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火坑。”江凯没吃饱,起身去翻陈杰的冰箱,“但是我只有这一条路,不然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下去?”

陈杰看着他的背影,一句我养你差点脱口而出。

“你不要死脑筋,江氏并不是唯一的路。你扔掉这个包袱,重新开始比这个容易多了。”

“怎么开始?”江凯从冰箱里翻出一包饼干,咬着一块,转头直视陈杰。

陈杰喉结滚动,话就止住了。

江凯走过来把饼干吞下去,喝了一口水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你帮我参谋下看行不行得通。”

“你说。”

“公司拆分。”江凯的桃花眼此刻凝重,黑的湛亮,他拉过电脑快速打开一个页面,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江凯的手指非常漂亮,修长白皙,指甲干净。“我们公司还有一块地目前所有证件齐全,我想拿这块地贷款,先维持公司的运营。”

“哪块地?”

江凯抽出H市的材料,说道,“最起码不贷五六亿?”

陈杰看了眼就笑了,“你知道你们公司怎么出问题的么?就砸在这块地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江氏还留这块没有质押?就是因为没人是傻逼。”

江凯抿了抿嘴唇,又咬了一块饼干,“我想想办法。”

“就这块地想个屁的办法。”陈杰揉了把江凯的头,说道,“小少爷,你大学读的哲学吧?”

“怎么?”

“读傻了。”陈杰说,“生意不是哲学,人家一点道理都不跟你讲,有钱说话没钱滚蛋。”

他的手搭在江凯身上,以前江凯没觉出不自在,今天莫名的很不爽。他避开陈杰的手,说道,“我要是做成了呢?”

“那以后我叫你江爷。”

江凯把最后一块饼干塞到嘴里,起身把两箱子材料摞在一起,抱着就走。

“这是生气了?”陈杰起身。

江凯咽下饼干,把箱子支在自己和玄关柜子之间,回头,“我的车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旧车对半,三五百万吧。”

“能不能卖九百万?”

陈杰被江凯这个大开口惊的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就骂出声,你当别人都跟你似的那么傻逼?

“你那个车新的也就才九百多万。”

江凯蹙眉半晌,道,“我才买了不到半年,少一百万,八百万卖行么?”

“能出八百万买车不会买一个二手。”陈杰说,“你要八百万干什么?”

“有急用。”江凯说,“要不你买吧。”

陈杰停顿几秒,直视江凯,说道,“花八百万买个二手车,那买的不是车。”

江凯蹙眉,没听明白。

陈杰说,“你要借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两百万闲钱,我可以借给你,但是我给你八百万就不一样了。”

江凯和陈杰好的时候也是豪掷千金的人,俩人关系还不错,经常一块混。

“什么意思?”

“八百万是你的价值。”

短暂的沉默,陈杰索性把话说明白,“如果你真朝我开口要八百万,我会答应。但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我是GAY,现在明白了么?”

刚刚吃下去的泡面和饼干堵在嗓子上,江凯有些犯恶心。

他转身大步就走,腿支着箱子单手拉开门走了出去。江凯没回头,电梯打开,他走了进去。

陈杰是他唯一的朋友。

江凯不敢大喘气,怕吐出来。

箱子放到车里,江凯拉开车门上去,他把脸埋在方向盘上深深的喘息。忽然抬手一拳砸在车上,车灯闪烁,喇叭声骤然响起,江凯看着前方。

如果是以前,没人敢对他这么说。

说江凯你值八百万。

江凯,你让我搞一次,我给你八百万。

他以为他们是朋友,谁知道这个朋友只想睡他。

他落魄成了野狗,谁都敢来踩一脚。

江凯把车开出去,游荡在这个城市,他没地方可去。凌晨,江凯又把车开到了江氏大厦,他又开始查资料,查所有有用的信息。凌晨三点半,江凯困的不行,想点根烟,拿出烟偏头靠在座位上就睡着了。

清洁工铲雪的声音吵醒了他,江凯睁开眼,世界一片花白。他迷茫了几秒以为自己是挂掉了,推开车门冷空气扑了进来,江凯又缩回去。

挡风玻璃上结满了冰霜,江凯看着呼出去的白气,他揉了揉脸。拿出手机看时间,早上六点,突破了江凯的生理钟。

江凯放下手机,扣上衣服扣子,鼓起勇气推开车门下去。

寒风刺骨,江凯抱着两大箱子的材料爬了二十六层到达办公室。他放下材料,在办公室的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江凯顶着湿漉漉的脸回去把车挂到二手网上。

早上十点,保安巡查看到了江凯,没有暖气的大楼冰冷,他伏案而作。桌子上是堆成小山的文件,保安打电话给张大海。

江凯把材料分类,公司必须拆分,不然维持不住。

对面有人坐下,江凯才抬头,“张总。”

张大海把一份饭放到江凯面前,说道,“打算怎么做?”

“拆分,涉案项目全部拆出去。”江凯语速不算快,他把两摞文件放到张大海面前,说道,“这里的东西就别想了,救不活。”

“剩余的债务在十五亿左右,H市这块地是最后的筹码。”

“这块地?”张大海嗤笑,“这块地连一亿都不值。”

“现在出手肯定是不值一亿,但是过了春节就不一样。”江凯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黑的纯粹。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道,“我昨天查了H市的发展规划,这块地在开发区域内。未来五年,绝对会成为商业中心,具体文件下来,这块地就翻了。”

第17章

“文件呢?”

江凯打开电脑把刚发布的H市规划文件给张大海看,说道,“我们只要撑得住,就一定能翻身。”

张大海接过文件看着,目光渐沉。江凯一个学哲学的,现在来跟人讲经济,挺可笑。但他那坚定的目光,张大海觉得江凯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许久后,张大海说,“我出去一趟,回来再跟你谈。”

“张总,如果能挤出来一点钱,先把建筑公司的账务给结了。”江凯说,“这种钱不能欠,社会影响能直接导致江氏万劫不复。”

“明天回复你。”

“行。”

张大海第二天过来把一个袋子拍在桌子上,江凯一天一夜没睡,眼睛通红坐在电脑前看着他。

张大海打开袋子,“公司的钱套不出来,这是我私人的钱,五百万,剩余的你凑。”

“同意了?”

“把你计划弄成详细文案,我给你找两个人,尽快做出来递给股东。公司不是我和你爸的,还有很多股东,没有他们的同意没办法拆分。”

“行,我尽快做出来。”他想到陈杰的目光,想到病床上的江海,江凯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熬死了,我也做出来。”

张大海现在也是山穷水尽,找的全部是公司以前的老人,求爷爷告奶奶,把人请到了公司来帮江凯做最后这个项目。

腊月二十七,股东会议是张大海主持,他负责拆分项目。江凯把车卖了三百万,加上张大海给的五百万,凑够钱把建筑公司的债给还上了,他借了张大海的车直奔H市。

四个小时的车程,H市大雪,江凯按着电子地图开过一片矮小的住宅区,到达他们拥有产权的那块地。江凯下车,站在雪地里看这块地。地是荒芜的,他拿出相机拍照,未来这里会是他的全部。

电话响了起来,江凯拿起来看到是陈杰,他挂断电话拉黑号码把手机装了回去。他是带把的男人,江凯深吸气,冷冽的空气涌入肺中。

“操!”江凯大吼一声,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靠着车蹲下去,在暴风雪中点燃了一支烟,风吹的烟头猩红。江凯眼睛也红,他是男人,他得站起来。

晚上六点江凯回到S市,他上楼进办公室,空荡荡的办公室张大海一个人背对着办公桌坐着,江凯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两瓶白酒。

“张叔。”

张大海回头,他看着江凯,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你回来了?”

“怎么样?”

“他们同意了你的方案,年后就执行。”

江凯递给他一瓶酒,拿起酒瓶跟桌子上的酒瓶碰了下,喝了一口辛辣的白酒,他说道,“您相信我,我不是个废物。”

“江凯,‘不是废物’不是你喊出来的,而是别人看到的。”张大海也喝了一口酒,很久没有过这样简陋的酒局,“你知道当初怎么成立的江氏?你妈,我,江海,我们三个人。”他抬手比划了一下,“用命打下来的。”

“我们最开始做的建筑公司,赚了第一笔钱,你妈指着江北那块地说要拿下来。”张大海说,“你知道当时我和你爸什么反应么?我们都觉得她疯了。”

江北项目是江氏辉煌的开始。

“后来她拿下来了,做大了。”张大海喝了一大口酒,眼睛发红,“我这辈子,最钦佩的一个人就是她,只可惜……”

江凯狠狠灌了一口酒,他转头看窗外。除了江氏大厦,这个城市,到处都是璀璨的灯光。江凯鼓着腮帮,仰起头。

“有魄力,有决断力,敢做敢拼。”张大海说,“真可惜,你除了长的像她,其他全随江海。”

江凯怀疑张大海暗恋他妈,江凯对母亲的记忆很浅薄了,时间太久,她走的太快。

“因为她,所以同意我的决定?”

张大海摇头,“因为当初跟着我干的那些人,江氏倒了,多少人会家破人亡。”张大海狠狠揉了一把脸,“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他们两人在冰冷寂静的办公室喝完酒,江凯走到窗户边,他把头抵在玻璃上看脚下的城市。人如同蝼蚁,他闭上眼,额头冰凉。

腊月二十九,也就是除夕夜。江海醒了,江凯车很不方便,等车等了半个小时,冻的差点与世长辞。

江凯上车报了地址就裹着长羽绒服把头缩了进去,已经过了八点,广播里放着春晚。江凯捂着脸哈出一口热气,问道,“你还不回家过年?”

“最后一趟,马上就回家。”司机笑了起来,话也很多,“孩子在家等着吃年夜饭呢。”

车停下,江凯付完钱要走,司机说,“新年快乐。”

江凯回头看着他,扬起嘴角,“新年快乐。”

他转身大步进了医院,鲜红的对联,热气腾腾的饺子味从餐厅方向飘过来,江凯回头看了眼这深夜。

新年了。

江海醒了,但还是有些糊涂,话都说不清楚。江凯握着他的手臂,凑近到他面前,“认识我么?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