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趴在地上,浑身疼的如被车碾过一般,咬着牙赔笑。

“自然是有的,奴婢贱命一条,也就脑子稍微活泛些了。”

“哦?”

程元含笑睨她。

“那你觉得,本宫现下在想什么?”

明白人都知道,这话就是个死局。说的对与错,全看程元的心情。

莫说这本就是个不好猜的,便是真猜中了,她说一句‘错’,也是没奈何的。

云锦微顿。

“请主子屏退左右。”

不多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奴婢粗鄙,说不出什么文雅的话来,但也知道生米做熟,熟鸭难飞,这熟透了的东西,可就跑不了了,您觉得可对?

*

黄口小儿都知道,生米煮成熟饭,得要个锅子。熟鸭煮透,得先将活鸭抓进来。至于后面的,好菜,自然是要放些上‘好香料’才闷的香的。

皇宫大院旁的不多,这些侍弄人的东西可是从来不缺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可惜咱们连爷可不是鸭子,那是尊大佛,抓不得,唯有请。

庞府又是几张拜帖下去,照旧被各种理由搪塞回来了。程元待要亲自去连府请,传将出去又要说她堂堂一个县主太不矜持,无端掉了身价。

她为此恼火了好些时日,好在云锦倒是在这时候又出了个“好主意”。

是说“龙头节”这一日,于大晏而言是大节气,家家户户都要奉碾子,吃‘鼓撅’。

而这‘鼓撅’,其实就是咱们常说的手擀面。

碾子又被称为青龙的化身,为母者为家中幼儿做上一顿手擀面,寓意孩子今后的路健康平顺。

连家那个圆咕隆的孩子,就是平日也要哭上几嗓子来找娘。遇上着节气,肯定是要拉着连大人过来的。

在这日赶到宁府做客,定是不难见着这位爷的。

事实上,连大人也确实带着儿子去了。

不过不是奔着这鼓撅来的,而是。

宽敞的马车内,连小爷歪在软垫上,一连郑重的问他儿子。

“等下你娘要是不让我进去,知道该怎么做吗?”

“哭!”

“…等下若是进去了,又不同我讲话呢?”

“使劲哭!!”

“若是讲话了,不肯留咱们爷俩过夜呢?”

连小兽揉了揉耳朵。

“爹,您怎地就混成这样?”

也太丢人了些吧…

连大人神情不变,只是作势将手里的糖块揣回怀里。

连小兽赶忙接了句。

“儿子往死里哭!!!”

连大人满意了,放了两块在连小兽手里,又瞅了瞅他吃黑的门牙。

“要是今后你娘问起来,断不能说糖是我给你的,可记住了?”

连小兽傻啦吧唧的点头。

“儿子肯定不说。”

在连胖墩的认知里,只要给糖的,那都是亲爹。

第七十五章 县主您喝茶

尽管经过一番‘教育’,父子俩依旧在宁府门口吃了闭门羹。

准确的说,是连大人吃了闭门羹,连小兽顺利进了府。

可能是还记挂着自己爹给的那几个糖块,熊孩子在里面好吃好喝之余,还不忘抽空嚎上几嗓子。

“娘啊,让我爹进来吧,也是怪可怜的。”

其内容含糊不清,鼓着腮帮子啊唔啊唔的嚼着东西,还真听不出来有几分真诚。

连大人低头看着手里头所剩无几的糖块残渣,辛酸的怪不是滋味的。

程元穿的花枝招展从马车上下来时,正看见傻傻站在门口的连大人。

于她而言,这样的场面无疑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硕大馅饼,香气四溢,酥脆可口,紧赶着走上前来唤道。

“倒是难得见连大人得了空闲,怎地站在这里?孩子呢?”

这话问的真心够瞎。

孩子还能在哪?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那东西奶声奶气的跟宁初二谈笑的声音,明显是将连十九孤立了的。

要说连大人此刻的心情,真的不是很好。又闻不得这女人熏的太香的脂粉气,随意拱了拱手,道了句。

“县主金安。”

脚下却是退后了一步,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程元瞧着他的动作几不可闻的挑了下眉,面上也没说什么。

她今日的香却是熏的重了些,只因着这里面,还有些不为人道的特殊异香。

“本宫路经此地,听说前门处有个地界糖糕做的甚好,就想着给翕儿带上几块,赶巧就遇上连大人了,也算是缘分。既然孩子现下还在宁姐姐这里,不若连大人便陪本宫去买两块糕点,顺便喝两盏热茶吧。”

虽说天气转暖,到底屋外的风大了些,她这香,要热气腾起来才更显效果的。

这话说的顺理成章,再加上之前程元几次相邀都被拒,如今遇上了,连十九若不去,便真有点拂了皇家的颜面了。

连大人面上的神情不变,语气里多了几分歉然。

“县主如此赏识,下官自然是该去的。只是家中小儿尚在屋内,等下找不见下官,只怕又要哭闹了。”

哭闹?

程元心道,宁初二生的那个死胖子,眼泪说掉就掉,说收就收,有了糖块就能笑眯眯的自己呆上一整天,打量谁不知道吗?就算搪塞也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再加上她今日本就有备而来,哪里肯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左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不会耽搁多久的,还是连大人嫌弃本宫,不肯赏脸?”

一退一进,程元是打定了心思要他同她走的。

连大人却是嫌弃的,再要推脱下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不过。

他对着面前的朱漆大门莞尔一笑。

“既然如此,下官自当…”

“既是来到大门口了,奴家若不请县主进来喝杯热茶,如何说得过去?!”

随着那声话落,宁府的大门应声而开。

宁大姑娘一身藕粉色勾兰花的瓣叶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不施粉黛,眉目清朗,带着暖暖的笑意。

连小爷斜倚在门边摸了摸鼻子。

就知道她在听着呢。

程元,乍一见到这样的宁初二也是一怔。

她鲜少看她穿的光鲜,多数时间这女人都是一身布裙,随手用木簪挽个发鬓了事。

今日这身虽也不算顶好,但那份清丽却是耀眼非常。

她看见宁初二含笑朝她伸了手,‘热情’的就将程元请到院中道。

“不知县主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家中并无好茶,却是比外头的茶盏杯子都要干净,您请上座。”

说着,回身就自丫鬟手里端了壶茶上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虽是突兀了些,但行为都很得体。

程元云里雾里的被扯进来,只觉荒唐至极。

要说她跟宁初二哪有这样的交情,往大了说,她才刚让她的哥哥下了狱,不说势同水火,也好不到哪去。往小了说,两人还算是情敌,跟她喝的哪门子的茶?

屋内的气氛一时僵硬,

唯一活跃在‘战场’上的连小兽也就抬眼瞅了瞅,确定是那个讨人厌的程元之后,就继续跟碗里的鼓撅奋战去了。

连小爷乐得坐收渔利,闷声不响的坐在宁初二身旁,老老实实的装乖。

反正这屋子他是进来了,再要赶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说宁初二这边,这些时日也并非真的就恼了连十九。

皇家赐婚并非儿戏,岂非如拒了坊间三姑六婆的说媒那般推辞。

况且在这个节骨眼,这场赐婚的价值,远不止硬生生将两个人配在一处那样简单。

期间厉害,宁初二都懂。

她是个剔透的姑娘,虽然偶尔喜欢佯装糊涂。但是在这个时候,桩桩件件都如明镜。

所以她不见连十九,也不问他是否会弃她而娶程元。她亦说不出“事关连家九族,你娶她,我不会怪你。”的这种屁话。

她不哭不闹,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连十九添堵,但该说话的时候,她一个字儿都不会少说。

就比如程元在她家门口要拉走她的丈夫,你想带走?做梦!!

宁初二看了看程元手中一动未动的茶水,轻声道。

“县主是觉得这茶不好入口吗?说将起来眉山老乌却是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就连她在家也不喝这个茶。

说来这东西还封涔在外地时被个茶农给坑了的,十两银子买了一车,喝不完的都用来泡脚了。

就这些还是泡剩的茶叶末子,顺手抓了来的。

程元当然不想喝茶,她压根就没想进来。

奈何宁初二那张嘴就跟连珠炮似的,生拉硬拽的就给拖进来了。

她说:“本宫,却是除了洞顶喝不惯其他,宁大姑娘莫要见怪。”

她多数时候都要称宁初二一句大姑娘,坊间成了婚的妇人要冠夫家姓称一句夫人,和离或是被休除了夫姓的,也该唤声娘子。被称作姑娘的,要么未出阁,要么一直出不了阁。

程元这一句大姑娘,无疑带着贬义。

宁初二闻言面上依旧笑盈盈的,抱起还在吃面条的大胖小子。

“县主说笑了,奴家都跟十九生了这么大的儿子了,哪里还称得上什么姑娘。您人随和,性子又好,当真不计较这些礼节,不若还跟先时一样,唤奴家一声宁姐姐吧。”

你算哪门子的姐姐?

程元先前不过做个表面功夫给连十九看,叫她一声姐姐。如今她跟连十九都要成亲了,再叫她宁初二一声姐姐,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要来做妾的。

她抬手刮了两下茶盖子,也懒得应声,瞧了宁初二一眼,抿唇不语。

架势端得足足的,也叫宁初二心里明白,自己这个身份是不屑于同她这等出身的人一般见识的。

然而宁二姑娘更是无所谓,你不应,我便笑看着你,指着茶盏说。

“您当真不尝尝?这茶之前十九可是喜欢喝的紧,看着不甚精致,细品之下,倒是多出几分滋味的,是吧?”

初二说完,对着连十九笑了一下。

这一笑,水嫩娇俏,带出两只梨涡,连小爷会摇头才怪。

连十九喜欢?

这就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了。

程元少不得蹙眉抿了一口,茶味寡淡,泛着一股子酸腐的霉味,她自饮茶开始便没喝过这么差的茶。

这哪里是请她饮茶,分明是明着给她排场吃呢!

若不是碍于连十九在,只怕程元这茶就要泼到宁初二的脸上去了。

她重重放下茶盏,还是笑着。

“宁大姑娘这茶,还真是待客用的!!”

语气已然不快。

宁家小二却是弯起一双笑眼。

“县主所言极是,真格也就是您过来,不然咱们都是喝院外那口井水的。奴家这儿还有些新做的糕点,您可要尝尝?”

再尝?

她这里的东西她敢吃吗?

程元瞅着那张笑的娇憨的脸,恨不得冲上去划上几刀。

“东西本宫就不吃了,宁大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宁二姑娘有些为难的垂头。