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当她只是从小康家庭出来的普通女生罢了,一直到有同事参加完她的婚礼,参观了她们家在北京寸土寸金的地盘上住的豪华大别墅,大家才知道,这位千金小姐平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

公司里好几个跟凌珠颜年龄相当的未婚小伙子都懊悔不已,直呼当初没有积极一点。要是把凌珠颜拿下,光靠她那些陪嫁,都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

不过这种话现在说已经迟了。几天不见,凌珠颜已经成功晋升为美丽少妇,手指上光灿灿的戒指说明了一切。那些男人就算再眼馋她的家产,也不敢再对她出手。毕竟她现在的老公是拿枪的,得罪了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送命都是有可能的。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对凌珠颜的态度都比以前和气了许多。连带着她的顶头上司,那个以前时不时就喜欢找她麻烦的龟毛的中年女上司,见到她的时候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还在那里假惺惺地客气:“哎呀小凌,你怎么婚假都没休完就回来了。要是公司里人人都像你这么爱岗敬业,我这头啊也可以少疼几天了。”

凌珠颜有点接受不了她态度上如此大规划的转变,一时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干笑。女上司对自己的肉麻表演一点儿也没有不适应,非但没有收敛,还愈发亲密起来。她拉着凌珠颜谈了老半天工作上的事情,最后交给她一个新接到的任务。

凌珠颜在公司里隶属于公关部,主要负责接一些大型的项目做公关安排。这个工作看起来光鲜亮丽,整日里出入各大高级酒店会所做场地安排布置,实际上工作起来却是相当烦琐。当一个工程交到你手中后,接下来事无巨细就全是你的活儿。大到场地选择人事安排,小到订餐送花卡片印刷,什么事情都要顾上。

凌珠颜进公司几年,虽然干得不算特别出彩,但她有女性特有的细心和耐心,事情交到她手里,总是让人特别放心。所以女上司尽管并不怎么喜欢她,在工作上倒也不曾亏待过她。

凌珠颜这次接了这么个在五星级酒店开宴会的项目之后,整个人就忙碌了起来。当然她并不是最大的负责人,只是承接了其中一个项目,专门负责宴会现场布置和食物安排。这对凌珠颜来说并不麻烦,更何况还有一个团队的人与她通力合作,工作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凌珠颜收到任务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得操作起来。最初的两三天,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没想到到了第四天大清早,她手下的小杨一早就来找她,说是他们定出的设计文案被主办方给退了回来。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凌珠颜的预料,她做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递出去的方案能不能通过,她心里多少有点数。更何况这个项目在她接手之前,大家已经做了一些前期工作,当时跟对方沟通的时候,情况一直很顺利,从来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

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直接就打了回来。凌珠颜对这一情况很是不解。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望着小许,微微皱眉道:“对方怎么说的,有说原因吗?”

“没有,就说不喜欢这个方案,要全部推翻重来。”

“他们不知道时间很紧张吗?如果只是局部修改的话应该来得及,但要我们重新做,时间就太紧张了。你有跟他们解释这一点吗?”

小杨一脸的哭相,显然也是相当郁闷:“我解释了,嘴皮子都说干了。客户方的那个徐总一向很好说话的,之前跟他沟通的时候什么都说好。结果到最后定方案了,他居然翻脸不认了。说是他们的老板不满意不喜欢,一定要让换。真不知道那个老板是个什么人,眼光这么奇怪。我们的会场布置一向是很精致的,就算在细节上有些不满意,也没理由全盘否定的。”

这种情况确实不多见。凌珠颜工作几年来,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要知道主办方这么做,固然是令他们公司手忙脚乱,但也是在给自己找麻烦。重新设计会场布置方案,耗时又耗力,万一赶不上最后的截止日期,主办方就会有大麻烦。

明知道会有麻烦还要这么做。凌珠颜不由对这个幕后老板,产生了一点兴趣。她转着手中的笔想了想,对小杨道:“这样吧,你给我约一下他们的徐总,我亲自跟他谈一谈,看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他会说吗?我觉得他变得好奇怪,刚刚在电话里,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具体原因,只说要我们抓紧时间赶紧再设计一个出来,好像在故意耍我们似的。”

“如果他真的要耍我们,那我们更应该搞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了。或许他正等着我们上门找他呢,既然如此,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凌珠颜的推测没有错,客户方的徐总似乎真的是在等她上动上门。小杨这边一打电话约吃饭,电话那头立马就同意了,时间定得还挺紧,约了当天晚上在某酒店一起吃晚饭。

凌珠颜也不管对方在搞什么花样,到了约定的时间就去了酒店,连衣服都没换一身。那身剪裁合体的套装穿在她身上,倒是衬得她有几分干练的意味,不再是平时那个单纯冒傻气的小妞了。

凌珠颜带着一脸的自信,走进了对方预定好的包厢里。偌大的包厢里灯火通明,照得极亮,徐总正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茶,见到凌珠颜后便客气地站起身来迎接,把她迎到了桌边落座。

凌珠颜摆出一张职业化的笑脸来,正在思虑着先说点客套话还是抓紧时间说重点,却不料徐总突然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走到包厢门口,恭敬地把门打了开来。

随着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凌珠颜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案被打回的真正原因。她没有站起身来迎接这个在徐总眼中看来极为重要的人物,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脸上的笑容里,已经带了几分哭笑不得。

等到徐总和服务生离开,包厢里只剩她和对方时,凌珠颜才忍不住开口道:“楚小姐,我真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幼稚。就为了难为我,不惜浪费大把的时间,把自己的宴会扔在一边。你这算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楚和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神情:“哼,别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自损一千只杀一人,只要能杀得了这一人,我楚和就不会在乎。”

“你这个人,倒是也很固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的大概就是你这样的人吧。你跟段轻锋应该是在差不多的环境里长大的,怎么他身上就没有你这种不可一世的姿态呢?”

“凌珠颜,你拐着弯骂人的本事,倒也是越来越强了。”

“过奖过奖。”

“好了,你也别跟我耍嘴皮子,反正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的。”楚和露出一脸的不耐烦,随意地挥了挥手。

“那这个项目,你是不打算好好做了,就这么让它荒废着吗?我知道你有钱,不过为了我弄黄这么一个项目,值得吗?”

凌珠颜说得很对,楚和家确实很有钱。虽然不能跟段家相比,但在北京城里,楚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就凭楚昭和段轻锋是好兄弟这一点,就可以知道楚家跟段家走得有多近。楚和虽然不像哥哥一样去部队升官发财,但她一样有办法捞钱。只有她父亲的权势还在,她随便做什么生意,都不愁没有钱赚。

像她现在开的这个公司,别看没几个人听说过,实际上相当赚钱。油水丰厚的项目一个接一个地从她手头上过,别人比着赛着地往她这里塞好项目,为的自然不是从她这里赚钱,而是变相讨好她的父亲,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别说搞黄凌珠颜这一个项目,就是搞黄十个二十个,楚和也不在乎。所以在听了凌珠颜的问题后,楚和脸上明显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是啊,我就准备搞黄它了,又怎么样呢?完不成项目你们公司自然有人会来找你麻烦,我何乐而不为呢。”

这下子,就轮到凌珠颜笑了:“楚小姐,你这个人还真是涉世不深,天真得有些可爱。是啊,这个项目做不好,我自然要挨骂,说不定还要丢饭碗。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我来说,这个工作做还是不做,根本没什么差别。我也不靠这点工资吃饭,如果我真的丢了工作,那就在家待着让段轻锋养我好了。反正他也养得起,也愿意养,到时候我还得谢谢你了,让我有了明正言顺当家庭主妇的借口。”

楚和捏着瓷杯的手因为气愤而止不住地发抖,到最后她悠悠地吐出一番话来:“凌珠颜,你最好悠着点。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你以为段轻锋真能对你一心一意,别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独守空闺

因为楚和的从中做梗,凌珠颜的这个项目做得相当不顺手,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但她并不在乎,反正现在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忙着巴结她,没人敢给她脸色看。连大老板都想着要讨好她,一个项目做得好不好对公司来说并不算什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楚和虽然是个有钱没处花儿的败家女,关键时刻还保持了最后的一点理智。尽管处处跟凌珠颜为难,她却并没有撤回这个项目,反倒还派了一个女助理过来帮凌珠颜的忙。

说是帮忙,实则就像是监督。楚和揪不到凌珠颜的小辫子,却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所以在她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时时刻刻监视着她,一有什么风吹草地不对劲儿的地方,她的助理就会向她汇报。

因为在楚和的心里,始终认定了凌珠颜就是当年的方亦可。而且她压根儿不相信对方失忆这种破烂借口,哪怕凌珠颜表现得再自然,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演戏。

她当年可是见识过这个女人的演技的,同时在两个高智商的男人之间周旋,把他们骗得团团转,为了她争风吃醋。因为这个女人,哥哥甚至不惜和段轻锋这个多年好友翻脸,据说私底下还打过几次架。

如果有本事有心机的女人,伪装成一个天真烂漫的人一点儿也不是个难事儿。楚和希望借这个机会彻底揭开她的真面目,把事实甩在段轻锋面前,好让他清醒一点,别再陷在感情的漩涡里给人当枪使。

凌珠颜跟楚和派来的女助理接触了几次,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来监视自己的,但却意外的没办法讨厌这个女人。

这个名叫叶姿的女人,给她的感觉非常特别。明明跟在楚和身边,却一点儿也不像她的主子那么强势不讲理。她是那种长得特别扎眼的女人,身材高挑气质出众,五官更是精致到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就算是扔进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里,她的长相也绝对能够吸引众人的眼球。

这样一个外貌条件如此出色的女人,却去做楚和那个千金大小姐的助理。初一见到此人时,凌珠颜甚至在内心里替她惋惜了半天。

这个女人,绝对有资本成为某个高官的情妇,每日里锦衣玉食花天酒地,而不需要出来抛头露面受委曲挣这么一份在北京只够糊口的工资。在这个浮华的都市里,有的是像叶姿这样长相出众的女人,为了贪图享乐出卖自己的身体,每天活得潇洒惬意,人前人后饱受非议,却并不妨碍她们花钱如流水,活得比谁都滋润。

在金钱的诱惑下,像叶姿这样坚持底线的女人,确实已经不多见了。正因为如此,凌珠颜从一开始就对她抱有一种好感,一种敬佩的感觉油然而生。

更何况这个叶姿也不难相处,非但不矫情,还非常随和。她面对凌珠颜的时候,既不会卑躬屈膝地讨好她,也不会趾高气昂地命令她。两个人在合作中更像是有默契的好搭档,明明只认识了没几天,却让凌珠颜产生了一种这个人很熟悉的感觉。

而且叶姿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对很多事情都有独到的见解。楚和是个没脑子的,凭着家里的关系才能把生意做起来。所以她身边就需要一个真正有头脑的人时刻指点她,以防她一时兴起,犯错误走弯路。

叶姿正是充当了这种幕后军师的职责,在关键的时刻能给楚和最精准的建议。正因为如此,虽然楚和是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败家女,但对于叶姿却一直很看重。

凌珠颜自己搞不定楚和,就对能搞定楚和的人相当感兴趣。有时候她们工作的时候,楚和总想插进来找她的麻烦。神奇的是,每每叶姿出面,只消稍微劝上两句,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楚和,一下子就会安静下来。最多赏凌珠颜几个白眼就会走人。

凌珠颜每次都是忍不住感慨:“你一定得教我几招,怎么制住楚和这个爆竹脾气。我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软也不是硬也不行,她大小姐还真是什么也不吃。”

叶姿拿着杯热茶坐在书桌前飞快地看着文件,连头也没抬就回道:“其实楚和这个人一点儿也不难哄。她想法单纯,有点儿一根筋。只要找准了方法捏住她的软肋,就什么都好办了。说白了她就是小孩子脾气,小孩子要怎么哄,她就可以怎么哄。”

“这一招只怕对我来说没用。我跟她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是怎么也…”说到这里,凌珠颜突然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下去了。

叶姿便抬头冲她笑笑:“你不想说不用勉强,不过我看得出来,楚和对你有点偏见。”

“确实是。她觉得我跟她以前的一个仇人长得很像,所以一直把我当成是假想敌。”

“怎么,那个人是不是抢过她的男朋友?”

“那倒没有。”凌珠颜笑了起来,“楚和的品味,我想大部分人都不会喜欢的。”像她这样的女人,交的男朋友一定是忠犬型的。能无条件地包容她的坏脾气,做牛做马任打任骂。方亦可是跟段轻锋这种强势的男人交往过的女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哈巴狗一样的男人呢?

叶姿却没有追问下去,依旧埋头做自己的事情。这也是她讨人喜欢的一个方面,有点小八卦,让人跟她能聊得起来,但又不会太八卦,不会揪着别人的隐私穷追猛打。

凌珠颜有时候看着她就会觉得奇怪,好像两个人早就认识一样,那种默契的程度,不像是新认识的朋友。她发现自己甚至有点依赖叶姿,觉得若是生活中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大姐姐,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她出嫁之前,其实没什么说得来的朋友。跟父母关系不亲密,哥哥呢,虽然对她很好,她却不太敢跟他多接触。至于朋友同事什么的,也很难完全交心。说起来真正能让她坦露心声的,也就段轻锋一个了。

没想到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叶姿,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她的生活。就像是老天爷特意为她安排的一个闺中好友似的。只是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她的死对头楚和亲手送来的。明知这只是巧合,但凌珠颜还是不得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

段轻锋不在家而引发的小小的失落,因为叶姿的出现,而显得淡了许多。凌珠颜有了一种心理上的充实感觉,她甚至很想跟叶姿说点悄悄话,一些从来没有跟别人谈起过的悄悄话。

只是每次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对方毕竟认识不久,尽管谈得来,但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不。更何况凌珠颜对叶姿也是一无所知,对方似乎从来不谈自己的事情,以至于两人合作了快半个月,凌珠颜连她家里有几口人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叶姿不是本地人,是个北漂一族,在北京没有亲人朋友也不多,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浮萍,不知飘到何处才会停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叶姿这么形容自己的时候,凌珠颜竟也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她虽然有家人有朋友甚至还有丈夫,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窗外暗淡的月光,她竟也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并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一粒细小的微尘,在尘世间飘飘荡荡,却不知要飘去何处。

她觉得自己的根不在这个城市,但是在哪里,她却又想不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凌珠颜就特别想念段轻锋。特别是回到他们共同的家,那个充满了童话色彩的温暖的家,想起前一段时间两个人在这里相依相偎的甜蜜情形。如今家里却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个人窝在沙发里,连走路都像是能听到回音似的。

军嫂的日子不好过。凌珠颜不由想起了这句话,以及结婚那天段轻锋问她的那个问题:“嫁给我,就不能后悔了,你想好了没?”

想好了是一回事情,真正做起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凌珠颜不由暗自嘲笑自己说大话,事到临头到底还是没办法完全释怀。为了排解这种孤身在家的寂寞,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家里。把结婚前搬过来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把东西重新分门别类放好,又找出一堆没用的东西来,收拾收拾准备扔掉。

她在房间里忙活了半天,无意间打开了一边的床头柜。这个柜子因为靠着段轻锋睡觉的这一面,平时她从来没有打开来过。那抽屉里东西也不多,除了一两本小册外,只有段轻锋的手机安静地躺在那里。

段轻锋出去执行保密任务,是不能带自己的通讯工具的。部队里为他安排好了一切,甚至是贴身穿的衣物。所以他走的时候,就没把手机带走。

这本是一样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这个手机凌珠颜不止一次见段轻锋用过,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那一天,她的脑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就是婚后第一次逛街回家,段轻锋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的情景。

当时他的手里就捏着这个手机,整个人安静到不像话,和平日里的模样很不一样。这个画面深深地印刻在了凌珠颜的脑海里,刺激得她想也没想就拿起了那个手机,盯着黑色的屏幕一眨不眨地看着。

要不要看里面的内容?凌珠颜一时陷入了迷茫之中。

☆、恐惧

凌珠颜一直从黄昏坐到了天黑。当整座城市被黑暗笼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心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黑布,密密麻麻没有孔,连一点光线也透不进来。

她甚至忘了开灯,就这么一直坐在黑暗里,手里还捏着段轻锋的那只手机。只是手心已不像一开始那般用力。

她的手指微微松开,最终手机从手掌心里滑落了出来,“砰”地一声摔落到地板上,弹起来的时候甚至还砸到了她的脚背。

凌珠颜冷不防打个了激灵,从浑浑噩噩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她像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站起身来茫然地望了望四周的情况,然后就拧亮了手边的台灯。

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随着灯光的出现,慢慢地在她的面前浮现了出来。凌珠颜弯下腰捡起了那只手机,又一次按下了几个键,调出了那条短信来看。

短信发来的日期,就是那一天她发现段轻锋有些失礼的日子。从时间上来判断,段轻锋收到这条短信大约是在她进家门前的十分钟。

十分钟,段轻锋为一条短信居然失神了十分钟。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一向果断坚毅的段轻锋,对任何事情的判断都不会超过三十秒种。她从来没见他为什么事情伤过神,更不用说突然间的意识放空了。

他从事的是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工作,长年在部队的训练早就让他养成了习惯,随时随地让自己处于清醒冷静的状态。可是那一天,他居然被一条短信搞得失魂落魄,这实在太不像他了。

这样的段轻锋令凌珠颜实在太过好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偷看了手机里的这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并不长,寥寥数语,透着几分嘲讽的意味。甚至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凌珠颜都能感觉到对方话语里怨恨的情绪。

我以为你会一直记得我,原来说到底,我也不过就是个过客罢了。祝你新婚愉快。方亦可。

如果单看前面这几句的话,跟普通的前女友生气前男友结婚的短信并没什么两样。凌珠颜也早就想过了,就算段轻锋以前真有女朋友,哪怕是婚礼当天还砸场子,她也不会在乎。谁还没有点过去呢,有些人分手了能走出阴影,也有一些人喜欢钻牛角尖,怎么也走不出来,这都是正常的。

但是,这条短信给她的冲击,却远远不是前女友这么简单。落款名字那三个字,就像梦魇一样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最害怕的就是方亦可这个名字,可是偏偏就是她发来的短信。

凌珠颜脆弱的心理防线,在看到短信的一刹那几乎要崩堤。她的头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同时她也觉得有点恐怖。从楚和零零碎碎的描述里凌珠颜已经知道,这个名叫方亦可的女人,六年前已经跳海自杀了。汹涌的海水吞噬了她的身体,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有可能生还吗?

即便段轻锋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但她生还的可能性也是非常渺茫的。一个很有可能已经死掉的女人,却发来了这样的短信,令她有一种身处恐怖片的感觉。更令她心惊的是,从目前的剧情走向来看,她显然就是那个女主角。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的话,很可能方亦可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随时准备伸出枯瘦的双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

凌珠颜被这种莫名的恐惧深深地包裹着,以至于在暗夜里坐了几个小时都不自觉。这几个小时是她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她拼命地想着要如何应付,设想了一系列最坏的打算,比如说段轻锋真的不爱好,他娶她不过是为了怀念另一个女人。如果那样的话,自己要怎么办?

离婚吗?段轻锋是军人,离婚这件事情,她是没有话语权的。如果对方不愿意,要拖着她一辈子的话,她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就算真的被她侥幸离了婚,段轻锋会轻易放过她吗?一个杀过这么多人的男人,对待背叛者会采取什么残忍的手段呢?

凌珠颜一想到死亡,本能地就觉得害怕起来。

可是,更令她害怕的却是另外一种情况。如果她提出离婚,段轻锋要答应了,这可怎么办?她细想了一下这种可能性,才惶恐地发现,相对于离不了婚,她竟更害怕对方轻易答应离婚。

如果说他们两人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段轻锋采取主动的话,那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凌珠颜已经彻底地陷了下去,再也脱不了身了。

爱得太深,想要再抽身,谈何容易?

那一夜,凌珠颜失眠了。她躺在偌大的双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甚至想不好要怎么面对段轻锋。是拿这条短信质问他的过去,还是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自欺欺人地继续过下去?

都说前女友是婚姻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凌珠颜以前不觉得,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更何况对这个前女友,段轻锋显然并没有释怀。要不然第一次见楚和的时候,凌珠颜在酒店里提起方亦可这个名字,段轻锋何必要这么坚决地否认?

正因为放不下,正因为心里有鬼,他才会隐瞒这个人的存在。活人有时候,还斗不过一个死人。因为死去的人,留在人们心中的,往往是最美好的一面。而活人在几十年的柴米油盐中,难免会跟另一半磕磕碰碰。就像是白玫瑰与红玫瑰的关系。

凌珠颜发现,自己的这朵白玫瑰,还未来得及怒放,只怕就要迅速地枯萎下去了。

一整晚的失眠让凌珠颜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以至于第二天碰到叶姿的时候,对方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了,昨晚熬夜工作了吗?别太辛苦了,楚和反正是存心跟你作对,无论你怎么做,她都会挑出毛病来,差不多点就可以了。”

凌珠颜一面冲咖啡一面苦笑道:“你到底是谁的人?知道的呢,知道你是她的助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人呢。”

“我这个人,向来对事不对人。就算当着楚和的面,我也一样会这么说。不过她这个人,虽然大小姐脾气重了点,倒也不算太坏,至少不会来阴的。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人,倒也不难相处。”

凌珠颜跟楚和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叶姿说的都是事实。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一般都跟她一样。眼高于顶自以为是,虽然嚣张跋扈让人讨厌,却并不喜欢耍心机。或许对她们来说,要做成一件事情太容易了,以至于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去筹划什么。

凌珠颜也很想过这样的生活,什么都不用去想,甚至都不用去争取些什么。只是平平淡淡地过着每一天,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世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愿。她一心希望摆脱哥哥的宿命,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是当她真的做到了之后,她却又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假像。幸福永远不会这么轻易就降临到你的头上。

结婚就像是为她设的一个局,婚姻不过是这个局的开始,而远远不是终结。

凌珠颜被这种虚幻而痛苦的感觉折磨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有些筋疲力尽。

她搭车回到了家里,走进空荡荡的房子,看着满屋子粉嫩的颜色,明明是那么鲜亮,现在看起来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也懒得做饭,翻出电话本里附近的外卖店家正准备打电话叫点什么东西来吃,门铃却响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快递员的声音,凌珠颜过去开了门,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那里,把一个大大的邮包塞进了她的手里,并问道:“请问段轻锋先生在吗?”

“不好意思,他不在,出差去了,我是他太太。”

“那麻烦您签收一下邮包。”

凌珠颜接过对方递上来的纸和快递单,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抱着邮包进了屋子。她有些好奇是谁寄来的东西,就在纸盒上贴的快递单上寻找。可是寄件人那一栏居然是空的,没有留下任何资料。

越是这种反常的情况,却能勾起凌珠颜的好奇心。在看过段轻锋的手机短信之后,凌珠颜对这个男人有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尽管背后的真相可能很伤人,她却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查出一切。

死得明明白白,总比死得不明不白要好。

凌珠颜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箱子里,会有她想要的东西。至少那些东西,能告诉她一些讯息。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凌珠颜跑去厨房拿了把剪刀出来,迅速地拆开了箱子外的包装,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那是一些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东西,毛绒玩具,精美饰品,还有装订考究的精装书籍,零零碎碎装满了一整个箱子。

而当凌珠颜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后,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厚厚的信封。那信封并不太重,最多不超过两百克。可是凌珠颜拿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手里像是有千斤重,几乎快要拿不住了。

☆、借酒浇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