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凌珠颜眼前就出现了那两个男人的模样,一个斯文一个稳重,怎么看也不像是段轻锋嘴里那样儿。不过她毕竟只见了他们一面,对他们还不甚了解。也许他们和段轻锋一样,也是人不可貌相之辈,外表平和内心邪恶,也是很有可能的。

两个人边吃边聊,一直到晚上九点钟,段轻锋才把凌珠颜送回家。然后他又驱车返回了自己家,去探望母亲的病情。

范医生已经来过了,给段太太做了全身检查,确定无误后才离开的。段妈妈在床上躺了大约两个小时后,慢慢地就苏醒了过来。醒来之后一言不发,只是喝水吃药,又吃了点东西,又接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重新醒过来。人已经精神了不少,坐起身来歪在床头打听段轻锋人在哪里。听说他带着凌珠颜离开了,不由就微微皱起了眉头,重新陷入了沉思之中。

段轻锋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就去母亲房里探病。当时屋子里除了一个老妈子外,也没有其他人。他一走进去,就见那老妈子非常识相地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就退出了屋子,把房间留给了他们母子二人。

段轻锋看着房门被轻轻关上,扭过头来借着台灯的光观察了母亲几眼,问道:“您觉得怎么样,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吃了药已经没事儿了。阿锋,你过来坐,妈有话要问你。”段妈妈拍了拍床沿,示意儿子过来坐。

段轻锋却直接走到床边,在刚才那个老妈子坐过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目光澄澈地望着段妈妈,安静得等着她开口。

段妈妈拿起床头柜的水杯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后,带着一脸忧郁的表情问道:“这个姑娘,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凌珠颜?”

“是,就是您出面给我安排相亲的那一位。”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妈我虽然年纪大了,眼睛还是没问题的。这世上真会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

“您觉得呢?”

段妈妈神色复杂得盯着儿子看了半天,喃喃道:“我是觉得,这世上没这么巧的事情。当年那个姓方的女人是不是没死成,她又回来了,又来缠上你了?这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儿子,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下去吗?”

“嗯,我已经定了结婚的日子,这您都知道了。既然定了,我就不准备再改了。”

“阿锋,你是不是疯了!”段妈妈突然激动起来,坐起身子凑过来抓住了儿子的手,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对方的手掌骨生生给捏碎。

☆、暗示

段轻锋感觉到手骨传来的隐隐阵痛,心里明白母亲现在到底有多焦急。他和这个名义上的妈,感情一直是不咸不淡的,虽说她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他母亲的去世和这个妈也没有关系。但两人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加上二弟的及时出世,自己多少要受到了一些忽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段轻锋才养成了果断独立的性格,从小就喜欢独自处理自己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不会跟父母做过多的交流,总是把事情解决之后才会告诉爸妈。

段妈妈也曾因为他的疏远而做过来努力,希望尽量和这个大儿子保持好关系。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母子两人虽说算不上亲密无间,倒也是客客气气没有矛盾,大事小事彼此都很迁就,不曾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所以现在,段妈妈这么激动的反应,足以见得她心中的忧急究竟有多深。这个叫凌珠颜的女孩着实是把她给吓着了,一直到这会儿想到她那张脸,心口还砰砰砰地直跳。

“阿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可得跟妈说清楚了,这事情可大可小啊。”

段轻锋把手从母亲手里挣脱出来,反手又覆上了她的手背,安慰着拍了几下:“我就是结个婚而已,您不用太担心。珠颜人很好,会是个好妻子的。”

“她真的叫凌珠颜?她不是姓方嘛。”

“那个人已经死了。当年跳海的事情,您也知道不是吗。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妈怎么能不想呢!”段妈妈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这些年,其实也没有几年不是吗?不过才五年时间,楚家哪里会善罢干休。楚昭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当年跟你关系多好啊。这下子说没就没了,楚家二老一直咽不下这口气。你他们是没办法动的,也动不了。但那个女人就不同了,如果让他们知道她还活着的话,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阿锋啊,妈妈不介意你娶谁家的女儿,穷也好富也好,都没有关系。但你也不能娶个定时炸弹回家啊。到时候被楚家知道了,万一要对付那小姑娘,搞不好还会连累到你,这值得吗?”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就是想跟个喜欢的女人结婚罢了,至于楚家会有什么行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楚昭当年的死和我有关,如果他们真要发难,大概早就来找我了。不过归根结底,楚昭是死于意外,从这一方面讲,这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至于凌珠颜,她既然嫁给了我,我就会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她。我段轻锋的老婆,不是别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的。”

段轻锋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已经闪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那眼神看得段妈妈心里一凛,竟是不敢再说什么了。这话听起来是在针对楚家说的,但她很清楚,这也是对自己说的。她之前一直对凌珠颜不太上心,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儿子这是在暗示自己了,要她在儿媳妇过门之后,要做一个和善的婆婆。

在这一方面,段妈妈确实做得不怎么样。先前的两个儿媳妇,跟她关系都一般。小儿媳妇是她看不上眼,嫌弃她出身低。二媳妇倒是她亲自挑的,本身相当满意。可惜性子跟她也不太合,两人也总说不到一块儿去。

现在这个大儿媳妇,段妈妈是更不敢去招惹了。本来她跟大儿子关系就不亲热,加上这女的来历又奇奇怪怪的。虽然段轻锋没有说明白,但她已经听出来的,这女的只怕就是当年那个姓方的女人。一想到和楚家的关系,楚家独子的去世,和这个女人在背后捣的鬼,段妈妈就不寒而栗,本能的就想要离凌珠颜远一点。

她知道,儿子是不会听自己的劝的,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倒是段轻锋又插了句嘴:“您好好的怎么突然晕过去了,还以为你之前已经见过她的照片了。”

段妈妈一听到这话,脸上又显出了几分尴尬的神情。相亲的时候是以她的名义去联系女方家的,但事实上,她一直没看过凌珠颜的照片。凌家的家世在她看来还薄了一些,配她大儿子显然是高攀了,她可没料到这两人还真能走到最后。

由此可见,儿子对这个女人执着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当年为了她搞出了人命,现在又不管不顾地娶进门来。这个婚结的真是让人越看越觉得心惊,以后会怎么样,段妈妈实在说不好,总觉得有种悬在半空中的不安定感。

不过有这种不安定感觉的人,除了段妈妈外,也就没有其他人了。段爸爸是个不为家里事情操心的人,当年段轻锋谈过一个女朋友的事情,他居然还是在楚家独子死了之后才隐隐听说的。至于段轻锋的两个弟弟,虽然清楚这段往事,但出于对大哥的信任,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着一起筹备婚礼,出谋划策,无条件地支持他到底。

至于凌家,自然也是忙活得很起劲。凌家的背景虽然不比段家雄厚,但钱还是不差的。替女儿准备的嫁妆非常丰厚,从各色名牌衣服到镶钻首饰,再从豪车到名下不动产,七七八八准备了好几百万,搞得像大富豪娶媳妇似的。

对于凌家来说,这些嫁妆是必须的,即便都在女儿的名下,是她的婚前财产,也必须要带到婆家去显摆一下,这样日后女儿在婆家才会受到尊重,才不会让人看不起。说起来也是现代社会了,但几千年来门当户对的想法还是左右着大部分人的思想。

高攀的一方总要想方设法拿出更多来撑门面,以堵住悠悠之口。以段轻锋的条件,即便段家娶儿媳妇一毛不拔,凌家也不能单单送个女儿过去。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在凌珠颜看来颇为头大,但却无法阻止爸妈的疯狂行为。

在凌妈妈看来,这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拿出去的这点嫁妆根本算不了什么。几百万就能跟段家攀上名头,以后赚回来的只有更多。这会儿才刚放出风声说女儿要嫁入段家,丈夫公司里的生意一下子就好到爆。

北京城里想跟段家套关系的人家岂止一家两家。无奈段家门槛太高,又总是端着架子,轻易接近不了。现在透过凌家这一层关系,向段家示好就容易得多了。反正生意跟谁都是做,既能赚钱又能攀关系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于是乎凌家那付出的几百万,在凌珠颜的婚礼还未举行之前,就已经收了回来,还外带着多赚了几百万,乐得凌妈妈眉开眼笑。

她用一个女儿做了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从此以后就能为儿子捞取更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在旁人看来,她这个做妈的对女儿是尽心尽力,花钱丝毫不手软。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这么做最后受益的究竟是谁。

她的儿子,她的孙子,就是她这一辈子的念想。至于其他人,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丈夫是个随时可能躺在别的女人身边的男人,只有儿子才是血缘亲情最近的延续。

这种内心深处的想法,凌珠颜自然是不知道的。她那脑子还没这么高明,能想得如此深远。在她看来,妈妈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为自己准备了这么多,即便母女两个之前一直关系不咸不淡,到了即将出嫁的时候,她也对这个家,产生了一丝眷恋的情绪。

今年的新年,是她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过年的时候,哥哥带着嫂子和小侄子也回到了家里。几个月下来,小侄子已经长大了不少,虽然还不会说话,但那一双灵活的小眼睛,总是骨溜溜地转着,显然特别生动可爱。

凌珠颜就忍不住抱过来玩了几次。出乎她的意料,嫂子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没有了以前那种敌对的态度,反倒变得温和起来。当她和小侄子玩耍的时候,嫂子也没有反对,相反还坐在一边不厌其烦地介绍儿子的生活习惯,每个动作表达出来的意思。两个女人凑在一起,难得地有了话题。

凌晋文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接接电话或是拿东西吃,看到妻子和妹妹和睦相处的时候,总觉得这种情景像是在梦里。他本来以为这一天是永远不会到来了,没想到妹妹的出嫁,反而缓和了他和妻子的矛盾。

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矛盾,毕竟是根深蒂固的,到底能不能化解,他自己也说不好。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忽略妻子做风不太正派这一点来说,他的小日子过得还是很和美的。

这颗定时炸弹,就这么被暂时地掩埋了起来,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热热闹闹的新年很快就过去了。今年过年比较晚,二月上旬才过的除夕,等到正月十五过完后,整个二月也就要过去了。

而一迈进三月,凌珠颜和段轻锋的婚礼就已经迫在眉睫了。这场轰动了北京城官二代富二代圈子的联姻,终于在某人有心的推动下,上演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结婚

在正式婚礼举行之前,凌珠颜和段轻锋抽空,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那一天是婚礼前大约一个星期的某个周五,凌珠颜特意跟公司请了假,而段轻锋的假期还有得剩,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准备,就拿了户口本身份证等必要材料,就开车直接去到民政局。

到了那边段轻锋在门口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个停车位。车子刚停稳,凌珠颜就伸手去拉车把手,准备下车去。没想到段轻锋却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凑过来道:“想清楚了吗,这个事情如果做了,就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凌珠颜扭过头来,头一次用一种看小孩的无奈眼神望着段轻锋,半晌才轻声道:“想清楚了。就算我现在反悔,难道你就会放过我吗?你应该会用枪顶着我的脑袋进去,强迫我跟你领证吧。”

“那倒还不至于,不过可以想点其他办法。仗势欺人什么的,其实也挺容易做的。”

凌珠颜就笑了起来,挣脱了段轻锋的钳制,反问道:“难道说,你想反悔?”

“我倒是随时随地可以反悔,不过你就不同了。一直忘了提醒你一件事情,跟我结婚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一旦领了证想离就难了,国家对军婚是个什么政策,你应该清楚吧。”

这个问题,倒是一直没在凌珠颜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结了婚还要离婚的事情。在她的传统观念里,既然结婚了,那就是奔着过一辈子去的。

所以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一直到这会儿段轻锋明确地提出来了,她才在脑子里沉思了一会儿,继而回答道:“国家的政策我知道。不过结婚本来就是赌博,本钱下得重才能赢得多。我赌你不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发指的事情来。当然,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我相信组织上也会替我做主的。”

“想不到,你这个人赌性还挺大。”段轻锋做了这么一个评价,转而跳下车来走到副驾驶门边,替凌珠颜开了门,“行,既然如此自信,那就大胆地往前走吧。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这场赌局,赢的人到底是谁。”

凌珠颜拿着材料走下车来,略微整了整衣服:“一定要分出个输赢吗,双赢不是更好吗?”

他们两人并肩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往结婚登记处走去。段轻锋再怎么大牌,领证这种事情还得自己来。就好像领导什么事情都有人帮忙准备好,但厕所总是要自己上的一样。

对于这种事情,他也很陌生。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无论平时再怎么淡定从容,面对这种人生大事的时候,总还有几分紧张。

其实,他也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只不过在门口逗留了一段时间,最终却没有走进来。来这里办事情,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都需要两个人一同来。而当时他却只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冷风里站了很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的存在,就好像一座即将风化的小山一般,变为无数细碎的粉尘,消散在风里。

那种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他都快遗忘了。就算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来,也没有那种噬骨剜心般的疼痛感,就好像只是电影里一幕令人有些印象深刻的画面,被烙印在了记忆的深处一般。

没想到,事隔几年之后,他竟然真的走进了这里。并且还是拉着同一个人的手,兜兜转转之下,一切似乎又回归到了原点。他的目的即将达到,但他有些迷惑的是,接下来的计划到底要怎么进行?

他想得一连串的安排,到底该以何种方式呈现出来,段轻锋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在那一刻,他已经想到了放弃。他看着身边凌珠颜白皙的侧脸,突然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凌珠颜本能地回答了一句,又反问道,“干嘛突然这么问,怀疑我是结过婚的人?”

段轻锋在那一刻,突然有了一种说点什么冲动。凌珠颜的脸看上去是如此地美好,和她原本城府极深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她就像是自己当年初次见到时一样,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以一种清纯到勾人心魄的面目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抛去那些虚伪狡诈做作的面具,将最真实的一面完整地呈现了出来。

这就是他深深爱着她的原因吧。一直以来,他爱的就是现在这样的凌珠颜。不管她曾经叫什么名字,这种最真实最原始的状态,一直以来都萦绕在他的心头。

她明明就应该是这样的人,不是吗?为什么一转眼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陌生到让他看不分明。段轻锋有时候甚至在想,那样的一个女人,他怎么会对她产生爱意?当她选择跳海自尽的时候,段轻锋的心里除了惋惜之外,竟还有些许的痛快。好像那个令他幻想破灭的女人就此死去,而一个纯真美好的她,又重新活了过来。

凌珠颜,到底是你伪装得太好,还是曾经的你,才是真正的伪装高手?

段轻锋望着那张脸,心里不禁如此琢磨着。因为他的表情过于深邃,以至于凌珠颜被看得十分之不好意思,红着脸推了推他,催促道:“想什么呢,不进去吗?”

他们当时,正站在等待处的大门口。放眼望去,里面全是一对对等着领证的情侣。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满足和幸福的笑容,即便身份背景不同,有人贫穷有些富裕,但大家对婚姻的向往却都是一样的。

这种愉悦的气氛似乎是会传染的,即便真有人是不情不愿来领证的,但看到大家脸上的笑容时,似乎也会被这种幸福感染,以至于产生一种自己也会永远幸福一生的错觉。

凌珠颜本来能结婚这个事情,一直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一直到这会儿,坐在等候室里心情起伏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对于这桩婚事,有多么期待。

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认定了段轻锋,决定要让他陪伴自己走过这一辈子了。

他们明明才相识不久,明明在相处中没有太多的激情,两人都很少说情话,甚至也没有太多亲昵的举动。交往到现在,他们除了牵手外,也就是接过几次吻罢了。那种轰轰烈烈生死纠缠的爱情,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生过。

他们对于彼此也从来没有那种肉体上的渴望,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要去开个房间做点什么。在这一方面,凌珠颜是完全后知后觉,而段轻锋却是一直在克制自己。一个成年正常男人该有的欲/望他都有,但他又有一般人不一样,懂得将自己的渴求完全地压制下去,只在适当的时候发泄出来。这需要很大的定力,同时也需要很大的耐心。

就像是捕鱼的人,总要经过长时间的耐心等待,才能最终收获一般。凌珠颜的这条大鱼,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凌珠颜却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只是对自己的心境感到相当惊奇,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总是处在一种不冷不热的状态下。一直到这会儿,她才感受到汹涌的爱情在胸口里横冲直撞是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她并不是只想找个肩膀,才会答应段轻锋的求婚。原来,她是真的爱上了他。

等待的时间虽然有点长,但因为心情愉快,大家似乎都很有耐心。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那儿等了快有一个小时,才轮到他们办理手续。拍照、填表、签字、交费,最后由工作人员在结婚证上敲上钢印儿,把红通通的两个本子递到他们两人手上,这个证才算是真正给领到手了。

段轻锋虽然没有结过婚,倒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还带了点喜糖过来请工作人员吃。凌珠颜看到他掏出糖果来的时候,简直快要愣住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小声地问道:“你怎么还知道要带糖啊?”

“虽然我没有结过婚,但我有两个结过婚的弟弟,其中一个还是离了再结的。有这么多人在背后指导,你还担心我搞不定这点小事情吗?”段轻锋说着把喜糖留在了工作台上,跟工作人员们打了招呼之后,就拉着凌珠颜走了出去。

如果说,进来的时候两人的脚步多少还有些滞重的话,那么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人简直可以用行走如风来形容了。人一旦有了喜事儿,精气神就会表现出来,那股子洋洋得意的味道即便再怎么掩饰,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段轻锋那么沉稳内敛的人,这一刻也有些喜上眉梢,走起路下脚下带风,连带着觉得空气里树叶的清香都是那么的好闻,让人不由神清气爽。

两个人出了民政局的大门,直接就上了段轻锋的车。凌珠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就在刚才,她成为了身边这个男人的老婆,而为人妻子应该做什么,她却是一无所知。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凌珠颜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

段轻锋已经在启动车子,甚至连看都没看凌珠颜一眼,直接回答道:“去婚房。”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先领证后办婚礼哈,接下来乃们说要干啥呢?

☆、两人世界

段轻锋给凌珠颜准备的婚房,并没有如人们想像中的那般豪华梦幻。地段虽然不错,处于内环黄金位置,但婚房并不大,整个面积加起来大约一百五十平米,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自然是住得绰绰有余了。不过以段家的名声来说,这房子自然是小了。

这一处房产是完全在段轻锋一个人名下的,是他早些年趁房价低的时候,用自己的工资买的。他这些年没怎么做过这方面的投资,所买的房子除了这一套外,也就是一间临街的小店面罢了。

他手底下自然有更多更好的房子可以拿来当婚房,但他却唯独看中了这里。因为在他看来,这里才是他凭自己的本事买下来的房子,是可以让两人住得完全没有负担的地方。其他的那些,不是父亲给的,就是母亲的遗产,和他关系并不太大。

在领证之前,他从来没有跟凌珠颜商量过婚房的事情。他们两个都是不缺房子的人,随随便便一伸手,名下也能拿出好几套房子来。不像那些需要自己奋斗的小年轻,买套房子就是整个婚姻里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要倾尽两家的所有,才能在北京这个房子贵的邪门的地方勉强凑出一个首付来。

因为没有商量过,段轻锋也不知道凌珠颜的喜好,以及她看到这套房子时的第一个反应。当他们到达那里时,天色还是大亮的。段轻锋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两人便搭电梯上了楼。这套房子位于17层,视野相当好,采光也很不错,又不是临街的位置,平时门窗一关,就显得非常安静。

段轻锋早在几个月前就请了一位资深的女性室内设计师,请她按照凌珠颜的性格特别设计了整套房子的装修。所以当他把门打开时,呈现在凌珠颜面前的,就是一套充满了温馨甜蜜风格的小屋。里面的女性气息浓郁的,令凌珠颜简直产生了错觉,怀疑这里其实一直住着一个单身小女人。

于是乎,她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段轻锋转身去牵她的手,一边把她往里带,一边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房子太小了,不符合心中的想法,所以有点失望?”

“怎么会呢,这房子一点儿也不小吧。”虽然不能跟家里的别墅相比,但两个人住的话,实在是太宽敞了些。凌珠颜虽然不领行情,却也知道现在北京的房价是个什么样子,这么一套房子,市值起码在五百万以上,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奋斗一生的梦想,她又哪里会嫌弃呢?

“还担心你住惯了别墅,会不喜欢这样的公寓。”

“别墅公寓都是住的地方,关键不在于住什么,而在于怎么住、跟谁住。我们家虽然大,成天冷冷清清的,住着一点儿也不舒服。”凌珠颜说着就脱鞋光脚走进了客厅,踩在油光发亮的实木地板上,慢慢地走到沙发边,整个人就窝了进去,满足地晃了两下,摸着柔软光滑的真皮布料,满足地笑了,“这里挺好的,装修很漂亮,是你请人弄的?”

“嗯,根据你的喜好让人特别准备的。好像有点太粉了,要不是做婚房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住的。”

凌珠颜就抬起头来打量整间屋子的摆设。这房子的设计主要走田园温馨路线,到处可见巧心思的可爱装饰品,屋内的色调也是暖色系为主,粉红、粉黄、粉蓝之类的。连凌珠颜这样的小女人看了都觉得有点太粉了,更何况段轻锋这种男人中的男人,自然是不会习惯这样的环境。

“其实不用弄得这么女性化,房子不是我一个人住的,你整天住在这里,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感觉整个屋子就像个儿童房似的,小朋友应该会非常喜欢。”

段轻锋转身在饮水机上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到凌珠颜手里,似笑非笑道:“那你就努力给我多生几个孩子好了。喜欢的话,生一个篮球队也没问题。”

“这么多,你当我是什么啊。再说了,我们都不是独生子女,政策上不会允许的。你是军人,应该要严格遵守国家政策吧。”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为国家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救回来的人和财产都无法计算清楚。现在我想多生几个孩子,国家又怎么会阻挠?”

段轻锋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情况凌珠颜心里也有数儿。就算段轻锋是个什么也不会的纨绔子弟,以他家的能力他也可以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有些规矩是为大部分人定的,但总有一小部分人,享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权。

凌珠颜本能地就排斥这种特权,但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她却也有些犹豫。毕竟作为一个个人来讲,她也希望能享有足够的生育权,可以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这种想法偶尔蹿过她脑子的时候,会令她觉得有点羞愧,但一想到满屋子可爱的小朋友们,她又会立马变得幸福起来。

现在段轻锋既然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再好不过了。说到底,她也就是个普通小女人,希望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还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儿女。每天过着衣食无忧没有烦恼的生活,这就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凌珠颜的面前一下子就出现了这么一幅美好的场景,令她觉得这整间屋子都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她慵懒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满足地笑道:“从很久以前起,我就希望能有这么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了。不用太大,不用太豪华,温馨一点就可以了。没想到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

段轻锋半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从小家境不错,一直住得很宽敞,在你的梦想里,难道不应该有一座靠海带游泳池的大房子才是。这才应该是你这样长起来的好孩子该有的梦想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以来,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我就是房子里的主人,每天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生活,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也不用担心有一天会被赶出去露宿街头。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奇怪,一点儿也不真实。”

“确实有点奇怪,感觉只有从小生活艰难的人,才会有这样渺小而卑微的想法。凌珠颜,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家里是不是过得不太如意,跟父母关系一般般?”

“确实不太好。”关于这个,凌珠颜并没有隐瞒,就如同段轻锋没有隐瞒他们家三兄弟有三个母亲这个事实一样,“爸爸太忙了,忙着赚钱没空管我。妈妈呢,又一心扑在哥哥身上。她大概就是那种最传统的女人的想法,觉得有儿万事足。人生的希望都要寄托在儿子身上,而女儿呢,迟早是要出嫁的。我也不能说我妈对我不好,和很多女人比起来,我过得可是相当不错了。但总觉得没办法跟妈妈靠得太近,我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段轻锋安静地听着,这期间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凌珠颜的脸上,想看看这张脸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凌珠颜说起这番话来非常坦然,既不遮遮掩掩,也不故作神秘,完全就像是在聊家常一样。段轻锋原本以为自己会发现些端倪,但到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那一天他们两人在婚房里待到很晚,段轻锋提前在冰箱里准备好了食材,两个都不太会做饭的人在厨房里折腾了大半天,最后搞得满身鸡蛋面粉烂菜叶子,做了一桌子味道一般般样子奇奇怪怪的饭菜出来。

两个人对着那一桌子菜看了半天,最后都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凌珠颜于是便转身去洗手间,想要冲个热水澡,把全身上下腻腻的感觉都洗干净。结果走到浴室后才想起来自己在这里还没有换洗衣服,于是便转身向段轻锋求救。

段轻锋冲她了然地一点头,随手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嫩黄色带斑点狗的浴袍来,搭在了凌珠颜手臂上:“先凑和着穿吧,衣服放洗衣机里洗一下,有烘衣功能,应该很快就会干了。”

凌珠颜接过那件浴袍,脸色微微一红,赶紧把浴室门关上,然后就拧开了水龙头,似乎是想借着哗哗的流水声,以掩饰内心深处那一抹小小的尴尬。

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跟段轻锋已经是合法夫妻了,现在即便真的发生点什么,也没人可以说闲话了。但她还是小女人心性作祟,连带着脖子根都红透了。

凌珠颜在浴室里忙活了近一个小时,洗了澡吹了头发,又把换洗衣物扔进了洗手机里,顺手搓掉了换下来的内衣,然后同其他洗好的衣服放在一起,打开了烘衣功能,这才摸着还有些微湿的头发,走出了浴室。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子里开着不太亮的几盏灯,段轻锋来回走动的身影就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朦胧。他似乎是叫了外卖,正在往桌子上摆碗筷,那些经他们的双手做出来的杰作,已经不知去向。

凌珠颜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忙碌的背影,一直都没有出声。直到对方自己感觉到了,才转过身来,打量了她几眼,微微摇头道:“我又何必叫这么多吃的呢。跟你一比,桌上的那些东西,突然就让人没有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