呢,又不是孩子!”说着突然笑道:“姑娘快及笄了呢,我最近给姑娘做了件半臂,姑娘别嫌料子差。”

陆芜菱突然想流泪。

繁丝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把她买回,也不知道及笄时能不能见到她,却给她准备及笄的礼物。

繁丝从自己包袱里珍而重之地拿出来一件单独拿布包着的薄薄衣裳。

打开布包,里面立刻流光溢彩。

一件象牙白色的半臂,色虽素,光泽却很盛。

陆芜菱看了便知道是上好的苏锦。

这样的料子在以前并不稀罕,有时候自己也会赏给繁丝乱絮这样的心腹大丫鬟,可是对于平民百姓却是相当贵重的料子。

陆芜菱略微一想便知道繁丝哪里来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繁丝看看她,低声道:“这是我能得的最好的了,姑娘莫嫌弃…”

陆芜菱连忙笑道:“怎么会嫌弃?”

半臂的襟,衣角,和袖口绣满绿色莲花纹,刺绣分布多,几乎占到整件衣服的六七成,素雅中又满是精致华美。

繁丝的针线十分好,也很会配色,果然很得她心。

繁丝却惭愧道:“若能配深红色大八片裙就好了,可惜我没弄到合适的好料子。”

陆芜菱拉着她手,温言道:“没事,咱们可以让外院管家去买一匹。你也做一身喜欢的。”

虽然她留着银子是救急之用,但能哄得繁丝开心,也就无所谓了。

繁丝果然开始琢磨样式配色绣纹。

陆芜菱这两天开始下午教罗暮雪。

罗暮雪现在识字已经不少了,不太深的书都能看得懂,典故上差点,他一介武官也不用考科举,四书五经自然不感兴趣,只不过是各种历史典故诗词歌赋并各种兵书农书之流。陆芜菱本也不喜四书五经,女四书,女戒女则等中规中矩之物,这些却是她所长,自然讲得十分好。

而罗暮雪底子虽薄,人却极为聪明,举一反三,记性也极好。

陆芜菱嘴上不说,心里不免吃惊,又觉得他不过亏在出身而已。

学生聪明,先生总是爱教的,若再有闲情,还可临几个字,作幅画,两人这两天便颇为融洽。

这一日,罗暮雪让陆芜菱教他诗。

陆芜菱想起他的职业,教他岑参的诗。

要说罗暮雪以往也甚爱岑参的诗句,什么“边城寂无事,抚剑空徘徊”,什么“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都曾诵读。

陆芜菱却独喜欢“…素多江湖意,偶佐山水乡。满院池月静,卷帘溪雨凉。轩窗竹翠湿,案牍荷花香。白鸟上衣壁,青苔生笔床…”同他细细讲了一番。

罗暮雪望着她,倏尔失笑道:“你是因为不曾见过边寨之景,故而不能解岑公之美,改日我出征,若战事不急,便带你同去。”

陆芜菱怔住。

罗暮雪一向颇为尊重她所长,从未在诗词文字上反驳她,这还是第一次。

她想了又想,又觉得他所言有理,便诚心道:“好。”想想边寨走马黄沙,万里一空的景致,也胸中顿生出些豪气,还真想一行。

她自小就希望有一日能如男子般行走天下,足迹踏遍四海。

罗暮雪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怔怔看着她,最后笑着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有机会一定带你去。”

心中觉得她比自己往日所想还要可爱。

繁丝就在陆芜菱的西厢住下了,伺候陆芜菱一如往昔。她在陆家本是一等大丫鬟,陆芜菱因为不欲太占罗暮雪的便宜,给她定了二等,月钱八百钱。心中又觉得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