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二不明其意,连十九也一头雾水。

先放着吧?又怕耽误了药效。现下吃,又违背了‘医嘱’。

正大眼瞪小眼之际,听见院子里不知哪个婆子喊了一嗓子。

“招财小哥端的那碗药是给小爷的?那东西怎么能乱喝呢?就是装病…”

说到一半的话,瞬间让人捂了嘴。

只是对方由自挣扎着。

“…别闹…那东西是女人来奎水时补气血的药。…这一副下去,吃坏了谁负责,赶紧将人叫出来啊。”

这个婆子,是连十九的奶娘,身份比普通下人高上一等,进出宅院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

下人见了,都要尊一声孙大奶奶。

这一日她本来在后厨给自己闺女熬药,中途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听说药被端走了,还是给爷们儿端去了,慌的赶忙就跑来了。

这个孙大奶奶的老家在北湘,生就一副大嗓门。再加上这几年年岁越发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总觉得自个说话小了,旁人也听不到似的。

如今这一嗓子,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小声低语,哪里会想到通通都进了屋里人的耳朵。

一时之间,招财傻了,连十九楞住了。

主仆两的脸色都是一片惨白。

要说这事,也当真怨不得招财。连家上下,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喝药的,哪能说熬药就能熬的出来呢。

原就想拿过去也就装个面子,哪承想闹出现在这么一出。

宁初二二话没说,端起药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多好。

她这几天刚好来了月事,正难受着呢。

太好了,这个孙子当真又唬了自己一次。

好开心啊。

二姑娘拍了两下大腿站起身,双手拱起,端端正正的给连十九作了个揖。

“要说连爷能在官场混的如鱼得水呢,这等敢于冒险的精神,实在让吾等小官望尘莫及。”

一个男人要是连治奎水的药都敢喝,当真是旷古难寻了。

连十九眼见着初二冷了脸,也来不及找那些混账东西算账了,几步站起来就将人搂到了怀里。

“初二,我这也是被逼的无法了。…你别走,听我说说话好不好?”

宁初二现在是极怒再加气火,哪里还要听他解释,甩手就要走。

偏生这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死死抱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第六十章 不甚光彩的“前科”

招财一看情况不对,赶忙脚底抹油跑了。

只是这个东西到底跟着连十九有些年头了,机灵劲儿不少,出去就将这事告诉了连夫人。

没过多久,院外就响起了连方氏站在树下吊嗓子‘上吊的声音。’

“…我不活了,这一个两个好好说句话怎么就那么难呢?好歹我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便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也该给这个岁数个面子啊。”

“…今儿里面的要走可以,踩着老婆子的尸体出去,看你这辈子能不能安心!”

那架势,就像宁初二要是敢出这个门,她就敢真的两腿一蹬见祖宗去。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宁初二喘着粗气瞪着地面,累的一丝力气也没了。

她没好气的说。

“…你放开!我听你说就是了。”

左右不听他说完,是出不了连府的大门了。

连十九垂首,默默给自己娘点了个赞。

手却半分不敢松懈。

说是肯定要说的,但是也得先将人哄好了再说。

越发将人搂的紧了,侧头在她耳边道。

“就这么说行吗?…我怕你等下跑了。”

那无赖的样子,当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宁初二这几天,也并非不难受。即是闹到这一步了,当然是要听上一听。

又是叹息一声。

“你便说吧,我不走就是了。”

连十九心里这块大石总算落了一半,再死命抓着,怕她又恼了。只得一步步将人带到床边坐下,手指却紧紧攥着初二官袍的一角,神色呐呐的,骨节都泛白了。

“初二…”

他唤了她一声。

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跟她说,又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口。

几番张口,话到嘴边也只化成了一句。

“…都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一年多的积压,一年多的相互折磨。不论他是否知情,他都是自责的。

面前的,是他的妻,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他却任由着她离开自己,执拗于自己的面子。他气她,恼她,甚至不肯让她跟孩子见上一面。

他会画很多她的画像,或嗔或笑,然后抱着连小兽坐在画前,指着上面的女人说。

“哪吒闹海听说过吧?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不平事儿,得找个冤大头去平息。观音大士要你娘普度众生,拯救百姓,自然不能拖家带口。…所以她不是不喜欢你的。”

她只是不要我罢了。

他心里默默加了这一句,然后酸涩不已。

幼稚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说话。

他有多想她,只有自己知道。

每晚的午夜梦回,摸着冰冷床榻的另一半,他都会披上大氅瞪着她的画像许久才能入睡。

连十九是骄傲的,一生平顺,鲜少遇上什么让他难拆难解的事。

只这一个女人,便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返程回京,看到她消瘦的脸,仿佛所有的恼怒都袭上心头。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掐死她。

说句实话有那么难吗?

及至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他又恨极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

太多太多的自责,让他笨拙的只能说出这一句便禁了声。

也只是这一句,让宁初二的泪水瞬间决堤。

有的时候女人就是这样奇怪,绷的那样久,也就只为了那一声迟到的歉然。

此时她尚不知晓内情,只是觉得,便是连十九当真骗了她,也认了。

看着面前哭的那样伤心的宁初二,连十九有些慌了。

成亲三年,两人虽偶有争吵,也不至于闹的眼泪掉的这样厉害。

巴掌大的小脸,哭的惨兮兮的,漂亮的杏仁眼里,泪珠滑下重重落在他的手背上。

灼热的,恍若烫进心里一般。

连十九伸手搂住她,一时之间觉得既心疼又不知所措。

他最近好像总是惹她掉泪,也没了往日在同僚面前的自如,只连声说着。

“你别哭了,你知道我不擅长哄人的。”

宁初二却只觉得心塞,一哭之下,像是找到了这一年多憋屈的源头,只想借此发泄了去。

杀千刀的王八蛋,便是知道了早些告诉她不好?偏生还要这么欺负她。

那紧握的手指也换成了拳头,一下一下的锤在连十九身上。

哭的说不出话来,就是闷声打他。

连十九都生生受了,只想她怎么高兴怎么来。

但是锤到后来才发现,她是不是下手太狠了点。打便打吧,怎么还咬人?

看着吊在自己肩膀上,隔着衣服咬住她的宁初二,他挺认真的说。

“要不我将衣服脱了给你咬吧?这金锦的料子沾上口水…”

宁初二哭的头晕,一听那话抬头狠狠剐了他一眼。

“…到现在这个时候你也没个正经,谁用你脱衣服?”

明显是会错了意。

连小爷碍于自己不甚光彩的‘前科’,也觉得前段时间,咳…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心疼衣服。

但是这话要是说出来,肯定又要挨骂,就老老实实的任她咬着。

宁初二的泪水,却因着这话,生生咽回去不少。只抽噎着,离他远了些。

连小爷看着娇妻满脸戒备的样子,颇觉无奈,轻轻抬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也有几分好笑。

“要是早知道这法子管用,方才我就这么说了。”

无疑又收获了一个白眼。

宁初二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某人少不得要着手开始给自己洗白。

让他含冤憋屈着,他是肯吃亏的人吗?

骨节分明的手指悄悄拉住她的。

“…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哥哥的事…便是那日招财说关外的印信也是诈你的。”

“连家在朝堂虽表面风光,眼皮底下却有众多人翘首盯着,便是有心想要查清原有,也不能大张旗鼓的。”

宁初二瞪着他的眼睛果然变成了惊愕。

连十九苦笑一下,摩挲着她的手背。

“我时常想,自己是你的丈夫,便该是你最应该相信和亲近的人。我承认自己有小小的不甘心,怎生你什么话都愿意与封涔说,却不肯告诉我,现如今才知道自己错了,平白让你受了那样多的苦。”

说着,顿了一下,有点小恶劣的说。

“之后我有找机会同你解释,可是你跟封涔换了房睡,倒是让那个东西听了个全。他打我,我同你告状你都不理我,还跟他一起去吃豆花。”

他却是记着这个小仇怨的,还巴巴的命招财买了一碗回来给他,觉得特别难吃。

宁初二怔楞的看着面前犯着矫情的连十九,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原来是不知道的。

自己,竟然误会了他。

潜意识里,她一直认为连十九是无所不能的。唯独忘记了,他也会有自己的无奈和诸多顾忌。

身处朝堂,她竟是连这一点都未着想,还一连给他吃了许久的排场。

。…可是…他现下那一脸高傲,等着她来哄他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宁初二刚涌起的愧疚,就这么因为某人急功近利的得瑟而消失殆尽。

“我本就是个不聪慧的,哪里会想到这许多?那为甚不直接跟我讲清楚?还非要我爬了狗洞出来?”

连十九觉得,宁初二有点无赖了。

居然打算用这个法子将他给打发了。

横眉一挑。

“那我生病你也没来看我啊,多没良心。那日在山洞里,是谁暖着你的?睡完之后就翻脸,哪有这样的女人?”

宁初二的整张脸都被他说的通红。

连十九继续没皮没脸的数落。

“那日不是伺候的你满舒服?你冤枉了我,就该有所愧疚的。”

所以说,傲娇惯了的男人,便是伏低做小也维持不了多久。

宁初二拿眼盯着他,也不说话,冷哼一声坐的更远了。

连小爷就往她身边靠,一点一点靠,直到将人挤到床脚。

“不道歉么?那亲一下。”

他将脸伸过来,被初二无情的推走。

连十九就挨着她坐着,将她的手指拢在自己手中,闲着没事又脑补一遍山洞的场景。

嘴唇又有些干涩了,凑到她耳边说。

“那天…你好热情。”

宁初二看着某人没羞没臊的臭德行,使劲推了他两下。

“你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