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可归,江凯忽然想到这个词。很不合时宜,但又是事实。

“那他们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陈杰说,“别傻白甜,遇到这种就跑,跑的越远越好。”

江凯对未来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漫长的沉默,江凯说,“我再想想吧。”

晚上江海再次下了病危,江凯和张大海同时赶到了医院,签下抢救书。江凯想抽烟,但这里是医院,他捂着脸狠狠抹了一把,转身往外面走。

张大海的保镖跟了上来,江凯转头看着他,“给我一点自己的空间行么?”

保镖不说话,江凯快疯了,无处不在的盯梢让他窒息,他咬着牙,“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

“让他去。”张大海开口,嗓音沙哑,他在走廊的长椅坐下,垂着头。“让他去吧。”

江凯走出医院大楼,天已经黑了,他站在院子里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要打给谁,他站了一会儿一头扎进黑暗里,大步朝门口走去。江凯的车就在医院的停车场停着,江凯坐上车。车应该还能卖一点钱,他手里还有几十万,可以活一阵子。

江凯发动汽车开出去,对,还可以活一阵子。

活过去这一阵子呢?该怎么办?

江凯嘴上起了皮,他踩下刹车,把车倒回去。

江海要死了,江家彻底倒了。

江凯抬起头看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下雪。S市这个十年没有下雪的城市,竟然也会下雪。江海死了,公司倒了,他无家可归。

江海下车甩上车门又往回走,他把烟扔进了垃圾桶,烟头碰上铁皮溅起火花。不过没等燃烧,天空落下来的雪,沸沸扬扬压灭了那点星火。

他还是不想江海死。

江海命硬,两次病危都救了回来。

晚上十点,江海被送入ICU病房。

江凯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张大海,“你回去休息吧,我不会跑。”

张大海看着他,江凯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我不想承诺什么,但我不会跑,我一跑他就死了,我现在还不想让他死。”

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活下去太难了。

“江凯。”

江凯叹口气,“你说吧。”

“刚刚如果你把车开出去,我就报警了。”张大海说,“甭管你知情不知情,这事儿你都脱不了关系。”

江凯笑出声,“操!”

张大海起身,“希望你不要像你爸爸。”

这锅是彻底砸江凯身上了,上了新闻,都知道他是江海的儿子。江凯能往哪里跑?天地之大,有他跑的地方?

国外?他连谋生的能力都没有。

江凯喝完两罐可乐,叹一口气,死心了,暂时先别跑了。

第二天一早陈莹就到了,塞给江凯一大箱子的材料,说道,“这是公司财务整理出来的材料,你看看吧。”

江凯看着她,陈莹穿一件黑色大衣,头发扎起来格外利索,说道,“你暂时是江总,我就跟你说一声,我不能继续留在江氏,我也需要生活希望你能理解。”

“现在账目上还有多少钱?”江凯打开箱子,“薪酬方面,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先跟张总见个面——”

“负数,没钱。”陈莹打断他的话。

江凯抬头,陈莹点头,“员工工资已经发不下去了。”

江凯沉默了许久,点头。

江凯还是那套衣服,显得很颓废,惨白的脸上一双眼越加阴鸷,跟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天真截然不同。陈莹拍了拍江凯的肩膀,说道,“外面下雪了,换件衣服吧。”

“谢谢。”

陈莹长的还算漂亮,如果是平时,江凯一定要调戏两句。现在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他陷入了生存的困境。

“走了。”

江凯舔过干燥的嘴唇,拿出烟盒想抽烟,发现烟没了。江凯顶着腮帮子看着面前的资料许久,抱着箱子出门扔进跑车里,甩上车门转身去买烟。

外面果然是下雪了,天地一片雪白。

江凯买了一包烟撕开包装取出一支咬着,视线所及一辆黑色奔驰开进了医院,车牌熟悉。江凯偏了下头,连续的熬夜,他有些迟钝。

忽然眼睛一瞪,这不是商丰城的车?

操!

上次之后,江凯现在看到商丰城简直是看到了阎王爷,他拿出打火机罩着烟点燃,深吸一口。眯着眼吐出烟雾,这逼还没死。

生日之后,江凯和商子然似乎又回到两个世界的状态。江凯剩一屁股烂债,也不好意思再联系商子然。

江凯靠在路边的路灯柱子上抽完一支烟,大雪纷纷,在雪地里抽烟可谓是非常傻逼了。一道风景线,冻的手指通红,江凯掐灭烟下台阶走向自己的车,他得回酒店换件衣服。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一身的味。

江凯手里拿着烟盒和打火机,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脚下一滑一屁股摔了出去。一辆黑色汽车开过去,一脚刹车,车往前滑了下。江凯下半身已经压到了车下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天地之间静谧,江凯张了张嘴,半晌才呼出一口气。

“碰瓷呢?”低沉凉薄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江凯抬头,先是黑色的皮靴,然后笔挺的西装裤,长腿笔直。商丰城穿短款外套,斜斜靠在车上,居高临下。“这角度选的不错。”

江凯嘴角抽了下,摔的他腰以下没有知觉。

司机连忙过来拉他,江凯揉了下脖子,站起来检查身上确实没伤,拍了拍身上的污水,弯腰捡起烟盒握着。

“商总。”

江凯太惨了,大冬天穿露膝盖的裤子,刚刚摔了一跤。衣服上粘了泥,太狼狈了,像一只落汤孔雀。

商丰城对江凯是彻底凉了,他喜欢骚一点的,但那天在顾瑜的场子见到浪到极致的江凯。他胃口再好,也吃不下。

但这不妨碍他看江凯的笑话,江凯是个活宝。

“如何?”江凯忽然勾唇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弯着,“既然认定我是碰瓷,商总怎么着也得给一点吧?”

商丰城目光一窒,手落在车门上,黑眸沉下去,嗓音低沉,“过来。”

江凯今天很不爽,偏还遇上了商丰城,让他更不爽。商丰城出口讽刺他,江凯就想怼回去。

江凯大步走向商丰城,人还没到,脚下一滑他直接扑向了商丰城。

这他妈的破天。

第15章

江凯本能的去抓商丰城,商丰城侧身避开,江凯脑袋撞在冰面上。哐当一声,江凯磕的有点晕。

天旋地转,连续的熬夜加饿让他发晕,江凯一时间没能爬起来。他看着雪白的天空,当初跟江海赌气,他说如果江海死了,他跟着一块死。现在呢?江海真的快死了,他怎么办?

商丰城脚尖碰了碰他的手臂,“死了么?”

江凯不说话,脸色惨白。

“商总?”

“送他去医院——”商丰城话未落,江凯呜的哭出了声,他捂着脸哭的哽咽。

商丰城动作顿住,静静看着江凯。司机跑了过来,去拉地上的江凯,“少爷?没事吧?”

商丰城转身上车,关上了车门,声音被隔绝在外。

江凯跟个无家可归的野狗似的,他攥着司机不撒手。

“江少?”

江凯理智回笼,终于是松开司机的衣服,狠狠抹了一把脸,站起来长出一口气,“谢了。”摇摇晃晃就走了,单薄身体显出可怜相。

“商总?”司机回头请示商丰城。

“走。”

江凯浑身酸疼,他回到车上,趴在方向盘上。现在他二十三岁,这过去的二十三年,他浑浑噩噩的过,如今,他混不起来了。

他是个男人,他是江海的儿子,他不能再像个野狗一样活。

江凯又点了一支烟,他抽完烟,一张还稚嫩的脸上满是沉重,他看着积满阴云的天空。沸沸扬扬的大雪,这个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江凯回到酒店洗澡换衣服,他赤裸着站在落地镜面前,看着身上的伤疤。青青紫紫,什么颜色都有。江凯耸肩,摊手露出个嘲笑,穿上了衣服。

箱子里唯一一条朴素的牛仔裤,还有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江凯穿上,略长的头发有些扎眼,江凯打电话到前台要了一把剪刀。

他剪掉最长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动作顿住。懦弱苍白的青年,手无缚鸡之力。他把剪刀移到脖颈动脉处,现在他只需要用力把剪刀插进去,不到十分钟,他会因为失血过多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就这么死了,其实也挺好。

江凯舔了下嘴角,把剪刀往下压。

电话响了起来,江凯闭上眼叹一口气,扔掉剪刀走过去拿起电话,电话是张大海打过来。江凯接通,张大海的声音就落了过来,“法院在清查你父亲的产业。”

“你在什么?”江凯说,“我现在过去找你。”

“公司。”

江凯把所有东西装进行李箱,忽然想到小白蛇,他又翻开行李箱发现小白蛇不见了。江凯立刻打电话让服务员过来,服务员听到有客人带蛇,全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群人声势浩大的开启了找蛇模式,江凯在房间找遍也没发现小白。大概是酒店太热,它的冬眠提前结束遛了出去。

“如果见到它,请打电话给我。”江凯说,“别杀它,它不会咬人。”

酒店经理惶惶然,“你不应该把蛇带到酒店,对其他顾客造成了伤害。”

江凯不想听他哔哔,办理退房手续拖着行李走出酒店,外面雪还没停,地上已经积了有五公分厚。

江凯把箱子放到车里,走过去拉车门,他回头又看了眼这家酒店。

小白,你可别死。

江凯是半个小时后到公司,公司楼下围着的人已经散了。前台只有一个保安守着,电梯依旧没人来维修,江凯顺着楼梯走到江海的办公室差点累死。雄心壮志,所有的武装都溃散了。

江凯扶着墙喘气,身后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江凯回头看到法警。

“你是江凯?”

“对。”江凯点头,“我是。”

“请跟我们走一趟。”打头的人拿出证件。

江凯看到是法警,他转头去看那楼梯,倒不是怕被调查,这他妈二十多层,刚爬上来又得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