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进门时虽是对贤少爷福了一福,其实压根就没有正眼瞧人家。她对贤少爷并无多少好感,更不会在屏风后头偷看,哪里晓得贤少爷和席五郎方才看见她都失态,更加不能够体会五姨的言外之意,笑说:“各人的亲事不是各人的福气么,这个有什么好拼着的,又不是小娃娃分糖果,你一块我一块都要一模一样。五姨,你还把我们当小娃娃么?”

“我们英华说的有道理,已经是一个懂事的大姑娘了。”五姨拍拍英华的小脸蛋,笑道:“可是在五姨心里,你和恒儿八郎都还是小娃娃。”

福寿从外头走进来,也不回避英华,笑道:“已是打听清楚了,贤少爷看中的那个小宅在钱塘门外二三里,离着咱们这里有四五里远。走几步就是梅山书院,周围住着的都是青年学生。那个小宅有三进,还带个小园子,屋子大大小小也有二三十间,足够贤少爷和清小姐住了。不过因为离梅山书院近,出租的行情好,主人家只租不卖。想来贤少爷极是中意那里,若是要租,确是要赶紧。”

“既然如此,就去租下来罢。”柳五姨略一思考,道:“他们萧家带来的管家使女都跟着去,咱们家的,拨一个总管,带十个家仆过去,替他守好门户。赶着些儿,办好了就替贤儿兄妹搬家。”

“是。”福寿答应着退下去,退了几步又走上前两步,笑道:“清儿小姐那里还收着腰门的钥匙?”

英华飞快的瞟了一眼柳五姨,觉得五姨的脸色略有不快,猜测贤少爷方才在后院必定为难福寿她们了,所以福寿索性提出收钥匙。姨母手下这些女孩儿,挣扎着到管事的位子不容易,能帮自然是要帮她们的,英华便抢着笑道:“她搬走时若是记得交还便好,若是混忘了,我就不信你们只有那一把钥匙,寻来打开换一把锁就是了。”

“是。”福寿晓得这是英华小姐与她们出头给她们方便,回报英华一个感激的微笑,低着头快快活活走了。英华猜测已是在五姨面前过了明路,福寿她们必定立刻会把锁换掉。

五姨看福寿那个模样也猜到她是赶着去换锁的,晓得是今日贤少爷闯后院把她们得罪的狠了才会如此,叹了一口气,问英华:“你今日在杭州城逛得怎么样?”

“各处都走了走。”英华便把她访得的衣食住行各样行情一一数给五姨听,道:“杭州的米面都比去年这个时候贵一二成。富春那边的地今年是荒掉了。南边几省的民夫只有越聚越多。咱们家的粮食是大宗,顶好先安排好。”

“你舅舅已经安排人各地收粮去了。”柳五姨笑道:“倒是富春施药的事,你写个字儿回去问问你那个小女婿,若是不够,咱们再去收些来。”

“哎。”一提到给李知远写信,英华就干脆的答应一声,铺纸研墨,抬起笔涮涮涮涮写了八行,因纸上墨汁未干,她就站起来让柳五姨来看。

柳五姨瞄了一眼,除去抬头结尾问候等语,只得一句请君估量施药数目,若有短缺,速将种类数量报来。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柳五姨看着忍不住就笑了,道:“人家收到这个字儿,一定要不快活的。”

英华哼了一声,道:“他敢。”把墨汁吸干,折成小圈塞进竹筒封牢又写了个富春李知远的小字条儿缠在竹筒上丢到书桌边那个装竹筒的盘子里。

双福送药进来,先朝英华感激一笑。服侍柳五姨吃过药之后,五姨因她这里吃药膳,打发英华回去吃晚饭。英华答应着出来了,双福因她走的方向不对,追出来笑问:“小小姐怎么不从后头走?”

英华在院子中站定,笑道:“横竖也多不了几步路,正好在园子里走走。”

双福也是聪明人,晓得英华不从后门走,是怕清小姐发现腰门上的锁换了又要吵闹,所以干脆不走那条近道儿,原是替双福她们省口舌的意思,便笑着对英华福了一福以示感谢,也不说话就回去了。

不过多走几步路,又有好几个人陪着,对英华来讲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回去吃过晚饭写家信,理箱柜,召柳一丁来问话,就把白天的事混忘了。

且说贤公子回去之后,一张脸黑的好似锅底,对席五郎还爱理不理,自走到他那个书房对着白墙面壁生气。席五郎也不似往日留下安慰,对清小姐笑一笑回家去。

清小姐心中纳闷,不敢问哥哥,一边叫小丫头去大厨房取饭回来,一边使了个小丫头去唤席八娘来说话。

八娘正在堂前饭桌边摆碗筷呢,听得清小姐有请,答应一声,笑对那个小丫头道:“书香,你先回去和清姐姐说,我这里安好碗筷就过去。”

那个小丫头在阶下答应一声回去了。八娘把碗筷安好,走到哥哥的屋子里,把门掩上,问靠在窗边发呆的五郎:“五哥,清姐姐喊我去呢。你才从他们家来,可晓得是什么事?”

五郎怔了一下,把方才贤少爷走后院被双福骂的事说与妹子听,道:“清小姐若是问起,你只说想是贤世兄被双福姐骂了几句,心里不快活。略劝一劝她罢,她若是要闹,也由着她。”

席八娘答应着出来,偏不去清小姐那里,反去寻杜九娘,把这事和杜九娘说了。

杜九娘冷笑道:“她凭什么闹?双福若是不发作,人家要说她和贤少爷相好的,这盆污水泼到男人身上不过是个风流小罪过,泼到双福身上,前头想推倒她的人有多少?柳家还有她立足的地方?”说完又恨恨的朝窗边啐了一口,道:“贤少爷真不是个东西,就是个害人精。”

席八娘为难的叹气,道:“可不是。过一会还不晓得清小姐要怎么着呢,姐姐过一会随便寻个什么事,使个人去喊我下。”

“等我娘吃过饭,我亲自过去寻你,只说约了你去寻英华小姐说话,何如?”杜九娘将手按在八娘肩上,推她下台阶,道:“莫怕,姐姐过一会就去搭救你。”

席八娘愁眉苦脸去了。杜九娘的笑脸就收回去,换了一张绷的紧紧的冷脸走到杜夫人郎氏面前发脾气,嗔道:“爹爹的眼睛瞎了,怎么会觉得萧贤那个草包好!”

郎氏笑劝道:“好啦好啦,娘晓得他是什么人,必不会让你爹那个老糊涂把你许他的。你歇一歇,约八娘同去寻王家二娘子玩去。”

杜九娘没精打彩的倒到椅子上,叹气道:“我就看不明白了,这个王家二娘子也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为何柳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的样子。”

郎氏想了一回,笑道:“说穿了也不稀奇。她母亲柳三娘和柳五娘原本就要好,柳五娘自然待她与别人不同。”

“那柳家舅妈呢?她不是跟五姨不对付么?五姨喜欢的她都看人家不顺眼,为何她也待王家二娘子那样好,听讲人家订亲,送的添妆有一船!”

郎氏微笑不语。杜九娘撒娇摇母亲的胳膊,非要她说。郎氏才道:“这个事你爹到是同娘说过一次,此事关系到官家,却是不能和你细说,你只晓得三娘为了救她拼过命便罢了。”

杜九娘再问,郎氏却是咬紧口风不肯吐露一字。杜九娘越发好奇,只说母亲不说,人家王小姐必是清楚的,年轻女孩儿相处久了自然亲厚,必是能问出来的,也就摆了,陪着母亲吃过晚饭,略收拾就带着两个侍婢走到后头萧家去搭救席八娘。谁知才出夹道,就见清小姐一边推席八娘,一边尖着嗓子喊:“你让开,我要去问那个贱人!”

席八娘头发都乱了,被清小姐推在砖墙上,还是不肯放手,只说:“清姐姐,这样使不得。”

杜九娘怕席八娘吃亏,忙紧走几步上前,笑道:“这样恼法,是谁得罪清姐姐了?”

席八娘急的直对杜九娘使眼色,意思叫她莫说话。清小姐摔开八娘的胳膊,冷哼几声,道:“她做得出我为什么不能去问她?你们要是和我好,就不许拦我。”说罢大步朝后头花园走去。席八娘追上去想拉她,杜九娘扯住她,轻声道:“方才撞疼了没有?你也太心实了,叫她去后头碰钉子去罢,双福和福寿都不是好惹的。”

八娘急的额头上的汗都渗出来了,跺着脚小声道:“不是,她要去骂英华小姐。”

“为何?”杜九娘吓了一跳,不由自主道:“她是找死啊。那个主儿她惹得起么?”

八娘听得杜九娘这样说,略微冷静了些,苦笑道:“她两个是神仙打架,到时候五姨有气都要冲我们来的。”

杜九娘不似席八娘是寄人篱下,虽然也怕柳五姨,到底胆气壮些,忙道:“管她们呢,我叫人去通知五姨,就说我们拦不住。我们迟两步去拦,装个样子就是了。”就使个小丫头教她几句话让她去枫影堂报信。她两个手拉着手,提着裙儿远远跟着清小姐到清槐居大门外。

正是传晚饭时候,清槐居的大门是开着的。清小姐推开迎上来的一个妈妈子,一脚才踏到前院的地,就骂:“王英华你个骚狐狸精,你已是定了亲的人,为何还要勾引我哥哥。”

86表妹虐你千百遍

这位萧清表姐,真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女儿?怎地说话这般不讲究!英华在屋里听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出来,抱着胳膊站在阶上,俯视清小姐,道:“萧清,你是我嫡亲的表姐,你亲表妹是会勾引人的狐狸精,你也跑不了什么好名声儿。”恰好席八娘和杜九娘在院门露头,英华便指着院门道:“叫你这样瞎胡闹,咱们住在柳家大宅的女孩儿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我是定过亲了,你的好朋友八娘和九娘还不曾许人。你便是自家想顶着狐狸精的好名声一辈子不嫁,也不能这样害你的好朋友啊。”

“她们…你的名声和我有什么相干”清小姐冷笑道:“和她们又有什么相干?”

“我和令兄有数只见过二三回,还是当着长辈的面,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在你眼里就成了勾引令兄的那什么,”英华笑嘻嘻道:“那她们呢?她们和令兄不只见过二三回,也不会一句话都没说过吧,她们算什么?”

若是让清小姐把这事闹大了,真的坐实了英华小姐狐狸精的美名。英华小姐只要把这个话多说几遍,果然住在柳家大宅的小姐们名声一个两个都坏掉了。杜九娘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炸,她老子可是有意把她许给萧贤的,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非嫁给萧贤不可。杜九娘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席八娘的脸色更差,她是时常到萧家走动的,她怎么办?她家穷的只能在柳家做管事,家里子女又多,她又没有多少陪嫁,要想找个合适的好人家不容易的。若是名声坏掉了,她还能有好的结亲对像?

英华站在阶上看的远,看到八娘九娘两个脸色都发白,晓得她两个都听明白了,必不会把今天的事情传开,才笑嘻嘻走下台阶,又道:“清表姐,便是真如你意坏我的名声,拆散了我的亲事。你自家想一想,我成了小狐狸精,你脱不了是个大狐狸精。咱们两个都是狐狸精,是我说亲容易呢,还是你说亲容易?我爹爹好歹做过翰林,你有这样的爹爹吗?我舅舅舅妈偏疼我,与我的添妆都论船装,你有吗?”

确实没有,清小姐的老子听说不曾做过官,亲族也不照应他们兄妹。柳家虽然是靠山,现在是柳老爷当家没错,可是柳老爷已经七十多了,将来一整个柳家都是柳家舅舅的。清小姐可是极不招柳家舅妈待见。休说杜九娘,连席八娘都听懂了英华的话,闻言暗暗点头:便是名声不大好,有当官的老子,再多些赠嫁也还是能找个不太差的丈夫的。似清小姐这般,哥哥没什么本事,娘家也没人替她撑腰,不过是看上去风光罢了,她要是拆散了英华的亲事,把柳家得罪的狠了,她结亲不必不会与她陪嫁,她还不如席家的女孩儿呢。

清小姐满不在乎的回头看杜小姐和席八娘。两人不约而合后退两步,生怕和清小姐站的太近。清小姐没想到她的好朋友居然就这样背弃了她,她愤怒的盯着英华,道:“你是你,我们是我们。八娘,她说的都不对,是不是?”

席八娘弱弱的道:“清姐姐,英华姐姐才到杭州两三天,还没有机会和你哥哥说过话吧,你休要那些话…传开了,人家还不晓得怎么胡说呢。”

英华笑道:“席家姐姐是明白人才这样劝你。清姐姐,道理妹子已是和你说明白了,接下来么…”她把两只袖子撸一撸,冷笑道:“妹子跟你算一算你胡说八道的帐!”

杜九娘叹一口气,一手捂脸,一手拉住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席八娘。八娘扭头看杜九娘掩面,甚是不解,轻声问:“怎么了?”

“你只看,别过去。”杜九娘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兴奋和欢喜,“清姐姐要倒大霉了。”

英华抓住清小姐肩上的衣领只一揪,再伸脚一挡,就把清小姐提起来又扔下去了。清小姐愣愣的摔到地下,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英华一脚踩在她的胸口,轻轻用力,把她按在地下,弯下腰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就到我面前来撒泼。”

清小姐想挣扎,当不得英华踏在她胸口的脚掌极有力气,只能在地上蠕动。

英华举起白嫩嫩的小拳头伸到清小姐的眼眶边比比位子,缩回嘴边呵气,笑道:“给你长长记性,休要胡说八道。”说罢一拳二拳三拳四五拳,在清小姐凄惨无比的叫痛声中,轰出一对又圆又大的黑眼圈,直起腰来犹未尽兴,捡清小姐的臀部又踢了几脚,才道:“要讲道理是你没道理,要抡拳头你也是个耸货,跟你做表姊妹,真丢人!以后给我老实些,要是你再傻兮兮胡闹丢我的脸,我还照这样揍你。”

三叶嫂子几个从富春带来的妇人,估量小姐是不会再动手了,忍着笑过来扶清小姐。英华走开几步,突然想起来,又道:“清姐姐,以后别玩寻死觅活跳湖上吊什么的,连累大家姐妹丢脸,我还要揍你。”

说起来清小姐今日是打从生下来到现在头一遭挨打,还是被结结实实照着脸打。她被摔到地下已是全身骨头疼,再被照着眼眶打,只觉得脸上剧痛无比,眼睛都要痛瞎了。最后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还是疼。听到英华说还要揍她,她吓的一哆嗦,连哭声都停住。

三叶嫂子一边扶清小姐,一边笑道:“我们二小姐心最实,也是真心和清小姐要好,才说这些话。”

要好才这才结实揍人家,若是不要好,岂不是要拿刀子扎她?席八娘没有想到英华小姐看上去文弱安静,动起手来毫不含糊,想一想上回她们挑拨清小姐去找她闹,只怕人家心里也是有数她的,她就吓的也哆嗦了几下,不自觉朝杜九娘身边蹭了蹭。

杜九娘察觉,把她朝身边拉一拉,小声道:“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等二小姐的哥哥来了,清姐姐的哥哥少不得还要挨一回揍。”

啊,王家少爷晓得了还要揍贤少爷?王家行事也太嚣张了吧。

果然,英华哼了一声转声回屋去了,三叶嫂子就停下脚步,貌似小声实则响亮的和清小姐说:“清小姐,我们家二少爷最是护短。您今日闹这一场传到他耳里,他老人家不好打女孩儿。贤少爷不会管教妹子,他必要揍贤少爷的。你老人家回去和贤少爷说说,也给他提个醒。还有药油啊,跌打郎中啊,听说我们家二少爷来了,顶好是先预备好。”

还要不要人活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席八娘惊的使袖子捂嘴。杜九娘拉拉她的袖子,低语:“咱们以后别去萧家了,走,寻二娘子说话去。”

席八娘战战兢兢跟着杜九娘进院子上台阶,心里一直在纳闷柳五姨怎么还不来。

枫影堂和清槐居其实是后门对后门,走正门略远些也远不到哪里去。柳五姨没有来,并不是来不了或是没赶上,是不想来。

柳家分工让她管亲戚这一块的,她对待亲戚们极为友好亲厚。萧家兄妹几乎等于是被她弟妹从沧州赶出来的,她体会父亲的苦心,所以对待他们兄妹比对一般的外甥更好一些。他们兄妹才到杭州时也还说得过去,却是越相处越觉得他们行事生厌。所以柳五姨起先是真心待他们好,慢慢的心也淡了。柳家家大业大,在他们身上花些钱并不值什么,娇养就娇养罢。谁曾想英华一来他两个就把英华当踏脚石一样踩,倒像是有别的想头似的。

英华的为人甚好,又跟潘晓霜从小掐到大,本就不是个好惹的。在柳五姨心里,自然是英华重一点,她若是现在过去,大面上要过得去必是各打五十大板,所以柳五姨拿定主意不去。横竖清小姐怎么闹,英华都能大事化小,把这个事处理得好像小孩子逗气,回头她再轻描淡写说两句就把小事化了。是以柳五姨稳稳坐在堂上吃茶,眉头都不抬一下。估计时候差不多了,才叫双福去瞧瞧。

双福答应着出来,觉得从前门走说不定会遇到贤少爷。方才才和人家闹过一场,再和人家打交道还要闹起来,何苦。所以她从后门出来,喊开英华后院的门,听说守门的小丫头把经过细说了一回,她便笑道:“既然小小姐没什么事,我就不去打扰小小姐清静了。我回去取瓶跌打药酒送过去,也省得他们那边说咱们偏心,只管小小姐。”

那小丫头会意,笑道:“还是双福姐姐想的周道。本来咱们也是想送的,后来海棠姐姐说打都打了,再送药过去好像打脸似的,送不送正为难呢。”

还说不打脸,这不是想打脸?小姐厉害,连个守门的小丫头都不是吃素的。双福当场就笑了,点头道:“可不是呢,是为难。”

双福回去,取钥匙寻药酒,福寿从外头进来,看见问是谁要,双福说了。福寿问缘故,双福就把打听来的事都说与她听,福寿皱眉打拦道:“小小姐只见过贤少爷两面,还是当着咱们五小姐的面呢,到清小姐嘴里就造出那么些难听的话来,你送药去,不怕她说你是看中贤少爷才巴结她的?”

双福气哄哄把药酒掷回去,啐道:“那种草包少爷,谁看得上!”

福寿冷笑道:“这种行事,难怪他们在泉州存不得身,在沧州也立不住脚。我们且看罢,看他们在杭州能住多久。听讲今日他们在芙蓉楼吃饭招惹到城里的闲汉了。是小小姐担心他们出事,出手收拾了那起闲汉。他们倒好,不说心存感谢,还造出那样的话污小小姐名声,这样的人,谁还敢和他们亲近。”

双福叹一口气,道:“我们五小姐就是对自家人心软,只怕他们是甩不脱的两块牛皮糖呀。”掩上柜门把钥匙放好,走到厅里把英华院里的事细细回禀柳五姨知道。柳五姨一听就乐了,笑道:“打的好。清儿那个娇滴滴委委屈屈小白花的模样儿,就是个讨打的。要不是我是她五姨,我都想撸袖子揍她。”笑了半日才想起来让双福寻瓶药酒送去。

双福跪下来,道:“五小姐,婢子怕清小姐说婢子是勾搭她哥哥的狐狸精,不敢去。”

柳五姨没想到双福会这样,愣了一下看向才走进来的福寿。福寿也跪下,苦笑道:“婢子也不敢去。若是真想勾搭贤少爷,婢子也不怕人说,横竖做个妾也完了。可是婢子并没有那个心思,婢子不去。”

柳家的女管事们,还是和男人打交道的多。说起来,做到管事的女孩儿们,美貌不见得有多少,聪明会来事那是肯定的,追求者自然少不了。这年头男人娶了妻还许纳妾,爱慕女管事的男人们十个里头有四五个有妻有妾。只要你情我愿,女管事们愿意做妾,柳家也不拦的。说起来贤少爷出身不错,长的也不丑,虽然家道中落,可是毕竟是柳家的外孙,亲戚里头肯把女儿嫁他的还真有几个。想来双福和福寿各自都有了意中人,才要撇清。

柳五姨替她两个打算,别人说闲话还罢了,清儿是贤儿的亲妹子,若是丫头们勾引她哥的话是从她嘴里出来,柳笠翁老大人远在沧州不晓得情况,自以为是成人之美把人家凑做一堆,她两个怎么办?因笑道:“偏这样作精做怪,不去就不去罢。福寿去安排下,晚上值夜的人都警醒着些,休让清儿又跑去池塘子里玩耍。”

福寿忙答应着站起来退出去。双福看柳五姨笑了,晓得这事五小姐已经记在心里,以后是不会派她们和贤少爷打交道的了,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笑道:“还是五小姐疼我们。”

柳五姨啐她一口,她笑嘻嘻退出去了。

且不提柳五姨这边使唤的女孩子儿们都相互通风报信,约齐了大家都不能和萧家兄妹打交道。便是席八娘和杜九娘,在英华这里坐了一会辞出来,英华因她们只带着两个小丫头,喊了四五个妈妈打灯笼送她们,还亲自送到门口,道:“姐姐们以后出门还是多带几个人罢,也省得有人撞过来乱说污了大家清名。”

席八娘无人可带,心中惴惴,杜九娘为自家打算,诚心实意点头答应,道:“以后我出门,一定把人都带齐了。”她把八娘送到门回去,把事情和郎氏说了。郎氏笑道:“以前我说你还不信,这回你亲见柳家的家教了吧。这个王家二娘子行事甚像她母亲呢。其实从前五娘性子比三娘还要烈,挥拳之前连道理都不讲的。”

“那她为何现在待萧家兄妹软的跟面团似的?”杜九娘想不通就问。

“一来她身体不好挥不得拳。二来么…”郎氏笑一笑,道:“如今她在柳家就是□脸的,收拾人不是她的事。也不只柳家,便是咱们家,你九叔是个有求必应的老好人,也是你爷爷安排好的。”

杜九娘扮了个鬼脸,吐舌道:“原来这样,那六叔六婶是不是专管和人翻脸的?”

郎氏含笑点头,杜九娘又道:“萧清说话真难听,我以后不跟她打交道成不成?”

“这个萧清生的虽然不错,实在是没有家教,以后见了面客气点个头也罢了。”郎氏叹气,道:“对着嫡亲的表妹都能说出那种话,若是你一不小心得罪她了,还不晓得怎么编排你呢。柳五娘要是不把她们兄妹挪走,咱们就搬出去住。”

清小姐并不晓得人人都把她当了个厌物,大家都不打算再和她来往。三叶嫂子把她送到家就甩手走了,她歪在桌边照镜子,对着两个黑眼圈哭个不了。贤少爷听见她哭过来看她,她抽泣着说:“哥哥,你让我去和人家说那些话,人家恼了打我。疼死我了。”

87表哥,你想多了

萧清脸上印着的两个乌青眼圈极为醒目,发髻歪歪斜斜松松垮垮如乱草,本来白白嫩嫩的脸蛋上除去在地上蹭的灰,还有一个尖尖的鞋印。一个娇嫩人儿,生生揍出半死不活女鬼模样来。

萧贤怔怔看了半日,实是不能相信妹子这个凄惨模样是那个娇俏表妹打的,半信半疑问:“这是她叫人打的?”

“是她…亲手打的。”萧清含着两泡眼泪哭的极是伤心,“她还摔我,还踢我。哥哥,我全身都痛。”

萧贤惊的倒吸一口凉气,王英华不是说是翰林家的女儿么,不是看上去那般文静娇弱么,便是叫人打人都不应该,怎么能亲自挥拳打人!

“她动手打你时有别人看见么?”萧贤仍然不能相信英华会打人。

萧清抽泣,“八娘和九娘都在。”

“她们都在?”萧贤奇道:“她们不是和你要好么,怎么不来拦?”

“她们…”萧清回想英华笑嘻嘻揍她的情形,瑟瑟发抖,哭道:“她们走开了,她们不是真心和我要好。”

萧贤奇道:“萧九娘还罢了,席八娘不是一向待你最厚,她也走开了?”

萧清委屈的哭起来。

萧贤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虽然事情的发展方向已经偏离了他预定的方向,但是还是大有成功的可能。他看看妹子的脸,道:“你先歇歇,我使人去和五姨说,再讨钥匙开门去请郎中来瞧你的伤。一会五姨来了,问你什么你都不要回答,你只要哭,问急了你就照上回那样去跳池塘。”

“哥哥,我怕。”萧清走到哥哥身边,弱弱的挽住他的胳膊,“王英华她说…她说我若是再胡闹跳池塘,就是丢她的脸,她还要打我!”

王英华这么娇横?萧贤愣住了。

“哥哥,咱们歇手罢。”萧清哭着道:“她们说等王英华的哥哥来,还要再打你一顿,叫我们把郎中先请好。”

萧贤的嘴巴长得老大,半天才合拢,又过了半天才道:“她打人还有理了?她打过你她哥哥还要打我?凭什么?我要去喊五姨来,看看你的样子,让五姨给我们做主!”

几重墙之外的席家,席五郎听完妹子的说话,沉默许久,叹息道:“前头大门八成是关上了,我寻瓶药酒,你陪我去看看清小姐罢。”

“我不去。”席八娘冷笑道:“五哥,今日清小姐能说英华小姐勾引贤少爷,明日她就能说我勾引贤少爷。女孩儿家顶要紧是名声。我躲她们都来不及,还要我送药去?”

“以咱们的家境,若是能和萧家结亲…”席五郎看到妹子脸上显露出来的愤怒表情,把剩下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慢慢道:“罢了,你不要去了,我去。”

“五哥!”席八娘扯住五郎的胳膊,道:“我不去,你也不要去。”

席五郎扯开妹子的手,苦笑道:“谁都晓得我跟萧贤要好,他妹子被人打了,我怎么能不去慰问?你在家罢,以后哥哥不要你陪清小姐了。”

席八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哥哥没有把她嫁给萧贤的念头了,不禁欢喜起来,帮着五郎翻柜子找出一瓶跌打药,送他到门边,还道:“哥哥你送到就回,若是她喊我去,你莫答应。”

五郎点头答应,把跌打药托在手上,举着一个小灯笼走到第七进院子里,老远就听见萧贤在嚷:“叫你们去请五姨你们就去,一个两个站在这里装呆,少爷我是使不动你们了么?”

好几家的院门都是半开,看到五郎走近,院门都悄悄合上了。五郎看见也只当没看见,走进萧家的院门,道:“贤世兄,你又不是不晓得,五姨吃药之后都要小睡一会的。这会一定是吃过药睡了,现在去请,那边胆子再大也不敢就把五姨请起来的。”

萧贤哼了一声,掉头上台阶回屋里去了。五郎也不恼,托着药瓶儿走到清小姐的房门外,轻声道:“听说清小姐受了伤,我妹子甚是担心,叫我送药过来。”

隔着墙,清小姐的哭声凄婉动人。一个小丫头开门出来接药,因清小姐只是哭,席五郎就冲小丫头摆摆手,示意她回去。他自调头到贤少爷处,问:“伤到哪里了,要不要请郎中来瞧瞧?”

“哎,伤都在脸上。”萧贤长长叹息,道:“我有心去请郎中来,又怕无人陪伴舍妹。我使人去请五姨,这起人都使不动。”

明明萧九娘使人去报了信,可是直到现在柳五姨的人都没有露头,五姨的立场就值得玩味了。可惜萧贤是个没用的公子哥儿,既不晓得看五姨脸色行事,也不会揣磨五姨心理。席五郎心中摇头,安慰的在贤少爷肩头轻轻拍了一下,道:“我去请郎中去。”

贤少爷自席五郎进门就一声接一声叹息,指望席五郎问他:“英华小姐为何要打人?”好借席家的口把英华勾引他的事宣扬开。岂料人家就是不问,他实是忍不住,扯住五郎道:“舍妹回家只是哭,我问她英华小姐为何打人,她就是不肯讲。听讲你家八娘子当时也在场,你喊她来陪陪清儿,我也好问她缘故。”

清小姐分明是去讨打的么,她没头没脑跑去说那些话,从此以后女孩儿们都不敢登萧家的门了。还想叫八娘来陪她?席五郎顿时觉得头大,想了一想笑道:“好,我去喊她。”出来却不回家去,径到前头讨钥匙,真个到城里去寻郎中了。

前头萧家的动静,早有人报到枫影堂去。柳五姨听得禀报,冷笑数声,道:“英华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他们怎么还想闹,真当老娘是面人了?喊柳一丁来。”

英华小姐揍清小姐的时候,柳一丁就在英华院里,英华揍完了人,留席八娘和杜九娘说话,他便辞了出来,老老实实在枫影堂前院候着。柳五姨一召即至。

柳五姨便道:“你去前头,跟贤少爷说,清儿做的那些傻事我也不和她计较。英华和她是至亲姐妹,女孩儿们一时好一时恼,便是打一架,说不定明日就和好了。至亲姐妹的情份,便是将来嫁人了也还在那里。同是柳家人,大家生生死死都绑在一起,一损俱损,有荣皆荣。若是清儿想不通还要瞎嚷瞎闹,与她自家的名声也无益处,试问:正经人家谁愿意娶一个一不如意就哭哭闹闹寻死觅活的小姐为妻?她自家若是不爱惜名声,将来柳家谁有那大脸替她择配?”

这话已是说的极重了,明面上用清儿的婚事阻止清儿不要胡闹,坏了英华的名声,柳家不会替她说亲。若是贤少爷有别的心思,自然也能听出弦外之意:柳三娘才和柳五娘是要好姐妹,今天清儿被英华揍,柳家是不会为清儿出头的。贤少爷妄想把英华的亲事拆散了娶她是绝无可能的事。

柳一下听过想一想,便把柳五姨的话复述一遍,他记性极好一字都不差,还不放心又问:“便是这样说?”

柳五姨点点头,道:“就这样说,你去罢。他若是还嚷着要见我,你便和他说梅山书院那边的房子五姨已经替他租下来了,叫他收拾东西,明早就搬。”

柳一丁答应着出来,仔细砸摸柳五娘话里的意思,摇头笑一笑,到前头萧家,把这个话一字不改的转告萧贤。

萧贤愣了半日,涨红了脸道:“我妹子不过说句实话,被王英华打成那样,五姨怎么能那样偏心,认定就是我妹子的错。我要见五姨。”

他居然听不出来?!柳一丁恨不能把贤少爷的脑壳敲开看一看里头是不是花岗岩,只得道:“五小姐还说了,梅山书院那边的房子已经租下来了,请贤少爷和清小姐收拾东西,明早就搬。”

这话分明是赶他们走!五姨不是一向待他们极好的么,怎么自从王英华来了就变脸了?现在还要赶他们走!萧贤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全身发木。

柳一丁看到萧贤的呆像,已是认定萧贤的脑壳不消打开看,里头必定是花岗岩,想来不能体会五小姐话里的深意了。若是萧贤一口咬死英华小小姐勾引他,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若真是把这对兄妹赶出柳家远远安置在哪里,远在沧州的老爷嘴上不好说话,心里必定是伤心的。为着老爷,倒不如点醒他两句,因道:“小人听说过一个笑话儿,斗胆说给贤少爷听。”

这个时候说笑话,柳一丁他是脑子坏掉了吧。贤少爷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跳,看向柳一丁的眼神十分茫然。

柳一丁露出推心置腹的神情,凑到萧贤耳边,小声道:“晋王的三王子从小就跟着富春的王姑爷读书,跟王家二郎二娘子一起长大,和姑爷一家的情份极为深厚…如今不好叫三王子,怕是过几天就要封王喽。得罪了英华小小姐,可不是扫了小王爷的面子?”

贤少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的盯着柳一丁。柳一丁点头哈腰,笑的极是谄媚,“听说的,听说的。”

贤少爷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王家表妹有这样大靠山,难怪她这般娇蛮,又难怪柳家上上下下都惯着她,更难怪她一来柳五姨就偏疼她。贤少爷叹一口气,退后两步坐到椅上发呆。

柳一丁看贤少爷的模样是听懂了他补的这句,想必小王爷能把他镇住,也就放下心来,道:“贤少爷明早还要搬家,请早些安歇,小的告退。”

退出来走到院中,还能听见清小姐哭声嘤嘤不绝。柳一丁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嘤嘤声,摇摇快步离去。走到门边,一个小厮凑上来小声道:“席五郎帮着喊郎中去了。”

柳一丁和席五郎的老子交好,听得这话点点头,也不回去,走到前头大门处等候。过了大半个时辰,席五郎才领着个郎中进来。柳一丁咳了一声,道:“二门已经关上了,打发了郎中的脚钱和开箱钱,留下药就是了。”

五郎摸不着头脑,但柳一丁是内宅管事,他说话办事必定是柳五姨的意思,也只得留下几样药,把郎中打发走了。柳一丁把五郎拉到无人处,劝他:“五郎你是个实在人,多劝着贤少爷,莫行糊涂事。”

五郎点头答应,苦笑道:“若是早晓得,必要拦住他。回去我必提点他。”

柳一丁感叹许久,才道:“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分个贤愚。咱们家就数五娘子待亲戚最亲厚,如今才连五娘子都不想留他们在大宅住了。他若是再折腾…怕是连老爷心里的那点疼爱也要折腾没喽。”挥挥手道:“你去罢,早些回去。”

五郎情知柳一丁是特为来提醒他的,感激的一揖,提着两三个小药包到萧家。清小姐想是哭的累了,她住的厢房虽然灯火通明,却是门窗紧闭悄无声息。贤少爷住的正房房门倒是开着的。贤少爷坐在厅里,面前的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瓶酒,正借酒浇愁呢。看到五郎进来,贤少爷举杯一饮而尽,道:“五姨赶我们走呢。你还来做什么?”

席五郎把药包搁在桌上,道:“这是与清小姐的药,有洗的有擦的,用法都写在包药的纸上了。郎中呢,我原是请他来了,到了二门想想不妥又把人打发了。贤世兄,兄弟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和你说说。”说着把贤少爷的酒杯和酒壶都移走。

贤少爷冷笑数声,问:“你什么意思?”

“清小姐想是因为清槐居的缘故,才去骂英华小小姐的吧。”席五郎看贤少爷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叹一口气,道:“便是骂几句出气也没什么,只是…说人家是狐狸精勾引你,本来子虚乌有的事…”

“怎么没有?”贤少爷勃然大怒,拍桌道:“她明明晓得我在后院,故意做出那种娇态在荷塘边走动,不是勾引我是什么?她明明晓得我在五姨书房说话,还要着意打扮,进门时故意看我,分明是勾引我。”

88萧少爷,走起!

席五郎掩面。人家洗完澡在自家后院荷塘走走怎么了?人家要见长辈梳个头穿件把新衣裳怎么了?人家看到你,好坏也是表哥,总要跟你招呼声吧。再说了,当时英华小姐虽是朝他们那个方向福了一福,其实是扫了他五郎一眼,压根就没有正眼看他萧贤少爷好不好?五郎瞅着贤少爷一副“她就是勾引我了”的模样无语凝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贤少爷心里还酸着席五郎赞王英华的那两句诗呢,看五郎不说话,只说人家吃醋了才如此,冷笑几声道:“她已是定过亲了,还这般不守妇道,我妹子原是为她好,才去说她。”

就是为人家好,不当避着人悄悄说么,带着八娘和九娘,就在人家院门外嚷嚷,分明是想坏人家名声!坏了英华的名声,清小姐又能落到什么好处?都是柳家的外孙呢,一个家教不好,两个三个都好不到哪里去。贤大爷,你晓不晓得,你闹这一场,柳家大宅的年轻女孩儿们的名声都能败坏哇。幸亏英华小小姐机灵,把清小姐揍趴下了。想来只要清小姐想明白了道理,她自家再不乱吐一个字,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席五郎转念一想,清小姐在沧州时如何他没有亲见,在杭州这几个月行事,就是个没脑子的小姑娘,一有事就又哭又闹,不是喊不想活了就是要跳池塘,早没有什么好名声了。今日更是离谱,居然说出这种话,一个女孩儿既不晓得自尊也不晓得自爱,说话更是不顾身份和场合,谁家也不敢娶这么个祸害回家搅事啊。

想到此,席五郎觉得拿清儿的名声为理由劝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转而说:“咱们傍晚才去和五姨说知,就把梅山书院那边的房子买下了?”

一提到梅山书院,贤少爷到底考取功名的心要重一些,不由点点头道:“五姨方才使柳一丁来说,说是都收拾好了,叫我们明天就搬。虽然我是巴不得早一天搬过去静心读书的,可是傍晚清儿被王家二娘子打了,晚上就要我们搬家,叫旁人晓得怎么想,必要说五姨偏心的。”

英华小姐抡拳头之前那些话算是白说了,清小姐和这个空心大老倌一句都没听进去!席五郎叹气,想了一想,就是不帮英华小姐说话,他自家妹子总要好名声才好择配吧,因道:“英华小姐不过和你见过两面,还是当着五姨的面,清小姐就指她勾引你,那杜家九娘和我家八娘时常和你见面,也不曾有长辈旁人在场,世人该如何说她们?女孩儿的名声何等重要。便是我为着舍妹的名声,在五姨后院的事,我也不会乱说话的。”

这人怎么又扯到杜九娘和席八娘身上了?贤少爷愣了一会,待说他才看不上席八娘呢,看席五郎板着个面孔十分严肃的样子,显然这个做哥哥的极是看重他妹子。贤少爷便是再不会做人,也不好当人家哥哥的面子说看不上人家妹子,就改口道:“五郎你说笑了,便是和令妹时常见面,令妹自尊自爱,何来勾引之说。”

五郎一揖到地,道:“本来如此,只是清小姐气恼之下常口不择言,舍妹实是怕了,本来送药她是要亲自来的,为了避嫌才叫我来。贤世兄,便请你看在我的份上,转告令妹,那个狐狸精啊勾引这种败坏女孩儿名声的话,莫要再提了。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又住在一处,英华的名声不好,我妹子在外人眼里也不会是好姑娘。我们家本来就穷,想找个好妹婿本就极难,若是再摊上个坏名声,可怎么办?”说罢再揖,也不等贤少爷回话,掉头走了。

席八娘居然幻想清小姐说她勾引自己?这些女人就没有一个好的,看见好男人就爱胡思乱想,贤少爷不住冷笑,再一想王英华,分明是看中他了,偏又虚伪的紧,说破了她的心事还动起手来。贤少爷一会觉得英华行事讨厌的很,实不是良配,一会又觉得英华实在长的好,却是不舍就此罢手。他心头乱糟糟的,在床上烙了一夜烧饼。

五姨吩咐柳一丁传话,福寿就在阶下听着,服侍主人睡下之后,她便袖着两本人情来往帐到英华的住处来,把帐交给英华,叫红枣小海棠都回避,把五姨说的那些话转达给英华之后,又冷笑道:“他们兄妹才到沧州时,还真有几家亲友看中清小姐来说亲的,后来大家相处久了晓得她们的脾性,就没有动静了。五娘子可怜他们兄妹,是真心实意待他们好,实是没有想到,他们到了杭州还是这样胡闹法,今日又说出这么过份的话。明儿搬出去容易,再想进来可没那么容易。”

英华情知有些话是不可能摆到台面上讲的。柳家亲戚极多,五姨是出头招揽亲戚效力的人,把萧氏兄妹挪到外头住已经到了极限了。要真正收拾他们还要等舅舅舅妈来。她摇头叹气,苦笑道:“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她。她跑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存心坏我名声呢。我家还有三个侄女,眼看就到说亲的年纪了,这不是坑我一家么。”

英华小姐不过和人家说两句话就是勾引人家,那她们若是把贤少爷从后院放进来,妥妥的就是跟贤少爷相好。都不消清小姐又哭又闹四处败坏,就是和她们几个争位子的丫头和外头跟她们不和的管事,就能把她们弄下来。清小姐和贤少爷兄妹这次实在是杀伤力巨大,说两句话,坑完了柳家亲戚的小姐们,顺手还捎上了她们这些有指望做管事的丫头们。

“打她两下是轻的。”福寿啐了一口,深有兔死狐悲之感。

英华由己及彼,也能体会福寿心里的想法,因道:“明日就送她们走?”

“一早就送走。”福寿冷笑道:“五小姐说了,他们的日常开支从外头帐房走,十日送一趟钱。咱们这边的女孩儿都不经手。奴别外还安排了几个老实人替他们守门守院子的,他们那院里,一句闲话也别想往外传。”

五姨这招好狠,看开支帐就晓得萧家兄妹是奢侈惯了的人,花起柳家的银子来似流水一般。日常开支十日一送,能有多少?又是从外头帐房走的,若是他们不老实,外头帐房或是忙不过来,或是一时不察没走帐,迟几日才送,全看五姨心情。这般儿不动声色就把他们捏在手里,看他们还敢怎么样!

英华深深佩服,点头赞道:“还是五姨想的周道,我本来还想着明日和五姨说呢,要让我管家,务必要换人照管他们兄妹的衣食,照管好了,人家要说我爱慕他,存心勾引他才会如此;照管的不好,不是因爱生恨,就是为人量窄。我为人小气,才不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福寿笑应:“还是送钱过去省心,横竖送多送少都是照着规矩来,好不好让他们自己去买,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福寿其实就是来传达柳五姨心意的,表明五姨明面上不好收拾萧清,可是暗地里已经卡住他们兄妹的脖子,必能让他们不再闹腾。既然把话说到了,福寿也就辞去。

英华送她到阶下回转,三叶嫂子就跟了进来,安慰英华道:“小姐别恼了,亲戚们住在一处有愚有贤,哪能不生事呢。”

英华心里实是恼的,不过当着外人面不好发作。家里人一安慰,格外觉得委曲,就把笑脸放下来,伤心道,“我实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